他根本没理解我的话,四月十五号,我又一次收到基落岛的来信。
诚邀本月二十五号前往基落岛,轮船已在港口等待,于傍晚五点二十分出航。
赫赫然三十一个字,触目惊心的红墨水,仿佛恐怖炸弹一样,投进我心里。为什么,为什么非是我不可,这座城市住着几万人,难道就没有一个能的基落岛青睐?
我愤怒的把纸张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随后推开门出走,天又开始下雨了,倒霉的雨从三月末开始便滴滴答答的下个不停,像个得了糖尿病的老人一样!
我站在台阶上,怒视一切地看着横流的污水,房东的小孩呆在雨里正在把玩污水中的黑泥,他玩得不亦乐乎,忽略了天地间的所有一切,我盯着他看不到三分钟,就大步流星的冲进雨里,将他拎起来抓到屋檐下。
“臭小子!你娘怎么教你的!谁让你下雨天还出去的!”我怒吼道:“感冒了怎么办,你也不替你娘想想,医药费多贵,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呆在雨里,看我不打死你!”
我一边骂一边拖着他往屋里走,他像只可怜的小狗一样,也不挣扎,只是边抖边流眼泪,我拖着他来到一楼的房门前,用力的拍打铁门,过了好久,铁门里都没人来应,反而是母亲从楼上跑下来,看到我后从我手里夺走了小孩。
她叹了口气,拉着孩子往楼上走,一边数落我说:“唉,你这个孩子,怎么老这样性急,看把小星吓得,小星不怕,我儿子不是坏人,阿姨带你去洗个澡。”说着,还瞪了我一眼。
错的还成了我了!我可是救了一个在雨天里玩泥巴的小孩,要是没我阻止,他可能得得肺炎!
“你还呆在下面干什么!下雨天还想去那!”母亲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她大声叫道:“没事别老出去!也不学学人家博城。”
博城从楼上跑下来,跑到一半就看到我,对我小声说:“你又惹阿姨生气啦?”
“她就是嫌弃我没结婚,没给她生个孙子。”我说。
“唉。”他叹了口气,走下楼来拉拢我,边说道:“这种事也难说,走走,到我家去喝杯茶。”
“算了吧。”我笑道,成家后,连酒都不能喝了,喝茶还有什么意思。
“上等的龙井。”他站在上阶往下看着我。
我摇摇头,说:“你的是什么货我能不知道。”
朋友尴尬的笑了笑,问:“真不上来?”
“不了,我要去看看臭小子,免得他着凉了。”我说。
他眼里含着笑意,嗤嗤的笑了笑,无奈地看着我摇摇头,转身往上走,他懂我,知道我是个什么人。
母亲找了东东的旧衣服给他穿,那也是曾经的我穿剩下的,穿在他身上像个小大人一样,他正跟母亲玩耍,看到我吓了一跳,赶紧往母亲后面躲,母亲于是又瞪了我一眼,仿佛我吓到她的宝贝“孙子”一样。
“娘。”我弱弱地叫了声,靠近他们试图跟他们一起玩。
母亲却将我一把推开,佯怒地说:“走走走!你看你把小星吓成什么样了,走开走开,多大的人了。”
“我就是看他在雨里玩水,怕他……”
不等我说完,母亲就抢道:“你不让他玩,把他带回来就是,何必拖着他走呢!把人家的膝盖都磕伤了!做虐啊你!”
她点了点我的头,我却忍不住皱起眉头,他可才三岁,我怎么也算是拎着他上来的,并没有磕碰到他啊,怎么膝盖上的淤青又成我弄的了。
不得我解释,小孩自己奶声奶气地说:“不是哥哥弄的。”
母亲却转过头骂我道:“你看孩子都比你明事理!”说着又哄起他来。
“真不是哥哥弄的。”小孩又奶声奶气地说。
母亲愣了下,蹲下来看着他,细心地问:“不是哥哥弄的?”
“嗯。”他认真的点点头。
“那……”母亲转头用担忧的神色看了看我。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怕是房东打的孩子,我对她笑了笑,轻轻摇摇头,房东把这唯一的孩子当成宝,疼都来不及了,怎么舍得打呢。
母亲依旧不太信,小孩又说道:“是伯伯,他说我家是他的,他打妈妈,我就揍他。”他一字一顿地说,下齿中间鲜明却了三颗牙。
母亲站了起来,用带着她特有的同情担忧及爱操心的复杂感情的眼睛看着我,我马上明白了,然而我并不想,于是我无奈地叫了声:“娘。”
“唉~”她叹了口气,又低头看了看小孩。
“行了行了,我去看看,我去看看行了吧。”我无奈地说,适才房东并不在家中,想必是出去了,就是不知道去哪?
“好歹人家总是拿些吃的来给我们。”母亲说。
“你问他,他娘去那了?”我没好气地看着母亲,她泛滥的同情心总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
“小星,你知道娘亲去那里了吗?”母亲蹲下身,温柔的问道。
“她去找族长了,娘亲说只有族长能给我们做主。”孩子说。
“娘,人家都去找族长了,我这个外人……”
又不等我说完,母亲凌厉的目光看向我,她的目光仿佛在说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没用的孩子,看得我进退不得,只好改口说:“这种事只有我这个外人插手了。”
虽然现在是个城镇,几十年前还是个村子,现在虽然发现了,村里面的一套依旧在城市里流行,有事找族长是从古自今亘古不变的定理,族长无法解决的事情,再上告高官,是村子里一贯的行事风格。
族长家离我们住的小楼不远,隔三条街就到,我到了他家门口,未进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嚎声。
走进去就看到雕镂金花红木家具的椅子上,房东坐在那里哭个不停,对面,是她凶神恶煞的大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比起房东丰满的身材,她的大伯却是个瘦小黑精的男人。
我悄悄的走了进来,看到族长抚摸着他的长须,偷偷的跟大伯眉来眼去的,心里已明了,那栋楼不再属于房东了,当小人跟高官勾结时,无论你有多正当多可怜的理由,都无法撼动他们之间紧密无比的利息关心。
我轻轻的咳了下,把他们吓了一跳,族长站起来厉声问道:“你是谁?来做什么!”
“我来,我来找她的。”我指着房东,房东泪眼汪汪的转过头,我又说道:“小星到处找你。”
孩子唤回了她的神,让那双暗淡的眼睛死灰复燃,她立刻擦干眼泪,跟着我走了出来,一边抽咽一边问道:“小星,小星现在在那?”
“他在我家,我娘正在照顾他。”我说。不到三十岁,年纪轻轻的就经历这种事,真是可怜。
我们一同回到家,她一看到我母亲就又止不住眼泪,哗啦啦的哭了起来。我走回房间关上门,听见她们一起痛骂她大伯不是人,连畜牲都不如。
这种事我也无能为力,五个人的生活负担已经够我受了,我躺在床上,看着屋外滴答滴答的雨,人心若如透明的雨,又那会有那么多的可怜事。
这种事,理不得。
我翻了个身,小孩站在我面前,我吓得坐了起来,他就坐在我床下,低头玩自己的手指。
“喂!”我拍了拍他的头。
不理我,“喂!”我又拍了拍他的头。
唉!我只能将他从地上抱起来,那知竟抱起一个泪娃娃来,真实的无奈,小孩也是麻烦。
“别哭了,哥哥给你糖吃。”我硬着声说。
小孩转身抱住我,快得我措手不及,小手紧紧的抓着我的衣服,身子还抖个不停,孩子是个大麻烦,不能理啊。
我侧着身移动到床头书柜前,伸手艰难地拉开抽屉,在里面摸到一颗红糖,那是妹妹给我的,她正在上小学,红糖是她得了第三名的奖励,她本来想考第一名的,第一名能得到两毛钱,可以补贴家用,为此她还哭了好久。
我把红糖放下,叹了一声轻得连我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气息,轻轻的拍着小孩的背,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哥哥做的?”
不能理啊。
他没有回答我,他一直没有回答我,直到身子不再抖了,低声的哭泣声也消失了,我才发现他睡着了。
房东把孩子抱走了,母亲走到我房间来,欲言又止的望了望我,我恼怒地吼道:“我能有什么办法!”
她默默无言地走了。
我生气的甩门出走,一个人在外面逛了好久,街灯吝啬的亮了,雨丝在灯光下密如针匝,天黑了,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我回到家,家里聚满了人,朋友一家,房东一家都来了,他们坐在客厅等着我,脸色带着兴奋的神色。
“怎么了?”我不安的问。
妹妹跑过来,把一个东西塞进我手里,兴高采烈地说:“你看这。”
我低头一看,是一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信封,信封已被开启,折痕非常的明显,里面的东西也肯定被传阅过了。
我瑞瑞不安的从信封里拿出信,偷偷的瞄了他们一眼,他们都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我打开信,上面的字差点吓得我把纸张扔掉,上面写道:“您的烦恼都已解决,基落岛永远欢迎您。”
这是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说出这句话,房东已跑过来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感激涕零地对我千恩万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