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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心猿意马

林风呼啸,房子近旁的枫树和橡树如泣如诉。拉蒂坐卧不宁,哪儿都不想去,什么也不想干。她思前想后,最后硬是要拽我到近处的湖边。房前的空地上蕨菜和凤尾草纠结成团,悬钩子和野覆盆子的藤蔓遍布四周。我们穿过空地,走下草坡,来到幽冥湖边。风儿吹过,在湖面上策起阵阵微澜,轻轻荡漾在卵石上。一时间清风拂面,水波潺潺,我们不由起了兴致。

小小的湖岸上一株株绣线菊亭亭玉立,花苞即将绽放。我们沿湖边漫步,膝盖前后左右都是这花儿。水中的涟漪带着泡沫你追我赶,远端岸上的柳树已在吐翠。幽冥湖上游渐窄,斯特里磨坊的水塘正是由一条小溪引到这里。树林在溪水入湖处绵延开来,犹如站在水中浣足。我们在岸上一路前行,踩倒了不少野薄荷,那辛凉的气息直冲口鼻,荡涤着我们的呼吸。我们在湿地上找到些废弃的水鸟窝,看上去乱糟糟的。细巧的田凫稚鸟受惊四散跑开,颈脖大张,显然是怕得厉害,然而我们又怎么会去伤害它们呢。一只又一只田凫吱吱尖叫着逃入林中寻求庇护,却又飞快地折返回来,经过我们站立的地方,绕着路逃之夭夭,看上去惊诧莫名,不知所措。

“这些小家伙疯了一样,是给什么东西吓着了?”拉蒂问道。

“不晓得。它们有时候胆大包天,可没一会儿又吓得要命,一点动静就乱叫乱跑,好像翅膀底下钻了条蛇似的。”

我如此形象的描述却并未引起拉蒂的注意。她拨开一株接骨木,结果枝条上的花瓣如面包屑一般飞洒在她身上,让她全身沐浴着一股药材的香气。我跟在她身后,呼吸着这气味,突然听她大叫一声:“哎呀,西利尔!”

眼前的岸边趴着只黑猫,两条后腿卡在捕兽夹中,一片血肉模糊,肯定是在追什么东西的时候给夹住了,现在瞧上去很是憔悴暴躁,难怪那些可怜的田凫给吓得屁滚尿流、吱哇乱叫。看见我们靠近,它凶狠地瞪了一眼,嘴里发出一阵低吼。

“真惨啊,真是惨啊。”拉蒂打了个寒噤叫道。

我在手上裹了自己的帽子和拉蒂的围巾,弯腰去掰开捕兽夹。那猫一口咬上来,痉挛似的来回撕扯布料。脱困之后,它一下窜起,然后又跌在地上,盯着我们喘气。

我把它包在夹克里,抱起来,口中喃喃道:“唉,可怜的妮基·本太太,我们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

“你打算怎么办?”拉蒂问道。

“这是斯特里磨坊的猫,那儿有好几只呢,”我说道,“还是送她回家去的好。”

可怜的猫儿在我怀里不断挣扎呻吟,不过总算给它送回家了。大家见我没穿外套,却抱着个包裹,领拉蒂走进厨房,都大感惊奇地瞧着我们。

“我把可怜的妮基·本太太给带回来了。”我说道,把包裹扒开。

“哎呀,真可怜!”艾米莉叫着,探出手去摸它,可马上又缩了回来,一如刚才那些田凫。

“恐怕咱们的猫最后都是这般下场。”当妈的说道。

“那些守林人最好一个个都光着脚在他们自己的夹子里夹上三天三夜!”茉莉愤愤道。

我们把可怜的小畜牲放在地毯上,给它端了点热牛奶。不过它已经虚弱不堪,舔了两口就没劲了。茉莉气愤之下把另一只漂亮的黑猫妮基·本先生给抱了来,让它看看自己的伴侣都成了什么惨样。可妮基·本先生只瞧了一眼,耸了耸油滑毛皮盖着的肩膀,就昂首阔步地走了。这种雄性的麻木不仁招来在场女性的一致声讨。

乔治来要热水,瞧见我们都在,不由喊出声来,眼中一下子充满生气。

“你快过来看看妮基·本太太!”茉莉叫道。他跪在地毯上,拿起猫的两只后腿来端详。

“腿骨断了。”他说道。

“太可怕了!”艾米莉说道,全身都发起颤来,赶紧离开了房间。

“两条腿都断了吗?”我问道。

“只是一条腿——瞧!”

“你不要弄疼她!”拉蒂叫了起来。

“没戏了。”他说道。

茉莉跟母亲匆匆逃出厨房,去了客厅。

“你准备怎么样?”拉蒂问道。

“了结她的痛苦。”他答道,把可怜的猫抱了起来。我们跟着他进了谷仓。

“最快的办法,”他说道,“就是把她甩出去,在墙上撞个脑浆迸裂。”

“你说得我都要吐了。”拉蒂叫道。

“那就淹死吧。”他笑着说道。我们毛骨悚然地看着他拿出一团细绳,在猫脖子上绕了一圈系紧,然后又系了个鹅形铁砧,铁砧上拴了很长一根绳在手里。

“你怎么样?还是不要来的好。”他说道。拉蒂看了他一眼,脸色白得厉害。

“看了只会更难受。”他说道。她不作一声,只是默默地跟着他穿过院子,来到花园里。在磨坊下游水塘的岸边,他转头对我们说道:

“葬礼开始!你们就是送终人。”我们俩都没吭声,他笑了笑,把那滚来滚去的可怜猫儿扔进水里,口中道:“别了,妮基·本太太。”

我们在岸上等了一会儿。他好奇地打量着我们。

“西利尔,”拉蒂静静地问我道,“你说这残忍不残忍?可怕不可怕?”

我无话可说。

“你指的是我吗?”乔治问道。

“不只是你,我说的是所有这一切!我们每走一步,脚印里都会渗出血水来。”

他深色的眸子严肃地看着她。

“淹死她是不得已的,是出于怜悯。”他说道,把手里的绳子拴在一棵白蜡树上,然后去找了把铲子,在久历风霜的黑土地上挖了个墓穴。

“要是那可怜的老猫尸体更体面一点,”他说道,“你们倒还可以在她身上撒些紫罗兰。”

他把铲子插在地上,把猫和铁砧拉上岸来。

“瞧,”他仔细察看这惨不忍睹的一团物事,嘴里说道,“真是没模样了。之前还是只很精神的猫哩。”

“快把它埋了,一了百了。”拉蒂答道。

他边埋猫边问道:“你不会做噩梦吧?”

“让我难受的不是梦。”她答道,侧头不看他。

我们进了门,来到客厅,艾米莉正坐在窗边啃手指。狭长的房间不是很高,顶上是根未经修饰的粗大横梁。壁炉架上、壁炉里、钢琴上,到处都点缀着野花野草,房间里凉意袭人,渗着一股林子里的气息。

“他完事儿了吧?”艾米莉问道。“你们看着他干的?我要是看了那一幕,一准不愿意再见他,就算抓只蛆在手里也不愿意跟他沾边。”

“要是他碰到我,我肯定也高兴不起来。”拉蒂说道。

“麻木残忍,太让人生厌。”艾米莉说道,“我见了他就恶心。”

“是吗?”拉蒂冷笑着说道。她走到旧钢琴前。“他这样其实倒挺健康的,从来就不矫情,至少现在是如此。”她坐下来,时不时弹上一两下,僵硬的音符如同片片枯叶,从古老骄矜的钢琴上飘落。

艾米莉跟我坐在窗边继续谈论书籍和人情世故。她一向极其严肃,如此待久了,总能让我变得和她一般不苟言笑。

过了一会儿,乔治挤完奶喂完食,回进屋来。拉蒂还在弹钢琴。他问她怎么不弹个曲子出来。她在椅子里转过身来,想给他个厉害的回答,打击打击他,结果他那副样子直接把她的话吓得惊鸟般飞散不见了。原来他才从洗碗间洗了把身子,就直接来了客厅,大大咧咧地站在拉蒂的椅子背后擦拭臂膀上的水珠。他的袖子直挽到肩膀上,衬衫领子一直开到胸间,就那么岔着个腿站着,脚下是脏脏的绑腿和靴子,马裤撕裂开来,露着膝盖,敞胸露臂的模样着实让拉蒂吃了一惊。

“你怎么不弹个调子出来呢?”他又问道,一边拿着毛巾在衬衫下擦肩膀。

“调子!”她重复道,看着他臂上虬结的筋肉随动作鼓胀起来,白皙结实的胸部一起一伏,煞是好看。她好奇地审视着他洁白的皮肤和太阳晒得黝黑的部分在喉部突然交汇,结果却和他的目光对在了一起,于是又转向钢琴,耳朵根红了起来,幸好有大片的明艳卷发遮盖。

“那我弹什么好呢?”她问道,心头有点慌乱,手指在琴键上瞎按。

他从一小堆音乐书中抽出本歌集,递到她跟前。

“你想唱哪首歌?”她问道,感到他的手臂离自己很近,心里不由有些悸动。

“你喜欢的就成。”

“情歌吗?”她问道。

“要是你喜欢的话——行,就情歌好了——”他笑了起来,语气几乎是未加掩饰的调侃,让她又羞又气。

于是她不应声,却开始弹起沙利文的《山雀柳》(注:轻喜剧《日本天皇》中的选段,由英国作曲家亚瑟·沙利文(1842-1900)谱曲,讲的是一只只会唱“山雀——柳”的山雀自溺明志的故事,借以表达相思之意。)。他的男低音还算过得去,虽然没什么深度,可唱得蛮有味道。于是她又弹了首《若君以眸为我祝酒》(注:英国剧作家本·琼森(1572-1637)诗作《致契丽娅》改编的歌曲,第一句就是“若君以眸为我祝酒,我必回眸相酬。”)。一曲奏罢,她转头问他觉得歌词如何。他回答说觉得挺傻的,一边却用炯炯有神的褐色眼睛盯着她看,仿佛有些打不定主意是否要以此为难她。

“那是因为你眼里根本没有酒来回敬罢了。”她蓝色的眼睛闪了一下,以此来回应他的挑衅,可马上又垂下了眼帘。他有些会意地笑了起来,又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她假作不屑地抬眼望着他缓缓说道,“因为我看你的时候你的眼神根本没有变化。我一直觉得能用眼睛说话的人了不起。有很多人没受过什么教育,却不得不让人肃然起敬,原因就在于此。他们的眼睛能言善辩,体察入微。”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注视着他,看他望向自己微抬的面颊,自己的头发,为那明暗相映的动人容貌而微微露出欣赏的神色,看他一刹那间的自我反省,回味她的话是否属实。她就那么注视着他,直到他失却一向的从容,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意,然后她也侧过头去笑了起来。

“这里没什么歌好唱的。”她不满地翻着书页道。我又给她找了本歌集来,于是她开始唱《要是他生气》(注:出自莎士比亚喜剧《维罗纳二绅士》,后来由英国作曲家亨利·比肖普(1786-1855)谱曲。)。她的女高音很好听,而且选曲也合他的意。他靠得离她更近了。唱完以后她恶作剧式地向四面望了一下,眼波流动,却看见他一本正经地以眸相酬。

“喜欢吧?”她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仿佛是在说,只要翻对页码,一个人肯定能在自己浩繁的灵魂之书中找出适合别人的东西来,真是让我惊叹不已。

“喜欢,”他重重地说道,算是对她甘拜下风。

我宁愿为他载歌载舞,消磨那老去的时光(注:《要是他生气》中的歌词,说要是他生气,我就让着他,为他唱歌跳舞。),也不愿意把他锁在门外,自己战战兢兢地趴在烟囱旁的椅子上睡觉——你不会这么干吧?她问道。

他笑了起来,却并不马上回答,心下思索她这话里头的意思。

“像你现在这样。”她又加了一句。

“什么样?”他问道。

“半睡半醒,只有一半知觉——懵懵懂懂地活着。”

“我是这样子的吗?”他问道。

当然,就是个bos-bovis(注:拉丁文,指牛类。),一头牛。你就是头关在栏里的牛,有吃有睡,如此而已。你不是就喜欢这样的舒服日子吗?她笑道。

“难道你不喜欢吗?”他赧颜笑着反问道。

“当然喜欢。我接下来弹这首,你过来帮我翻页吧。喏,我点头的时候你就翻——拿把椅子来吧。”

她开始弹一首舒伯特的浪漫曲。他侧着身子帮她拿曲谱,离她更近了。她弹琴的时候感到自己飘散的发丝触到他的脸上,就笑着转头向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弹到一页结束她点了点头,可他却心不在焉。“翻页!”她叫道,一下子有点不耐。他赶紧去翻,可她却一把推开他的手,自己翻了页,继续往下弹。

“不好意思!”他说道,脸都红了。

“没关系。”她说道,不去看他,只是继续往下弹。一曲终了,她说道:“好啦!现在跟我说说刚才感觉如何?”

“啊,刚才我真傻了!”他答道,有些不知所措。

“敢于承认错误倒是不错。”她说道,“不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听这首曲子有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感觉。”他吞吞吐吐地答道,像之前一样,边想边说。

“我就说,”她大声道,“你要么是在打瞌睡,要么就是真的蠢。刚才这曲子你真的一无所感吗?那你刚才都在想些什么?”

他笑了笑,闷头想了一会儿,又笑了起来。

“什么嘛!”他笑着坦白,尽力把真实的情境复原,“刚才我在想,你的手真好看——不知道摸上去是什么感觉,还有——某人的头发挠在我脸上,好痒,以前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形哩。”他细细地把刚才的感觉一一道来,结果手上却挨了她轻轻的一下。她起身离开,对他道:“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她走到房间另一头我跟艾米莉说话的长沙发边,抱住我的脖子道:“时间差不多了吧,咱们回家,老哥?”

“才八点半,还早呢。”我说道。

“可这会儿——我觉着还是该回家了。”她说道。

“别急着走啊。”他说道。

“为啥?”我问道。

“留下来吃晚饭吧。”艾米莉敦促道。

“可这会儿我——”她踌躇不定。

“她还另有要务呢。”我说道。

“我不是很确定。”她又犹豫起来。然后她突然怒气冲冲地对我吼道:“西利尔,我说你可真刻薄,讨厌!”

“你是要去哪里吗?”乔治低声下气地问道。

“啥——不是的!”她说道,脸色绯红。

“那就留下来吃晚饭吧——好不好?”他恳求道。她笑了起来,终于松了口。我们一起进了厨房。塞克斯顿先生(注:即乔治和艾米莉的父亲,他们一家姓塞克斯顿。)正坐在那儿看书。那只大牛头梗特雷普伏在他脚边假寐。妮基·本先生则在沙发上睡大觉。塞克斯顿太太和茉莉准备上床了。我们跟她俩道了晚安,然后坐了下来。女佣安妮已经回家去了,所以艾米莉动手弄了晚饭。

“那钢琴还没谁能弹得跟你一样好哪。”塞克斯顿先生乐呵呵地对拉蒂说道,脸上满是钦佩。这架钢琴是个十足的老家伙了,个头倒是大,可声音已经含混不清,他却对它引以为豪,一向说它的音乐只对有心人敞开。拉蒂笑了笑,说很少有人去弹罢了,塞克斯顿先生真是过奖。

“那你觉得咱们的乔治唱得如何啊?”当父亲的又有些得意地问道,不过笑声到最后却带了点自嘲。

“我跟他说了,他要是恋爱的话,肯定会唱得很好。”她说道。

“恋爱!”父亲重复着她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对,”她说道,“等他有了求而不得的东西就会唱得好。”

乔治想了想,不禁也笑出声来。

艾米莉正在往桌上端吃的,此时说道:“缸里头快没水了,乔治。”

“哎,靠!”他叫道,“我靴子都脱了啊。”

“再穿上也不费事儿啊。”他妹妹说道。

“安妮怎么就没去打水呢?她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他怒道。

艾米莉看了我们一眼,摇摇头,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我来好了,我来好了,先吃完饭再说。”父亲安慰她道。

“吃完晚饭,那得啥时候!”艾米莉笑道。

乔治不情不愿地起身出去了。房子边上的小树林里有口井,他得到那儿去打水。刚才大家聊得开心,他不舍得离开。

我们才坐下吃饭,就听特雷普大叫着冲向门口。“别叫。”父亲命令道,生怕吵醒了睡觉的母女俩,自己赶紧跟着出去。

原来是来思力到了。他要拉蒂马上跟他回家去。拉蒂不听他的,于是他便进了门,在众人劝说下也落了座。他吞了点面包跟奶酪,喝了杯茶,一刻不停地跟拉蒂谈论下周要在高关庄举办的一个游园会。

“是干什么用的?”塞克斯顿先生插嘴问道。

“什么用?”来思力重复道。

“用来资助传教士、失业者,还是别的什么?”塞克斯顿先生解释道。

“是游园会,不是义卖会。”来思力说道。

“哦,是自己开着玩儿的啊。我还以为是你妈运作的教会事务呢。话说她现在在教会里可挺厉害的,是不是?”

“她是对教会感兴趣,没错!”来思力说道,然后又开始向拉蒂说起他组织的一个网球比赛,要她务必参加。他突然意识到所有的话都被自己一个人说了,于是就转头问乔治道:“你打网球吗,塞克斯顿先生?据我所知,塞克斯顿小姐是不打网球的。”

乔治正在用牙把一块奶酪从刀子上咬下来,塞进嘴里咀嚼。“不打,”他答道,“那是娘们儿的玩意儿,我可不会。”

来思力又望向艾米莉,后者正在紧张兮兮地用两个碟子盖住桌布上的一块污渍,没曾想会被问到,不禁吃了一惊。

“如果你能赏脸来游园会的话,我妈一准开心得很,塞克斯顿小姐。”

“我来不了啊。我得去学校。多谢啦。”

“喔,你真是太客气啦。”父亲高兴地笑着说道。不过乔治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晚餐用过,来思力瞧了拉蒂一眼,示意她自己要走了。可她却视而不见,只是一个劲儿地跟塞克斯顿先生聊天。那兴高采烈的模样逗得塞克斯顿先生直乐呵。而乔治在交谈中给点到了名字,也兴致勃勃地加了进来。来思力在一旁气鼓鼓地什么话也不说,终于让大家觉察到了他的不满。尴尬地沉默了一刻以后,乔治抬起头对父亲说道:

“忘了说,咱们那头红色的小牛蹄子说不定今晚就要产崽了。”

他这么冒失地说话,让拉蒂的眼里乐开了花。

“没错,”父亲表示赞同,“我也这么想。”

又是一段沉默,然后乔治故意接着说道,“她那身软骨头我都摸过了——”

“够了,乔治!”艾米莉厉声道。

“我们要走了。”

乔治抬头扫了一眼拉蒂,乌色的眸子中满是调皮和嘲讽。

“你能不能借我块披巾,艾米莉?”拉蒂问道,“今天来得及,什么都没戴,外面风挺冷的。”

可艾米莉却抱歉地跟她讲自己没有披巾,因此只得在夏裙外面罩件黑外套。这么搭配的效果十分古怪,大家都大笑起来,唯独来思力很生气,因为她居然在这些人面前如此荒唐地着装。他殷勤地鞍前马后忙活,回绝了艾米莉找寻一番才发现的别针,把自己珍珠镶饰的领带给她夹在外套领子上别好。然后我们就启程了。

到了外面,他伸出手臂给拉蒂挽,神态万分委屈。她没搭理,结果他终于爆发了。

“说好了在家,你为什么走了?”

“不好意思,”她答道,“我可什么也没说好。”

“可你明知道我要过来找你的。”他说道。

“嗯——你这不是找到我了吗?”她顶嘴道。

“没错,”他应道,“我是找到你了,可你在干吗?跟个满身俗气的家伙调情呢!”

“哼!”她又顶了回去。“他怎么啦,不就是把小母牛叫小牛蹄子吗?哪里叫错了?”

“这么说你是喜欢他那调调了。”他说道。

“我无所谓。”她说道,一脸的满不在乎,让他看了心头火起。

“我还以为你品味高雅呢。”他讥讽道,“不过你可能觉得这就是浪漫了。”

“特别浪漫,那脸盘红通通的,一对乌溜溜的眼睛真是神采奕奕。”她说道。

“我最讨厌女孩子满口胡说八道。”他答道。他也是一头卷发,属于姜黄色那种。

“我可没瞎说。”她强调道,这无疑是给他火上浇油。

来思力气愤难当。“他这么讨你欢喜,我真为你高兴!”

“那当然,讨我欢喜从来就不是难事。”她这是在刻意刺儿他,一下子就把他给蜇到了。

“原来我从来就没讨过你欢喜,今天算明白了,也是件好事。”他冷冷地说道。

“喔!没有的事儿!你也讨我欢喜的哪!”她说道。

可他却不吭声了,看来是宁愿不讨她的欢喜。

拉蒂挽了我的手,另一只空着的手拉起裙子,好不碰到湿润的草叶。林子走到头,他跟我们分道扬镳。拉蒂说道:“真是长不大!”

“倔得跟头驴子一样。”我也承认。

“可是说真的!”她说道,“总的来说他还是要比——要比咱们的公牛(注:原文是拉丁文Taurus,意即公牛,或是金牛座。”)先生强。

“是你自个儿的公牛先生吧!”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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