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0440900000001

第1章 被捕 格鲁巴赫太太 比尔斯特纳小姐

一定是有人诬告了约瑟夫·K,他心知自己没做过坏事,然而就在某个早晨,他被捕了。

每天早上八点,房东格鲁巴赫太太家的厨娘都会送来早餐,今天却破天荒地没有送来。K倚着枕头等了一会儿,看到住在街对面的老太太目露好奇之色,正一反常态地打量着他。终于,耐不住腹中饥饿和心头不安,K按了下召唤铃。随即传来了一声敲门声,紧接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K之前从未在这所公寓里见过他。

来人身材细长却体格结实,穿着皱巴巴的修身黑衣,衣服上有若干口袋、带扣和纽扣,还系了一条腰带,这身着装让人感觉非常实用,却又摸不透实用之处在哪。

“你是谁?"K问道,从床上半支起身坐了起来。

然而,这位不速之客却无视K的发问,好像无须对自己的擅入作任何解释一样,只是问道:“你按铃了?”

“安娜怎么没把我的早餐送来?"K问道。他先是默默观察,静静思索,试图弄清楚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可对方却没有老老实实地待在那儿让他多看一会儿,而是转身走到门口,将门稍稍拉开了一条缝,朝已然守在门口的某人说道:“他想让安娜把早餐给他送过去。”这句话引得隔壁房间响起一阵轻笑,隐隐约约传了过来,分不清有几个人在笑。

这个陌生男人没能领会到这笑声之意,却在这种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报告似的对K说道:“不行。”

“这倒是头一遭,"K说着便从床上跳了下来,迅速穿上了裤子,“我倒要看看隔壁房间里都是些什么人,格鲁巴赫太太怎么会容许有人这么骚扰我。”说罢他立刻意识到,他这么大呼小叫有些多余,而且在某种程度上等于承认了这帮人有如此做的权力,不过那时他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至少这位不速之客觉得自己有权如此,只听他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不觉得老实待在这儿比较好吗?”

“除非你表明身份,否则我既不想待在这儿,也不想听你说话。”

“我这都是为你好,”说话间,这个男人自作主张地打开了门。

乍看之下,隔壁房间几乎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K犹犹疑疑地走了进去,不想自己竟走得这样慢。这房间是格鲁巴赫太太的起居室,家具、桌布、瓷器和相片布置得满满当当。似乎今天这里较往常空了一些,若真如此,如此细微的差别一时间倒难以察觉,尤其是当这里坐着一个大男人的时候。那人靠着敞开的窗户,正在看书,这会儿抬头看到了K,大声质问道:“你应该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弗朗茨没告诉你吗?”

“你到底要怎样?"K说着,目光掠过这张新面孔,又落在了留守门口的那个叫弗朗茨的人身上,来回打量着。

透过那扇敞开的窗户,K又看到了对面的那个老太太,她往窗户边凑了凑,以便继续观察这边的一举一动,好奇心如此之重,当真是树老根多,人老事儿多。

“我想见格鲁巴赫太太……"K说着,费力挪动了一步,似是要躲开这两个男人——尽管他俩离他有点距离——想要走。

“不行,”窗边的男人断然拒绝,将书扔到了咖啡桌上,站了起来,“你走不了了,你被捕了。”

“看起来是这样,"K说罢,随即又问道,“为什么逮捕我?”

“我们无权透露,回你的房间去好好候着。诉讼程序已经启动,适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前因后果的。这么和和气气对你,可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但愿除了弗朗茨外,没人听到这话。说到弗朗茨,他对你已经客气过头了,按规矩来说,他不该这样的。碰上这么好的警察来逮捕你是你的造化,如果你继续这么走运的话,倒是可以指望事情会出现转机。”

K想坐下来,可他看了看,除了靠窗的那把椅子,整个房间里已没有能坐下的地方。

“这话对极了,你会有机会亲眼见识到的,”弗朗茨说罢,同另一个男人一起走到K身边。他们身材高大,远胜过K,尤其是第二个男人,他不时拍拍K的肩膀。这两个人注意到了K身上的长睡衣,于是叫他现在去换一件普通的,他们会将这件睡衣和他的其他贴身衣物代为保管,如果他的案子结果不错就还给他。

“你不如把这些衣服交给我们,总比交给保管仓库好,”他们哄着K说,“放在保管仓库的东西很容易不翼而飞,而且不管案子结没结,每隔一段时间保管仓库里的东西就会被卖掉。像你这样的案子会拖很久,尤其是近期发生的这种。虽然卖得的钱会交还给你,但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因为衣服没有卖给出价高的人,而是卖给了暗地里行贿的人。更何况像衣服这种东西放了几年,又捣腾了几手就不值钱了。”

K对他们说的话心不在焉,也不是很在意自己能留下多少东西,又或是由什么人来决定它们的命运。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但是,这帮人在这儿,他没办法做清晰的思考。第二个警察的肚子——唯有警察才会长出这样的大肚腩——鼓鼓囊囊的,顶到了K的身上,看起来倒是平易近人,可当K顺着他的肚子往上瞧时,却望见一张干瘪瘦削的脸,看上去与身体有很强的违和感。只见第二个警察将他的大鼻子扭向一边,好像是在对K表示不屑一顾,却同另一个警察惺惺相惜似的。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在讲什么?

他们隶属哪个机关?

毕竟,K生活在一个自由的国度,这里社会和谐,立法完备,人皆守法。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胆敢私闯民宅,对他说出如此无礼的话?

他一向看轻生死,若出了事,只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未来也漠不关心,即便大难临头之际也是如此。

但是,这回似乎不能等闲处之。

K本可以把这一切当成一出恶作剧,是银行的同仁出于某不明原因开了一次大大的玩笑,也许是因为今天是他的三十岁生日,这不是没有可能。或许他只要当着这些警察的面哈哈大笑起来,做出一副识破的样子,他们就会放弃装模作样,跟他一起欢笑了;又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是警察,而是街角那边的商贩,看起来也像——尽管如此,打他第一眼见到那个叫弗朗茨的,便暗下决定,绝不会放弃自己在这些家伙面前可能具有的优势,哪怕一点点都不行。

可弄不好的话,人家会说他连玩笑都不懂,即便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虽然他不习惯于搞些经验之谈——他记得有那么几次,在不是很重要的场合,他做起事来全然不像那些行事谨慎的朋友,压根不考虑会引发什么后果,还因此吃过苦头。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了,至少这次不要;若他们真是装出来的,他会尽力配合的。

他还有时间。

“请让让,”说着,他从这两个警察之间疾步穿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看来还算识相嘛,”他身后传来了那两个警察的声音。

回到房间,K一把拉开了写字台的抽屉,所有物品都整整齐齐地摆在里面。他立刻翻找起了自己的身份证明文件,可正当焦头烂额之际,怎么也找不到。最后,他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车执照,本打算带着它回去找那两个警察,不过又觉得这证分量太轻了,于是继续翻找,又找到了自己的出生证明。

正当他拿着这些证件要回隔壁时,房间另一侧的门开了,格鲁巴赫太太正要进来。仅一瞬间,格鲁巴赫太太一见是K,明显有些尴尬,道了声歉,便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就这么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外。“进来呀,"K那时本可以这么说的,然而,此时此刻,他只是拿着证件,呆立在房间中央,定定地望着那扇再没有打开的门。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直到一个警察喊了一声,K才回过了神,发现那个警察正靠着敞开的窗户,坐在一张小桌子前吃着本属于他的早餐。

“她为什么不进来?"K问道。

“未经允许,不得擅入,”大个儿警察答道,“你被逮捕了不是吗?”

“但是我怎么就被捕了呢?怎么会变成这样?”

“又来了,”那个警察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片黄油面包放进蜂蜜罐里蘸了蘸,“我们不回答这种问题。”

“你们必须回答我,"K说,“这是我的身份证明文件,现在我要看你们的证件,而且我要看到逮捕证。”

“噢,天呐!”那个警察说道,“看看你现在的处境吧,你觉得自己可以发号施令了,是吗?把我们当敌人对你没任何好处,就算你觉得会有好处——可没人会比我俩更向着你啦!”

“这是实话,你最好听进去,”弗朗茨在一旁帮起了腔,他端着一杯咖啡,却没有举到唇边,而是注视着K,眼神似乎饱含深意,可是后者却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K发现自己不自觉地与弗朗茨进行起了眼神交流,随即一掌拍在自己的证件上,说道:“这是我的身份证明。”

“你想让我们拿它做什么?”大个儿警察不耐烦了,大声说道,“你怎么还是拎不清,连小孩子都不如?你想要什么?你以为拿身份证和逮捕证跟我们说事儿,你那该死的重大审判就能马上结束了吗?我们只是小警察。像我们这样的基层人员连身份证的这头那头都搞不清。我们的工作就是一天监视你十小时,然后拿到薪水,仅此而已。听着,我们能做的就是在我们的长官发放逮捕证之前,确保他们能查明要逮捕的是什么人,以及逮捕他的缘由。绝对没错!就我所知,我们所属的这些机关,虽然我只知道最低一级的,是不会去大众里揪出罪行的,而是像法律所说的那样,是被罪行吸引过去的,然后上级就得派出我们这些警察。这就是法。你觉得哪里会有错吗?”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门子法律,"K说。

“那就更糟糕了。”

“这八成只是你们自己臆想出来的,"K说道,他真想通过某种方式悄悄潜入这些警察的思想对他们加以改造,使其偏向自己,不然就让自己适应他们。

然而,那个警察只是轻蔑地说:“等你触犯到了,你就知道了。”弗朗茨也凑上来说道:“你瞧瞧,威勒,他一边承认自己不懂法,一边还叫冤呢。”

“你说的对极了,不过我们也没办法让他开窍,”另一个警察附和道。

K沉默了。“难道说,”他兀自想着,“难道说我真的要继续跟这些信口雌黄的小喽啰纠缠不清?——他们都承认自己是底层的了。反正他们是在吹嘘一些自己都搞不明白的东西。这些人之所以能这么自负,不过是无知者无畏罢了。我只需找个社会地位相当的人说上几句,这样一切便会水落石出,要比和这两个人啰嗦半天好太多了。”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又望见了街对面的老太太,她已经把一个年纪更大的老头拽了过来,挨着窗户,双手扶着他。K可不想任人围观,他必须结束这出闹剧,便说道:“带我去见你们长官。”

“等他想见你再说吧,在这之前可不行,”那个叫威勒的警察说道,随即又补上了几句:“我建议你回自己的房间去,冷静下来,等着看会怎么处置你。照我们说的去做,你就不会胡思乱想,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了。你要振作起来,后面还有不少事要做呢。我们对你这么好,你也不放规矩点。你可别忘了,无论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可都是自由人,比你这个阶下囚强多了。不过呢,你要是出钱的话,我们倒也愿意帮你跑一趟,到马路那边的小餐馆买点早餐给你。”

K未作回应,而是站在原地发起了愣。如果他打开另一侧房间的门,甚至于打开正门的话,也许这两个人就不敢拦着他了。索性就这样把事情闹大,或许这就是解决这一切最简单的方法。但他也可能会被他们抓住,然后被推倒在地。这样一来,他在他们面前就没有任何优势了。他最终决定采取更稳妥的方法,不把事情搞僵,于是默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那两个警察也没有再说话。

回到了房间,K一下子泄了劲,倒在了床上,从镜架台上拿了一个看着可口的苹果当早餐,是昨晚放在那儿的。这个苹果就是他唯一的早餐了。不管怎样,当他第一口下去,咬了一大块之后,他就笃定,这绝对会比那些“好心”的警察从苍蝇馆子带回来的早餐好多了。他现在感觉不错,也很自信。虽然今天早上没能去银行上班,不过鉴于他职位不低,回头交份报告解释一下也不难获得谅解。

他真的应该交份报告解释一下吗?

K有些迟疑。

如果没人相信他——会发生这种情况也可以理解——他可以找格鲁巴赫太太做人证,甚至可以找街对面的那对老夫妻,他们这会儿很可能还在往窗户边上凑。

K想不明白,至少站在那些警察的角度他想不通,他们让他回到房间,又留他一个人在这儿,不怕他畏罪自杀吗?他明明有十种不同的方式可以自杀。

不过,他同时也在问自己,站在自己的立场看待这件事,他有什么理由要自杀?就因为有两个警察坐在隔壁,吃了他的早餐?

自杀是毫无意义的,即便他想自杀,也不会为这等小事寻短见。

也许这帮警察还不算蠢到家,K猜测他们也想到了这点,这才放心留下他一个人。如果他们想的话,可以监视他。看看他是怎么走向壁橱的,那里面有一瓶上好的烈酒;看看他是怎么饮下第一杯来填肚子的;看看他是怎么饮下第二杯给自己壮胆的;再看看他是怎么饮下最后一杯以防那不可能发生的万一的。

突然,隔壁房间里有人喊了一声,吓了K一大跳,牙都磕在了酒杯上。

“监察官要见你!”那人喊道。

就是这声喊把K吓到了,如此简短、粗暴、军令式的喊声,他觉得应该不会是那个叫弗朗茨的警察发出的。不过就这命令本身而言,他听着还是很高兴的。

“终于!”他应了一声,立即锁好了壁橱,匆匆去了隔壁,却被站在那儿的警察拦住,还被他们理所当然似的赶回了卧室。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们冲K吼道,“你打算就穿着这件衬衫去见监察官?他看到了会狠狠揍你一顿,连同我们在内,所有人都得遭殃!”

“看在上帝的分上让我去吧!"K大叫道,却已被他们推到了衣橱前,“我还没起床你们就闯进来了,难不成还指望我穿着晚礼服?”

“说什么也不行,”警察说道,当K大呼小叫时,他们总是这么心平气和,甚至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以此把K弄糊涂,或是从某种程度上让他恢复理智。

“可笑的规矩,"K嘟囔着,从椅子上拿起了一件外套,双手提了一会儿,似乎在供他们检阅。

他们却摇了摇头,说:“穿黑色外套。”

于是,K把这件外套扔到了地上,说道:“好吧,毕竟这不是主审。”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两个警察被逗笑了,但依然坚持着:“黑色外套。”

“好吧,要是能早点结束要我怎样都行。”说罢,K打开了衣橱,费了好一番功夫,将所有衣服都翻了个遍,选了最好的一套黑色西装,配的是一件短外套,能让认识他的人都惊叹不已。然后他又拿了一件新衬衫,仔仔细细地穿上。他悄悄安慰自己,还好这些警察只让他更衣没叫他沐浴,这已经成功地加快了进程了。想到这儿,他望了望他们,看他们是否有此打算。他们当然不会这么想,不过威勒没忘记让弗朗茨去给监察官捎个信,说K正在穿衣。

K穿戴整齐后,不得不从威勒的身边走过,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卧室旁的房间,来到另一个房间,房门已经大开了。他知道这个房间最近租给了打字员比尔斯特纳小姐。她每天工作早出晚归,已成习惯。除了打过几声招呼外,K还没有跟她交流过。此时,她的床头柜已被拖到了房间中央用作桌子以便进行审讯,监察官就坐在后面,跷着二郎腿,一只手臂甩到了身后,搭在了椅背上。

房间一角站着三个年轻人,他们正欣赏着比尔斯特纳小姐的玉照,那原是放在墙上挂着的一个布袋里的。窗户敞开着,把手上挂了一件女士白衬衫。向外望去,街对面的老夫妻阴魂不散,不过这回的围观人数增加了,他们身后又多出个大个子男人,衬衫敞开着,露出了胸膛,手指正捻着自己微微泛红的山羊胡。

“你就是约瑟夫·K?"监察官发问了,可能是看见K东张西望的,只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K点了点头。

“想必你对今早发生的一切相当惊讶吧,”监察官说着,伸出双手将床头柜上摆着的蜡烛和一盒火柴抹开,只留下了一本书和一个针线包,好像这两件东西能派上用场似的。

“当然,"K答道,他开始放松了下来,终于有个靠谱的人了,可以同他谈谈自己的处境了,“我确实吓了一跳,不过算不上很惊讶。”

“此话怎讲?”监察官反问道,他拿起蜡烛放在了床头柜中间,将剩下的东西绕着它围成了一圈。

“您可能没大听明白,"K急忙指出,“我的意思是……”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看了看四周,想找个地方坐下来。

“我可以坐下来吗?"K问道。

“不行。”

“我的意思是……”这次K没有停下来,“是的,我是很惊讶。不过既然我都活了三十年了,一直靠着自己打拼,这已成了我的宿命,对不寻常的事早已见怪不怪了,也不会把它们看得太重,尤其是今天发生的事。”

“为何独独强调今天发生的事?”

“我不想把今天发生的一切看作一场恶作剧,若真如此,你们也太过大费周章。你们和这房子里的所有人都有戏份,恶作剧可用不到这么大的阵容,因此我不认为这是一出恶作剧。”

“你说得很对,”监察官赞同道,他正拿着火柴盒,目测里面还有多少火柴。

“但是另一方面,"K接着说道,目光扫过这里的每个人,甚至希望能引起那边还在看照片的三个家伙的注意,“另一方面这确实不会有多重要,因为就算我被控告了,我一点也想不出我触犯了哪条法律。这也就算了,主要问题是:是谁控告了我?又是哪个机关在处理我的案件?你们是公差吗?可你们之中没有一个人穿着制服,除非你穿的这个,”说到这儿,他转身看向弗朗茨,“也能称为制服。实际上这更像一件旅行装。关于上述问题,我要求得到明确答复。而且我非常确定,一旦事情弄清楚了,我们就能分道扬镳,相安无事了。”

监察官猛地将手中的火柴盒扔到了桌上,说道:“大错特错,我和这些先生不会插手你的案子,实际上我们对你几乎一无所知。我们可以随你高兴像平常那样穿身制服来,你的境况也不会因此变得更糟。至于你是否被控告一事,我不能给你任何明确答复,连我都不清楚。有一点你说对了,你是被捕了,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或许那两个警员跟你说了什么闲话,如果他们说了什么,那也只是闲话罢了。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不过我能给你一点建议:你最好少琢磨我们,少琢磨接下来会怎样,多想想你自己吧。也别再叫屈了,大惊小怪的,你给人的印象还没这么糟,不过再这么吵吵闹闹下去,可就难说了。还有,你话太多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们都可以从你的举止中推断出来,没必要讲那么多。况且,这些话对你并不有利。”

K呆呆地望着监察官。

这个看上去比他年轻的男人正在把他当作小学生一样说教吗?

他正因为实话实说而挨骂吗?

难道他无法知道被捕的缘由,和逮捕他的人是谁了吗?

K有些烦躁,来回踱着步,也没有人阻止他。他一把把袖子撸了上去,抚了抚胸口,又顺了顺头发,朝那三个男人走去,口中喃喃道:“简直荒唐。”引得那三个年轻人转过身来看向K,表情凝重地凑了过去。最后,他又走回到监察官的桌前。

“州检察官哈斯特勒先生是我的好朋友,”他说,“我能给他打电话吗?”

“当然,”监察官答道,“但我并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我猜你一定有什么私事想与他探讨。”

“有什么意义?!"K嚷嚷道,此刻他已是焦虑多过愤怒了,“你以为你是谁?你行事如此草率还想看出什么意义来?这足够叫你哭的了!这些‘先生’先是来骚扰我,现在又在这里悠然地坐着、站着,把我拉到你面前受审。我都已经被捕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打电话给州检察官会有什么意义?非常好,这电话老子不打了。”

“你想打的话可以打,”监察官说着,伸手指向外间,那里有一部电话,“请吧,去打电话吧。”

“免了,我不想打了,"K说罢,走到了窗前。街对面的那些人还没走,看到K出现在了窗边,这帮看热闹的人似乎才觉得不好意思起来。那对老夫妻想直起身子,却被身后的男人安抚住了。

“那边还有人在看我们的热闹呢,"K一手指着窗外,冲监察官嚷道,然后隔着窗户对那些人吼了一句,“滚开。”

对面的三个人当即后退了几步,那对老夫妻甚至发现他们退得太靠后,倒让后面的男人站在了最前面,后者用宽大的身躯挡住了他们,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隔这么远根本瞧不明白。然而,他们并没有完全走开,似乎在等待时机,一旦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们就会回到窗边继续窥视。

“这帮好管闲事、自私自利的混蛋!"K骂了一句,转身回了屋内。监察官似乎也有同感,至少K觉得从他的眼角流露了这个意思。不过也有可能这位监察官压根没在听K说话,因为他正将手牢牢按在桌上,似乎在比较手指的长短。另外两个警察则坐在一个铺了彩色毛毯的箱子上,双手摩挲着膝盖。另外三个年轻人手插在腰间,眼神飘忽,四处游走。房间里异常安静,像是在某个被人遗忘的办公室里。

“现在,先生们,"K再度开口,听口气仿佛此刻一切尽在掌握,“看起来你们对我的审讯结束了。要我说,现在也别计较你们做得对不对了,咱们握个手,就让这件事和和气气地结束吧。如果你们也这么看,就请……”他走到了监察官的桌前,向他伸出了手。

监察官抬起了眼睛,咬了咬嘴唇,看着K伸出的手。K笃定监察官会握住他的手,可监察官没有,而是站了起来,拿起了放在比尔斯特纳小姐床上的一顶圆边硬毡帽,用两只手仔仔细细地戴上,好像在试一顶新帽子似的,一边戴的时候,一边对K说道:“任何事在你眼里都很简单,不是吗?所以你觉得我们会和和气气地让这事结束。不,不,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当然不想你放弃希望。没错,你为什么要放弃希望呢?你只是被捕了,仅此而已。这是我必须向你说明的,也是我所做的,而且现在我已经知道你对这件事的看法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们可以告别了,至少暂时不用再见了。我猜,你现在想去银行上班了,对吧?”

“去银行?"K反问道,“我不是被捕了吗?”语气里带着挑衅的意味,尽管对方没有与他握手,但K已经觉得自己可以摆脱他们了。尤其自监察官起身之后,K更是起了捉弄之意。他心里盘算着,倘若他们要走,他就追过去,大大方方地让他们逮捕自己。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我都被捕了怎么去得了银行呢?”

“看来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说这话时监察官已经走到房门口了,“你确实被捕了,不过这不会妨碍你继续工作,也不会有任何事妨碍你继续过正常的生活。”

“如此看来,被捕也不算太糟,"K说着,向监察官走去。

“我从没说过会有其他后果,”对方答道。

“这样的话似乎也没必要通知我被捕了,”说话间K又往监察官身边凑了凑,其他人也跟着靠了过来,所有人都挤在了门口那么丁点大的地方。

“职责所在。”

“愚蠢的职责,"K继续挑衅着他。

“或许吧,”监察官不为所动,“我们都别浪费时间扯这些没用的了。我刚才说,我猜你会想去银行。鉴于你这么在意我说的每个字,我要再补充一句:我并不是强迫你去银行,只是猜测你会想去。为了让你轻松一些,去银行的时候尽可能少些牢骚,我已经交代这三位先生,也是你的同事,要听你的差遣。”

“有没有搞错?"K震惊地看着那三个年轻人。他只记得他们当时在看照片,不过这几个毫无个性、萎靡不振的年轻人确实是银行职员,但算不上他的同事,那样太抬举他们了。如此看来,监察官也并非无所不知。不过他们确实是银行的低级职员。

K怎么会没看出来呢?

一定是他太过关注监察官和那两个警察了,以至于没认出这三个人来!

他们分别是:哈本斯戴纳,举止呆板,双手晃个不停;库利奇,一头金发,眼窝深陷;卡米纳,患有慢性肌肉痉挛,会不自觉地咧开嘴怪笑。

“早安,"K愣了一会儿说道,向他们伸出手去,他们则恭敬地鞠躬致意。

“我一点都没认出你们来。那现在我们一起去上班吧,如何?”

这三个人笑了起来,热切地点着头,好像一直在等着这一刻。然而,K把帽子落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他们便争先恐后地跑回去拿,一时间有些尴尬。K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陆续穿过敞着的双开门。落在最后的自然是有些颓靡的哈本斯戴纳,慢慢悠悠,如同一匹优雅小跑的马驹。最后是卡米纳拿到了帽子,K望着他那诡异的笑,不得不像平日在银行里一样,使劲儿提醒自己对方不是故意的,实际上卡米纳也没法刻意笑成这样。

这时,格鲁巴赫太太打开了大门,进了客厅,正好碰见了他们,她看上去似乎毫不内疚。一如往常,K不由得向下瞄了瞄她的腰间,围裙带已经深深嵌入了她的水桶腰。

下楼后,K看了看怀表,决定叫出租车——他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不能再磨蹭了。卡米纳跑到街角去叫车,另外两个人在努力找话茬儿,显然是要分散K的注意力。库利奇把街对面那栋楼的大门指给他看,里面走出了那个留着金色山羊胡的高个男人。一开始那个男人有些不好意思让人家看到他站直了的样子,于是后退了几步,斜靠在墙上。

刚才那对偷窥的老夫妻很可能还在楼上!想到这儿,K有些恼火,怨库利奇把那个高个男人指给自己看,那个男人就是他之前在楼上看见的,实际上他刚才就料到会见到这个人。“别看他!"K厉声说道,并未觉得以戴罪之身如此怒斥一个自由人有何不妥。恰好这时出租车来了,也就用不着解释了,他们便坐上车离开了。

在出租车里,K才惊觉自己竟没注意监察官和那两个警察是什么时候走的——监察官在的时候,他忽略了这三个银行职员;而这三个银行职员在的时候,他又忽略了监察官。这说明他对周遭关注度不够,因此他决定多加关注自己在这方面的不足。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地扭过身,趴在车座靠背上,试着能不能看到监察官和那两个警察的踪影,随即却又转回了身,舒舒服服地靠在车子的角落,谁都不想看了。

虽然看不大出来,但此时K正当需要别人的鼓励,而身边这些人似乎刚好累了,哈本斯戴纳面朝右边看向车外,库利奇朝着左边,只有卡米纳咧嘴笑着,可供K的差遣,不过以此取笑他可不太厚道。

这个春天,只要有空,K都会在下班后外出消磨夜晚时光——通常在办公室待到九点——先是散会儿步,有时独自一人,有时三五结伴,然后跑到一家酒吧,坐在老位子上,多半会和更年长的酒友一起待到晚上十一点。

不过偶尔也会有例外,比如,银行经理(为人勤勉可靠,深得K的尊敬)会邀请K坐他的车兜风,或去他的豪宅用餐。此外,K每周还会抽出一天去见一个叫艾尔莎的姑娘,她晚上在一家酒吧做通宵女招待,白天有客人来访时,也累得下不来床。

虽然白天工作繁重,还收到了许多恭敬友好的生日祝贺,时间却过得很快,今晚K想直接回家。白日里,一到了工作间隙,他的心思就飘忽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他觉得经过今天早上的一系列事件,格鲁巴赫太太的公寓似乎被弄得一团糟了,得靠他来恢复原样了。一旦恢复了,这些事件留下的所有痕迹就会被抹去,一切都会回归正轨。那三个银行职员尤其不足为虑,他们已经专心投入到了文书工作中,也瞧不出来什么异样。白天,K把他们单独或是一起叫进过办公室,只是为了观察他们,每次都很满意,也就放心地让他们回去工作了。

晚上九点半的时候,K回到了租住的那栋楼前。走到门口时,他碰见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只见他两脚岔开站着,嘴里叼着烟斗。

“你是谁?"K当即问道,伸出头去看他的脸,楼梯间灯光昏暗,很难看得真切。

小伙子取下嘴里的烟斗,让到了一边,回答道:“我是房东的儿子,先生。”

“房东的儿子?"K有些惊讶,不耐烦地拿手杖敲着地。

“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吗?要不要我去把我父亲叫来?”

“不,不用了,"K说道,语气里透着些宽宏大量,仿佛这个小伙子伤到他了,他却原谅了对方。

“我没事,”他留下这句话就走开了,上楼梯前却又转过了身。他本来是要直接回自己房间的,不过又想和格鲁巴赫太太说说话,于是径直走向了她的房间,敲了敲门。

房东太太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条针织长袜,面前还放着一堆旧长袜。K先是向她道了歉,这么晚还来打扰有点不好意思。格鲁巴赫太太却很友善,根本不用他道歉。她总是乐意听K说话,而K也很清楚自己是老太最好、最喜爱的房客。

K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上去和平常一模一样,今早还放在窗边桌子上的早餐碟已经被洗干净了。“不知不觉间,女人的一双巧手总能完成很多事,”他暗暗想着,换作他自己,可能当场就会把这些碟子都砸了,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

他有些感激地看着格鲁巴赫太太,关心道:“您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干活?”他随着格鲁巴赫太太坐在了桌边,偶尔会把手伸进那堆袜子里。

“活儿太多了,”她答道,“白天我得照顾房客;只有晚上才能做点自己的活计。”

“恐怕我今天给您添了额外的工作了。”

"K先生,您这话怎么说?”她惊讶地问道,顿时来了兴致,把手里的长袜放在了膝上,认真听起K说话来。

“我说的是今天早上来这儿的那帮人。”

“哦,是指这个啊,”她淡淡答道,又捡起了手头的活计,“那算不上是麻烦,没什么特别的。”

K默默地看着格鲁巴赫太太又拿起了长袜,心里想道:“她似乎有些惊讶我会提起这件事,好像还觉得我不该提。可这对我很重要,这事我也只能跟这位老太聊聊了。”

“肯定给您添了些麻烦,”他继续说道,“不过,不会再有下次了。”

“是的,不会再有下次了,”她表示赞同,对K微笑了一下,笑得有些苦。

“您是说真的?"K问道。

“是的,”她的语气更加温和了,“不过最要紧的是您别太纠结这件事,这世上糟糕的事情多了去了!K先生,既然您对我这么坦诚,那么我也要向您坦白,你们在里面的时候,我在门后听了一耳朵,那两个警察也跟我说了一点。事关您的幸福,我也很关心这事,也许关心得有些过头了,毕竟我只是您的房东。不管怎么说,我是听到了一点,不过这事是否很严重,我也说不上来。您被捕了,但又不是像小偷一样被捕。如果您是像小偷一样被捕的话,那就糟了。但是像这样被捕……依我看,这件事非常复杂——要是我说了什么傻话您可得原谅我——复杂得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不过您不一定需要理解它。”

“您说的可不是什么傻话,格鲁巴赫太太。至少我部分赞同。不过,我对这件事的看法比您严重多了,而且我觉得这可不是什么复杂的事,简直就是无中生有。事实就是,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捕了。如果我早上醒来的时候没有磨磨蹭蹭地想着安娜怎么没来,而是立刻起床;如果我起床后没在意有什么人挡在我前面,而是直接去找您;如果我破例在厨房吃早餐,再让您帮我把衣服拿过去;简而言之,如果我行事理智些,那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所有本该要发生的都会被打破了。人总会这样,被一些事情搞得猝不及防。比如,在银行上班的时候,我总是准备周全,这种事压根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在那里,我有自己的助理,面前的办公桌上就摆着电话,内外线都可以打。来访者络绎不绝,都是代表和要员。除此以外,最重要的是,我手头总是有工作,也就是说我始终保持警觉,要是那时发生这种事倒好了。不过现在这件事结束了,我甚至都不想再提它了。我只想听听,您这么睿智的一位女性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而且我非常高兴我们看法一致。现在,您一定要把手给我,像这样达成了共识一定得握握手才作数。”

“她会和我握手吗?那位监察官就没有与我握手,”想到这儿,K望着她的眼神和之前不同了,带上了一种审视的意味。

看到K站了起来,格鲁巴赫太太也跟着站了起来。K说的话她一句都没听明白,感到有些难为情。于是,她说了一些本不想说也不甚恰当的话。

"K先生,别把这事看太严重了,”她哽咽着说道,自然也就忘了握手这回事。

“我没有看很重,"K答道,突然觉得心很累,发现就算这个女人同他看法一致,也没有什么用。

离开之前,他问道:“比尔斯特纳小姐在家吗?”

“不在,”格鲁巴赫太太微笑着说道,虽然只是提供了一点简单的信息,但总算说了句有用的话。

“她在剧院呢。您想见她?用不用我给她带话?”

“我,呃,我只是想和她说两句。”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她去剧院的话通常很晚才回来。”

“真的没关系,"K说道,低垂着头,转身朝向门口打算离开,“我只是想跟她道个歉,毕竟今天因为我的原因,她的房间被占用了。”

“无需如此,K先生,您真是太细心了,那位小姐一点也不知道这事,今天她一早就出门了,而且现在房间都已经清理干净了,您可以亲眼看一看。”说着,她打开了比尔斯特纳小姐的房门。

“谢谢,我相信您,”话虽如此,他还是走到了敞开的门那边瞧了瞧。暗幽幽的房间里一抹月光静静流淌。目光所及之处,一切真的回归了原位,连那件女式衬衫也不在窗把手上晃荡了。床上的枕头在月光下半隐半现,看起来饱满极了。

“比尔斯特纳小姐经常很晚才回来,"K说着,看向了格鲁巴赫太太,好像她该对此负责一样。

“年轻人都这样!”格鲁巴赫太太为自己辩解道。

“当然,当然,"K说道,“但也不能太过火了。”

“是的,”格鲁巴赫太太说道,“先生您说得太对了,在这件事上她或许是过火了。我当然不想说任何比尔斯特纳小姐的坏话,她是个讨喜的好姑娘,待人亲切、爱干净、守时,工作又认真,这些我都很欣赏。但有一点也是实话,她应该更自重一点,少些许轻浮。这个月我在街对面看到她的时候,有两次她都跟不同的男士在一起。我真不喜欢说这些闲话,向上帝发誓,K先生,这事我只对您说过,但是没办法,我会亲自跟比尔斯特纳小姐谈谈这件事,而且我担心的不止如此。”

“格鲁巴赫太太,你大错特错了!"K怒不可遏,“而且你曲解了我的话,我提比尔斯特纳小姐没别的意思。实际上,我得把话挑明了,我警告你别跟她说这事,你误会大了,我很了解比尔斯特纳小姐,你说的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也许是我多管闲事了,我不想干涉你,你觉得什么合适,就跟她说什么吧,晚安。”

"K先生,”格鲁巴赫太太用恳求的语气叫住他,看到K已经打开了房门,更是急忙追到他门前,“我一点都不想跟比尔斯特纳小姐说这事,等看看情况再说,当然我会继续关注她的。不过,我只把这事告诉了您一个人。要想维持这所房子的体面,必定要有所作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体面!"K对着门缝吼道,“如果你想要维持这所房子的体面,那你得先通知我搬家。”说罢他一把关上了门。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敲门声,他没有理会。

K丝毫没有睡意,于是决定熬夜,这样一来也就有机会搞清比尔斯特纳小姐什么时候回来了。尽管这么晚了有些不合适,或许他能跟她聊上几句。他靠着窗边躺下,将手覆在疲惫的双眼上,思考了一会儿,甚至想去说服比尔斯特纳小姐和他一起搬出去,以此来惩罚格鲁巴赫太太。不过他立即意识到这样做太过分了,甚至会让人怀疑他是因为今天早上的事情才搬出去的。没有什么比这样的举动更愚蠢,更无意义,更卑劣的了。

看着外面空荡荡的街景,K有些困倦。他将通往客厅的房门拉开了一条缝,这样就能看见进入这间公寓的人了。他躺到了沙发上,静静地抽着雪茄。到了十一点左右,他再也等不下去了,走出了房间,站到了走廊上,好像这样就能让比尔斯特纳小姐早点回来似的。

他对她倒没有特别迷恋,甚至都记不清伊人芳容了,只是想和她说说话。但她迟迟未归,让他恼火。这就意味着这一整天都会在不安和混乱中结束,而且她还害得他既没吃晚饭也没能按计划去找艾尔莎。如果他现在去艾尔莎工作的酒吧,倒也能弥补这两个缺憾。可是,他想晚一点再去,等到和比尔斯特纳小姐说完话之后。

这时,楼梯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此时已过十一点半。走廊里,K原本还沉浸在思索之中,把这儿当作自己的房间一样肆意地来回踱步,发出很大声响,此刻又急匆匆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躲在了门后。

比尔斯特纳小姐回来了,她冷得瑟瑟发抖,把一条丝巾披在了自己柔弱的肩上,锁好了大门。接下来,她肯定要回自己的房间,可那样的话,K就不便在深夜叨扰,也就是说他现在必须要和她搭上话。可他之前没有打开自己房间的电灯,这有些不妙。如果贸然从这漆黑的房间里走出去的话,会让人觉得他欲图谋不轨,势必会让对方相当戒备。时间紧迫!K无计可施,只好隔着门缝轻声唤道:“比尔斯特纳小姐。”听起来倒不像是呼唤,更像是哀求。

“有人在那儿吗?”比尔斯特纳小姐问道,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着。

“是我,"K说着,走了出去。

“噢,K先生!”比尔斯特纳小姐笑着问候道,“晚上好,”并向他伸出了手。

“我想和您谈谈,可以吗?”

“现在?”比尔斯特纳小姐诧异道,“一定得现在吗?感觉怪怪的,不是吗?”

“可我从九点起就开始等您了。”

“啊,我那时在剧院呢,我根本不知道您在等我呀。”

“恰好今天发生了一些事,我才要同您谈谈的。”

“我明白了,好吧,倒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我都要累瘫了。那就到我房里聊一会儿吧,我们可不能在这里说话,会把大家都吵醒的。要是那样,会更扫我们的兴吧。您先在这儿等一下,我去把我房里的灯打开,然后您再把外面的灯关了。"K照做了,然后一直等到比尔斯特纳小姐从房间里出来,再一次默默地邀请他进去。

“坐吧,”比尔斯特纳小姐指着软垫椅让K坐下。虽然她说过自己很累了,却依然坚持倚着床柱站着。她甚至都没有脱下帽子,这帽子虽小,饰花却不少。

“您有什么事吗?我很好奇呢。”她问道,轻轻将双腿交叠了起来。

“我想您会说,"K开口说道,“这事真的不要紧,我们现在没必要谈这个,但是……”

“我从来不听开场白,”比尔斯特纳小姐打断了他。

“那倒简单多了,"K接着说道,“今天早上,您的房间被弄得有些乱了,算是我的错,因为有些陌生人,在违背我意愿的情况下造成了这一切。但是,就像我说的,都是我的错,我想为此道歉。”

“我的房间?”比尔斯特纳小姐问道,她并没有察看自己的房间,反倒审视起了K来。

“是真的,"K说着,迎上了她的目光,这是他们第一次对视,“事情经过说了也没什么意思。”

“可这正是有趣的地方呀,”比尔斯特纳小姐说道。

“不是,"K说道。

“好吧,”比尔斯特纳小姐说,“我不想强迫别人说出他们的秘密。如果您坚持说这无趣,我也不会强辩。既然您道歉了,我很乐意原谅您,况且我一点儿也看不出哪里被弄乱了。”

她将手撑在腰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走到一块垫子旁,看到了上面放着的照片,她停下了脚步,惊呼道:“看这里!我的照片确实被放错了地方。噢,太可怕了!真的有人未经允许就闯了进来。”

K点了点头,暗自咒骂起了和他在同一家银行工作的卡米纳,他总是空有一腔激情,没头没脑地做些不着调的事。

“好奇怪,”比尔斯特纳小姐说,“我现在不得不对您下禁令了,您本该管好自己的,以后不许在我外出的时候进我的房间。”

“但是我解释了,"K说着,走到她身边,挨着那些照片,“乱放您照片的不是我。既然您不相信我,那我得老实告诉您,是有个调查委员会带了三个银行职员来,一定是他们中的某个人动了您的照片。一有机会,我就会把他从银行开除的。”

“真的,有一个调查委员会来过这儿。”看到这位小姐投来探询的目光,K又重申了一遍。

“因为您的缘故?”她问道。

“是的。”

“不可能!”她惊呼道,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不,他们来过,"K说,“您相信我是清白的,对吧?”

“唔……清白……”她答道,“我可不想发表任何会引起严重后果的声明,毕竟我不是真的了解您。如果他们派出了一个调查委员会来抓一个人,那就说明他们在处理一桩大案子。但是您又没被拘留——至少我看得出来您相当地冷静,不像是越狱出来的——因此您是不会犯下那种大案的。”

“嗯,"K应和道,“也许是那个调查委员会看出我是清白的,或是看出我没有他们认为的那样罪恶滔天。”

“是呀,当然有这个可能,”比尔斯特纳小姐看起来兴致勃勃。

“要知道,"K说,“您对这种法律事务没太多经验。”

“是的,我确实没有,”她回答道,“我常常觉得遗憾,因为我什么都想知道,而且我对法律事务很感兴趣。法律有特别吸引人之处,不是吗?不过我肯定会补足这方面知识,因为下个月我就要去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了。”

“那太好了,"K说,“也就是说,关于我被起诉一事,您能给我一些帮助咯。”

“一定会的,”比尔斯特纳小姐说,“为什么不呢?我喜欢学以致用。”

“我是很认真的,"K说,“至少像您一样是比较认真的。这点小事还用不着请律师,不过我会向能给我建议的人好好请教的。”

“好的,不过要我给您建议的话,我得知道是怎么回事才行,”比尔斯特纳小姐说。

“这恰恰是问题所在,"K说,“我自己也搞不明白。”

“所以,您是在拿我寻开心了?”比尔斯特纳小姐很失望地说道,“您真不应该在深夜开这种玩笑。”说着,她从K身边移开,他们刚才在照片边上站了许久。

“比尔斯特纳小姐,事情不是这样的,"K急忙解释道,“我不是在开玩笑。请相信我!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一切对你全盘托出了。实际上,我甚至都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调查委员会,我只是这么称呼他们,不然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称呼。他们也没有审问我,我只是被捕了,不过是被一个委员会逮捕的。”

比尔斯特纳小姐坐在软垫椅上,无力地笑了笑,问道:“说吧,当时的情形是怎么样的?”

“很糟糕,"K说道,不过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个话题上面了,全都转移到了比尔斯特纳小姐的神情上。只见她一手托着下巴——手肘撑在软垫上,另一只手慢慢轻拍着腰部。

“太模糊了,”比尔斯特纳小姐说。

“什么太模糊?"K疑惑道,想了一想,随即问道,“你想让我重现当时的情形吗?”他想挪动几步却又不想离开。

“我累了。”比尔斯特纳小姐说。

“你回来得太晚了。”

“现在你倒责怪起我来了,好吧,我想是我活该,一开始我就不该让你进来,如今看来一点意义都没有。”

“有意义!你很快会发现这意义有多重大!"K说,“我能把这个床头柜挪到这儿来吗?”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比尔斯特纳小姐生气了,“当然不行!”

“不这样的话我没法展示给你看,"K烦躁了起来,好像比尔斯特纳小姐做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伤害到了他一样。

“好吧,如果你需要用它来展示,就请便吧,”比尔斯特纳小姐妥协了,顿了一顿,又无力地补上了一句,“我很累了,我本来不该答应的。”

K把床头柜搬到了房间中央,坐在了后面,说道:“你得先知道这些人当时的位置,这很有意思的。监察官就坐在我现在的位置上,两个警察坐在那边的箱子上,三个年轻人站在照片旁边。顺带提一下,窗把手上挂着一件女式衬衫。现在开始,噢,对了,我忘了自己了,最重要的一个人物,我就站在床头柜前面这边,监察官就坐在那儿,像个二流子似的舒舒服服地跷着二郎腿,手臂搭在椅背上。现在真的开始了,监察官像要把我叫醒似的喊了一声,实际上就是在冲我嚷嚷。要让我清楚地展示出来的话,恐怕我也要喊了,除了我的名字以外他也没喊什么。”

比尔斯特纳小姐听着听着让K给逗乐了,竖起食指放在嘴上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但还是太迟了。

K太过沉浸于自己扮演的角色,于是拉长声音喊道:“约瑟夫·K!"虽然没有当时监察官喊得那么响,但他这冷不丁的一吼,似乎渐渐传遍了整个房间。

此时,隔壁房间传来了一阵短促有力的敲门声,比尔斯特纳小姐吓得花容失色,手抚在了心口上。K也吓得不轻,甚至于那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今早发生的事和对面看着他表演的姑娘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一下子跳到比尔斯特纳小姐身边,抓起了她的手,几乎不能自已。

“别怕,”他低声说道,“我会把一切处理好的。但刚才是谁在敲门?隔壁是一间起居室,又没人睡在那儿。”

“有,”比尔斯特纳小姐靠在K耳边轻声说道,“格鲁巴赫太太的侄子,一名陆军上尉,从昨天起就睡在那儿了。没有别的空房间了,我也忘了这事儿了。你为什么要喊那么大声?气死我了。”

“没必要的,"K说道,看到她坐回了椅子上,吻了吻她的额头。

“走开!走开!”她说着,身体急忙往后缩,“出去,走开,你想干什么?他现在就在门口听着呢,他什么都能听到!你给我惹了大麻烦了!”

“我不走,"K说,“等你冷静下来再说。我们到房间另一头去,在那儿他就听不见我俩说话了。”

比尔斯特纳小姐任由K将自己带到那儿。“别忘了,”他说,“虽然我说这话你可能会不高兴,但其实你没有面临任何实质性的危险。你要知道格鲁巴赫太太有多么尊敬我,她会是裁夺这一切的人。虽然那个上尉是她的侄子,但她无疑会相信我所说的一切。况且,她跟我借了一大笔钱,少不得还得仰仗我。我确定,不论你怎么解释我俩独处一室的原因,就算再怎么荒谬离谱,我都保证会让格鲁巴赫太太当众表示相信你的解释,而且还是发自内心地相信。你根本不需要考虑到我。如果你想让人家知道我轻薄了你,你就这么告诉格鲁巴赫太太吧,她也会相信的,但不会失去对我的信任,她就是这么敬畏我。”

比尔斯特纳小姐安静地望着面前的地板,有些失神。

“为什么格鲁巴赫太太不会相信我轻薄了你呢?"K又开口道,看着她那触手可及的秀发,泛着微红,分开梳向两边,牢牢地束在脑后。

他以为她会看向他,然而她却没有动,只是说道:“原谅我好不好,只怪刚才那敲门声太突然了,把我吓坏了,倒不是有多害怕上尉进来会有什么后果。只是您喊完之后周遭变得那么安静,接着敲门声就响起来了,我又刚好靠着门坐,那敲门声就在我旁边炸开。谢谢您的建议,不过我不会这么做的。无论在我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我自己都能承担起这个责任,不管跟谁在一起都一样。虽然我明白您是好意,但我也很惊讶,您竟没有意识到您的建议是多么无礼,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不过现在,求您走吧,让我一个人待着,眼下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清净,请您走吧。您一开始说好了只要十几分钟,都过去半个小时了,现在已经不止半个小时了。”

K先是握住了她的手,又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腕,“所以,你不生我的气了?”

她抽回了自己的手,“不,我没有,我从不会生任何人的气。”

他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腕,这次她强忍着没有挣脱,带着他走向了门口。他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要走了,不过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好像没想到这里会冒出一扇门一样。比尔斯特纳小姐趁机脱了身,打开了门,悄悄走到走廊上,柔声说道:“现在请您出来吧,求您了。”

“看,”她指着上尉的房门,门下透出了一道光,“他把灯打开了,他在看我们笑话。”

“那好吧,我出来,"K说着,走上前把她搂进了怀里,吻上了她的唇,又在她的脸上放肆吻着,像一头饥渴难耐的猛兽,贪婪地舔舐着久违的甘泉。最后,他吻住了她的脖子,又滑到了她的颈前,贴在上面,久久不愿离开。直到上尉的房间里传出了一点响动,他才抬头瞧了一眼。

“我该走了,”他说道,想亲昵地唤她的芳名,可惜又不知道。

她疲惫地点了点头,伸出手去让他亲吻,然后转过了身,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这么垂着头回了房间。不一会儿,K就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稍稍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举动,觉得很满足,不过也有些惊讶自己竟还有意犹未尽之感。因为那个上尉的缘故,他很担心比尔斯特纳小姐,想着想着,他很快就睡着了。

同类推荐
  • 金武士

    金武士

    你只有爱她的权利,而无强迫她爱你的权利。真正的爱是不需要回报的。爱与死对你来说,你都是无能改变的……你不能强迫他人的爱,你的被征服者、你夺取的女人爱你。你也避免不了死,你拥有天下,却不能延长你的生命,你的寿是注定的,你不能多享一天一夕一辰一时一分一秒。虞初的母亲相信数百万兵马俑中有一个金武士俑。这个武士俑是用足足一战车黄金塑成的。它是一个铠甲武士俑,还是一个战袍武士俑,不得而知。全金的或者说纯金的战袍与全金的或者纯金的铠甲,哪个更具有艺术价值,没见到实物,真是不好判断。价值应该是相当的,不会有高低上下之分。这个金武士俑迄今全无踪影。
  • 余罪2:我的刑侦笔记

    余罪2:我的刑侦笔记

    本书为您揭开的是一张令人触目惊心的当下社会犯罪网络。从混迹人群中的扒手,到躲在深山老林里的悍匪,从横行街头的流氓,到逡巡在海岸线边缘的毒枭;他们似乎离我们很远,似乎又很近,看似悄无声息,却又如影随形;作者所描写的,正是这个光怪陆离而又真实存在的地下世界。
  • 水仙花开

    水仙花开

    早起叠被子的时候,水仙在枕巾上捏起了十几根掉发,有黑的,有白的。白的像绣花用的白丝线,亮晶晶的,还有光泽呢。黑的呢,却算不得黑了,仿佛在土里滚了一圈,灰扑扑的。她轻轻叹了口气,把它们团起来,揭开火炉盖,丢进炉内。随着“噗”一声响,火炉里顿时窜出一股燎羊毛的焦煳味儿,头发烧没了。水仙记不得自己啥时开始有了白发,先前只是零零星星冒出几根,渐渐地,越来越多,成了势,远远看去,头上像是落了一层白霜。
  • 风雪夜归人

    风雪夜归人

    他又做梦了,回忆像画片儿一样在脑子里闪过。人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家呢?一旦离开了家,做梦的时候,梦里就都是家。去念大学的时候,第一次离开家。那时候妈妈哭了,他离开家是为了接受教育,为了自己有一个好的前程。参选宇航员的时候,也离开了家,妻子哭了,那一次是为了理想。为科学做贡献,有牺牲是正常的。出发去地球的时候,算是永远彻底离开了家,这一次,他自己哭了。可是母亲已经死了,妻子也走了,他在新伊特鲁里亚早就没有家。
  • 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必读:2010中篇小说卷

    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必读:2010中篇小说卷

    本书收录了2010中篇小说卷。切实地为21世纪中国文学的“经典化”作出自己的贡献。与时下各种版本的“小说选”或“小说排行榜”不同,我们不羞羞答答地使用“最佳小说”之类的字眼,而是直截了当、理直气壮地使用了“经典”这个范畴。我觉得,我们每一个作家都首先应该有追求“经典”、成为“经典”的勇气。我承认,我们的选择标准难免个人化、主观化的局限,也不认为我们所选择的“经典”就是十全十美的,更不幻想我们的审美判断和“经典”命名会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热门推荐
  • 唐人万首绝句选

    唐人万首绝句选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神兽之爪

    神兽之爪

    西肋副警督晚上八点多钏才回到自己家里。“王先生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听到迎候在门口的妻子秋子的这句话后,西肋这才想起自己和王仁铭约好当天晚上两家人一起搓圈麻将的事。西肋住在神户市北町文化住宅的一楼,而楼上的住户便是这位名叫王仁铭的中国人。据说王仁铭是在新加坡华侨对外贸易买方办事处里供职。王仁铭——修长的身材,宽阔的眉宇,尖尖的下巴。虽然已经36岁,但平日里总是嬉嬉哈哈,脸上常常飘荡着一股孩子气。小两口真可谓天造地配的一对,其日本人妻子真沙子也是,虽然早就过了豆蔻年华,却同样的活泼开朗天真浪漫。
  • 英雄联盟之幻想乡

    英雄联盟之幻想乡

    2020年lpl无数玩家的信仰,001号选手宣布退役。2024年s14全球总决赛,28岁的faker止步八强也遗憾离场。……但退出不意味着就此离去,成熟的IA技术让他们的ID重回召唤师峡谷,他们的故事依然会有人讲述,他们的信念依然会有人传承。英雄会有落幕,但是传奇却从来不会死去。本小说所有战队皆有原型,但只是剧情需要请勿对号入座。本小说借鉴游戏内的大量人物,玩法与目前的玩法有很大的不同,不是以现有游戏为蓝本的游戏小说。
  • 一品傻妃:我本惊华

    一品傻妃:我本惊华

    前世,她是身经百战的特工,却被丈夫害死。穿越到古代,她成为一个被世人耻笑的痴傻王妃。前有王爷嫌弃,后有小妾暗害。从棺材里爬起后,她重生了这一回,定当活出惊世风华。管它妖魔鬼怪,害她者,定当十倍偿还!【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梦回清明

    梦回清明

    年轻的检察官一眼爱上了自己承办的故意杀人案件的嫌疑人,经过调查发现案件背后还有惊人的内幕。
  • 重生天后:简先生,合作愉快

    重生天后:简先生,合作愉快

    一朝重生,她势必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放弃巅峰的歌唱事业,转行拍起了戏。演电视,拍到一半,投资人纷纷撤资,暂停了拍摄。想唱歌,得罪了前公司,被禁止不能在公开场合演唱。你觉得她重生后还是一如既往地苦逼?错!这只是她迈向康庄大道的小小磨炼,有了腹黑老板这个外挂在手,还怕没戏拍?没歌唱?……某腹黑男横眉冷眼地看着她:“再不好好按着我的指示去做,我就把你雪藏!”“雪藏?冷冻我都不怕!”某女星趾高气昂的回话道。“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某腹黑男抓住她的下巴威胁道。“是的。”某女星持宠而骄,不可一世的模样回瞪道。
  • 鬼王倾妃:带着淘宝来穿越

    鬼王倾妃:带着淘宝来穿越

    柳瑶瑶的人生大事,就是睡睡睡,买买买。终于有一天,她真的把自己给睡死了。地府士兵:“天哪,勾错魂了,怎么办?柳瑶瑶,你可有未了心愿?”柳瑶瑶:“买买买。”地府士兵:“……”于是,柳瑶瑶懵逼地带着一个淘宝系统,成了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一睁开眼,漫天的红色,敲锣打鼓,好不热闹!谁家嫁女儿了么?不管了,睡醒先来淘个宝!
  • 淘气宠妻

    淘气宠妻

    她有点调皮,有点可人,有点恶魔,又有点神气。试问,有谁能像她那样,让这附近的混混闻风丧胆呢?大树?她一跃而上,不沾一丝尘埃。学业,她更是众老师心中的高材生,只不过,同时也是同学们心中的魔鬼……在一个激动人心的清晨,咱们可爱美丽的女主安心,降生了…额…安心…为什么要叫“安心”呢?据说,额,只是据说,女主的祖父,曾祖父,曾曾祖父,曾曾曾祖父…都对咱们这个小姑娘的出生感到异常的兴奋,她让他们觉得安心了,所以,可怜的女主啊…为着这个让她很火大的名字,女主时不时地就对那帮无知的“老人”进行报复…“乖孙女,为什么我们非得要躲进这黑漆漆、丑不拉几的瓶子里啊?”某人很不怕死地问。“因为你可爱的孙女我怕你们会被灵异人士抓起来,拿去做标本啊…我这是为你们着想呢!”某女奸笑“那你为什么老是晃瓶子呢,我们都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这么…”很委屈地扁扁嘴“那是为了让你们锻炼一下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某女丝毫不觉自己哪里做错了…问题是,他们不是人,不需要锻炼身体啊!!可怜的“老人们”就这么敢怒不敢言地苟延残喘在“乖孙女”的淫威之下…“翊哥哥,为什么那个姐姐一直在往别人身上靠啊?”某女一脸纯真的问。“额…这个,可能是她身上有点痒吧,想让别人给她挠挠…”深情地凝视着眼前如娃娃般干净清纯的人儿,心里却被她的问题难得冷汗都快要流下来了。“哇,翊哥哥你看,那个姐姐的手往下面去了!那个哥哥也痒吗?为什么要让别人帮他挠啊?”某女再次展现她的求知欲…“额,这个,应该是吧…”天啊,谁说来夜店可以让他的小淘气学到东西的!!他要灭了他!!看着不远处那对男女的“表演”,再看看旁边一脸好奇的人,他满脸黑线“那心儿儿回去也帮翊哥哥挠挠好不好…”…上官翊眯着眼,享受着两人的亲昵时光,任她的小手在衣服上作怪。可是……抓住游移到小腹处的邪恶小手,将那份骤然升起的灼热感极力压下,他慵懒地睁开眼,性感的薄唇在另一边耳朵上吹气:“心儿,你确定还要继续往下吗?”看来以前真的是小看她了,啧啧,居然已经邪恶到了这种地步。“当然了,如果你邀请的话。”安心将手机拿开一点,一脸色相,对着男人邪笑。美色当前,叫她怎能不开心。“还满意现在看到的么?”上官翊一改之前的严谨,也学着点火的小女人,邪肆一笑。“不错,肌肉结实有弹性,看得我想流口水。”安心擦一擦快流到嘴角的液体,色迷迷地在腹部东捏西摸,眨巴着迷蒙的眼。
  • 离婚前夫别理我

    离婚前夫别理我

    新婚当天,他和别的女人躺在了她的新床上。明知道他不爱,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走进了婚姻的囚笼。他苏家的大公子,残忍自私,霸道腹黑,唯一不能掌控的便是自己的婚姻。她陆家的继承人,陆氏神话的缔造者,商场的鬼才却偏偏在爱情上看不到出路。为了自己爱的女人他残忍的把她扔到手术台,不论生死……从手术室出来,她九死一生得到的只是一张单薄的离婚协议。她放下一切远走他国,六年后浴血归来,身边已经有了别人的陪伴。“陆冰凌,你竟敢红杏出墙!”他将她困在怀中。她娇笑着抚上他的脸“苏少,你忘记了,我们已经离婚了……”原本只想要回属于她的一切,原本以为早已忘却。他却穷追不舍,是心,是情,是缘,是孽……
  • 江户时代日本对中国儒学的吸收与改造

    江户时代日本对中国儒学的吸收与改造

    江户时代(1603-1867)是日本大规模吸收与改造中国儒学的重要历史时期,对中国儒学的吸收与改造不仅使江户时代日本文化展现出丰富多彩的历史画卷,也为日本的明治维新提供了思想理论基础,甚至一直影响至今。本书运用了大量的、前人未曾引用的第一手资料,详细论述与分析了江户时代日本六大学派对中国儒学的不同态度以及各学派所取得的学术成就,展现了日本吸收与改造中国儒学的成功与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