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晕，只是苏牧下意识的晕。
实则转瞬之间，他原本闭合的眼眸便是再度张开，初时还有些懵懂，转而变得清醒起来。
“我的肉身……”
苏牧颇为疑惑的体验着体内犹自带着的一丝痛楚与酥麻，似刚刚经历过雷劫劈过一般。
但他的体内却无任何多余的雷霆之力，简直就是无形之雷加身！
不仅如此，苏牧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的流动速度和血液运转超出以往，甚至比他刻意催动之时还要迅猛的多。
就好像他的身体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自主修复一般！
原本颇为严重的伤势，已经好了一个七七八八不说，甚至苏牧还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充沛的力量在孕育，新生！
当然，这般状况绝对不仅仅是观雷入体之术的功劳，更多的是来自于苏牧的厚积薄发，对于修士而言每次大战之后必有所悟，那些感悟是苦修所带不来的。
而苏牧如今的伤害并不算严重，只不过是力量透支，身体亏空无力罢了，除了多流了些许鲜血外，并无大碍。
“唔。”
扯开身上缠绕的层层叠叠的纱布，苏牧从床上坐了起来。
丝丝微风顺着并不存在的大门吹拂而来，这里前所未有的寂静。
隔着塌陷了半边的豪华房屋，苏牧甚至看到了漫天星辉和若隐若现的月芒。
赶来之时那好似乌云压城的场面早已是消散一空，只有此刻，那凝望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天穹之外，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静谧与萧瑟。
苏牧回首，他的身旁空无一人，只有温暖的床铺上遗留的点点余温证明他现在曾躺在那里修养。
他听不到欢声笑语，也无旧友祝贺，更无仇人嘶吼。
似这天地间仅仅剩下他一个人，与那清风明月，与那寥寥繁星。
“高处不胜寒啊。”
苏牧忽有所悟，轻叹一声。
那些大帝、那些古皇若是每天夜里醒来，会是何等场面？
他们已是天下无敌，而他尚且有诸多需要去做之事。
即使如此，他都能够感受到大战之后一丝寂寥之感，而那些大帝或是古皇呢？
他们……会用何等姿态面对这苍茫岁月？
时间如流水，而他们就是流水之中的巨石。
流水会渐渐冲刷掉他们的一切，无论是亲朋、旧友、故人，甚至于敌人，都将不复存在。
有过节的，有关系的，都会变得无关紧要了起来。
因为时间终将把他们所有人都带走。
“意义是什么呢？”
苏牧侧着头，盯着那漫天星辉，缥缈而又出神的自言自语道。
是啊，为了什么呢？
修炼若是仅仅为了活下去的话，身边的人都已老去，这样的修炼还有意义么？
他出来蛮荒的时间也有大半年了，认识了很多人。
最贱的五皇，有些古怪的青青，与敖海模样神似的妖九正，性格坚毅的凤凰，再到古皇阁内，哭的声泪俱下的付清霜，话语极少认真专注的付清明，八千年前的圣人、自己的老大哥方九言。
当然还有一直在他身边的小胖子。
如今又有了姬雄霸、姬小月。
伴随着他离去那如噩梦一般的地方，他见到的世界正在越来越大。
一个个人在充实他的生活，迟早有一天他或许也会忘掉在蛮荒内经历的一切，忘记那历经过无数的厮杀阴谋与人性之恶的绝地。
那个时候，能留在他脑海里的是什么呢？
是在秀峰与五皇之间最为粗浅的肉搏？
是初见付清霜之时的惊艳？
是与小胖子三年来跌跌撞撞走过去的一切？
亦或者是在那天地绝杀之地中，初逢方九言？
还是此刻那万籁俱寂之时，默默沉思修炼的意义呢？
苏牧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修炼的理由，对于很多修士而言，好像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就在此刻，苏牧忽然觉得自己需要正视这个问题了。
这是很重要的问题啊。
大家都在修炼，总有修为比较高的人欺负他，所以他也必须修炼，这当然是原因之一。
他不想再做被欺负的那个人，尽管他也懒得去欺负别人。
他记得自己和小胖子说过，能够飞天遁地或者朝霞食露已经很了不得了，只不过他们比较倒霉，大概一辈子都做不到那种程度。
如今他的实力已经可以做到了，却是越发的焦急。
看到的世界更大了，他好像还有无数的路要走。
不被欺负这个理由不够用了呀。
很多人觉得理想是一句空话，但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种不可撼动的力量。
苏牧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理想。
他的理想，究竟在何方？
夜色之中，苏牧不断的抿心自问。
是变得最强吗？那是在蛮荒中最殷切的希望，为了一口吃的。
是能够修仙么？那是每次遇到蛮荒腾宝之时，心中升起的、小小的确幸。
是要活着离开蛮荒么？
他，已经做到了。
“变得最强么？”
苏牧看着自己的手上，其上仍带着一丝血迹，但却早已没有了半点的伤势，以他的肉身恢复速度而言，寻常伤势对他而言都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就算是严重一些的创伤，修养一些时候便可。
“可是大家修炼好像都在追求最强，想成为圣人，想成为大帝，想成为古皇。这个理由，真的挫啊。”
苏牧先是点头，随即又再度摇头。
都说夜晚最容易伤春悲秋，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一天。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很长的时间，长到去寻找修炼的意义在何方，什么才是真正让他坚持下去的力量。
而不仅仅是所谓的活着。
“自天地来，由天地去。生与荒野，死于人间。葬天入地，无念无求。与世之悲，与尔何求……”
半残的屋子外骤然飘荡入一连串古老的歌声。
那歌声初时微弱，但转瞬间便是宏大了起来，像是来自于上古的梵音，又像是来自于神魔的祭礼。
在夜色之中，这歌声似是分割了天地，再现了远古的苍茫与幽远，一股说不出的感觉让苏牧心中悲拗。
他走出门外，看到了围拢在熊熊篝火之中的古鸦部落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