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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年少显才华

天才儿童

列奥纳多·达·芬奇,意大利文艺复兴三杰之一,也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著名的画家、科学家、人类智慧的象征,是当时最负盛名的艺术大师。

达·芬奇不仅是一个博学多识、才艺全能的艺术大师,还是一个科学巨匠。他是一位文艺理论家,还是哲学家与诗人,更在音乐和工程以及发明方面都有所建树。

意大利文艺复兴的那个时代,在每一个领域,达·芬奇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这真是让人震惊。他被称为是“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全才”,而且他与尼古拉·特斯拉并称为“人类史上两大旷世奇才”,还被称为“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最完美的代表”。

当然,这些称誉对这位世间少有的全才来说,是当之无愧的。达·芬奇在很多领域都有所贡献,比如绘画、文学、雕塑、发明、哲学、音乐、医学、生物学、地理学、建筑学和军事学等。

想要完整了解艺术大师达·芬奇充满传奇色彩的经历,就要从他小时候开始说起。

1452年,在意大利佛罗伦萨附近的海滨小镇——芬奇镇,有一个叫安奇亚诺的小村庄。4月15日,伟大的艺术家列奥纳多·达·芬奇在这个地方诞生了。

从小时候开始,列奥纳多·达·芬奇就表现出很好的绘画才能,博得了很多人的喝彩。

于是,故事就从列奥纳多·达·芬奇5岁的时候开始了。

“父亲,您快看,实在是不可思议!这小家伙竟然在沙地上画了一只小羊,而且还画得很好呢!”

“还真是这样子的,卡泰丽娜。这件事情我很早就发现了。列奥纳多绝对不是平凡的孩子,他可能是哪一位圣人投胎而降生的。一个5岁的小孩子,竟然数数能够数到1000,真是让人不可思议,而且前一阵子我还看见列奥纳多在削木头制作风车,也没有人教他怎么做,他用他的那把小刀,将手中的木片削得很薄,随后很巧妙地拼成一个十字形,顺着风摆动,风车就飞速地转动起来。他真是聪明得不得了!我都不敢相信他就是我的外孙。说实话,他确实是天赐的孩子!”

列奥纳多的外祖父裘再伯刚从地里回来,马上跟女儿卡泰丽娜说起了这些事情。

当然,外祖父裘再伯一直都为自己的外孙列奥纳多·达·芬奇的天资感到十分骄傲。他只要碰到人就开始扬扬得意地夸赞列奥纳多,而且还说他的外孙以后绝对能够成为全村首屈一指的人才。

“卡泰丽娜,快看,列奥纳多又开始在院子里的沙地上画画了。咱们过去看看他在画什么呢?”

“还是不要了,父亲,您看他正画得入迷,咱们还是别打扰他了。”

卡泰丽娜正在炉边烧柴火,当她听到父亲说儿子又在画画的时候,边说边从窗口缓缓地把头探出去望了一下。这时,列奥纳多的手中抓着石片,正在沙地上仔仔细细地画着。

列奥纳多的衣服看着很破旧,他的脸色却红彤彤的很可爱,明亮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他的头发是金色的,像波浪一样在脑袋上卷曲着。家中人对他很是喜爱,甚至邻居见到他这可爱而幼稚的样子也会忍不住要抱一抱。列奥纳多长得活泼可爱,气质也很不错。

母亲卡泰丽娜笑着说:“假如能给他一张纸和一支笔,那么他一定高兴得不得了。这个小家伙一定会成天不停地画,而且进步也很快。如果我们生活得好一点,真的就能够买那些东西给他了。”

“不是你说的吗?不要总是埋怨贫穷,这全都是上帝的安排。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才能,有了才能就会有办法。当今的社会跟之前的不一样,身份低下的人也有机会出人头地。在大城市中,听说出名的画家和雕刻家就有很多,这些人都住奢华的房子,雇用很多用人,过着十分奢侈的生活。然而这些人有的并不是贵族出身,很多也跟我们一样是贫穷的农家子弟。”裘再伯知道女儿又要发牢骚了,急忙先主动安慰她。

1457年,正是列奥纳多5岁的时候。当时列奥纳多的家乡芬奇镇是意大利大城市佛罗伦萨北方的农村。在缓缓倾斜的山坡之上,有着一片片的麦田,山坡之上到处都是意大利半岛上最著名的葡萄和橄榄树,其中还点缀着一些白顶粉墙的农舍。

下了山坡,走出山谷,就能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溪,一些旅客的马匹时而在溪边自在地饮水。这真是一片安详而静谧的美丽景色!

黄昏的时候,全村最高处山崖上的教堂,突然响起了一阵肃穆的钟声。其实这钟声代表了村民们可以结束一天的工作了,同样是在向村民们暗示,这一天平平安安地过去了,之后是向上苍祈祷并感谢的时间。

有一天,住在这座教堂里的神父弗拉·基奥里正打算走出教堂,但是发现卡泰丽娜牵着列奥纳多的手站在了院子当中。

“哦,是你啊,卡泰丽娜,请问有什么事吗?”神父一边说着,一边朝她走去。

“对,我过来是为了这个孩子,想请您帮帮忙。”

“当然可以,如果是我能够办得到的事,你就说出来。我对列奥纳多这个孩子的遭遇,也一直都很关心。他生下来就没有父亲,也真是可怜!”

“谢谢您的关爱。那么……”

“请等一下,”基奥里打断了卡泰丽娜的话,“我可得说清楚了,我可以帮你,但是有些事情我可帮不了忙。如果是关于皮耶罗先生的事,我恐怕有心无力,因为他是本村最有势力的人,而我只不过是一名上帝的用人而已。”

“当然不是关于他的事情了。”

“真的吗?那你就说吧。”

卡泰丽娜犹豫了一下,随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她说:“请您送一些纸和笔给这个孩子可以吗?”

“你说什么?纸和笔?”

“是的。就是那种画图用的纸和炭笔。我们家没有余下的钱帮他买,而且卖那些纸和炭笔的店在哪里我们也不知道。列奥纳多这孩子特别喜欢画画,他每天都在沙地上不停地画着小动物或者人的面孔等,可是经过风吹雨打,那些画就消失了。我希望这个孩子能有机会在白纸上用黑色炭笔好好地画他的画。”

神父听完之后笑着点头说:“原来是这样。这还不简单吗,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这就去拿。这孩子画画很出名的,连我都知道。”

神父马上回到教堂,没过多久,他就带着几张纸和用过了的炭笔,放在很腼腆的列奥纳多的小手里。

列奥纳多看着纸和笔,心中十分激动。卡泰丽娜向神父连连致谢,随后就带着孩子离开了教堂。

“列奥纳多,你现在有了纸和笔了,最想画什么呢?动物?植物?还是妈妈的脸?”

“都不是!”列奥纳多用力地摇了摇头。

“哦?那么,如果都不是的话,你一定是想画玛利亚和耶稣基督的画像?”

“这些也不对。”列奥纳多回答完之后就闭起了嘴,飞快地向前迈开了脚步。这是通往村郊的方向,和他们回家的方向正好是相反的。

“这不是我们要回家的路啊?走吧,跟我一起回家,赶快画你喜欢画的东西去。”

“可是妈妈,我一直想画的东西就在这里。从这里走,走到小山头上面就是了。”

“但是,那边除了一栋很漂亮的大房子之外,就没有什么了。”

“是啊,我想画的就是那栋房子,那是皮耶罗老爷的。”

卡泰丽娜听着儿子说的话,停下了脚步。她惊慌着,甚至连声音都有些沙哑:“你说什么?你想去那里做什么?”

“这就是我想画的。我看它就跟城堡一样,我经常从很远的地方看那栋房子,一直想画它。”

“这不行!”

“可是为什么呢?”

“我说了,不行就不行,你别再说了,”母亲的声音第一次这么严肃,“这不是你要去的地方,知道了吗!”

“但是妈妈,如果只是去它的门前总行吧?妈妈,我很早就在想着这件事了。”列奥纳多说着说着就撒开母亲的手,向那栋房子飞奔而去。

难以抉择

卡泰丽娜为何总是想阻止列奥纳多去皮耶罗的家附近呢?

这栋宅第的主人皮耶罗,其实就是列奥纳多的父亲。

可能会有很多人都觉得奇怪,为什么父亲住着豪华奢侈的房子,而自己的儿子却贫穷得连纸笔都买不起?

小小的列奥纳多,他怎么能够知道,这位全村最富有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呢!

原来,皮耶罗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和同村的农家女卡泰丽娜相识并且相恋,两个人交往了一段时间之后,都坠入了爱河,后来还私定终身了。

之前的社会风气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尤其是生活在那个时代的农村中,更是注重“门当户对”的观念。即使他们两个真心相爱,但是双方的亲朋好友都极力反对,他们无所不用其极,打算让怀有身孕的卡泰丽娜和皮耶罗断绝来往。

当时的皮耶罗意志不是很坚定,后来他在家人与亲戚们的软磨硬泡之下,打消了和卡泰丽娜结婚的念头。

就在这时候,皮耶罗的父亲安东尼奥看准机会,在儿子的决定还没有改变之前,急忙从城中找了一个有钱人的千金小姐,与皮耶罗结了婚。

就这样,卡泰丽娜被无情地抛弃,她很长时间都是生不如死。不过,她本来就是出身低贱的农家女,能有什么办法呢?

之后,列奥纳多就出世了。

从列奥纳多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特别招人喜欢,卡泰丽娜每天都欣喜地照顾他,心中也决定了,能和这个孩子在一起就很幸福了。于是她决意要好好地抚养孩子,与孩子相依为命。

已经当了父亲的皮耶罗,跟当了母亲的卡泰丽娜比起来,并没有过度的伤心。他自从与父亲所选中的女人结婚之后,心已经不属于这个乡镇,于是他不久就离开了芬奇镇,去往佛罗伦萨闯荡了。

现在村里的这栋房子,住着皮耶罗的父亲安东尼奥,而他也是列奥纳多的祖父,房中还有几个用人。

到了现在,卡泰丽娜已经不恨皮耶罗一家人了。假如有人提到这件事情,她只能苦笑着说:“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原本她就是一个虔诚的信徒,而且心地善良,只要列奥纳多留在身旁,她就感到满足了。

在卡泰丽娜带着列奥纳多去往教堂讨要纸笔的几天后,她再次去拜访基奥里神父。

“卡泰丽娜,你今天有什么事情吗?”神父露着和蔼的笑容问卡泰丽娜。

“神父,我的儿子画了一幅画,请您看看吧。”说完卡泰丽娜拿出一张纸让神父看。

“请看,他画的是皮耶罗老爷的房子。”

“这……”

神父端详着这幅画,很长时间之后,他满脸疑惑地说:“画得真是妙啊!这真是列奥纳多画的吗?”

“这确实是他画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不,不,我只是惊叹而已,这的确是皮耶罗先生的公馆,这一砖一瓦,这一草一木,都被描绘得太逼真了。我之前也听说过这孩子有绘画的天分,可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画得这么绝!”

“您也认为他的画很不错吗?”

“确实如此。卡泰丽娜,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是否可以把这幅画送给我?我要将它贴在教堂的墙壁上,让信徒们欣赏欣赏。”

“这个当然没问题,因为他的纸笔都是您送给他的。我很乐意将这幅画送给您作个纪念。”

列奥纳多的画受到了基奥里神父的欣赏,而且现在有机会在教堂内公开展出,卡泰丽娜感到很骄傲。但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件事情会让她遭遇人生中最大的不幸。

一天,全家人都跟平常一样下田工作去了,只有卡泰丽娜一个人留在家里陪列奥纳多。当她安然地在葡萄架下干活的时候,基奥里神父悄悄地走了进来。

“是您啊神父,您快里面坐。”卡泰丽娜见到神父前来拜访,急忙站了起来招呼他。

神父有些神色不定,他连忙说:“没关系的,不要紧。”他边说边四下打量着院子的四周。

“您快请坐,神父。现在外边实在太热了,树下很凉快,您不妨过去休息一会儿再说。”

慌神的神父支支吾吾了很长时间就是不肯坐下来。他现在正不断地用手抚摸着下巴,总是不经意尴尬地咳嗽两声。后来,他一边搓着手,一边在卡泰丽娜面前来回踱起了方步。

“您一定有什么想跟我说吧?”卡泰丽娜见到这个情形,有些好奇地问道。

“当然……,我有一点事,”神父又开始干咳起来,他不敢与卡泰丽娜对视,“这个事情,是关于列奥纳多的。”

“哦,这样啊!那您告诉我,列奥纳多怎么了呢?”

“列奥纳多的画画得很不错,自从贴出来之后,只要是到教堂来的人,都会称赞。我也认为很光荣呢!”说到这,他又干咳了一声,双手不断地互相搓着,没有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但是昨天,安东尼奥老爷去教堂找到了我。”

当卡泰丽娜听到安东尼奥名字的时候,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拿着针线的手有些发抖。

“那……安东尼奥老爷找您做什么呢?”

“当然是列奥纳多的天分让他有些注意了。”

“这样啊,那他是怎么说的?”

“当然是夸列奥纳多是神童啊!”

“真的是这样吗?安东尼奥老爷夸他是神童啊?”卡泰丽娜不禁有一些脸红了。

虽然卡泰丽娜认为这个老人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不过列奥纳多能够让这个人这么称赞,她感觉很欣慰。

“不过呢,卡泰丽娜,安东尼奥老爷打算让我跟你商量一下,希望你能答应他的一个请求。”

“这……是有关列奥纳多的事吗?”

“嗯,我就开门见山吧!安东尼奥老爷愿意把列奥纳多接过去,把他当做皮耶罗少爷的养子来抚养。”

“但是,您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我……”

卡泰丽娜一下子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当然很正常了,因为卡泰丽娜活在这个世上,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列奥纳多身上。

“我当然也为你着想了。你的心情,我是十分了解的。可我应该向你提出一个问题。”说完这些,基奥里神父好像作出了一个决定,他找到一张粗陋的椅子坐了下来,准备说服正在低头凝思的卡泰丽娜。

“你也是知道的,皮耶罗夫妻没有生儿育女,安东尼奥老爷为了后代的问题,一直很担忧。他之前也曾经跟我诉说过他的烦恼,打算让我找机会探探你的意思。”

“但是神父,这不是一件自私的事情吗!虽然我只是一个农家女,可是如果像他这样光顾自己,不管别人的死活,这不会遭到天谴吗?”

“当然了,卡泰丽娜,你的想法我很认同。但是我要提醒你,你可以站在自身的立场来考虑他所提出的要求。”

“请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想一想,列奥纳多是大家公认的神童,可是,虽然是神童,也必须让他有机会接受教育,锻炼自己的才艺,之后扬名于社会,不然的话,那不是白白浪费了他的天分吗?这就相当于一块很宝贵的玉,假如总是被埋在山中,永远都不会放出夺人的光彩。”

卡泰丽娜听完神父的话,开始沉思起来。不一会儿,她慢慢抬起头来,有些无奈地说:“您说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当然了。你想一想,你连纸笔都买不起,这样的家庭条件,难免会让我们对列奥纳多的将来担忧。到底是让他继续留在你身边,当一个好儿子,在村中埋没一生好呢,还是忍受暂时的痛苦,让列奥纳多将来有机会发展天赋才能好呢?你应该做一个选择。”

卡泰丽娜考虑了很长时间,最后愁容满面地说:“对不起,我现在很混乱。那么,请神父把决定赐给我吧!我会遵照您的意思做的。”

“你意思是说让我替你选择吗?好吧!我的意思是,还是让您忍受暂时的痛苦吧。我认为你应当抛弃对儿子的小情意,而让他之后有机会成为伟大的人物,最终能够闻名于世,这种做法才是母亲应尽的义务。”

“但是神父,我在想,安东尼奥老爷是否能够给列奥纳多这样的机会呢?”

“你考虑的这些当然很对,可是你应该知道,皮耶罗家是咱们这地区的名门望族,家庭条件很好,他们绝对会让他以适合继承人的身份接受最好的教育,这个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卡泰丽娜又开始沉思。她想着想着,开始不停地流下无奈的泪水,泪水沾湿了她的衣服。她的双唇紧紧地闭着,带着一些颤抖。

“那只有这样了,我只能照着您的意思去做,我当然会忍受分离的痛苦的。但愿上帝保佑我的孩子!”卡泰丽娜很吃力地低声说着,不经意间,泪水又滑落下来,滴在地上,这时候,一切似乎都安静下来了。

被祖父收养

从远处望去,皮耶罗家的宅第伫立在村人一眼就可以看到的小山冈之上。

广阔的宅第外边围绕着花岗石墙壁,走过城楼式的大门之后,中间是一栋红瓦的主房,两边像鸟的翅膀一样伸出的厢房,分别住着用人和长工的亲属。

这个时候正是葡萄丰收的时节,芬奇家雇用的男女长工,都集中在内院的空地上,正忙着捣葡萄果实,打算用来酿酒。

突然有一天,就在女长工们捣葡萄时唱的欢快歌声中,列奥纳多跟着基奥里神父,第一次跨进了芬奇家的大门。

列奥纳多身着一身简陋但洗得很干净的衣服,他的头发也梳得十分整齐。

由于卡泰丽娜答应了安东尼奥的要求,所以她只能独自留在外面不能进去。安东尼奥的意思是,卡泰丽娜不是芬奇家的人,假如让她进来,恐怕之后会有麻烦。

这时候的列奥纳多年龄还小,他对这些事情完全不能了解,当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漂亮的房子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是在梦中。

“你就是列奥纳多吧?不错,坐在这个椅子上吧。”这时候,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走进客厅向列奥纳多温和地说。列奥纳多看了一眼这个老人,藏在神父背后不说话,老人走上前一把将他抱起来,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亲,之后又将他带到有装饰的靠背椅前,让他坐了下来。

“从今往后,这就是你的家了。现在你就是这个家庭的孩子了。至于我,你要叫我爷爷才可以。那你现在叫一声吧!”

列奥纳多扯着清脆的喉咙喊着:“爷爷!”

“真是不错,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想要什么就尽管说,假如是咱们家中没有的,我会马上让人给你买。怎么样,你现在想要什么东西?”

“哦,是这样的,老爷,我想这孩子应该是看这房子太漂亮,看得入迷了,现在脑袋都搞不清状况了。”神父在一边陪着说道。

“你现在应当把之前的农家生活都忘掉。比如说,母鸡、马匹、外公什么的,这些都得完全忘掉,现在你在风度礼仪上也要学得像我们这一家人才可以。”说完,这个老人挺着肚子站了起来,展示了他的威风,并且拍手召唤用人。

这时候,一个很肥胖的中年女佣走了进来。

“你去带列奥纳多少爷换件衣服。假如不合适的话,先想想办法凑合一下,之后我会让人去城里给他买新的。”

这个肥胖的女人,就是列奥纳多的随身保姆。

随后,保姆把列奥纳多带到另外一个房间,给他穿上之前就准备好的一件长袍。这件长袍是天鹅绒的,列奥纳多感觉又滑又软,这是他第一次穿这种舒适的衣服。

当老安东尼奥见到列奥纳多身着这样的衣服重新出现在客厅时,啧啧地赞赏着:“真是可爱的孩子呢!”

这栋房子很久都没有孩子的声音了。自从皮耶罗娶了妻子搬到佛罗伦萨之后,这位孤寡老人就过着无聊、孤独的日子。现在他有了列奥纳多,这就好比是在枯燥无味的黑暗生活中,找到了一盏明灯。比起那些让人头疼的继承问题来,这种事情给他带来的欢愉似乎更多一些。

就在这天的晚上,老安东尼奥给他的儿子皮耶罗写了这样一封信:

亲爱的儿子:

现在你的亲生儿子列奥纳多已经被我接到家中了,随后将成为我们家的继承人。

列奥纳多长得很像你。可爱之间,又透露出高贵的气质,而且他还是个神童。他画画的才能十分出众,还擅长数理。假如把我的孙子多加教导的话,他以后可能会成为扬名天下的人物。我希望你为了自己亲生儿子的教育,能够多尽一些力量。这里是穷乡僻壤,既没有很好的师资,也缺乏教材。你现在在城市中很方便,请你尽快替我聘一位优秀的家庭教师过来。在列奥纳多还未到一定的年龄之前,关于他的教育问题,我会在家负责照看,你可以放心地去做自己的事情。

大约过了几天,一个看着像是城市人打扮的年轻男子骑着马来到了这个村子。他在这栋大房子门前停下来,递给了门卫一封信,说是皮耶罗写给安东尼奥的。

其实,这个人就是安东尼奥所要的家庭教师。他的名字叫波那哥士。

当家庭教师第一次看到列奥纳多的时候,脸上立刻显出了很失落的表情,他说:“啊!这就是列奥纳多少爷吗?我完全没有想到他年龄竟然这么小,还给他带来了一大堆深奥的拉丁文课本。而且,这个年龄也没有到学画的阶段。”

波那哥士是一个和蔼可亲并且很擅长于教育的人,他到的第二天,就开始迫不及待地给列奥纳多上课了。当然,除了做功课以外,他还热心地陪着列奥纳多做游戏,甚至有时候跟他一起制造玩具和工具。

随后,波那哥士又开始教他写字,学习拉丁文的古谚和格言,之后让他背诵。列奥纳多每次都能马上记下来,第二天在老师的面前还能朗朗上口,并且当他碰到新的字句,也能够逐一念出。

有一天吃饭的时候,波那哥士很满意地跟老安东尼奥说:“这个孩子实在是聪明得不得了,我之前没有遇到过,我甚至都感觉到有些害怕了。”

过了一阵子,波那哥士开始为列奥纳多准备绘画的范本。他慢慢地教列奥纳多怎么能够将建筑物画得更逼真一些,而且还教会他如果表现近景和远景的区别之时的画法。

这种画法,就是“远近法”,当然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不过在那个年代却是一种崭新的方法,纵然是专业的画家,能够使用正确方法的也不是很多。

其实,这是因为波那哥士在佛罗伦萨曾经接受过著名的画家孟德尼亚的教导,所以他知道正确表现物体形象的画法。

列奥纳多在被教过一次之后,对这种画法十分感兴趣,学完之后他就拿着画笔,将窗外的庭院景色,还有石墙由近而远逐渐变小的情形,按照这种画法画了出来。当列奥纳多学习了人物素描的方法之后,马上让爷爷当模特,而且竟然在短短一小时之内就把爷爷的像画好了。

“画得太好了!我感觉自己对着镜子照呢!”老安东尼奥十分赞赏列奥纳多的才能。

时间过得很快,一两年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这个时候的列奥纳多,已经能够读但丁(意大利诗人)的诗,而且会用颜料很简单地画出希腊神话和圣经里的人物。

他感觉很满足。因为,不管是什么东西,如果他开口了,老安东尼奥马上就会买给他,假如他有什么事情不会,他的家庭教师也会教给他。

可是,让他感到很遗憾的是,他再也找不到可以叫一声“妈妈”的人了。

曾经有段时间,列奥纳多因为忙着学习知识和技术,没有时间想其他的事情。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又开始思念自己的母亲了。

“请您让我和我的母亲见一面行不行?”当列奥纳多十分想念母亲的时候,就会向安东尼奥提出如此的请求。平时和蔼可亲并且一直对列奥纳多都是有求必应的老人,听完这种话后马上严肃地说:“列奥纳多,别说傻话了,你的母亲在佛罗伦萨,与你的父亲住在一起。如果哪天你去城里,就可以跟她见面了。”他对于卡泰丽娜的事情,却一个字都不提。

之后,随着列奥纳多年岁慢慢增长,他终于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他觉得自己的母亲很悲惨,有些时候他因为一直思念着母亲,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过,他从没有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父子重逢

在列奥纳多14岁的那一年,他的父亲皮耶罗因为有事回了一次家乡。皮耶罗时常通过父亲老安东尼奥的信中了解儿子列奥纳多的生活情况,可是他离开故乡太久,多年来在繁华的城市中生活习惯了,所以对家中的儿子从不放在心上。这是因为现在对他来说,事业与金钱最为重要,其他的事情根本就让他产生不了什么兴趣。

而现在,他已然回到了自己所熟悉的家,站在老安东尼奥的面前。

“爸爸您好。”

“你回来了,皮耶罗。”

老安东尼奥已经很老了,当他看到自己的儿子很有大户人家的威仪,心中十分欣喜。于是郑重其事地向他宣布:“我现在让你见一个人,他正在里头等着呢。”

“这个人是谁呀?”

“你现在不用知道,见了面就明白了。”安东尼奥跟小孩子一样调皮地闭起一只眼,之后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这应该是之前的安排吧,当门打开的时候,列奥纳多就从里面缓缓地走了出来。

列奥纳多穿着胸前有金丝刺绣的丝绸上衣,修长的腿上裹着薄丝袜,脸上虽然带有几分稚气,不过看上去已经具有青年人的气概了。皮耶罗看到眼前这个都市装扮的美少年,一时想不起这个人到底是谁。

少年的一只脚向后倒退,轻轻弯下腰,按照当时的礼俗行了个礼。

“现在你知道他是谁了吧?”

“难道这个孩子就是列奥纳多吗,爸爸?”

“你猜对了,这个孩子正是列奥纳多。他可是你的儿子呀。”

“列奥纳多,是你吗?都长这么大了,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说完皮耶罗伸出手紧紧地拥抱着列奥纳多,热烈地亲着他的面颊。

但是,列奥纳多却完全没有父亲的兴奋,他见到了父亲一点也没觉得开心,更没有心情叫他“爸爸”。

他这种心情持续了很长时间。他会躲开他的父亲,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利用绘画打发时间。有些时候,列奥纳多会不知不觉地停下画笔,心里想着:“假如妈妈也在一起,该有多好!”

当他见到父亲的时候,总会尝试着在他身旁配上母亲的幻影,心里总是想着:“假如妈妈也跟父亲在一起,我必然会喜欢父亲的。”

所以现在在他看来,父亲反而给他带来了落寞和孤独。可是皮耶罗却根本不了解列奥纳多的这种微妙心理。

“我的孩子看起来总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这样,我明天让人从城里送一些不错的糖果给他吃。”皮耶罗说。

在那个时代的欧洲,糖果是一种极为奢侈的食品。

突然有一天,村里的一个农夫来找皮耶罗。

“老爷,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这个农夫把他带来的一大包东西,十分恭敬地拿出来放在皮耶罗面前。那是一块巨大的椭圆形厚木板。

农夫很有礼貌地鞠了个躬,说:“这是用我家院子里的无花果树做成的盾牌。”

“那么你拿这个东西来做什么?”

“我听别人说,您和城里的名画家相识,所以我想拜托老爷请那位画家在这块盾牌上面画一幅画。”

第一次的杰作

从父亲回到家的时候开始,列奥纳多经常将自己的房间锁起来,让别人无法看到里面,之后就悄悄溜出去。

这时候,有些用人看到他提个篮子慌忙地踏出大门,不禁惊讶地问他:“列奥纳多少爷,您这是要到哪里去?”

“没事,我去抓一些小动物。”

“到底是什么小动物?”

“不告诉你们。”

时间不长,列奥纳多从外面回来了。

“少爷,您抓到什么了?这只篮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还是不告诉你。”列奥纳多微笑着说。

这只盖得紧紧的篮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列奥纳多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马上轻轻打开盖子,把里面的东西放了出来。

假如有人在他的房间,一定会吓得跳起来。因为篮子里竟然出现了一条蛇!那条蛇出了篮子,就昂首挺胸地在地上爬起来。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在蛇的后边还跟着一些蜥蜴和蛆虫,它们爬到了地面,又爬上墙壁,有时候突然从天花板上“扑通”一声掉了下来。

列奥纳多不但没有因此感到害怕,而且他还一直睁大了双眼凝视着这些动物,专心观察它们爬动时的那种丑陋的姿态。到了第二天,列奥纳多貌似意犹未尽,他再次提着篮子到外面找那些动物去了。

过了一些天之后,他房里的蛇、蜥蜴和其他的爬虫等,开始发出难闻的臭味。动物中有的已经死掉,开始腐烂,尸体的内脏从爆开的肚子里滚到了地面上。

可是,列奥纳多却舍不得丢掉这些死动物,而且更起劲地仔细描绘着它们。

原来,列奥纳多是为了要把自然的形象通过正确的观察,用来加以描绘,所以才故意让自己尝试这种讨厌的经验。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一个月就过去了。

一天,列奥纳多向皮耶罗说:“爸爸,您交代的盾牌的画已经画好了。”

“是这样吗?真是感谢你,你画了什么东西?”

“按照您的吩咐,我画了一幅奇特的画。”

“你马上拿过来让我看看。”

“这样不好,还是请您到我的房间来。您过来了就可以看到。”

列奥纳多说完了话,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将窗帘拉上,留下了一道缝隙能够让阳光照进来,而这道光线正好照在那块盾牌上面。

一会儿,皮耶罗在外边敲门。

“请进!”

皮耶罗轻轻推开了房门。

因为房内很暗,只有一个地方是亮的,所以皮耶罗的视线自然而然地投向那个地方。

突然,映入他眼帘的,竟然是一张惨白的女人的脸,她用一种充满怨恨而慑人的眼神瞪视着他。在她的头上,有无数的蛇相互盘结在一起,而且都伸长了脖子张口吐舌,似乎要向皮耶罗猛扑过来。

“我的天啊,救命啊!”

平时总是保持威仪的皮耶罗,这时候却因为惊吓过度,失声叫了起来,同时他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

“呵呵……”屋子中突然响起了一阵笑声。那当然是列奥纳多的声音。

“您不要害怕,这就是您所要的画。”

“是这样啊,真是吓了我一跳!”

“您确实被吓到了啊?”

“当然了,不过如果是画,我就放心了。”

“那么我也放心了,因为已经证明这幅画确实符合了您的要求。”

皮耶罗在吓出了一身冷汗之后,开始重新仔细观赏这幅画,发现他儿子的画艺比外传的还要高明。

这幅画画得真是出神入化。皮耶罗原本打算哄骗那个乡下人,现在他看到这幅画这么出色,有点舍不得给农夫。于是皮耶罗就瞒着农夫,私自把这幅画带回佛罗伦萨去了。

当然,皮耶罗对于绘画终究是个门外汉,虽然他觉得这幅画画得好,可是到底好到了什么程度,就必须让行家来鉴定了。

有一天,皮耶罗邀请了一位旧识的画商到家里来,聊着聊着,无意间拿出这个盾牌说:“您鉴赏一下这幅画,这是在无意中发现的。”

“这……”这位画商看完之后,一直点头,他那双眼睛好像猎人找到了猎物一样,开始放光。

“这真是不错的东西,我想应该是出自一位巨匠之手。可以这么说,如此高明手艺的画家,在佛罗伦萨城除了孟德尼亚和韦罗基奥两位大师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这么杰出的名作,您是从哪里弄来的?”

皮耶罗心里忍不住觉得好笑,可是事到如今,不能说出真相,只好找个理由说:“卖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所以我不能说。”

“这应该很贵吧?”

“对,确实很贵。”

这时候,画商十分严肃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假如价钱适中的话,您可以把这幅画让给我吗?”

皮耶罗突然觉得事情变得有趣了,他故作为难地说:“可是这幅画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说实话,我真舍不得卖。”

“这是当然的了。但是这也得看价钱怎么样,您的意思是……”

“那你出个价钱,我看看怎么样吧!”

这位画商仔细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出500杜卡(欧洲之前流行的一种金币)如何?这已经很高了。”

“这怎么行,这么便宜的话可不行。”

“这……要不然,700杜卡好不好?”

“不,不,绝对不行!”

皮耶罗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心中已经兴奋得不得了。他觉得赚不赚钱都没问题,儿子的画被估得越高,他就越高兴。

画商犹豫了很久,最后才咬了咬牙,说:“我出1000杜卡!”

皮耶罗只能见好就收,他装作无奈地说:“好吧!谁让咱们是老朋友,就以1000杜卡成交吧。”

列奥纳多的画竟然能卖到1000杜卡的价钱。1000杜卡在那个时候是一笔可观的数目,足可买下一栋位于佛罗伦萨最繁华市区的大楼房。

不过,当皮耶罗真的收了钱,他的贪念就四起了。他买了一个同样大小的盾牌,又找了一个无名的画家画了一幅画,叫人带回故乡交给那位农夫。

这件事情之后,皮耶罗对列奥纳多的看法完全改变了。他心想:“列奥纳多将来一定会成大器。我得早些把他带到佛罗伦萨来,把他送到一流的大师门上学画。”

皮耶罗马上给他的父亲老安东尼奥写信,请求他让列奥纳多来佛罗伦萨见见世面。

没过多长时间,他的父亲回信说列奥纳多会在最近一段时间去往佛罗伦萨。

佛罗伦萨

佛罗伦萨,当时被誉为意大利最美的城市,它在列奥纳多的心中,是一种优雅、高贵的象征。

佛罗伦萨这个词有“花都”的意思。而事实上,这个城市正是名副其实如花朵一样芬芳美丽的城市。

当列奥纳多在用人的陪同之下,骑着马进入这座城市时,他一直都睁大眼睛不断愣神,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这时候,佛罗伦萨沐浴在了一片晴朗的天空之中,一行行整齐的白石子房屋显得很漂亮,光彩夺目。

列奥纳多回头对用人说:“我们就在这里下马吧!我想先欣赏一下街上的风景。”

他的用人却摇头说:“少爷您别再贪玩了,老爷在等候您呢!从今往后您就要住在这里,街上的风景,您恐怕就要看腻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现在正顺路,不欣赏一下一定会很可惜。我们还是在那座桥旁休息一会儿吧。”

列奥纳多指的是架设在贯穿市中心的阿尔诺河上的朋特·博基奥桥。这座桥的栏杆上,有大理石雕刻的维纳斯像。

列奥纳多仰望着这尊女神雕像,心中充满了幸福感。

“那边闪闪发光的大圆顶建筑,是杜阿摩吧。”

“是的!您可真行!我终究是个乡下人,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什么都不懂。”

“这都是听波那哥士老师讲的,这是一个叫布奈里斯基的名建筑家所建。你看到它旁边的那座高塔了吗?那是鸠多设计的。之前我一直希望能够见到这座塔呢。”

“您倒是知道得很多,您将来一定会成为鸠多那么伟大的人。”

如果说,罗马是教皇所在的宗教中心,佛罗伦萨就是学术和艺术之都。

在那个时代,如果想成为学者和艺术家,都要到佛罗伦萨拜师学艺。

1466年春,列奥纳多搬来父亲家后不久的某一天傍晚,在佛罗伦萨普遍受到市民们仰慕和尊敬的艺术家韦罗基奥,正在家中的阳台上默坐沉思。

他的脚下,阿尔诺河河水碧波荡漾,空中的暮霭倒映在水面上,发出金色的光芒,晚祷的钟声飘过水面,柔和地回响着。

韦罗基奥一边倾听着钟声,一边构想着即将着手绘制的一幅巨画。

这时候,他的徒弟多米尼哥走上了阳台。

“师父,您有客人。”

“客人?这个时候能有谁呢?”

“是皮耶罗·达·芬奇先生。”

“哦,就是那位公证人皮耶罗(皮耶罗是当地有名的公证人)吗?”

“对。他说他有事情要跟师父直接谈一谈,还带着一位十五六岁的男孩。”

“那应该是来求我收他的儿子当门徒的了。”韦罗基奥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愉快的表情。

因为在他眼中,黄昏,是思考的时间。

韦罗基奥为了要替各教堂和贵族们制作壁画或雕刻,需要花时间构思画题的架构、人物的表情,以及整幅作品的格调等。每天黄昏的这一段短暂时刻,正是他最宝贵的冥想时间,因此,除了十分亲密的友人之外,他向来不愿意接见客人。朋友们大都知道他这种习性,所以尽量避免在黄昏的时候拜访他。

“这个人前些时候就说过要带他的儿子来拜师,但是,我并没有马上答应。皮耶罗这个人,我觉得人品不怎么样。”

那时候的意大利社会,艺术家可以说是大众的宠儿。只要是出了名的艺术家,不但获准进出宫廷,而且还能与贵族交往,之后财富也滚滚而来。所以,被名声和利益冲昏了头的皮耶罗还有其他孩子的父亲,开始不断地拥向巨匠的门庭,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进入艺术界,将来求个好名声。

韦罗基奥为了应酬这些望子成龙的父亲们,早就口干舌燥了。

“公证人皮耶罗应该也是这一类浅薄的父亲。”韦罗基奥这样想。

“找个理由让他回去吧!他来的不是时候,实在是不懂礼貌!”韦罗基奥吩咐说。

“好的,师父,我早把这些告诉了他,请他另外找个时间再过来。”

“嗯,你这么做很对。”

“可是他硬是不走。他说师父是他的朋友,一定肯接见他的。”

“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话音刚落,皮耶罗从外面踏着大步走了进来。

韦罗基奥看见皮耶罗没有经过允许就擅自闯了进来,马上火冒三丈。可是皮耶罗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见面就说:“您好,韦罗基奥大师,请原谅我这么粗鲁。我害怕事情弄不清楚,所以想当面跟您谈一谈。”

随后,他回头指一指站在后面的列奥纳多,说道:“他就是我的儿子列奥纳多。”

这时候,韦罗基奥才注意到跟在皮耶罗身边的那个少年,他禁不住叹出声来。

眼前这个少年腼腆地红着脸,安静地站在巨木般的父亲身旁。那种仪态,令人看在眼里,不得不产生好感。

“难道这真是他的儿子吗?跟他的父亲一点都不一样。”韦罗基奥心里这样想。

列奥纳多鞠了个躬,表现出翩翩风度。当他把头低下来的时候,那波浪般的金发也随着微微摇曳,轻轻地拂着玫瑰色的脸颊。之后,他抬头向韦罗基奥凝目注视。

列奥纳多的眼睛真是清澈和明亮,那种神采就像是下凡的天使。

“如何,韦罗基奥大师?我今天冒昧拜访,为的是要请求您收列奥纳多为徒。请您无论如何都要答应我。”

这时候皮耶罗说话的口吻,表面说是请求,其实不如说是在命令。

假如是平常的话,韦罗基奥肯定会一怒之下把对方赶走,但是从刚才看到列奥纳多姿容的时候,他的怒气已经消失了。

“请坐吧,皮耶罗先生,”韦罗基奥忘了原先对他的不满,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您真有福气,有这样一位俊美的儿子。”

“貌似大家都这样说。您的夸奖,让我感到无比荣幸。这么说,您现在已经答应收他为徒了?”皮耶罗发现有机可乘,就紧紧抓着不放。

“不要着急,皮耶罗先生。我对您的请求,还没有作过一点答复啊。”

“实在抱歉。那么,您现在同意了吗?”

“有些事情,我必须先讲清楚。绝大部分的父母都以为只要让儿子去拜名家为师,将来就一定可以成为有名的艺术家,但是,并不都是这样。”

“这个我明白。”

“其实,在1000人之中只有1人成功,或者,比这个还困难。即便如此,您还是愿意让他跟我学吗?”

“那是自然。”

“如果他不能成功,您打算怎么办?是否会归咎于我而怨恨我?”

“请您千万别这么说。列奥纳多一定会成为杰出画家的。”

“我看你倒很有自信。”韦罗基奥笑了起来。他虽然在笑,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列奥纳多。这时候,黄昏的微弱光线照在列奥纳多脸颊的侧面。眼前这个景象,似乎使韦罗基奥看得出了神。

“皮耶罗先生,”韦罗基奥又一本正经地说,“我也有一件事情想拜托您。”

“什么事情?”

“这个事情,说起来也与列奥纳多有关。我的意思是想请您暂时把列奥纳多借给我,因为现在我有一幅画正需要像他这样的孩子来当模特。”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皮耶罗兴奋得很,他说,“这当然可以。假如他能够派得上用场,您就用吧。能成为您这样的大师的模特,这是他的光荣。”

“谢谢,那么,我们明天就开始好吗?”

“没关系,那就这样了。”

在回家的路上,皮耶罗喜不胜收地回头对列奥纳多说:“列奥纳多,今天这一趟总算没有白跑。”说完伸手拍了一下列奥纳多的肩膀。

“但是,他又没有说收我当徒弟。”

“放心好了,既然事情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肯定没有问题的。从明天开始,你就是一代大师的模特了。”

韦罗基奥

第二天一开始,列奥纳多怀着愉快的心情,准备去韦罗基奥的画室当模特。

列奥纳多刚到,韦罗基奥就十分着急地说:“列奥纳多,你现在跪下来给我看。我现在要画的是天使,你需要抱着天使一样的心情下跪,明白吗?”接着,他亲自摆了个姿势,让他模仿。

列奥纳多按照他说的,在台上摆好了姿势,韦罗基奥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看了半天,这才拿起笔,开始在纸上作画,一会儿,就画了好几张素描。他从其中选出最中意的一张,再把它画到草图上。

平时老是板起面孔,严肃认真的师父,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怀着轻松愉快的心情,十分和蔼。在一边调和颜料或清洗画笔的徒弟们,大家面面相觑,用一种奇异的眼光望望师父,又望望那个新来的少年模特。

韦罗基奥前一阵子接受了圣·萨尔宾诺教堂的请求,打算为该教堂画一幅题为《基督受洗》的宗教画。虽然腹稿现在大致拟定,可是有一个问题却一直困扰着他,那就是在画中为受洗的基督捧持圣衣的天使,找不到适合的模特。

在人们心目中,天使是年轻、纯洁而天真、活泼的。这样的模特,就算把全佛罗伦萨的少年都集合起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挑得出适当的人选。假如凭借着想象来画,更是不容易,这位名闻天下的韦罗基奥大师大感到束手无策。

谁也没有想到,就像天使下凡一样地,列奥纳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这真是现有的、最适当的天使。

前一天,他之所以没有当面给庸俗无礼的皮耶罗难堪,而且还跟他客气了一番,完全是因为发现了列奥纳多这样一个难得的模特的缘故。

从此,列奥纳多开始天天出入于韦罗基奥的画室。

即使不是徒弟,列奥纳多也决定尽量利用自己在画室当中的这段时间,充分进行观察。碰到自己不当模特的时间,他就十分用心地看着大师作画。

画室中时常有10名左右的徒弟在工作,有的是在调颜料,有的是在涂刷底色,有些年龄已经相当大,不久就可望出道的徒弟,就帮着师父绘制一部分的画。

“谁知道我昨天用过的那支笔在哪儿?这支笔不行,太硬了!”有一天,韦罗基奥将手中的笔生气地掷到地上,大声嚷嚷。

身旁的一名徒弟见师父正在生气,急忙说:“对不起,师父,您昨天用的是什么笔?”

“我说了昨天的笔,就是昨天的笔!”

这时候,他的徒弟开始手忙脚乱地到处找来找去,却不知道哪一个是昨天的笔。这时,列奥纳多很快地走到画室的一个角落,从插在笔筒里的一大堆画笔中,抽出一支白柳笔杆的画笔,交给韦罗基奥说:“师父,是这一支吧?师父昨天用的就是这一支笔。”

“嗯!对!可是,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师父用起来好像很顺手,所以我记得。”

像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

韦罗基奥对列奥纳多的细心,总会很好地夸奖一番,可是始终没有表示过要收他为徒的意思。

列奥纳多开始自己想办法,利用空闲的时间去参观各地教堂所保存的绘画和雕刻作品,回家后不断地练习作画。即使师父没有教他,可是他天天都能看到师父作画的过程,而且还有机会接触名家的作品,对他来说真有莫大的帮助。

有一次,韦罗基奥拿来一个鸡蛋,往桌子上一放,吩咐所有学徒照着画,便去做自己的事了。刚开始,列奥纳多还挺听话,照着鸡蛋认真地画,可没过多久,他就不耐烦了,他对师父说:“师父,为什么总要我画蛋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画完呢?”

韦罗基奥严肃地对他说:“很多事情都没有那么简单。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树叶,即使是最相近的同一棵树上的树叶,由于观察角度不同,站的立场不同,仔细观察之后,你会发现它们还是不一样的!”

列奥纳多惭愧地低下头去,因为他觉得师父说得很对,他受到了启发。

他每天起得很早,在上画室之前,要作好几个小时的画。同时,他随时随地都携带着素描簿,在路上看到了什么,就马上画下来。

一天,韦罗基奥带着列奥纳多到市政厅去办一件事情,在归途遇到了一位修道士。

“您好,韦罗基奥大师,”修道士挺着大肚子,笑眯了眼,“真是巧呢,我正打算去找您。我有一个朋友叫做解路里尼,他拜托您替他太太画一幅肖像,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我还不知道他要我怎么画,等到见了面再说吧。”

“但是对方很着急,明天早上就开始怎样?”

“行,那就让他明天早上8点钟来好了。”

等到他刚一回到家,用人就交给他一封信说:“这是美第奇老爷家派人送来的。”这封信是由洛伦佐·德·美第奇亲自所写,是邀请韦罗基奥明天早上8点钟前往他家洽谈的柬帖。

美第奇家族是佛罗伦萨很有名气的大财主,每一代都是大银行家。只要是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学者和艺术家,都曾经受过美第奇家的恩惠。对韦罗基奥来说,美第奇也算是他的东家,所以对当家主人的邀请,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太不巧了,明天早晨8点,有一位修道士要带客人来。而且这个时间是我自己定的,我不想让他们白跑一趟,可是,美第奇家的邀约也必须要去的,这下可怎么办?”韦罗基奥拿着信,一时没了主意。

“那我去帮您找那个修道士,让他改时间再来?”用人自告奋勇地说。

“但是,我忘记了那位修道士的名字,要去找他也无从找起。”

“那是哪个修道院呢?”

“是第尔·菲奥雷修道院,我记得我在那个教堂见过他好几次。”

这时候,在旁边默默地听着两人讲话的列奥纳多,忽然插嘴说:“师父,让我去第尔·菲奥雷修道院去找那位修道士好不好?”

韦罗基奥听见列奥纳多的话,大声笑了起来:“你这孩子,你大概不了解第尔·菲奥雷修道院的情况,所以才这么说。那修道院有400个修道士,并且修道院实在太大了,你要找到刚才见过的那位修道士,绝对不容易。”

“没事的,师父,我已经有办法了。这事就交给我吧。”

“有意思,好,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但是也不妨试试看。假如见到那位修道士,就说请他把来访的时间改到下午2点好了。”

“好的。”列奥纳多胸有成竹地走出了韦罗基奥的家。

“这小家伙吹的牛皮,看看自己能不能圆上。”在他走后,韦罗基奥笑着说。可是,假如列奥纳多没有找到人,事情也不是闹着玩的。等了一个钟头左右,列奥纳多笑嘻嘻地回来了。

“师父,我回来了,那位修道士名字叫做摩瑞基。”

“是的,正是弗拉·摩瑞基!”韦罗基奥激动得跳了起来,说道,“你果真见到摩瑞基了?”

“是的,我把您交代的话告诉他了。”

“十分感谢,列奥纳多,这样我就放心了。但是,你到底是怎样找到摩瑞基的?是不是找遍了整个菲奥雷修道院?”

“当然不用这么费劲。当我碰到第一个修道士,他告诉我说要找的人就是弗拉·摩瑞基。”

“什么?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用什么方法让对方说出摩瑞基的名字?”

“师父您看下,我是拿这个给他看的。”列奥纳多取出了一本素描簿。

“这是什么?”

“您看一下,我凭着记忆把刚才那个人画了下来,随后把这幅画拿给第一个碰面的修道士看,他马上就告诉我了。”

是的!韦罗基奥看到这幅画竟然和摩瑞基真的是一模一样,这幅画把他画得惟妙惟肖。

“列奥纳多,我之前真的看错你了。你才是我的徒弟,而且是我最重要的徒弟!”韦罗基奥激动地说着,竟然一把抱住了他!

从那时开始,列奥纳多成了韦罗基奥真正的入室弟子,而且还住进了他的家中。

刻苦完成大作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很长时间过去了。

韦罗基奥对列奥纳多的器重远远比他对其他徒弟都深,而且对他的教导也特别亲切、仔细。

看到列奥纳多与日俱进的技艺,韦罗基奥总是欢喜赞叹,一再地表示:“列奥纳多实在太了不起了!”

不过,那些比列奥纳多年长,而且比他早来好几年的徒弟们,就开始嫉妒他了。

“列奥纳多这家伙,真是够骄傲的。”

“对啊,他只是我们的后辈,但是分配到的工作却比我们要重要得多。”

他们总是这么非议他。

当然,做徒弟的,都是苦多乐少。他们每天都是调颜料或者扫地抹桌,或者做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情。学徒熬过了许多年,最后才有机会当上师父的助手,开始执笔作画。可是,列奥纳多却后来居上,最近还奉命依照师父的草图去绘制大件作品的一部分,这使得众师兄醋劲大发。

“师父总是把‘公平’两个字挂在嘴边,他老人家不是经常说之前是贵族得势,现在贵族和平民都没有什么差别了吗?”一个徒弟说。

另一个徒弟马上又说:“话总是这么说。可是,现在竟然有了另外一种差别。”

“这差别是什么呢?”

“就是有钱人和穷人的差别呀。”

“像列奥纳多受这样的优待,恐怕就是家里有钱的关系。”

“那是自然的,我们的师父在有钱人面前只有低声下气的地位。”

他们本来是在骂列奥纳多,现在却转为批评起师父来了。

“一定要早早将列奥纳多赶出这个画室,不然的话我们永远也休想出头了。”说这话的,是个年近三十的男子,这个人因为画艺老是没有进步,最近曾被师父狠狠地责骂了一顿。

“但是,事情恐怕不好办,师父太疼爱他了。”

“我们可以慢慢来,总会找到机会的。”另外的徒弟意味深长地说。

有一天,从圣·萨尔宾诺教堂来了一位修道士。

这位修道士见了韦罗基奥就开门见山地问道:“上次请您作的画,应该已经完成了吧?”

“您是说《基督受洗》吗?这幅画还得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完工。”

修道士一听,突然提高了嗓门,大声说:“那幅画可是早在三年前就托您画的,如今竟然还没有完成,您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您千万不要误会,我是在尽最大的努力要把这幅画作好,所以进度比较慢一些。”

“但是,我不能听了您的话就这样空手回去。我奉主教之命转告你,在复活节之前一定要把这幅画挂在祭坛上供信徒瞻仰。”

“但是,从今天到复活节,只剩下一个星期了!”

“对,一个星期,也就是7天。”

“你这太强人所难了,你们完全不懂艺术家的工作。你假如能够知道我们费尽多少苦头,应该不会提这种无理的要求才对。”

“我只想问,咱们到底是谁在提无理的要求呢?在这三年之间,我们教堂已经付出了大笔酬金,假如您还要把这份工作无限期地拖延下去,教堂可能会诉请政府出面裁决了。”

韦罗基奥无话可说。因为依照约定,这幅画早在一年前就应该交了。

列奥纳多第一次随同父亲造访韦罗基奥的时候,决定当模特的,就是这幅《基督受洗》,这件工作确实已经进行了很久。

韦罗基奥确实是一位与众不同的人。

作为画家和雕刻家,他是佛罗伦萨最卓越的人物,除此之外,他对地理、历史和天文学也有着浓厚的兴趣,和当时的一流学者常有来往。人家托他绘制的画,有时会受到研究工作的影响而一拖再拖。

“不管怎么样,请您一定要在一星期内画好,不然的话,教堂将采取适当的行动,请勿见怪。”修道士铁青着脸说完了话,转身就走了。

这幅画其实已经可以完成了。像先前由列奥纳多充当模特的位于左边的天使,还有耶稣、约翰和另外一位天使,都已经画好了,就差背景部分的湖山风景还没有画好。

“所有的景物都应该照实画,不可单凭想象。”韦罗基奥经常这样告诫徒弟。

拿这幅画来说,风景固然只是画的背景,可是韦罗基奥还是一丝不苟,打算利用实景作画。他认为距离佛罗伦萨约40千米的希莫尼湖,对于这幅画来说,是采景最好的地方,所以他决定抽空到该地去写生,然后再将它画入画中。

“教堂的人真是不讲理,可是约定的事情还是得遵守。时间不等人,明天就动身到希莫尼湖走一趟。”韦罗基奥吩咐用人做旅行的准备,然后对列奥纳多说,“你跟我一起去好了。希莫尼湖景色不错,你也可以趁这个机会练习写生的技巧。”

列奥纳多觉得很难为情,这是因为他上边有很多师兄,陪着师父出去写生旅行,照理应该轮不到他的。

“他们绝对会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他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师父的意思也不好推辞。

师兄弟们对列奥纳多的厌恶感与日俱增。这一段时间,他曾经发现自己的食物中有虫子,有一次突然从背后飞来一块石头,可是,他不敢声张,默默地忍受下来。

第二天早晨,师徒俩骑上了马,起程前往希莫尼湖。

出门时天色还很晴朗,不料走到郊外的圣米尼亚都山丘顶时,突然变得阴沉,走不到10千米,雨水就倾盆而下。

“师父,您身体还好吧?”

“还好,没关系。”

列奥纳多走过去一看,见到师父的脸色有异,吃惊地说:“我们还是回去吧,师父您脸色不太好。”

“不,现在回不得。既然来到这里了,索性赶完这趟路吧。”

韦罗基奥骑在马肯上,不住地咳嗽着。列奥纳多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师父的身上,继续催马向前。

到了下午,他们到达了湖畔的旅舍。韦罗基奥下马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他双手搭着列奥纳多的肩头,有气无力地艰难行走着。

“老板,赶紧生火!”列奥纳多慌忙吩咐出来迎接的旅舍主人,他扶着师父躺在炉旁的椅子上。

韦罗基奥全身都已经冰冷。炉火熊熊,室内渐渐地暖和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师父,您终于醒过来啦!”

“嗯,列奥纳多……”

“那太好了,您快喝下这个。”他一边说,一边把老板送来的血红色葡萄酒灌入师父嘴里。

“您到床上好好休息吧!我把您的衣服拿去烘干。”列奥纳多和老板两人,合力把韦罗基奥扶上床。

韦罗基奥一直迷迷糊糊地睡到傍晚,到了晚上又开始发烧,一会儿呻吟,一会儿说梦话。在这样偏僻的山间,附近又没有医生,列奥纳多只好用布片蘸着冷水敷在师父额头上,整整忙了一晚。

第二天,是碧空如洗的好天气。

窗户外边有一片广阔的湖面,在旭日之下,光彩焕发,变化万千。湖水四周的山头,透过湖面上氤氲飘荡的雾气,隐约可见。以这样的景色作背景,用来衬托宗教性的主题,实在是最适当不过的了。

韦罗基奥终于醒过来了。

“您觉得好些了吗,师父?”

“好多了,列奥纳多。昨天多亏有你在。”说完,韦罗基奥挣扎着要起床,但他只动了一下就马上又躺了回去。

“真是不巧,还是不可以呢。我本来计划今天写生,明天就可回去。”

“这样有些勉强,不如让我回去告诉教堂的人,请求他们拖延交画的期限吧。”

“我们现在不要这么做了。既然已经决定了,今天不管怎么样都要把这件事情做好。”

说完,韦罗基奥又睡着了。下午他醒了一次,又开始发烧了。

“列奥纳多,你来一下。”他把列奥纳多叫到身边。

“师父您有什么吩咐?”

“我很想在复活节之前把那幅画交给教堂,可是,看情况是很难办到了。现在,我希望你替我做一件事情。你要把湖上的景色好好地画成素描,然后马上赶回佛罗伦萨,去完成那幅画。”

“师父抬爱,我万分荣幸。但是在同门之中,还有很多师兄在,假如我这样做,恐怕对他们太失礼了。”

“这都没关系。你现在得马上开始工作,如果你怠慢了,那就是犯了对师父不忠之罪,懂了吗?”

既然师父已经这么说了,列奥纳多再也没有办法推辞了。

“这次一定要为维护师父的名誉,尽全力去做。”他答应了师父的要求,随即去找旅舍的老板,请他代为照顾病人,随后,独自登上了可以俯瞰湖水的小山。

列奥纳多在山上一直写生到天黑,回到旅舍拿给师父看。

“这样的话就没问题了。你带着这个,明天一早就走,回到佛罗伦萨以后,叫另外一个人到我这里来。你要在复活节以前把那幅画完成。到那时候,我的身体应该也复原了。”

第二天早晨,列奥纳多离开了湖畔旅舍,一路快马加鞭,当天就回到了佛罗伦萨。

他的师兄弟们见到列奥纳多独自一个人回来,都围拢在他的身边,异口同声地问:“师父怎么了?”

当列奥纳多把事情讲完之后,又知道他已奉命代替师父执笔作画时,他们胸中郁积已久的愤怒,顿时爆发了出来。

“师父也真是的,竟然叫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修补《基督受洗》,真是太不像话了。假如把一幅拙劣的作品交给教堂,那真是丢尽我们韦罗基奥画塾的脸了。师父到底把我们看成什么了?”

“当然,可恶的是列奥纳多,他不应该越俎代庖,抢在我们前面接受这样重要的工作。就算是师父的命令,他也应当顾到自己的身份而婉言辞退才对。”

这些人不仅不关心师父的病情,而且公然指责起韦罗基奥和列奥纳多两人来了。

但是,列奥纳多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师兄怎样咒骂,也要把师父交代的任务完成。他们推派了一个人前往希莫尼湖照顾师父之后,他就静下心来,开始对师父的作品《基督受洗》这幅画作最后的修补。

第二天,列奥纳多画了一整天。

现在列奥纳多对师父的画风十分了解,他在作画时,特别注意使自己所画的部分和师父的原作尽量保持调和。一天的工作结束后,他再仔细地浏览全图,觉得成绩还算不错,这才放了心,当天晚上早早上床就寝了。

第二天的早晨,列奥纳多走进了画室,准备继续工作。当他揭开覆盖在画布上的布片之时,竟然失声叫了出来。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平时遇事总是能保持冷静而从不判断错误的列奥纳多,现在却茫然若失,只能两眼无光地看着画布。

原来,韦罗基奥以列奥纳多做模特画成的那位手捧圣衣的天使像,已经被人刮除了。

师父费了那么多心血,怀着无比的喜悦所创造的天使像,竟遭到无情的毒手。

这真是太让人伤心了!交画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而现在竟然发生了这种事!列奥纳多用了很长时间才平静下来,深深地觉察到事态的严重。

“不管是谁下的手,都让人觉得卑鄙!”

列奥纳多觉得很不甘心,可是他也很清楚,既然师父把这件事情托付了他,在这幅画还没有完成并依约交给教堂之前,一切的责任都必须由自己一个人来承担。

“什么都不必说了。别人的非议暂时放在一边,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来应付这个难关。”他想着。

于是,他找出了当年师父以自己做模特所画的几张素描,钉在墙上,同时将一面镜子摆在画布旁边。他一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墙上的素描,一边动手描摹天使的画像。

这是一项艰苦的工作。但是,他一开始作画,却发现下笔如有神助,好像是师父的灵魂附了身一般。渐渐地,画面上开始显出天使的形象。

他画的正是3年前的自己。

就在3年前的那一天,列奥纳多受到师父的赏识,第一次当了模特。那个时候的他,既兴奋又满怀希望。

到了现在,列奥纳多面对着当年自己的画像,回想起那段往事,他下笔似乎更加有力了。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列奥纳多仍然守在画架的面前,没有离开。

一方面,是怕那些不怀好意的师兄们再来搞鬼,而另一方面,是因为在画像中重新发现了昔日的自己,使他对这幅画感到难舍难分。

他在地上躺着将就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醒来,他感觉精神抖擞,于是继续加紧作画。

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而《基督受洗》总算完工了。

列奥纳多放下了画笔,身子向后退开,把视线转移到整个画上。似乎,整幅画都散放着灿烂的光彩,而现在他的心,也充满了完成任务的喜悦。

这时候,大路上响起了马蹄声,由远而近。到了屋前,马蹄声停止了。

“是师父回来了!”外面传出弟子们的声音,随后,传出了韦罗基奥在跟用人说话的声音。

“是的,是师父!”列奥纳多正准备打开画室的房门时,韦罗基奥在五六名徒弟的簇拥下出现了。

“列奥纳多,画是不是作好了?”

“是的,师父,刚刚完成。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现在好多了!现在快点带我去,让我看看你的表现吧。”韦罗基奥笑着说。

他走进画室,在画架面前站定。他刚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大变。

“这是谁弄的?这是什么情况!”韦罗基奥厉声地说,整个画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你们有人把我的天使像改画了吧!”

众师兄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偷看着列奥纳多。

“到底是谁做的,说呀!”

“师父,”列奥纳多挺身站到师父面前,“是我,是我把师父的画改了。”

“原来是你。”师父点了点头,视线从列奥纳多脸上移开,再次落在画面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列奥纳多的师兄们都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等待着师父的下一句话。他们相信,师父在盛怒之下,必然会下令将列奥纳多逐出师门。

“列奥纳多,”韦罗基奥转过身,走到列奥纳多面前,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肩膀,“实在是太感谢你了,经你这么一改,这幅画变得更完美了。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幅画最出色的部分就是左边的天使像。通过这幅画,我就知道,你将来一定能够和我齐名。为了你的前途,我们去庆祝一番!”

声名远扬

交画的时间到了,他们终于把《基督受洗》准时地交给了圣·萨尔宾诺教堂,在复活节的祭坛上悬挂出来。

“实在是太妙了!这么逼真动人的画,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嗯,最逼真的是左边的天使,画得真是生动,就像是在什么地方真的有这样一个孩子呢。”

“哦!据说那天使的像,是韦罗基奥大师的一个徒弟所画的。”

“他这个徒弟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做列奥纳多,是个年纪很小的少年呢。”

就这样,消息不胫而走,没过几天,列奥纳多的名字已经传遍了佛罗伦萨。

现在,列奥纳多已然是成名的画家了。

这之后不久,列奥纳多很快就结束了学徒生涯,走出了韦罗基奥画塾,正式加入了佛罗伦萨的画家协会,而他的师兄们再也不敢欺负他了。向他求画的人蜂拥而至,让他应接不暇。

就在这个时候,城里传出了消息,米兰公国的卢多维科·莫罗大公即将前来佛罗伦萨访问。

那个时代在意大利境内有许多小国,这些小国表面上好像是和睦相处,暗地里却是各怀鬼胎,随时随地找机会扩大自己的领土。

米兰是在意大利北部的一个强国。米兰的领主是卢多维科·斯福尔扎,但是很多人都叫他卢多维科·莫罗。

卢多维科·莫罗的意思是“黑炭”。这个人不但脸黑,而且他的心也很黑,他是毒死自己的侄儿取得权位的,可以说是声名狼藉。可是,这个人拥有强大的兵力,是个善于用兵的谋略家,所以人们都十分惧怕他。

如此可怕的人物,不知道为了什么要专程来访,假如不好好招待,结果不堪设想。所以,整个佛罗伦萨为了准备迎宾,忙得不可开交。

有一天,衙门的使者带了一封公函来到韦罗基奥家。公函的内容是让他出席欢迎米兰大公的筹备会议,共商大计。

到了指定的日期,韦罗基奥应邀前往市政厅。当然,会场上冠盖云集,有贵族、将领、政治家等,就连佛罗伦萨最有钱的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来了。

美第奇一家,历代都是佛罗伦萨的当权者。

当时的佛罗伦萨是采取共和政体,所以实权并不在美第奇家人手中。但美第奇家族历代显赫,百姓对他们家族深表信任,并且现在的当家主人洛伦佐,还是一位有学问、懂艺术的人,所以类似今天这样的会议,他无可避免地要担负起重要的责任。

在会议进行当中,洛伦佐对韦罗基奥说:“大师,在这次的欢迎宴席上,我想请列奥纳多担任一项重要工作。”

韦罗基奥大惑不解地说:“列奥纳多?这是为什么?您是说我的徒弟列奥纳多·达·芬奇吗?”

“对,就是画家列奥纳多。”洛伦佐十分严肃地回答。

“列奥纳多又能在宴席上表演什么呢?”

洛伦佐听了之后,禁不住笑了起来。“这么看来,韦罗基奥大师您也有些孤陋寡闻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越听越糊涂了。”

“您还不知道吗?列奥纳多也是一位弹竖琴的能手啊!”

“什么?竖琴?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当大家听了他们的对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韦罗基奥也为自己的话感到很羞愧,他也跟着大家笑了起来。

其实,列奥纳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学会了一手好竖琴,听说他还会自己填词作曲,自弹自唱。

这种新闻,马上又传遍了整个佛罗伦萨城。

洛伦佐的器重

1472年3月,米兰的领主卢多维科·莫罗带领着200名随从,昂首挺胸地来到佛罗伦萨。

这时候,佛罗伦萨的每一条街道都用鲜花装饰着,广场上燃起了焰火,用来迎接这位贵宾。

迎接米兰大公的宴会,就在郊外高地上的美第奇家别墅中举行。从傍晚开始,就有一批批衣着华丽的绅士淑女涌向这幢别墅,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很多宾客的谈笑声和酒杯交碰的铿锵声,响彻了整个大厅。

米兰大公卢多维科·莫罗,端坐在正面席位上,他的黑脸被酒气熏得黑里透红,在洛伦佐夫妇左右夹攻式的殷勤招呼下,他不断拿起酒杯往肚子里灌酒。

等到酒喝得差不多之后,担任司仪的绅士上前致词说:“为了表示对米兰大公的欢迎,本市的画家列奥纳多·达·芬奇,此刻用竖琴自弹自唱一首自己作的歌曲。”

当司仪介绍完毕,他背后出现了一位身穿黑绸长袍、手持竖琴的俊美青年。

宾客们见到了气度不凡、英俊潇洒的列奥纳多,都立刻停止了谈笑,把视线集中在他的身上。

列奥纳多一边弹竖琴,一边动情地唱着自己谱写的歌曲。温柔的琴音伴着清脆的歌声,悠长而又有韵味,让人不知不觉陶醉其中。

演唱完毕之后,歌声绕梁三日不绝。在座的宾客都听得如醉如痴,好像忘记了身在何处。

从来都不懂风雅的卢多维科·莫罗,貌似对这支歌曲也感到莫大的兴趣。他招了招手说:“列奥纳多,请你过来一下。”

当列奥纳多走到跟前的时候,卢多维科·莫罗亲手为他倒了一杯酒,递给他。

“你是哪里的人?”

“我出生在芬奇镇。”

“听说你的本行是画家,可是我觉得你的音乐才能也很了得。”

“米兰大公,列奥纳多的才能还不只这两个方面,他对于科学和工业的造诣也很深。”洛伦佐在一旁插嘴说。

“这真是太了不起了!我现在正急需这样的人才。你考虑一下,愿不愿意到米兰来?米兰是个好地方啊。”

“是的,我正希望您能够赐给我这个光荣的机会。”列奥纳多回答说。

迎接卢多维科·莫罗的宴会,举办得十分成功。

卢多维科·莫罗在享受完了佛罗伦萨人细至入微的招待之后,兴高采烈地回到了米兰。这一次的佛罗伦萨之行,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列奥纳多。他对属下说:“那个叫做列奥纳多的青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召他进宫。”

列奥纳多的竖琴演奏,不但让卢多维科·莫罗,更让洛伦佐·德·美第奇着了迷。

有一天,美第奇特地邀请列奥纳多到家里共进晚餐。

“列奥纳多,我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他说,“你知道我家里有不少古代美术收藏品,我想聘用你来当我的美术顾问,帮我做收藏品的整理和研究工作。”

“谢谢您的抬爱,这样的工作,我是求之不得呢。”

“那就好,你就算答应了。”

列奥纳多做了美第奇家的美术顾问之后,觉得这是天大的幸运。因为美第奇家历代收藏的古希腊和罗马雕刻,数量很多。在那将近1000年之久的中世纪里,希腊、罗马时代的裸体雕刻,都被视为违反天主教教义而遭受破坏,所以,中世纪的人想看一眼也没有办法看到。

幸好当时有一部分人对这种毁灭古代艺术杰作的行为深感痛心,他们为了要使这些艺术品免于灾难而费尽心机,有的埋入地下,有的藏匿在寺院里的隐秘场所。后来,随着自由风气的兴起,这些劫后余生的艺术品才得以重见天日并成为万人争睹的对象。

这个人们眼中的新时代,大概开始在列奥纳多诞生之前100年左右。

而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文艺复兴”时代。

在文艺复兴时代的那些艺术家们,大都以希腊、罗马的艺术品为蓝图,从事于绘画或雕刻的创作。可是,诸如此类可以供他们模仿的希腊、罗马时代的艺术品,在当时很不容易求得。

美第奇家族,早在几代以前就开创了尊重文学、美术和各种学问的传统家风。他们时不时会邀请希腊的学者过来讲学,而且不惜耗费巨资,搜集古代艺术作品。

美第奇家族把那些有名的美术家列为上宾,所以如果能够与美第奇家族结交,可以说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因此,列奥纳多对自己被聘为美第奇的美术顾问一事感到十分高兴。

洛伦佐对他说:“我听说,你除了对艺术很有造诣之外,还对天文、地理、机械和土木建筑有着浓厚的兴趣。我认为,你可以适当听听在我家开设的柏拉图学园课程,我觉得对你的研究工作会有所帮助。”

洛伦佐所说的柏拉图学园,是指古代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在雅典所开设的学校,而现在美第奇家的学园模仿柏拉图的这种形式,邀请了众多当代著名学者开课授课,或者一起讨论学术问题,借以促进学术的发展。

就这样,洛伦佐主动给列奥纳多创造充分的机会,还为他介绍了许多学者认识。

在这些众多的学者当中,列奥纳多结识了著名的天文学家、地理学家马尔莫基和托斯卡奈里等人。尤其是托斯卡奈里,他对列奥纳多教导有方,让列奥纳多受益匪浅。

过了五六年的时间,列奥纳多的学问早就凌驾在每个老师之上,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学者了。

当然他也没有抛下老本行绘画,在这段时间里,他为教堂所绘制的几幅宗教画,更能让人感觉到他非凡的才华,诸如《圣吉内薇拉》《圣孕》《三王来拜》等,都是震惊画坛的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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