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沐怀仁把凌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三哥，第三个考验吗？”凌满心的欢喜问。
“不急。”沐怀仁扫了一眼她身上粉色的衣裙，眼神中露出一丝疑惑。他想起第一次在囚车队伍里见到她，是穿着淡色的衣服，昨天换的那套也是白色。
凌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解释道：“娘亲说，不许我穿素服给她守孝，一来怕我暴露身份，二来，她说如果生者太过哀伤，逝者也无法安息。真的希望生者好，就不在乎对方穿什么戴什么，等多少年才能嫁娶。娘亲还说，只要我和妹妹不忘教诲，便像她的生命还在这世上延续，九泉之下也就安心了。”
沐怀仁点了点头，“蓝夫人不受世俗礼教所困，超然物外，的确不是寻常人可比。”
“娘亲确实很了不起，不管什么都一学就会，翻过头来就比别人做的好。”她年轻的脸上既有温馨的笑容，又有一抹感伤，让人看了不禁心疼。可是她立刻就从那种情绪中抽离出来，“三哥，不考试的话，你叫我过来做什么啊？”
“下棋。”沐怀仁指了指面前的棋盘。
“下棋？”凌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几乎想伸手敲敲那个棋盘。
“学过吗？”沐怀仁问。
凌面露为难之色，“学倒是学过，不过是七岁之前。虽然当时娘亲给我请了最好的先生，但我好动不好静，始终悟不进去。之后逍遥楼倒了，日子过的朝不保夕，我除了拿棋子当暗器练，就再也没下过。”
沐怀仁把黑子推给她，轻描淡写的说：“反正崔略华昏迷不醒，余欢踪迹全无，闲着也是闲着，下两盘吧。”
结果，这一下就是十几盘。
倒不是因为棋逢对手，而是一局的耗时实在太短，顶多用个三十枚棋子，沐怀仁就把对手杀的片甲不留。
“再来。”沐怀仁说完，便用二指的指尖将白子一枚枚捡起，动作优雅异常。
凌本来以为，三哥的棋艺可能只是一般般，才会找自己做对手。没想到对方棋艺之高生平仅见，恐怕跟娘亲差不多，比义父还强上一些。十几盘下来，捡子的时间只怕比落子还久，她不好意思的说：“三哥，要不你找别人下吧，我十年没下棋，实在太过生疏了。便是当年教我的先生，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
“无妨，其他人都忙，就咱们俩比较闲。”沐怀仁捡完白子，拂袖把黑子推给她，问：“除了下棋，你还学过别的什么吗？”
凌的脸上露出无奈和惋惜的神色，说：“我那时总共跟十几位先生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娘亲和义父完全是把我当大家闺秀培养。习武反倒只让我入了个门，权当强身健体。”
“学的过来吗？”
“一开始我也抱怨，为什么自己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天天玩耍，为什么娘亲不能像别人的娘亲那样，天天陪在儿女身边。后来我发现，娘亲属实太忙了，只有先生们夸我功课进益时，她才会抽空过来夸夸我。所以到了后来，不管喜欢不喜欢，我都拼命学那些功课。”说到这里，她又输掉一局，但脸上却挂着笑容，“就像现在一样，那时我也执黑子，从头到尾输的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那是你人生最快乐的时光吧？”沐怀仁问。
“七岁之前我衣食无忧，不用整日担惊受怕，应该算是快乐吧。”凌侧着头想了想，又说：“但现在回忆起来，却并不觉得有多开心。可能年纪太小没多少记忆，可能是那时娘亲太忙，每次陪我没一会儿就被人找走。反倒是后来在忘忧谷隐居，尤其是收留了依依之后，那段时光让我觉得很幸福。”
沐怀仁点了点头，觉得与自己所料不差。接着他话锋一转，问道：“除了余欢，你对于逍遥楼的仇人还记得多少？”
“娘亲虽然不告诉我真相，但我总还知道几个。比如一个叫‘铁斧金刚’倪勇的，他在市集上抓了无辜的孩童做人质，威胁娘亲交出逍遥楼收藏的翻云斧。可等娘亲告知他藏斧的地点，他也顺利离开逍遥楼后，就狠心把那孩子杀了。他还到处造谣，说逍遥楼舍命不舍财，结果害了无辜者的性命。”凌越说越气，最后一拍桌子，“如果让我找到这个倪勇，我一定把他千刀万剐了！”
“这是江湖恶人的惯用套路。在武功练成之前，他一定会说翻云斧还在逍遥楼的手里，以防黄雀捕蝉，螳螂在后。”沐怀仁冷静的说：“而且你也找不到他了。青栋阁对此人有少量记载，三年前他在赌坊与人械斗，结果死于非命。至于那对翻云斧，现在还在江州府衙的库房收着呢。如果哪天你可以以真实身份示人，倒是可以去认领。”
“怎么会这样？”凌愣了一下，除了倪勇的死讯，她又琢磨了一下三哥的话，难道对方是在教自己查案？难道这就是之前大哥说的，站在对方的角度更容易得到真相？她想了想，又说：“还有个叫‘长臂智叟’何青的，曾经是逍遥楼的小管事，却在抢走惊云剑后叛出。义父后来在艘船上追到他，想夺回宝剑，何青竟不惜砍断了桅杆，然后趁义父救落水百姓之时伺机逃走。后来他对外宣称，惊云剑是榆阳陈家的传家宝，后来被逍遥楼强抢而去。他因不值楼主的所为才叛出逍遥楼，并已将宝剑物归原主。”
沐怀仁皱着眉想了想，摇头道：“这把惊云剑确实下落不明。榆阳陈家虽已没落，却未曾听闻有后人得到惊云剑的说法。这个何青似乎是定居在了京城，仔细查应该能查到。”
“真的！”凌立马振奋起来，说：“三哥，那我怎样才能查到何青的住处？”
“在青栋阁的相关记载里，有可能找到蛛丝马迹。只是青栋阁是不允许外人擅入，而且阁中典籍浩如烟海，如果不是极熟悉之人，估计一年半载都未必找到。”说到这里，沐怀仁微微一笑，“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试着去找找。”
“太好了，多谢三哥！”凌咽了咽口水，虽然三哥笑的很温柔随和，她心里隐约觉得，这笑容似乎预示着一个大大的陷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