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荒僻的山路上，凌在前面疾奔，后面有一人紧追不舍。
凌边跑边偷眼向后看，只见那人身高体壮，面如黑铁，不是余欢还能有谁？见他面容跟十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连皱纹都没多几条，凌在心中暗暗骂道：“哼，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她又跑出三五里，来到一片密林中，见后面没其他人跟来，这才停下脚步。
余欢也停了下来，喝道：“呔！你个小贼跑的还挺快！识相的，赶紧把钱袋交出来，老子还能饶你一命！”
“还挺沉。”凌掂了掂手中的钱袋，扔到对方脚下，冷笑道：“不过，你说谁是贼呢？”
余欢从地上捡起钱袋，打开看了看，里面分文不少。他以为是对方怕了自己，或是跑不动了，于是冷哼道：“老子知道是那个小叫花子摸走的，但你俩若不是一伙，他怎么会乖乖把钱袋给你？”
凌摇了摇头，说：“没准儿是我见义勇为，从他手里抢下来准备物归原主的呢？”
余欢一撇嘴：“呸！那老子追你，你跑个什么劲儿的？”
凌不急不躁的反问道：“你追我之前，可有亮明身份，说自己是失主？你这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谁见了不跑？”
“旁边就是天牢，老子哪敢声张……呸，我跟你解释个屁！”余欢揣起钱袋，也不打算多说什么，扭头就要走。
凌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嘲讽道：“这么多年过去，断金掌法也练了，还是没见沉稳多少啊。张口闭口说人是贼，余大侠还真是一点儿没变啊！”
余欢大吃一惊。他已诈死埋名数月，而今又来到千里之外的京城，怎么可能被个陌生人随随便便叫破身份？他猛然转回身，一边上上下下打量对面的女子，一边厉声喝道：“你是谁？怎么知道老子的身份！”
凌见他立刻就承认了自己是余欢，跟当年一样鲁莽，不禁冷笑道：“看来余大侠是贵人多忘事啊，但愿你没忘了，自己这套断金掌法是怎么得来的。”
“你，你是？”余欢一着急，又结巴起来。他渐渐觉得对方有些面熟，但还是不敢确定。
凌白了他一眼，说道：“那我再多提醒你几句，十年前洛水河畔，永州城郊感业寺的念嗔大师，还有宋家母子。”
“是你！当年那个小丫头！”余欢高兴的直拍大腿，道：“可算让我找到你了！”
这回换成凌诧异了，质问道：“你找我干吗？”紧接着，她面色一沉，继续嘲讽道：“该不会又替哪个朋友出头，朝我们讨要别的什么宝贝吧？”
“不是，哎呀，这个说来话长了。”余欢挠了挠酒缸一样的脑袋，黝黑的脸上竟然微微发红，似有羞愧之色，“当年我按你娘……”
“你娘！”凌脱口而出，骂完自己都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心中有多恨对方。
要知道这恨意在她心里埋了十年，此时爆发出来，汹涌澎湃的如同钱塘大潮。若不是出门前三哥交代，要不是手中兵刃别别扭扭的，她在天牢旁边就动手了，绝对不会给对方开口的机会。
“不是，我不是骂她。”余欢没还口，低声下气的说：“当年我按她的说法，没费劲儿就找到了秘籍。可去了宋家才知道，为了给老宋看病，他媳妇把家里能当的东西都当了，后来吃饭都是靠逍遥楼救济。对了，听说下葬的钱也是你们出的。老宋早就知道他家小兔崽子不是练武的料儿，临死前为了报恩，把秘籍送给了蓝楼主。我……唉，我当时听信了柳如龙的鬼话，竟然跟那帮混蛋一起追杀你们，真是……唉，我也不赖旁人了，就怪我糊涂，我给你磕头赔罪了！”说完，他竟然真的跪倒在地，“咣咣咣”的磕起头来。
“你！”凌一跺脚，喝道：“别以为磕头就算了！”
余欢从地上蹦起，抖落抖落脑袋上的树叶砂砾，说道：“啊，我还没说完。我知道错怪你们了，又听说柳如龙那个杂碎把你们掳上了一条船，就沿着洛水往下追。我寻思着，最好是来得及，能把你们救下来，万一来不及，我手里不是有半片金叶子嘛，就给你们母女收个尸。后来别说，真让我追上那条船了，可一打听才知道，柳如龙那杂碎竟然死了，说是练功练岔了气。我又跟使船的打听你们母女的下落，可人人都说没见过。我这心里就不踏实了，这么多年一边练掌，一边打听逍遥楼的事，就琢磨着要是哪天听到你们的信儿，过去当面认个错。万一再有人欺负你们，我就帮着打打架啥的。”
凌从一开始的怒气冲天，渐渐变成了委屈，最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哎，我说你别哭啊。哎呀哎呀，你看还跟当年一样，你一哭我就没辙。”余欢拿两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掏出钱袋说：“我最近得了些钱，都给你，也算是点儿心意。”
“呜呜，谁稀罕要你的臭钱！”凌抹了一把眼泪，伸手握住刀柄，想拔却拔不出来，好像冥冥中有股巨力，紧紧按在她的手背上。她想起之前世叔和三哥问的那个问题，遇见余欢要怎么办？当时她回答不出，此刻余欢真真正正出现在面前，她仍是回答不出。过去十年间，她设想过的无数种报仇的方法，事到临头却一样都施展不出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心口，那里面有怒、有怨，也有恨，只是忽然混入了意想不到的东西，以至于变得说不清道不明。
余欢见她提刀，挠着脑袋想了想，然后果断伸出右手，道：“当年的事是因为断金掌法而起，我知道自己没什么能还的，今日就把这条右臂赔给你了！”
凌本来还在犹豫，但猛然想起对方背后有个暗杀世叔的计划。如果真像大哥说的，活捉对方不易，那么废其右手又不伤其性命，倒正好便于扭送他去官府。想到这里，她“仓啷”一声拔出刀来，咬牙说道：“好，今日这断金掌法，我便代娘亲收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