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振华在济南铁厂工作了四个春秋，在高炉车间炼铁两年，在设计科工作两年，熟练地掌握了高炉炼铁操作技术，成为一名优秀的炼铁工程技术人员；在设计科的两年，除设计了几个项目外，主要的是参与并执笔编写了《球墨铸铁离心铸管车间可行性研究》。此后，他被调入省级机关工作，为实现他的人生目标，登上了更加广阔的舞台。
“胜造七级浮屠”
由一个企业干部，调到省级机关，是相当不容易的。
在振华和丽娟结婚之后，老泰山加快了把女婿调到市内工作的步伐。
要调动工作，首先要找好接收单位。人民医院有一个干部的父亲是省工联矿冶分会会长，老泰山经过一系列的沟通，了解到省工人联合会正需要一批从事劳动保护工作的理工科大学毕业生，有基层工作经验的更好。
有了接收单位，再就是所在单位同意放人。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因为从1966年“文革”开始，十年间没有正规的大学毕业生，企业正处于人才青黄不接之际，各个企业都迫切需要大学毕业生来充实技术或关键岗位，很多企业是一手拿钱，一手到大学要毕业生。可见，企业要放走一个大学毕业生，尤其是在企业工作了四年、已经成为企业技术骨干的人才是多么舍不得！
怎么办呢？老泰山毕竟是经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锻炼的老战士，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打过日本鬼子，也打过美国鬼子，有一股坚决战胜敌人而决不被敌人所战胜的革命精神。
他想，要济南铁厂的领导放人，最简捷有效的办法是通过省冶金厅的领导给济南铁厂的厂长打个招呼，可是自己并不认识省冶金厅的领导。他脑筋一转，想起了和自己光屁股一起长大、一起当兵、一起打仗的时任济南军区后勤部政治部领导职务的老战友刘讯同。好像听他说起过，他在“文革”中，到胶东地区“支左”，曾亲自提拔了一个干部，就在冶金厅当领导，不妨先了解一下。
张院长一个电话打过去，说好长时间不见了，请老战友过来喝酒叙旧。三杯两盏下肚，面红耳热之际，老泰山提出了他面临的困难。老战友就是老战友，老战友的困难就是自己的困难，当即表态：就这么点事啊？李厅长一句话就办了，不用着急。
虽然是李厅长给济南铁厂的田厂长打了招呼，田厂长也答应了放人，但田厂长也有他的难处。他把振华叫到厂长办公室，跟振华说：“李厅长跟我说了，要我放你，可是我怎么跟其他厂领导说呢？我这一边拿着两万块钱，买一个大学毕业生来，这边再把你放走，职工们不说我是败家子吗？我看这么着吧，你不要着急，再工作一段时间，我慢慢地放放风，做做工作，争取春节前放你走，你看行吧？”
振华一听，厂长这么客气，再工作一段时间没问题。
在振华完成了《济南铁厂球墨铸铁离心铸管车间可行性研究》之后，不久就接到了厂组织科的通知，说调令来了，让做好工作交接，就到新单位报到。
老大哥要调走了，设计科的小弟兄姊妹们颇有不舍之意，就在设计科的大火炉上，各显神通，做了好多个大菜，喝了个翻江倒海，吐得满地都是。宿舍都回不去了，就在办公室里对付了一宿。
振华刚到设计科的时候，就在二楼的大设计室工作，大都是年轻人，有男有女，整天瞎闹腾，热闹得很。
这一天，忙活了一阵子，大概该休息了。张建行站了起来，吆喝道：“各位同人，请大家雅静，下面我要训话！”
大家一听，也都累了，就歇歇吧，听听这小子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建行就拿了一张纸，开始了训话：“诸位，今天是什么天气？今天是演讲天气。开会的人来齐了没有？大概有五分之八啦！没来的请举手，很好，都来了！你们来得很茂盛，敝人也实在感冒。今天，兄弟召集大家来训一训，兄弟有说不对的地方，大家应该互相谅解。因为兄弟我和大家比不了，你们是文化人，都是大学生、小学生、留洋生，你们这群乌合之众，都懂美国英文，我连中国英文也不懂。你们是从笔筒里爬出来的，兄弟我是从炮筒里钻出来的。今天我到这里发表重要讲话，使这里蓬荜生辉，不知你们是否感恩戴德。其实我没有资格给你们讲话，讲起来就像对牛弹琴。今天不多讲，就讲三个纲目。蒋委员长提倡的新生活运动，我二十个赞成，就是一条，行人都靠右边走路，着实不妥，那左边干什么？实在是太糊涂了……还有件事，兄弟我也想不通，外国人在北京东交民巷都建了大使馆，就缺我们中国的，说来说去，还是我们中国人太软弱了。所以然哪，我们一定要大起来、硬起来，把外国人都干倒！兄弟我今天就讲这么多，请大家鼓掌！”
这小子这一通“训话”，把大家笑得前仰后合肚子疼。
中专毕业生张敏，是个很好学的姑娘，她在设计科认了一个老师，就是曲工。她一边上着电大，一边跟曲工学点真本事。振华这个大本毕业的大哥哥，在她眼里也是个偶像级的人物。在1983年振华和初恋女友散伙之后，她对振华关怀备至，特别是振华的母亲和妹妹来厂里的时候，就像她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来了似的，跑前跑后，搀扶着母亲的胳膊，陪着在外面转一转，和振雁妹妹也极亲热。
晚上，振雁就问：“小哥，我看这个张敏姐姐对你很有意思，你有没有想法？”
这个张敏，人倒是挺可爱的，就是个子不高，是个小胖胖，性格大大咧咧的，不是振华喜欢的类型。“三八”妇女节，厂里要举办女职工演讲比赛，她请振华给帮忙写演讲稿，振华也答应了。这一天晚上，大概十点多了，振华知道她还在设计室学习，就来了。
她一看，这振华哥这么晚来干啥呢？是来给我送演讲稿的吗？还是来……
她惊喜地站了起来，明亮的眼睛深情地看着振华，笑容满面，期待着振华能给她带来好消息。
振华说：“我不能给你写这个演讲稿了。”她一听，笑容顿时凝固了，眼睛也暗淡了下来。
“我刚看完了《斯巴达克斯》这部长篇小说，里面描写伟大的斯巴达克斯奴隶起义，他的一个女传令官爱芙姬琵达因为爱他爱得发狂，而得不到他的爱，因为他爱另一个女神般的女人，这个传令官就因爱生恨，发誓要复仇，就背叛了他。就是她，向罗马军队首领告密了斯巴达克斯的军事计划，使起义部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因此，我对这女的恨透了，我也深受过女人的害，对女人都没有好印象。我写不出‘三八’歌颂女性的演讲词，来跟你说一声，别耽误了你的事。”
振华这番话不但让她大失所望，而且还含有不能把同志关系“再进一步”的意思。看着小张敏的眼睛又明亮了起来，眼眶里蓄满泪水，眼看着凝结为两颗明珠挂在睫毛上，就要滚落下来。
振华心想，赶紧走吧，别再惹事了。
1986年1月份，春节前夕，振华到省工人联合会（简称省工联）报了到。
在铁厂的时候，厂里也有工会，振华已经加入了工会组织，但厂工会只有一个工会会长，也就是发发电影票，组织个篮球赛、乒乓球赛，或者搞个职工书画展，也搞过几次文艺演出，再就是每年开一次职工代表大会。
至于省工联是干什么的，振华还真不是很清楚。他读过高尔基的小说《母亲》，那里面介绍矿工们和矿主斗争，一个人、两个人是斗不过矿主及其帮凶的，矿工们只有联合起来，团结起来组成工会，以集体的力量才能和矿主进行有效的斗争，以维护矿工们的利益。
振华想，既然干上了工会这一行，那么先学习一下《中国工会章程》吧！那里面介绍：中国工会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职工自愿结合的工人阶级群众组织，是党联系职工群众的桥梁和纽带，是国家政权的重要社会支柱，是会员和职工利益的代表。
省工联设有不少处室，主要的职能处室有：办公室、组织处、研究室、宣传教育处、基层工作处、经济技术劳动保护处、生活保障处、女职工处、财务处等，这些处室都是正处级编制，大概都是为了落实工会的这四项主要职能而设的吧！
振华被安排在经济技术劳动保护处，从事劳动保护工作，也就是维护职工的生命安全与身体健康的。由于工矿企业的安全工作涉及方方面面的专业知识，所以需要理工科大学毕业的学历。
工会维护职工的合法权益，维护职工的生命安全与健康，应该说是最大的维护，是维权的第一要义。试想，职工在伤亡事故当中死亡了，或者受了重伤，那么维护其他的权益还有多少意义呢？
中国有句古话，叫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从事劳动保护工作，振华感觉很有意义，如果由于自己的工作，能够救人一命，或者能够救很多人的命，这不是胜造很多的浮屠吗？！这是一项积德的很好的工作。
干什么都要干好，振华决心加快学习业务的步伐，尽快掌握相关的专业知识，尽早成为劳动保护方面的行家里手。
振华第一次到事故现场，是和分管劳动保护工作的李通远副处长去的。这位副处长在煤矿工作多年，当过副矿长，对煤矿安全生产十分在行。
这次事故是肥城的一个地方煤矿，竖井升降人的罐笼失控，从井筒中自由落体摔了下去，直接摔落到了井筒底部的贮水坑中，罐笼中的八个人全部死亡。
了解了事故经过和事故发生的原因之后，李处长和振华又看望了来矿处理后事的矿工家属。在矿招待所简陋的房间内，一张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的母亲，由于悲伤过度，神志不是很清醒，她的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正围着床来回跑动，玩得正欢。
看了此情此景，振华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这和当年父亲去世时的情景多么相似！那时候妹妹不也就是这么大吗？母亲不也是躺在炕上迷迷糊糊的吗？父亲是因病去世，人力无可挽回，而这次事故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这次事故的发生，是由于在井口开绞车的姑娘注意力不集中造成的。大概她因失恋而神思恍惚，罐笼到顶了，她走神而没有刹车，绞车把钢丝绳绞断了，罐笼就垂直掉了下去，致使惨祸发生。
从安全技术上讲，要做到绝对安全，就要在顶部安装一个行程开关，罐笼到顶后，自动刹车，就完全可以避免此类事故。如果再加强对钢丝绳等的安全检查，也就百无一失、绝对安全了。
振华擦干了眼泪，决心用自己出色的工作，做好劳动保护监督检查，来维护职工的安全与健康，使更多的家庭免遭不幸，保障职工家属和孩子们能够幸福快乐地生活与成长！
严寒酷暑著书忙
振华是一个不安于现状的人，他骨子里还是一个喜欢舞文弄墨的文艺青年，老是想有所作为，喜欢点灯熬夜写点东西。并在刊物上发表了几篇文章。特别是在《科技信息》上发表的《球墨铸铁管在我国亟待开发》一文，还配发了“编者按”。这引起了他的深思。根据两年多来的专门研究和搜集的大量资料，为什么不能写一部《球墨铸铁管》的专著呢？
说干就干！他又办了一个省图书馆的借书证，到那里又进行了广泛的检索，又搜集了不少有用的资料。
白天要上班，写作只能利用晚上和星期天的时间来进行。若不出差，每天晚上工作到零点，星期天除了到老泰山那里吃顿饭，也全是用来写作了。
就是在铁路旁边那一间小平房里，没有暖气，没有空调，就是连个电风扇也没有。
在炎热的夏天，这个小平房又不通风，济南又是全国有名的“四大火炉”之一，可谓挥汗如雨，振华就打来一盆凉水，放在旁边，肩上搭一条毛巾。一会儿，起来把毛巾涮一涮，擦擦汗，继续笔耕不止。
热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能忍受。
这一间小平房，只有一个门，虽挂着一个竹帘子，但来回开门，那门外的蚊子成群结队，就在门外头顶上盘旋，像轰炸机似的，嗡嗡作响，无孔不入，见缝就钻，防不胜防。要进来几个，你就等着挨咬吧！振华也没有修炼到家，还不到“舍身饲蚊”的境界，对这些入侵者恨之入骨，恨不得“壮志饥餐蚊子肉，笑谈渴饮蚊子血”。
冬天也难受，在这个小破屋的西南角上生个蜂窝煤炉子，根本不管事，冻得浑身打哆嗦，两手僵硬，执笔都有困难。好歹振华生活经验丰富，他想起当年母亲大冬天在家里[细] [光]丝时，手冻得发僵，就弄盆炉灰在盆子里，用来烤烤手。
现在条件好多了，手冻僵了，就到蜂窝炉子上烤一烤，烤热乎了，再继续写。
写这一部书，几十万字，其艰难困苦，不能一一备述。
唯一的好处是，振华结婚时做的大写字台派上了用场，用来写作特别方便。因为各种资料都需要摆开，以方便查阅和使用。
在编写过程中，还有个麻烦事，就是必须把球墨铸铁离心铸管车间的平面布置图、离心铸管机、退火炉的图纸缩小，原图纸是画在几张零号大图纸上的，必须把这几张图画到和书的页码大小差不多的描图纸上才行。
要做好这一项工作，是极其耗时费力的。也来个“借鸡下蛋”吧！请济南铁厂设计科的小弟兄们帮帮忙吧。振华就请学机械专业的盛耀宗喝酒，把几张大图拿给他看，请他帮忙按一定比例画到小的图纸上。老兄相托，小弟兄不能推辞，辛苦点吧。
盛工不负所托，几个星期后，把这几张图都画好了，并按出版要求都用描图纸描好了。
耀宗付出了这么大的心血，帮了这么大的忙，怎么感谢呢？大概也是凑巧吧，振华和媳妇联手给他介绍了个对象，女方崔爱美也是如意毛纺厂的，是个技术操作能手，还被评为“济南市劳动模范”呢！两个人一见倾心，很快就洞房花烛了。由于女方是劳模，厂里还优先分给了新楼房。为此，振华可没少喝了盛工的谢媒酒。
这部科技专著的写作，从1986年下半年开始，到1987年6月份基本脱稿誊清，约30万字，就写在每页300字的方格稿纸上。
书稿是写出来了，可是要正式出版，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艰难险阻。如果没有唐三藏取经“不至西天，决不东归半步”的坚韧不拔、百折不挠的精神，没有克服“九九八十一难”的勇气和信心，要取得成功也是不可能的。
挂职太平乡
书稿刚刚杀青，振华就接到了一项新的任务，到德州地区济阳县太平乡挂职锻炼，担任副乡长，时间为两年。
组织年轻干部到基层挂职锻炼，是省委组织部为培养年轻干部而采取的一项重要措施，这已经是第二批了。第一批当中，有省工联干部学校的党委副书记，在济阳县挂职县委副书记，省工联还有两人在太平乡，一人挂职副乡长，一人挂职民政助理，挂职时间为一年半。
据第一批挂职回来的干部反映，刚刚熟悉了情况，想为当地做点贡献，就回来了，觉得很抱憾。省委组织部一研究，就把第二批的挂职时间延长为两年。
济阳县就在黄河之北，也是在古济水之北，水南为阴，水北为阳，故称济阳。
这下乡挂职，跟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有共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不同之处是，下乡后，乡长不用下地干活，拿的是工资；知青们要下地干活，拿的是工分。共同之处是，省里开大会欢送，县里开大会欢迎，下乡后，乡政府领导们又欢迎。
在东郊饭店大礼堂里，省委组织部召开欢送大会，下派挂职干部们济济一堂。省委组织部部长亲自发表重要讲话，先是鼓劲，说什么选派的都是优秀的中青年干部，重点培养的对象，接着就谈下派挂职锻炼的重大意义及注意的问题和要求，由于时间太久，讲话主要内容都忘了，就记住了一句话：招待就是工作，但不要喝醉了。
到了县里，县领导在招待所招待大家喝了一顿酒，下午就到了太平乡。晚上乡领导又在小饭店招待喝了一顿酒。振华对“招待就是工作”这才有了初步的体会。
省工联这次还是三名下派干部，一名是办公室副主任李秀明，挂济阳县人民政府副县长，一名是山东职工报社的群工部副主任耿福海，和振华一样，都是在太平乡挂副乡长。
太平乡在县城的西边，徒骇河南岸。乡政府所在地太平村西邻济南至德州的104国道。
既来之，则安之。先住下吧！
下乡之前，就听第一批挂职的两个弟兄说过，两人住一间破屋，外面下大雨，屋里雨也不小，得拿脸盆放床上接水，可知其条件之艰苦。
果不其然，到了乡政府一看，连个大门也没有，更看不到乡党委和乡政府的大牌子，就是几排破房子，还不如振华家的房子好呢！和预料的一样，振华和福海住在一间屋里，两张单人床，两个写字台，住宿和办公都在这里。
食堂里有一个老师傅管做饭，他每顿饭只做一个大锅菜，不是白菜汤，就是萝卜汤，偶尔有点豆腐，跟学校食堂差不多，比铁厂的食堂差远了。
鲁西北地区在山东是落后地区，也没有什么乡镇企业，不管是办公用房，还是乡政府食堂的伙食，都无法与胶东沿海地区的乡镇相比，连有线广播都没有。
别看乡长官小，与国务院总理比只低四级，而且也要经过乡人民代表大会选举。
这一天，在一所平房里，召开了太平乡人民代表大会，对这两位挂职的副乡长进行选举。
会议由乡长王俊杰主持，乡党委书记田光荣发表重要讲话。书记要求，各位代表要坚决支持省委选派青年干部挂职锻炼的伟大战略部署，要同省委保持一致，做好选举工作，保证省委组织部的意图得到贯彻落实，云云。
王乡长介绍了候选人基本情况后，各位代表就开始画票。
振华和福海都在前边坐着。一开始，振华心里还敲着小鼓，这些代表们一个也不认识，人家凭什么选你当乡长？万一要选不上，怎么办？要是再退回原单位的话，可就丢人了。
正在这里胡思乱想，王乡长宣布计票结果了，两位副乡长候选人都是全票当选。
这一计票结果的宣布，一方面是让振华悬着的心放下了，一方面是让振华长了见识，原来所谓的民主选举是这么回事啊！
顺利完成选举任务之后，就召开了乡党委、政府联席会议，研究了这两位副乡长的工作分工。耿乡长分管乡镇企业，王乡长协助一名颜乡长分管文教、卫生、计划生育、公安、司法、武装部、民政。
好家伙，这就要对应着县里的七个局级单位呀！在乡政府，就设七个助理，譬如民政助理，就管结婚登记等事务，这个差事不错，经常有喜糖吃。还有水利助理，以及派出所、财政所、团委、妇联等，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时候，麦收已经结束了，就召开党委、政府联席会议，研究收公粮。
会议的任务，就是研究乡领导以及工作人员的具体分工，主要就是分片包干。
太平乡有三十五六个自然村，分为五六个片，每个片五六个村，每个片由乡政府的一名助理担任片长。
也不知是真是假，他们开玩笑说这几个片长，除了星期天，每天到一个村，六天正好吃一遍，下个星期再来一轮。
乡党委有书记、一名专职副书记，乡长兼任副书记，还有几位乡党委委员，原来有副乡长三名，现在有五名副乡长了。
分工就是除了书记、乡长，一个领导成员分管一个片，要按时、按要求把该收的公粮一斤不少地缴到乡粮管所。耿乡长由于分管乡镇企业，他就不参加收公粮了。
振华初来乍到，就跟着颜乡长行动。
工作方法就是，先由各片片长到所辖各村，找村支书、村委主任，传达乡政府收公粮的意见，要求什么时候，把公粮交齐。
村支书、村委主任再召集各组（就是人民公社时期的生产小队）组长开会，传达布置。
一般来讲，每个村都有一些特殊户，当地称为“乱泥”户，他们出于各种原因而不想交公粮，因为公粮交了几乎是白交。交一斤小麦，扣去各种费用，农民仅能拿回来两分钱。
对于这些“乱泥”，就需要村领导、片长们，用“借东风”的工作方法来解决。
这一天，民政助理向颜乡长、王乡长汇报，说有一个村，“乱泥”户不少，要求乡领导去督阵。
既是分管的片，完不成收公粮的任务，也是不行的！人家分管的片都完成了，你为什么没完成？你这个乡长还想当吧？
颜乡长和王乡长，带着民政助理，还有助理管的两个人，就乘坐着乡政府的大头汽车，汽车顶上还绑着两个高音喇叭，一路上播送着收公粮的领导讲话，威风凛凛地开进了村子里。
把汽车停好后，高音喇叭继续广播。片长就把两位乡长请到了支部书记家里，在堂屋的八仙桌两边的圈椅上一坐，村支书就赶紧忙活着倒茶倒水，喝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抓鸡。这乡长可不是片长，轻易是不到村子里来的，来了还能不好好招待吗？！
别看两位乡长在这里坐着挺舒坦，可是带来了“东风”。那助理及下属，还有村委主任、小组长可不能闲着，他们就到那些“乱泥”户家里做工作，说乡长都来了，赶紧交公粮吧！
振华在农村生活了二十年，对农村流行的顺口溜“得罪队长没好活，得罪会计笔头错，得罪书记没法活”记忆犹新。一般农民大概只听说有乡长，估计看都没看见过，乡长来了还了得吗？！赶紧交吧，看来不交是不行了！
茶喝了不少了，支书在院子里忙活着屠戮鸡，振华也坐得难受，就出来在村子里转转，看看社会主义新农村。
振华在村里转悠，看那打麦场上，有几家正在那扬场哪，把小麦扬净了后，就送到粮管所去了。
这一转，碰到一家正在办喜事，娶媳妇。大门上贴着红对联、双喜字，满地的鞭炮碎屑，院子里到处是人，忙忙碌碌，正在筹备开喜宴。
振华一看，心想作为乡长，遇到乡民办喜事，应当祝贺一番。就踱着方步，进了院子。
人家一看，来人气度不凡，风度翩翩，不像是当地人，也不像是农村人，像个干部，赶紧“请、请坐、请上坐”，“茶、喝茶、喝好茶”。
振华客套一番，了解了这一家人的基本情况。然后自我介绍了一通，说到村里来工作，碰到府上办喜事，特来祝贺一番，可是又没有准备，给写一张字吧！
院子里有专门管账目的先生，是一位年高德劭的老者。振华就在他的桌子上，用他的笔墨，在一张红纸上用隶书写了四个大字“举案齐眉”。又问了新郎、新娘的名字，在右边款题上了，名下又写了“新婚志喜”，左边款题上了年月、名字。
振华这个不速之客一来，这一家人是又惊又喜，乡长莅临祝贺，这还了得！要把这位乡长请到正位入座喝喜酒。
振华一看，祝贺是可以的，这喜酒是不能坐下喝的。就说：“还有工作，还有几个乡里的干部，在等我呢！我必须回去，谢谢了。”
人家一看，乡长公务在身，不便强留，便把喜糖、喜烟的抓了几把塞到了王乡长的衣兜里，才把乡长送了出来。
转了一圈，回到支书家里，助理来汇报说，有一户人家看乡里的汽车来了，把门一关跑了！请示乡长怎么办？
颜乡长毕竟是老江湖，一听就恼了：“他娘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走！到他家去看看！”
村里干部领着这一大帮人，到了一家门前，看那门上挂着链条，就在门前向乡长汇报，说这一家就一个光棍，没有其他人。
颜乡长一看，下令说：“开开门，进去看看！”
那门一弄就开了，进到屋里，振华算领略了什么叫“家徒四壁”，那可真是空空如也！
三间破草房内，有个睡觉的破板床，一个锅灶，一口破缸，墙角堆些铁锨、?头等农具，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抬头一看，屋顶上还有好几个大窟窿，真正是“壁破风生屋，梁秃月坠床”啊！
村主任揭开破缸盖子一看，里面有半缸麦子，请示颜乡长怎么办。
大概颜乡长琢磨，要是把这点小麦挖走，也不够那公粮数，要是把这个光棍逼得再上吊死了，那责任可就也不小啊！
颜乡长看了看，说：“这么着吧，咱先回去，回头这个人回来了，你们再做做工作，让他把公粮尽快交上，今年一个不交，明年就有几个不交的，那你们的工作也就不好做了，是吧？”
那村干部也不愿意得罪这个人哪！忙说：“好好！等他回来，我们让他尽快交上。”
回到支书院里，天也正晌午了，吃饭吧！
书记把大门摘下来一扇，放在两个矮凳子上，这就是饭桌了，两边再放几个小板凳、马扎，端上来一大盆炖鸡，还有一大盆炖黑鱼，还有一大篓子买来的油条。
这徒骇河在这里有一个向南的大河汊子，这个河汊子里有很多大黑鱼。大概书记知道乡长要来，就安排人去逮了不少鱼，犒劳两个乡长。
炖鸡的味道不错，炖鱼的味道也好极了。
这顿饭，好是好，只是很大的苍蝇成群结队，横冲直撞，和人抢饭吃，简直是没有办法。
振华抓紧吃饱了，书记夫人又请他喝茶。
那个小茶碗黑乎乎的，夫人一看可能感觉不好意思，拿起抹布在茶碗里转着擦了一圈，就倒上了茶水，客气地说：“王乡长，您请喝茶。”
诸位客官，这茶能喝吗？
喝还是不喝？振华脑袋转了一圈，他觉得这茶非喝不可！而且喝了之后，还要谢谢书记夫人，赞扬这茶味道很好。这才像个乡长的样子，也体现了乡长和贫下中农真正打成了一片。
振华脑袋转了一圈，都想了啥呢？
他想起了上中学时，亲耳聆听了文登县那个全国闻名的印尼归国华侨子女林淑娘做的报告。按规定，她是受照顾应该留城的，但她抱着极高的爱国热情，也投入了上山下乡运动，她利用自己的知识改善了当地农民的生活状况，是当时有名的“铁姑娘”。
她介绍说，在村里劳动时，感冒了，贫农老大娘就把她让到家里的热炕头上，熬了姜汤让她喝，又让她躺在炕头上发汗，给她盖上了一床大被子，把头也蒙住了。这床被子也是黑乎乎的，汗臭的味道非常难闻，令人作呕。她就做思想斗争，虽然被子的味道难闻，但贫下中农的心是最干净的，自己难以忍受，说明自己的阶级感情还没有和贫下中农的感情融合在一起，自己也还没有和贫下中农真正打成一片。想着想着，心里也发热，脸上也发热，那汗哗哗地淌，同时感冒也就好了。
据悉，这位林姑娘，后来担任了省归国华侨联合会主席。
可见，“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这句古话是很有道理的。
太平乡人口有25000余人，有土地59600余亩，交公粮290万斤。公粮收购任务基本完成后，乡政府就搬了家，搬到了太平村北边的新乡政府大院。
新乡政府大院规模不小，建有五排大瓦房，沿着乡政府大门向里走，一边两排，每排九间房。最后一排是连着的，冲着大门的房子，挂着乡政府办公室的牌子。
这个大院建有一大圈围墙，大门向南开。
这一回算是鸟枪换炮了，振华和福海每人都分了两间房子，而且挨着。
发了新房子的钥匙，振华当晚就第一个搬进去了，反正也没什么东西。因为振华一晚上也不愿意在旧房子里住了，尤其那个公共厕所，就不是人待的地方，臭气熏天不说，简直连下脚的地方也没有，不拿个东西捂着鼻子是没法方便的。
不过，第二天还得到旧乡政府去办公。
到了旧乡政府，同事们就问：“在那边怎么样啊？”
振华说：“哎呀，太好了！一晚上就听那交响乐似的，还免费。”
乡政府周围都是大树，晚上有那么多昆虫的叫声，合起来声音也真是很大，城市里是怎么也听不到这样的天籁之声的。
乡领导每人两间屋，各位助理一间屋。
振华屋里配备有一张新床，写字台一个，还有一把圈椅，再就是一辆自行车了。
不几天，人们就都搬过去了。
这所乡政府大院的南大门，两边建有两个砖砌的垛子，有两扇大铁门。在这两个垛子中间留下了竖行题写“中共济阳县太平乡委员会”“济阳县太平乡人民政府”的两个框子，用白石灰刷得很平整。
书记知道振华能写会画，就让他在上边把这两行字写上。
振华先量好了尺寸，先在同样大小的纸上用扁平的仿宋体美术字写好，再用复写纸复写在那个框子里。然后用红色的油漆把右边的“中共济阳县太平乡委员会”描好，再用黑油漆把左边的“济阳县太平乡人民政府”描好。
费了半天劲，终于完成了书记交给的光荣任务。正站在那里欣赏，从院里出来一个人，振华也认识，他就是建设这个乡政府大院的建筑队的头头。他也站那里端详这两行很漂亮的美术字，然后叹道：“唉！这个大院里，就没有什么货真价实的玩意，全是糊弄着盖起来的，就这两行字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晚上没事了，振华和福海就下象棋，可谓棋逢敌手，都是臭棋篓子。可是，两个人谁也不服谁，有一天晚上，下了一个通宵，振华11:7获胜，可太阳一出来，耿先生就不认账了！
条件好了，振华就把毛笔、砚台、墨汁，都拿来了，还把《汉礼器碑》《汉史晨碑》《汉曹全碑》《汉张迁碑》《舒同字帖》等一大批书法碑帖拿来了，还有好几本画竹子的书，又买来一刀宣纸，弄了个很齐备。准备在这里大干一场，争取挂职结束，自己也能成个书法家或者画家什么的。
时间一长，振华的两间屋里，挂满了他画的竹子和临摹的书法作品。
没什么任务的时候，他就拿一本中央电视台正在播出的《学日语》教材，在田间小道上，学日语，还是老法子，背课文。
这边刚完成了收公粮的任务，那边又发生了一起重大刑事案件，可谓太平乡里不太平。
在乡政府北边约三里地的一个河头村子，发生了一起杀人案。
这一家农户，刚卖了西瓜，大概卖了几百块钱。男主人在瓜地里看瓜，晚上就在看瓜棚里睡。他老婆晚上去给他送饭，可能也就不回家了。他的女儿一个人在家，又邀了两个女友，来家里做伴，晚上在一个大床上睡觉。
案发后，有两个姑娘被杀死，一个被打成重伤。
县公安局接到太平派出所报案后，由刘局长亲自带队，带领精兵强将，来到太平乡。
中午乡里招待吃饭时，局长和书记、乡长交换了意见，意思请乡里派一个领导一起到村里去，帮助解决一些生活问题。
由于振华是协助颜乡长分管公安的，书记、乡长一商量，让振华去吧。
振华下午就和公安局的人一起到了案发的村子里，办公地点就在支部书记家里，吃饭也在他家做，不过饭费是由乡政府供给。
这支部书记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长得很壮实，当过兵。他家盖了一所新的院落，南北两排房子，都是四间，南排房子最东边的一间是个过道。
刘局长安排了一下，就坐吉普回县里去了，留下一个副局长坐镇指挥破案。
振华还随着公安的人去案发现场看了看，死伤的人已经弄走了，看那蚊帐都扯乱了，凶器也就是这户人家的镰刀，地上还有一副带血的手套，墙上到处溅着血迹，在院子里的西墙根下，还有跳下来的脚印，墙外还有一个“菊花牌”的香烟头。
公安局的人全撒下去了，广泛地和村民谈话，了解情况。
振华和副局长，就坐在支书家的过道里，不时地听取各路调查人员的汇报。
由于振华是上级下派挂职乡长，和太平乡乃至济阳县的人也没有任何瓜葛，所以也不需要回避。经分析，认为这不可能是流窜作案，必是知道底细的人所为。抽一角五分钱一盒香烟的人，估计也就是村民。
振华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只要保证公安的人能吃上饭、喝上水也就算完成任务。
中午的时候，各路人马都回来吃饭，就在过道里，一边吃饭，一边汇报或研究案情。过道里也不知哪来那么多跳蚤，看着就在人腿上蹦来蹦去，咬得腿上一片红，真是难受。
公安的人住这村里。由于离乡政府不远，晚上振华就回乡政府。
由于咬得受不了，要是带回一个跳蚤，这一晚上你也别想睡着觉。所以，振华晚上回来后，都想办法把穿的衣服，在外面使劲抖搂，想把跳蚤抖搂到室外。
公安的人在村里住了有半个月，振华没事，就在过道里把《三国演义》又看了一遍。
县公安局这么多人在一个村子里工作，可以说是把这个村子里的人调查了一个遍，其他的有事的人也都草鸡了，意外的收获是村民们交来了一大堆各种物资。
这些物资都是抢来的，什么都有。在104国道上，经常发生交通事故，一有碰撞事故或翻车，村民们就到公路上抢东西，一个司机怎么对付得了这么多抢劫的村民呢？
半个月后，说是破案了，抓走了该村的一个村民，是太平乡初中的一个民办教师。
但是，后来证明，这个民办教师并不是真正的凶手。
振华挂职两年返回省城后，有太平乡政府的朋友来济南办事，说起这个案件，他们说，抓走的那个民办教师，已经释放了，但是差不多被打成了残废，还不敢说在局子里的事。
如果是二十多年以后，破案手段就先进多了，仅根据香烟头上留下的DNA证据，与嫌疑人员进行比对，十有八九就能破了案。
此案“告破”后，后来又发生了一起人命案。
这起案件很奇怪，就是一个人在村头烧窑，晚上他就躺在窑口外边睡觉，早晨人们发现他就那样躺着死了，没有任何伤痕。
县公安局的朋友们又来了，闹不清什么原因致死，就把尸体弄到一个院子里解剖。振华在院墙这边瞟了一眼，就吓得再也不敢看了。
不过，振华对这个案件的破案，应该是立了功的。
振华在济南铁厂高炉上值班时，就听工友们谈论过以前高炉上发生煤气中毒的事故。这煤气主要就是一氧化碳，一氧化碳中毒时，脑子很清醒，中毒者又在大声喊叫，又在爬动，但实际上是既没有喊出声，也没有爬出去，就那样慢慢地死了。
在这一次研究案情时，振华就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认为在烧窑的过程中，产生了很多的一氧化碳，冒出了窑口，这个人就躺在窑口附近，那风向他躺着这边刮，他在睡梦中就只能呼吸到一氧化碳，就这样中毒死了。
由于解剖中，死者胃里没有任何有毒的食物，所以，经报领导认可，最后认定为一氧化碳中毒死亡。
公安局的干警们回县城后，振华刚休息了两天，乡里又开始了计划生育集中行动。
当时的计划生育政策是，一对夫妻只允许生一个孩，一胎带环，两胎必须结扎。
根据片长的报告，要对一户人家采取强制措施，女的怀孕时间大概不短了，要强制到乡卫生院流产。
天还不亮，振华就和片长，还有几个人，骑着自行车来到了这户人家大门前，一看，铁将军把门，人家已经溜了！
片长把王乡长都请来了，准备立一大功，结果是司马懿碰着诸葛亮了，唱了一出“空城计”，人家计高一着，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片长顿时怒发冲冠，大骂起来：“我日他奶奶，这是哪个狗娘养的走漏了消息！妈的，可别让我查出来，查出来看我不把他零碎了！”
他娘的，这一仗是没打好，片长总得挽回点面子吧！要不然，这样空手而回，他这个片长还想当吧？
片长一琢磨：“走！去收罚款！”
又到了一个村，来到一户门前。振华一看，这一户人家看来小日子过得不错，大门楼、院落、房子，全是新的。
进了院子，一个年纪大点的老者，满脸是笑地迎了出来，请王乡长一行进了屋，泡上茶，很高兴地说：“哎呀！领导们来啦，早就把罚款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们来了！我这得了个大胖孙子，也高兴，拿点罚款也应该。今天中午就别走了，孙子刚满月，在这喝个酒吧！”
片长数了一遍5000元罚款，不多不少正合适，总算可以交差了，酒是不能喝的，这要传出去，也是不得了的事。
这一天下午，王副乡长陪同王乡长到乡卫生院检查指导计划生育工作。
来到卫生院大院，人山人海的，就跟赶集似的。可能是一个来做手术的，要跟来好几个人吧。还临时扎起了一个大手术棚，在里边做人工流产、结扎手术。大概乡卫生院的人手不够，或者是技术水平不够，把县医院的大夫都请来了。
看了一圈，来到了院长办公室，听取院长的工作汇报。
院长说：“这里工作还算正常，县医院的大夫水平就是高，没出什么事故。就出了一个事，一个妇女上了手术台，一开刀，肚子里一个大瘤子，大夫一看，不敢做手术了，赶紧又给缝上了。没想到，她男人不让了，说俺媳妇好好的，来你们这做手术，你们给俺拉出个大瘤子来了，这不行，你们得给治好！我们就给他说，你媳妇这个瘤子是早就有，这一回算给你检查出来了，你早点想法治吧！要不然你们还不知道呢！你不谢谢我们，还在这闹事，这还行吗？说得那个人没有话说了，把媳妇拉回去了。”
计划生育集中行动取得了阶段性成果。乡领导又安排振华到棉花收购站蹲点，保证棉花收购工作顺利进行。
德州地区属于鲁北平原，一马平川，根本看不到山，连个小丘陵也没有。而且这里地处黄河北岸，土地都能够用黄河水浇灌，可谓旱涝保收。太平乡离黄河也很近，这里的土地也很好，而且是重点产棉区。
乡供销社负责收购全乡的棉花，设了一南一北两个棉花收购点。一个在乡供销社大院内，一个是在北边靠近徒骇河的村子里。
县里也很重视棉花收购工作，派了一个县检察院的副检察长来蹲点，振华也就配合检察长工作。
在供销社蹲点，生活条件是比乡政府好多了，检察长、乡长这也算是上级领导吧，供销社有的是钱，还能招待差了吗？
有一次，振华和几个人到各村检查棉花收购情况，看到一个人拉着地排车，上边还有他收购的几包棉花。这棉花是国家统购的，不允许个人收购。
振华一看，这人违背国家政策，私自收购棉花，就下令没收他收购的棉花，把他收棉花使用的一杆大秤也没收了。
待了几天，这个人通过各种关系，找着了乡党委副书记，他给振华说情，说这个人是他的什么亲戚，把大秤还给他吧。振华一看，书记发话了，就还给他吧，放乡里也没什么用，只要他以后不再私自收购棉花就行了。
这一天傍晚，检察长已经回县城了。振华接到报告，说徒骇河收购站的收购人员让村民打伤了，收购工作也停止了，请王乡长去处理。
振华一看，立刻通知派出所，让所长和他一起，乘坐乡政府的大头汽车，向徒骇河收购站出发。振华坐在大头车里边，开始琢磨，怎么处理？第一条，不能让打人的凶手跑了，要把他带回派出所，等候处理；二是要保证棉花收购工作正常进行。
在此前，就在新乡政府附近，曾发生一起打人案件，县公安局已经发出了拘留令，可这个打人凶手跑了，至今也没逮着。
被打的人还不是别人，就是和振华一起来挂职的耿福海。他分管乡镇企业，这里是个农业县，县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工业企业，更不要说什么乡镇企业了。
大概为了拉项目，他整天也出去考察考察，也请人喝酒。
这一天，由于昨夜狂风暴雨，刮断了很多大树枝子。他中午不知在哪喝酒，晕晕乎乎地向乡政府走来。
他看见通往乡政府的大路上，有一个大孩子，拖着一个很大的树枝子，大概想把它拖回家。耿乡长一看，就上前询问，一问，这是他捡来的，不是他家的。
这还行吗？耿乡长从小就接受共产主义教育，那刘文学保护集体财产壮烈牺牲的事迹，对他教育很大，他就让这个大孩子把树枝子拖到乡政府大院，要严肃处理。
无奈这个人打死也不进乡政府大院，就在乡政府大门附近不走了，两个人在那里僵持。
耿乡长还没处理完，已经有人到村里去报告了这个孩子的家长。这个家长不是等闲之辈，就是乡政府驻地太平村的支部书记，是个土皇帝，地方一霸，平时骄横跋扈，没人放在他眼里。他一听，他的公子被人欺负了，这还了得！他娘的，竟敢太岁头上动土！立刻纠集了一伙人，怒冲冲地来到乡政府大院前。
耿乡长分管乡镇企业，大概这个村支书也不认识他。这个土皇帝一看，哪来这么个鸟，竟敢欺负他儿子，这不是吃了豹子心、老虎胆了吗？他娘的，上来就是一个直拳，打得耿乡长鼻口冒血。
耿乡长顿时大怒，指着他斥责道：“你怎么打人呢？！”
这个恶霸抓住耿乡长的手指，一扭，只听“叭”的一声响！
这时候，乡政府大院里的人出来不少，一看是太平村的书记把太平乡的乡长打了，这还了得！先是把双方拉开了，大概有人对这个恶霸说了，他把省里来挂职锻炼的耿乡长打了，这下可惹大祸了！
这个恶霸一听，他娘的，把省里派来的乡长打了，这可麻烦了！赶紧跑吧！一溜烟地跑没影了，家也不敢回了，不知跑哪去了！
当天晚上，振华回到乡政府后，才知道了此事，两人商定，第二天就到县里，找一起来挂职的李县长反映情况。
第二天一早，两人坐着乡里的吉普车，到了济阳县人民政府，找着了李县长办公室。
耿乡长把肿得老粗的手指伸到李县长面前，诉说着被打的经过，心里一委屈，那眼泪哗哗地就往下流。
这耿乡长是曲阜师范学院政治系高才生，身高一米八以上，五大三粗，看着这么个大老爷们，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啕啕地哭鼻子，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也显得很滑稽。振华无产阶级革命感情特别浓厚，看着一同挂职的阶级弟兄挨了打，跟他自己挨打一样地心痛，他一看耿哥伤心欲绝的样子，自己也“兔伤狐悲”，眼泪盈眶。
李县长也是老大哥，他一看，耿乡长为保护集体财产，被打得鼻青眼肿，手指受伤，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安慰了这两个难兄难弟一番，说：“你俩先在这坐坐，喝点水。他奶奶的，这还了得，还反了天了！这要不严肃处理，省里还敢派干部来挂职吗？我马上找书记汇报！”
两个乡长在县长办公室喝着水，县长就找县委书记汇报。
这个县委书记也是个德高望重的老领导，他一听，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很严重的刑事案件，政治影响尤其恶劣，一定要严惩打人凶手！如若不然，他这个县委书记怎么向省委组织部交代！省里还敢再派干部来吗？这济阳县是共产党的天下还是黑社会的天下？！他这个县委书记还想干吗？
县委书记立刻拿出“一把手”雷厉风行的革命作风，抓起电话：“刘局长吗？你马上到我这里来一趟！”
县公安局刘局长立刻坐吉普车来了，听了李县长的情况介绍后，书记立马命令：“你亲自带队，马上出发，到太平乡，把这个打人凶手立刻刑事拘留！”
李县长回到他的办公室，向两个弟兄说了县委书记的命令，公安局已经出发去太平村执行拘留令去了。
来到济阳县后，三兄弟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弟兄还挨了打，这更得好好招待招待，慰劳慰劳。就在济阳县招待所要了个房间，一起喝了一顿酒，也算给弟兄们压压惊。
耿乡长一看，李县长给他撑了腰，公安局去把这个坏蛋抓起来，也算给他这个挂职乡长长了脸，要不然，他还怎么在太平乡里开展工作？
可是，这个打人凶手已经逃之夭夭，公安局的干警们雷声大雨点小地白跑了一趟。
虽然如此，也吓得这个恶霸不敢回家来了！
由于有了这次案件的教训，振华才决定，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打人凶手逃之夭夭，逃脱法律的惩处。到了徒骇河棉花收购站，天已经黑了，只见大院里黑压压的都是人。
振华和派出所所长到了收购站办公室，了解了事情经过。
原来在收购过程中，工作人员在过秤，这个来卖棉花的村民就用脚踩在地磅上，以增加重量，让工作人员发现了，就引起了争吵。大概这个村民也是村领导的“凤子龙孙”吧，横得很，不但不认错，还恼羞成怒，把收购人员打伤了，收购工作也没法进行了。
振华看望了被打的工作人员，然后让人把村支部书记叫了来，唇枪舌剑，振华执意要把打人凶手带回乡里，支部书记就庇护这打人凶手，阻挠把人带走。
最后，王乡长拿出行政手段，义正词严地说：“用脚踩在地磅上就不对，打人更是犯法的，犯了法就要依法处理。你这个村领导，要服从乡政府的决定，先把这个人带回派出所，不能让他再跑了！”
这个村支书一看没办法了，只好表面上同意了。
派出所所长把这个打人的年轻人带到大头车上，开着车前灯，就驶出了收购站。
这个收购站在104国道西边，徒骇河南岸。就在汽车要从大坝上的小路拐到104国道的时候，就见前方唰的一下，一排人横挡在路上，不让汽车过去。
振华的脑袋嗡的一下有点大，他娘的，这怎么办？
“擒贼先擒王”，还得找支部书记，王乡长把这个年轻的村支书狠熊一顿：“你想干什么？！想和乡政府对着干吗？”软硬兼施，最后逼迫得他让开了路。
这辆大头车，说是汽车，其实比拖拉机快不了多少。汽车开进了乡政府大院，派出所所长把打人凶手带进了派出所，振华就去向王俊杰乡长汇报。
正在王乡长家里汇报情况，还没有汇报完，派出所所长来把王乡长叫了出去。
振华在乡长屋里坐了一会儿，王乡长回来了，对振华说：“他妈的，这个熊支部书记，开着十几辆拖拉机，拉着很多人，来闹腾，不放人，他们就不走。我一看，让他写了个保证书，不能让打人的跑了，就让他先回去了。”
振华一听，反正打人凶手我是给带回来了，你让他回去，那就是你的事了！也就撒手不管了。
1987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十年多了，乡村普遍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集体经济基本解体了。振华还在沈阳读大学时，就听说有的农民扛着个拖拉机轮子来城里卖。他当时就琢磨，这拖拉机一旦拆开分给各家了，除了卖废铁，还能干什么？
文化大革命结束了，“农业学大寨”运动也寿终正寝了。乡政府基本放任农民自己种自己家的地，什么也不管了。但是，农民们每年必须要交“提留”。
乡里农民的主要收入，也就是卖棉花的收入，卖公粮几乎拿不回钱。
棉花收购基本结束后，也就到了深秋初冬了，就进入了农闲时节。农民们是没活干了，整天在街上晒太阳。
振华到村里去，看着那么多的年轻人，就和老人们一起，在向阳的墙上靠着，晒着太阳，闲聊天，真是替这些年轻人的生命惋惜，干点什么不好？
这时候，乡政府每年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开始了，这就是收“提留”。所谓“提留”，也就是相当于农业税，按人头收，每人120元左右。
这些钱收起来，除了交县财政部分外，其余的就供乡政府的日常开支，包括乡里干部的工资等，县财政是不给乡政府拨款的。
收“提留”的工作方法，和收公粮差不多，也是分片包干。一个乡领导分管一个片，但是乡领导本身，也要管一个村。
振华来乡里也快半年了，对不少村庄的支部书记、村委主任都熟悉，他就挑了一个好村庄，去蹲着收“提留”了。怎么叫“好村庄”呢？就是这个村子的支部书记、村委主任，德高望重，有号召力，村民们听吆喝，办事得力。
这个片的干部们一看，这王乡长把这个片最好的一个村子挑去了，还开玩笑地说：“哎呀，王乡长可真行，挑了个最好的村，你就去书记家里坐着，吃香的喝辣的，那提留就收上来了。”
振华笑道：“你这个家伙，我这是以身作则，挑了个最远的村子，近的都留着给你们。”
这个村庄在太平乡的最东北边，徒骇河南岸，叫李家坊子村，支部书记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是个受人尊重的老村干部，各项工作都完成得很出色，在乡里也很有威信。
振华每天早晨，骑着自行车，到这村子里，就在支书家里的圈椅上坐着，喝大茶。
书记家养了一只大花猫，挺能抓老鼠。振华看它又抓了一只大老鼠，按在地上玩，把那老鼠玩得个不亦乐乎！
由于这里的工作好做，支部书记也用不着借乡长的“东风”，他安排各组组长按照规定的任务，让他们去跑，就基本能完成任务。个别“乱泥”户，他亲自跑一趟，也就解决问题了。
这一天早晨，振华骑着自行车，又上路了。
一开始，还挺好走，因为田间小路的地面上被冻住了薄薄的一层，地面硬阻力就小。可是，走着走着，麻烦就来了。那层薄冰被太阳一晒，一会儿，就都融化了，真成“乱泥”了。那自行车轮上粘满了乱泥，越粘越多，不用说骑，就是推也推不动了！
这怎么办？骑又不能骑，推又推不动，要是放在野地里，让别人推走了，可怎么办？这也是乡里的公共财产哪！人家耿乡长为了保护公共财产还挨了打，自己也不能对公共财产这样不经心吧？要是真丢了，怎么向乡里交代？
他娘的！一不做，二不休，扛着走吧！绝不能把乡里的自行车放在旷野里！
振华把腰一弯，把车大梁扛在了肩上，甩开步子，在乱泥上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向前走着。
走了有几里地，好歹来到了大路上。把车子放下，找根木棍，把车轮上粘的乱泥，都给刮掉了，这才高高兴兴地又骑上车子走了。到了书记家里，书记还奇怪地问：“王乡长，怎么今天来晚啦？”
王乡长把在路上的遭遇，诉说了一通。这老书记，要不大家都说好呢，一看王乡长为了革命工作，受这么大的磨难，就又宰了一只鸡，犒劳了王乡长一顿。同时，他就又给各组组长加了码，务必今天完成任务，不能再让王乡长受这个罪了。
大概晚上九点多钟了，终于全部完成了“提留”任务。书记就安排这几个组长，拿着大棍子、镰刀护送着村会计，携带着五万多元的“提留”款，到乡政府财政所交纳。
到了乡政府，已经有十点多了，虽然辛苦一点，但自己胜利地完成了“提留”款收缴任务，振华也感到很自豪。有的乡干部还差得远呢！
振华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顺利地完成了“提留”任务，正想着好好地睡他几天大觉，休养休养。
没想到，第二天吃了早饭，片长就来向他汇报工作，说有一个村子，有几个“乱泥”户，那个小年轻干部也压不住阵，非得请乡长去督战，借借“东风”不可！
王乡长一听，完了，不用想休息了，这还能不去吗？自己分管的片！就和片长商量好了，开着大头汽车，把管其他村的乡干部也叫上几个，以壮阵威。
把汽车停在一个“乱泥”户门口，先由片长做工作，申明大义：“自古以来，做买卖拿税，种地完粮，天经地义！都不交‘提留’，政府还怎么工作？！国家还怎么富强？今天你不交，明天他不交，这还有王法吗？”
这个家里的男人躲出去了，只有女人在家。这个女人也不和你顶嘴，任凭你片长说破嘴，她就是说没钱！惹得那个年轻干部和片长都恼了，不交“提留”就拉牛！
这个女人一听要拉她家唯一的一头大黑牛，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她冲出来，那个气势，就像豫剧《朝阳沟》里银环她妈初次到拴保家院子里，又蹦又跳，耍疯似的！她一看，耍疯还不行，就躺在汽车前面满地打滚，见还没人理她，就站起来乱转圈。
她闹腾了半天，也没人理她，就坐汽车前面哭，后来哭得也没劲了。
片长就蹲下来，又开始做工作：“你这么闹腾也不是个法，也不能解决问题，你最好还是把‘提留’交上，谁都好看。你要不交，真把你家的牛拉到乡里去，或者给卖了，顶‘提留’款，你想想，你这个大牛，能卖好多钱，顶了‘提留’款，你不心疼啊？”
这个农妇想想，实在是没法了，不交“提留”款，就要拉牛！要真把牛拉走了，老头子回来可怎么交代？
唉！交了吧！胳膊怎么也拧不过大腿，老百姓怎么也弄不过乡政府啊！
1988年的春天又来了，振华和乡教育助理石老师到县里开会，听分管教育的挂职李县长做报告，要求全县的中小学都要按照省教育厅制定的“农村中小学校舍改造六配套标准”，实现六配套，都配套了之后，县教育部门还要组织验收。
回乡里后，振华向乡里领导进行了汇报，又在乡党委、政府联席会上进行了汇报，根据联席会议的决定，乡里召开了全乡“六配套”动员大会，有学校的村子，支部书记都来参加了会议。振华代表乡政府，传达了县政府关于中小学实行“六配套”的指示精神，提出了实行“六配套”的时间要求，要求雨季之前要全部配套。然后，乡里要进行验收。
王俊杰乡长主持会议，他最后又强调了几句：“我把丑话说头里，谁要是不给我按时完成任务，拖了全乡的后腿，我就下令停课，让满村的老百姓都堵你家大门口骂你，看你这个书记怎么当？”
动员会议之后，振华和石助理就整天骑着自行车，到有学校的村子里督导“六配套”工作。这位石助理，不住乡政府大院里，而住在太平乡中学里。这所中学是一所初级中学，就在乡政府和太平村之间，偏东南一点，学校西边是一个大操场，正对着乡政府的大门。
石助理大概是乡里最大的知识分子了，他管乡里所有的学校和老师。
大概在乡里也难得见到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再加上振华分管教育，石助理也很喜欢和这位分管教育的乡长进行交流沟通，有时还买来两斤羊肉，汆个丸子，改善改善生活。
这个太平乡里还有一个大知识分子，叫张克己，是一个退休老教师。他管乡志的编修工作，由县志办公室直接领导。也不知道编了几年了，反正振华来的时候是没编完，走的时候也没有结束。他工作着，乡里就要给他一定的生活补助。
惺惺相惜。都是知识分子吧，大家都要互相理解、支持。
这一天，振华买来一只烧鸡，弄了一瓶白酒，和耿乡长两个，请张老先生喝酒。
刚喝了一杯，啃了两块鸡骨头，张老先生把几个手指头放在嘴里吮了吮，把沾在手指头上的油吮得干干净净，就从兜里很仔细地拿出两张汇款单来，让这两位乡长见识见识。
原来，这是他写的文章在报纸上发表了之后，报社寄来的稿费单。他不舍得去领，宁可留着这两张汇款单，以作纪念。
这耿乡长一看，张老先生还挺能写文章，就鼓励他说：“张老师，你这也不能只给别的报写稿子啊！我是山东职工报社的，你也要多支持我们的报纸啊！我们的报纸也是一份综合性的报纸，农村的题材也刊登很多。而且我们是‘妓女办报——欢迎来稿（搞）’啊！”
振华听这小子一顿瞎忽悠，把刚喝的一口酒全喷了出来！
在乡政府的西南方向不远，104国道西侧，还有一所济阳县第七中学，这是一所很正规的高中，不属太平乡管理，而由县教育局直接管理。校长的级别也较高，相当于正乡级。田书记、王乡长都不和他们打交道，因为是平级，也不能领导人家。分管教育的乡长有时候去到七中和他们交流一些事情，校长也很客气，还请喝个小酒。估计是因为学校毕竟在太平乡的地盘上，应该和当地父母官搞好关系之故吧。
农村的集体经济没有了，要“六配套”，特别是校舍坏了的，要重修校舍，这是要花不少钱的，可县里、乡里一分钱也不给，就是要求各村自己想办法解决。
村支部书记和村委主任也没有钱，要重修校舍，只能向村民敛钱。有孩子上学的还好说点，让没有上学的孩子的家庭出钱，可就难了！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全乡小学基本实现了“六配套”。只有一个村子，没有把校舍重修好，石助理就按照乡政府的决定，放了老师们的假，让这所学校停了课。
真的停了课，村民们还不反了天了？村支书、村委主任可就真坐不住了，就是砸锅卖铁，也是要想办法把校舍重修起来！
“六配套”任务完成后，石助理又请人做了一批木头牌子，正面刷上了白油漆，请振华给写上各学校的校名。
经过半年多的临帖，振华的“舒体”“隶书”已经升华了一个档次，用黑油漆一写出来，确实好看，为这些乡村小学增色不少。
县里要求将所有学校全部拍成照片，贴到验收资料里面。振华又回到原单位，借来部门的“理光”牌照相机，到各校拍照。
有一所学校建在村头的高坡上，下边就是一大片水，岸边就是柳树，高高的大门楼、红色的瓦房校舍，倒映在水面上。这一张照片实在是很漂亮，被县教育局选在全县“六配套”的验收资料里，报到省教育厅了。
雨季来了，连下了几天的大雨。
王乡长对各村的学校不大放心，怕出问题。雨停之后，他叫上王副乡长，坐上吉普车，到各村去转了一大圈，还真没出校舍倒塌的事故。
太平乡共有35所中小学，联中还是很正规的初级中学，其余小学校也基本上实现了“六配套”。这项艰巨的任务刚完成，振华又和派出所所长参加了县公安局召开的会议，要在全县颁发“居民身份证”。
这也是个很麻烦的事，就说这全乡几万人拍照片吧，就够忙几个月的！
乡党委、政府联席会议研究了，让振华负责颁发居民身份证这项工作。
派出所有一个所长，还有一名干警老吴，这老吴还佩带一支手枪，不知道枪膛里有没有子弹。这老吴就带着发电机、照相师、照相设备，转战各村，大喇叭广播，各组小组长挨家动员，让适龄人员，都来照相，不分白天黑夜，人山人海，十分热闹。
大概有的老农民一辈子也没照过相，这第一次照相，顾虑还真是不小，担心把魂给照去了！年轻的姑娘们可不怕这个，一个个打扮得漂漂亮亮，高高兴兴地来照相。
这时候，派出所新买了一辆三轮摩托车，派出所所长亲自驾驶，拉着王乡长下去检查颁发居民身份证的工作。
这三轮摩托车，和振华在公社中学读书时看到的电影队的那辆一样，旁边一个斗。
振华在这个斗里边坐着，就像电影《渡江侦察记》里边那个国民党军的情报处处长一样，威风凛凛，在乡间的小路上兜着风，看着绿色的青纱帐，也很是惬意。
照片照得差不多了，不能动弹的老人和不到规定年龄的小孩，暂时就不照了。
下面的任务，就是根据统计的资料，填写居民身份证。
这个工作，派出所可就玩不转了，需要王乡长亲自出马，和乡教育助理石老师协调，请中小学的老师们来完成这项艰巨而细致的任务。
好在这时候是暑假，还没有开学。石助理一个号令，全乡的老师们都来了，就在学校西边的操场上，由派出所老吴给大家讲话，讲颁发身份证的重要性，以及如何填写。
把中学的所有课桌都搬到了操场上，老师们一人一桌，跟考试似的，都在那里填写居民身份证。按照派出所提供的各村、各组的统计表格，填写姓名、性别、出生年月、家庭住址、身份证号码，倒也不复杂。
填写了几天，全部完成了任务，就由老吴按要求，包装好了，所长亲自驾车，送到县公安局去塑封。
任务完成了，振华心里也很高兴，歇歇吧！就把乡政府办公室积存的报纸都划拉来了，就又开始练字、画竹子。
乡里的干部们，见王乡长屋里挂满了字，写得真是好看，在太平乡里，这就是大书法家啦！都来求字，贴在新居里。
有一位干部调走了，他住的屋也腾空了，开着门。振华信步踱了进去，巡视一圈，发现什么也没留下，只留下了一张贴在墙上的王大书法家的书法作品。
王大书法家感觉很遗憾，对这些没有文化的人，真是没办法！这幅书法作品，若干年之后，就是很宝贵的文物了！
还有一次，县公安局在全县开展打狗运动，说村民养的狗，咬伤了来县里考察项目的外宾、华侨、台胞，造成了很恶劣的国际影响，也严重影响了全县的招商引资工作，影响了全县的经济发展，给具有抗日战争光荣历史的济阳人民脸上抹了黑，必须把全县的狗都打死，为全县的改革开放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
各乡由分管乡长挂帅，号召各村打狗。乡长也到各村里去进行打狗督导，村民们一见乡长来了，老远就吆喝：“打狗乡长来了，赶紧把狗藏起来。”
由于农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各家种各家的地，不管是村委会，还是乡政府，几乎是管不着农民，也没有为农民们办什么好事，村民们也几乎用不着求村干部为他们干什么事。反过来，倒是村委会、乡政府求农民的时候多，为农民添麻烦的事更多，不管是收公粮、敛“提留”，还是计划生育、“六配套”，都是给农民们添麻烦的。
还有这次“打狗运动”，农民们家里养条狗，看家护院，都成习惯了，非要把狗都打死，那狗是最通人性的，是人类最好的朋友，要打死自己家养了多年的狗，谁下得去这样的狠手啊！
因此，农民们和村委会、乡政府的干部们的矛盾也就日益加剧、尖锐及至水火不相容的境况！有的农民就放风：“他妈的，抗日战争的时候，那日本鬼子来扫荡，老百姓都把八路军的干部们藏起来，保护他们；现在啊，要是日本鬼子再来了，我就领着日本鬼子去把那些干部们都给找出来，让日本鬼子把他们都枪毙了，我才解恨了！”
乡长找不着狗，可支部书记、村委主任能找着啊，谁家里养着狗，他们都知道，反正打死了不少。
各村、乡以交上来的狗蹄子作为考核成绩的依据，来不得半点的虚假，真正体现了共产党人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
打死了很多的狗，那狗肉也不能白扔了。据说济公和尚就爱吃狗肉，那花和尚鲁智深不是也“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吗？
这一天下午，有一个村的支书把耿乡长请去吃狗肉，两个人晚上喝了一瓶白酒，吃了半只狗，喝得晕乎乎的，支书又要把剩下的狗肉，让耿乡长带回去，给王乡长解解馋。
无奈在屋里转了半天，竟找不出一张包狗肉的纸来，好歹打开了立柜，找出来一张大白纸，上面还写着毛笔字，大概都喝醉了，也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字，就用这张大纸包了一大包狗肉，让耿乡长带了回来。
耿乡长回来后，过家门而不入，直接就到了隔壁王乡长的官邸。兴冲冲地像献宝似的把这一大包狗肉放在桌子上，请王乡长开荤。
王乡长一看，也很高兴，晚上只吃了一个馒头、一碗白菜汤，没啥油水，肚子里正咕噜咕噜作响。但是一打开包装，发现这包狗肉的纸，正是他应邀给这位支书写的一幅大作。
耿乡长一看，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说：“这家伙太不像话了！怎么把王乡长的书法大作包狗肉了呢？”
王乡长也笑道：“行啊！一张字换来这么多狗肉，也算值了！”
尽管王乡长给乡里、县里的人写了不少字，但从来也不好意思收润笔。只是在供销社督导棉花收购时，给供销社写了几张字，人家给了一刀宣纸作为润笔。
后来王大书法家的作品也曾远渡台湾海峡，作为传家之宝留在了祖国的宝岛台湾。
1987年9月16日，蒋经国在国民党中常会上宣布将开放大陆探亲，打破台海冷战僵局，开启两岸交流之门。10月15日，吴伯雄正式宣布开放探亲，台湾老兵终可以实现返乡的心愿。这一天，《人民日报》刊登中国国务院有关方面谈话，强调热烈欢迎台湾同胞到祖国大陆探亲旅游，保证来去自由，大陆方面将尽力提供方便，给予照顾。
1988年夏天，乡政府接到县政府办公室的通知，说有一名台湾老兵携子女六人，来太平乡某村探亲，要求乡政府某天中午宴请他们。
好家伙，这一下，田书记、王乡长都很重视，就在乡政府办公室旁边的会议室设宴，菜品都经过认真研究，请了乡饭店的大厨师亲自掌勺，不能让人家看不起，丢了祖国大陆的人。
来的这位台胞叫张振亭，看样有六十多岁，是当年随国民党军败退台湾的。在台湾已经成家立业，带着他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还有一个小孙子吧，回到阔别了40年的故乡探亲，受到大陆当地政府的宴请，心情也是很激动的。
田书记、王乡长、王副乡长及乡政府秘书和台胞们欢聚一堂。
席间，振华回到他的办公室，写了一张书法作品，四个舒体大字“山高水长”，右边款题写了“张振亭先生回故乡留念”。他把这张作品拿到宴会现场，赠送给了张先生，张先生非常高兴，与王书法家合影留念，并表态说：“回去一定装裱好，当作传家宝传承下去。”
王振华的字是越写越好，也越写越有劲头，越写越有信心。
这一天，他又在临池不辍。乡司法助理老伦推门而入，汇报一起民事纠纷，他调解不了，来请乡长亲自出马，到村里去协调解决这起纠纷。
原来，在这个村子里，有一家是外来户，他把旧房子拆了，要重新翻盖。可他北边这户人家是坐地户，说新盖的房子比他家的高，不仅挡了他家的光线，还在风水上压着他家，所以就不让这一家盖新房子，两家僵持不下。
听了老伦的汇报，又听了老伦对这件事的看法和意见，振华也认为，应当做工作，让这户人家把新房子盖起来。
第二天上午，振华和老伦骑着自行车到了村子里，先到支书家里，说明了来意，书记当然对这事很清楚，先领着振华、老伦实地进行了查看，然后把这两户人家的户主请到了书记家里，开始进行调解。
王乡长坐在八仙桌的上位上，先听这两个户主的申诉，申诉完了，王乡长又和老伦和支书进行了一番沟通，取得了一致意见。
然后对这两个人说：“这个宅基地不是个人的，而是国家的、集体的。人家原来的房子就在这，现在要翻新，这是完全正当的，你不应该阻挠人家，你也没有这个权利。再说，都是邻里邻外的，低头不见抬头见，闹僵了对谁都不好，都要给人留条路，这也就是给自己留路。以前，有个人在京城当大官，他家里因为几尺宅基地和邻居闹纠纷。他弟弟就写信给他当官的哥哥，他哥哥一看，给他弟弟回了一封信，只写了一首诗：‘何事纷争一堵墙。让他几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他弟弟一看哥哥的回信，就把自家的墙向后让出来三尺。邻居一看，人家家里还有在京城当大官的，都这样大气，也主动地向后让了三尺，这里就变成了一条道路，村里人就叫它‘义道’，后来还根据这个故事，编写了一个剧本《六尺巷》。人生在世，和为贵呀！希望你们两家互相体谅，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这个坐地户，一看这事把乡长都惊动了，乡司法助理也来了，村支书也在场，自己毕竟理亏，而且面子也挣足了，见好就收吧！再僵持下去，对自己也不见得就有好处。就表示同意王乡长的意见；那一家也主动表示，房基可以稍向南边挪一点，房子的高度也可以再稍矮一点。
这样一来，两户人家也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耿乡长分管乡镇企业，在这挂职的两年期间，为乡里上了三个大项目。
一个是造纸厂。这个造纸厂不是造能印书的纸，而是造烧纸的，也就是给死人烧了当钱花的那种很粗糙的黄表纸。
第二个是在乡政府西北角的104国道西侧，建了一座加油站。从济南黄河大桥到徒骇河之间，这是唯一的一座加油站。
第三个项目是上了一个蘑菇养殖项目。利用棉花籽的壳做原料，在地下挖一些大坑，把棉籽壳加工成20厘米粗、30厘米长的圆筒状，用塑料纸包起来，放置在地下的架子上，上边再盖上塑料布。在阳光的照射下，里边温度也较高，蘑菇慢慢地就长出来了。
耿乡长还发动王乡长等大院里的人，在他宿舍前边挖了一个大坑，有一人多深，一丈见方吧，在里面也养上了不少蘑菇。
振华由于挖大坑有功，蘑菇长出来之后，他有时候回济南，就到坑里摘一些蘑菇带回家。
有一次，振华下炕里摘了一袋子蘑菇，骑自行车回了一趟济南，大概单程也就是四十来公里吧。回乡里的时候有点顶风，骑不动。他就拿出带来的五香肉罐头，到路边店里买了一瓶啤酒，就在公路边的大树下、小河边，美餐了一顿，补充了能量，顶风而上，返回了太平乡。
耿乡长的媳妇在大学工作，两个是七七级同班同学，伉俪情深。她为了方便耿乡长回家，特意给他买了一辆“幸福250”大摩托，振华还跟着乘坐了一次。
每年年初，县乡镇企业局要求各乡镇上报上年度的工业总产值、销售额、利税等指标。
耿乡长来太平乡挂职之前，乡里什么工业项目也没有。他建起来的造纸厂，生产的“烧纸”，销路也不是很广。因为这种纸大多是过年过节时，才有一些销路，平时人们也不买。
县乡镇企业局的电话来了，让耿乡长上报乡里的工业总产值等数据。耿乡长琢磨来琢磨去，东划拉西划拉，大概连服务业的销售额也算上了，差不多有40万元吧。
填好了各种表格，耿乡长提着一个漂亮的公文包，坐着乡里刚换的“金杯”牌国产面包车，来到了县乡镇企业局。
局里领导一看，不满地说：“耿乡长，你这个数字也太少了，这拖了全县的后腿，你这个挂职乡长面子上可就不好看了。报上去，县长也要批评我们，嫌我们对挂职干部的工作支持不到位，嫌我们工作不得力，我们脸上也不好看。这样吧，你先回去，再商量商量。”
耿乡长一听，似乎也很有道理。回来后，把“狗头军师张”“文痞”，还有“精生白骨”等狐朋狗友请到一起喝酒，商量对策。
“狗头军师张”眼珠一骨碌，计上心来，开言道：“这么点破事，还难住咱了吗？简单点，就在后边都加个零就行了。”
既然有“军师”出谋划策，耿乡长也就“从善如流”了。
耿乡长又来到县里汇报。领导一看，感觉也不妥，表态道：“耿乡长，你这一下子从最后一名，到了全县第一名，这要是全县的乡镇长都到你那里去学习取经，能打得住吧？”
这一问，可把耿乡长吓坏了，这要是全县的乡镇长都到了太平，让人家看什么？学什么？忙说：“我回去再好好研究研究吧！”
这一回，“文痞”发了言：“我说耿乡长，咱们这么办吧，报个中间数，把所有的数字都折半，也好算，县里也交代过去了，你脸上也好看。你看怎么样？”
耿乡长一听，还在那里思忖，拿不定主意，“精生白骨”急不可待地说：“我看挺好！耿乡长，就这么着吧！我们跟着你干，还不是想干出点成绩来吗？！”
耿乡长也很无奈，就算是民主集中制，少数服从多数吧。
不过，这一次，总算没有再打回来，上边满意了，下边也满意了。
两年挂职锻炼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要说有什么收获，很明显的收获可能也不多。不过，振华始终牢记着组织部领导在动员大会上讲的“招待就是工作”的教导，酒量确实是进步不小。
振华协助颜乡长分管文教、卫生、计划生育、公安、司法、武装部、民政，县里这七个局级单位，经常要到乡里来检查指导工作，对乡政府来说，这都是上级领导来了，都要好好招待，招待不好都不行，就给你脸色看。
有一次，县里来了个蹲点的“领导”，要在太平乡住两个星期。田书记和王乡长一商量，觉得住这么长时间，安排好住处，开始时招待一顿，走的时候再招待一顿，这期间就在乡政府的食堂就餐。
这一天上午，这位“领导”身着制服，戴着大盖帽，莅临太平乡政府。振华一看，也就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就按照乡里的预定计划，中午请他喝了一顿酒。饭后，请他在供销社招待所住下，说明了乡里的安排。
谁知这位“领导”晚上在乡政府食堂吃了一顿饭，就“草鸡”了，第二天上午不辞而别。回去向他的领导汇报说，太平乡政府不管饭，他没法在那蹲点。所以县里各部门的人来了，都不能慢待，即使一般工作人员也不行，都要作为领导招待。
大家想想，县里七八个部门，县领导又要求各部门要深入基层，来的人可真是络绎不绝，一个颜乡长根本陪不过来，那王副乡长有时候也是一天陪两顿。革命小酒几乎天天喝，再加上省领导说了“招待就是工作”。所以，两年下来，振华的酒量提高可是不小，由一个不会喝酒的青年人，变成了一个“津巴布韦”（斤把不畏）的成熟领导的酒量水平，对付一般的县里干部绰绰有余。
在乡里待了快两年了，乡政府的干部们也早就混熟了，仅振华分管的这些部门的助理吧，就都成了哥们了。
这一天，一伙子助理在振华屋里胡吹海嗙。这个说：“哎呀，王乡长，你领导我们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也都很支持你的工作，也不请我们喝个小酒？”那个说：“王乡长，你这挂职快到期了，回去马上就高升了，怎么也得喝一场。”
振华琢磨，让这些家伙讹上了。不过，请大家喝一场酒也实在是应该的，如果没有这些哥们的大力支持，自己分管的这么多项工作，怎么可能这样顺利地完成任务？
振华就笑道：“好啊！你们这些家伙，不请乡长喝酒也就罢了，还讹起乡长来了！行啊，就明天晚上，都过来，我请大家喝酒。可有一样，谁耍熊也不行！”
大家一听，王乡长答应请他们喝酒，群情振奋，兴高采烈，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一展身手。
第二天下午，振华买来烧鸡、猪头肉、油炸花生米，到供销社买了四瓶65度的“武松醉”烈酒，又到太平乡大饭店订了六个菜，又借了十个小酒杯和筷子。
回来后，又到隔壁耿乡长屋里，隆重邀请他晚上作陪。
振华在屋里把写字台拉到床边，又把耿乡长屋里的椅子拖过来几把，把烧鸡、猪头肉、花生米都弄到碗里，摆在写字台上，筷子、酒杯也摆放到位。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太阳落下去了，弟兄们一个一个地陆续到齐了，耿乡长也大驾光临。
大饭店的服务员也把预订的六个大菜用提盒送来了。
一般的酒局，是主陪先发表祝酒词，领三杯酒。然后，才是副陪领着大家喝酒。
这个酒杯很小，是三钱三的小皮盅。振华尽待客之道，把各人面前的酒盅都满上了。
振华端起小酒盅，发表祝酒词：“各位弟兄，今天请大家来喝酒，第一杯，感谢大家两年来对我们的关照！”说毕一饮而尽，还把酒杯倒过来，在头顶上照了照杯。
这乡村干部也都狡猾得很，一开始都不大喝，有的喝半杯，就放下了。还有的说：“哎呀王乡长，我这个酒实在是不行，我少喝点吧。”
振华一听，来精神头了，站起来说道：“那不行！都是老爷们儿，谁能喝？谁不能喝？我不请你们，你们不愿意；我请你们，你们又不喝，这还行吗？这还是爷们儿吗？这就是没把我这个乡长放眼里呀！今天这么着，我这个乡长和大家打成一片，大家平喝，我绝对不比你们少喝，但是谁少喝了也不行！谁要是承认不行了，谁就回去睡大觉。”
大家一听，齐声说好。振华又接着说：“不过，这承认不行了，是要说话的，说什么话呢？就说‘我是个娘儿们，不行了！’就可以回去了。”
大家一听，我靠！就是喝醉了，也决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是个娘儿们啊！那还怎么在老婆孩子面前抬头？还怎么在太平乡里混，还怎么能领导全乡人民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因而纷纷表示，王乡长喝多少，我们喝多少，决不能当娘儿们！
振华一看，太平乡的干部素质还真是相当高，都是些真爷们儿！就又端起一杯酒，朗声道：“敬大家第二杯酒。我和耿乡长来太平乡快两年了，我们来的目的，就是挂职锻炼，向大家学习的。现在，我们锻炼的时间快到了，感觉向大家学习了很多优秀的思想品质、优良作风。你像老吴吧，任劳任怨，这个颁发身份证照相，全乡各个村都跑遍了，吃不好，睡不好，还挨蚊子叮、跳蚤咬，白天照相，晚上洗印，可真是不容易！还有老伦，整天跑村里，不是调解这个，就是调解那个，磨破了嘴皮子，保证了全乡的稳定和谐发展，功不可没！反正是向大家学了不少，在此向大家表示感谢！”说毕，一饮而尽。
“第三杯，黄金万两易得，人生好友难求。经过两年的朝夕相处，大家都成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回去以后，欢迎大家到省城做客，我和老耿一定热情招待！”又是一杯。
这耿乡长比振华大两岁，身高体大酒不亏，本来酒量就不小，再加上两年来经常外出考察学习、接待县乡镇企业局的领导，和不少村的支书都成了朋友，经常请他去喝酒，这酒量比振华可是大多了。他领着又是“哐！哐！哐！”三杯酒！
然后，才轮到各位助理发言，乡长请客，怎么也得表示感谢吧，也得表示请两位乡长经常来太平乡里看看老朋友吧！一个人敬了一杯。
终于把四瓶酒喝得差不多了！其间也有人出去，先声明是去方便，还要回来，不能偷着溜号！有两个人是实在不行了，但是也不能回去，就挤着躺在振华床上呼呼大睡；还有的出去后，就听着外面有“喷吹”的声音。
到了晚上十点来钟，喝得瓶底都朝了天，“酒干倘卖无”了。没醉倒的把床上醉倒的扶起来，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回各自屋里去了。
振华也晕晕乎乎的，还咋咋呼呼地要赢耿乡长两盘棋。耿乡长一看，这小老弟喝高了，就高风亮节地说：“我这个棋下不过你，再下也是输，歇歇吧，明天我还到县里开会。”
挂职锻炼期间，振华的主要收获，是在挂职一年后，和福海同时解决了组织问题。除了为乡里办了一些好事之外，振华还为家里办了一件大好事，这就是把三哥振刚一家调回了山东。
振刚自高中毕业后随三姑妈到了新疆建设兵团农七师，从师师范学校毕业后，就在126团中学教书，于1977年结婚，嫂子比他小五岁，也是兵团员工，岳父母都是兵团干部。
三姑妈、姑父于1977年调回山东，振刚的岳父母也于1986年退休后回到四川老家达县养老，这样就只剩下他们夫妇在边远的新疆孤苦无依，举目无亲。
振华到省级机关工作后，接到三哥数封信，言及在新疆的无助、无奈和苦恼，看弟弟能否想法把他调回内地。
他在信中说：“我现在只身在疆，举目无亲，有些事情常受到别人欺侮。因在这里拉老乡关系、拉帮结派、请客送礼之风盛行。我又没有那个习惯，难免受别人的气。今年以来，你嫂身体一直不好，再加上也没有合适的工作干，这里的领导只知道把自己的家属安排好工作，我也和他们吵了一次。这几年新疆兵团搞得很糟糕，歪风邪气严重，很多职工辛苦一年还拿不到工资，但领导们却四处游玩。我们教师的工资也不能正常发放，因团里亏损，挪用教育经费。说句实话，我现在是真不想在新疆待，气候不好，夏天干燥炎热，无法出门，而且昼夜温差极大，‘朝穿棉衣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就是新疆气候的特点。冬季长达四个多月，最冷的时候有零下三十多度。现在我们这里很多老师都调回了内地。自姑妈、姑父走后，岳父母也回了四川，我在这里心情一直不好，有时就思念内地亲人。我想弟弟能否帮帮忙，把我们调回内地，就是到济阳县太平乡的中学也行，离妈妈近一些，想到妈妈养我们四个儿子，到老了身边一个也没有，妈妈有病也好照料一下。”
大姐振萍也来信说，她在家里正吃午饭，收到三哥的来信，一看三哥在新疆的窘况，难过得饭也吃不下了，直流眼泪，也希望弟弟能想法把三哥调回来。
这时候的大姐，已经转正成了国家干部。她此前来信说：“我于9月27日以全县第三名的成绩被录用为正式国家干部，现在已办理了粮食和户口关系。你大姐从1973年到现在，背了15年的麻袋（指吃农业粮），终于扔掉了，想想真是不容易。考试结束后，25天才公布了分数。后来听说，市人事局主张按分录，市财政局主张照顾副所长和年龄大的，最后市委裁判按分录用，从第一名录到第六名。其他五人都是1984年招聘的二十几岁的青年，在20名老同志中，我是唯一被录用的，几乎成了新闻人物。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为咱们王家人争了一口气，这也是苍天有眼、先辈保佑啊！”
看了三哥和大姐的信，振华想，亲戚朋友有事求他帮忙，能帮的也没有推辞过，何况这是“打虎”的亲兄弟。
振华琢磨，这次下派挂职锻炼，一同来挂职副县长的李秀明，正好分管文教卫生工作，也许是个机会，先跟他商量商量。
当时有一个电影大明星李秀明，是金鸡奖和百花奖获奖影后，演过《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孔雀公主》等多部电影的女主角。可这位李秀明县长是个纯爷们儿，他参加全国工会系统的会议，会务组一看这个名字，肯定是个女的，就经常把他和女同志安排在一个房间。有的会议，他报到之后，晚上在屋里不知干啥，开门进来一个女同志，他可能以为怎么这个会议还安排“女陪”吗？正在那里想好事，可把进来的女同志吓坏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把她和一个老爷们儿安排在一个房间？提起包就找会务组去了。这样的笑话数不胜数。
1988年春节期间，振华提着两瓶酒、两条香烟，登门拜访李县长。
县长夫人也是同单位的干部，一看一同挂职的小弟兄来看望他们，非常热情，就忙活着炸花生米，凉拌白菜心，做了几个拿手菜，要请小弟兄喝酒。
酒至半酣，振华才把正题说了出来。
李县长思忖半天，表态说：“我看这个事啊，要慢慢地办，着急不得。首先要联系接收的学校，有了接收单位，再做县教育局的工作，请他们发商调函，那边还要能放人，这才行。不能一下子把两个人都调过来，要先把你哥调过来，他是中学教师，也比较好调一点。这样就有了理由，再慢慢地解决两地分居，把你嫂子再调过来，你看是不是这么个理？”
振华一听，服了！感觉县长就是比乡长水平高，一级一个水平啊，真是没办法！
长话短说，经过李县长一年多的努力，1989年春节过后，把三哥振刚从新疆调回了济阳县县城的中学，教初中的化学课。同时，三嫂也办了病休，和孩子一起来到了济阳县城，住在学校分给他们的两间平房里。
三哥的工作是落实了，但一个人的工资，要养活三个人，是相当紧张的，吃菜只能捡最便宜的买，侄子珣珣想吃点水果都舍不得买。三哥心急如焚，嫂子心情也不好，经常顶嘴吵架，吵着要回四川、回新疆的。
就是在这样极其艰难的情况下，振刚一颗豪侠仁义之心仍不失本色，仍尽一切可能帮助更加贫困的学生，显示了一个人民教师的优秀品质。
他教的班里有个学生冬天没棉衣，他就把自己的棉衣给了这个学生，可谓雪中送炭；还有个学生无家可归，极其困难，住学生宿舍还要交钱，他就让这个学生住在他房前院子里的小草棚里，虽然饭菜不好，但管他吃饱还是没问题的，大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胸襟。
振刚的困难，兄弟姊妹们也都知道，也尽力给他们一点资助。
有一次，大姐振萍和小妹振雁乘县里的大头汽车，来济南送货，说要到济阳看看三哥。振华就和她们一起乘这辆大头车过黄河大桥，向东北济阳县城开去。
半路上，在青宁乡路边，有一个家具店，大姐让把车停在店门前，大家进去，选择了一个方桌、四个凳子，又在别的门市部买了一批餐具，都弄到车上，拉到了济阳。
后来，振华还陪大哥振源到济阳去看过他，也给他一些帮助。
三哥这里着急，就催他的弟弟，弟弟就催李县长。到1989年下半年，挂职锻炼已经结束了，挂职干部都已经返回了省城，这对于嫂子的调动就更加困难了。
不管怎么样，硬着头皮也得往前拱啊！振华一边找李县长，一边也到济阳找县工联张会长，请他也帮帮忙，做做工作，他毕竟也是县里的老同志，认识的人多，办法也多一些。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到了1990年底，嫂子的调动也办成了，安排在学校的印刷厂工作。这比在县里的其他企业工作都好，不少企业发不出工资，但山东的教育系统是基本不欠教职员工的工资的。
经过这一系列的折腾，也算把振华折腾草鸡了，服气了！深切地体会到：调动难，难于上青天！
到了1989年的春天，由于要评选省劳动模范、全国劳动模范，把振华借回省工联工作了两个月，五一前夕开完省劳动模范表彰大会之后，振华才又回到了太平乡。
到了夏天，两年挂职期将满。
乡政府秘书和振华、福海商量，送点什么纪念品。那时候，都时兴送镜框子，上边再写上字。可那东西实在没什么用处，档次也不高，挂在屋里也不是很雅观。
振华提出，这么着吧，送我们一本《中国书法大字典》吧！一来留作纪念；二来很有用，一用起来，就想起了太平乡的朋友们，就想起了我们的第二故乡！
这本《中国书法大字典》，是香港中外出版社于1976年出版的，定价47元。振华早就想买一本，但又觉得太贵，这要半个多月的工资啊！可是20年后，这本书的定价已经翻了有10番，但仅占月工资的十分之一吧！
这本大书，成了振华的宝贝，珍藏至今，为他后来成为国家一级书法师、“共和国书画家”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太平乡挂职副乡长，锻炼了两年，虽然说也没有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总算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没有功劳有点苦劳吧！好在也没有惹下什么麻烦，期限一到，拍屁股就能走人。
挂职期间，单位和报社领导也很重视、关心，还专程来看望了两位挂职干部；耿夫人在百忙之中，也下乡来探视了夫君。
丽娟听说嫂夫人到太平乡去了，也急着要来看看。振华考虑，原来是她要集中精力上电大，后来由于怀孕、小产，身体虚弱，不愿她受颠簸之苦，就劝她别去了。丽娟后来还觉得这是个很大的遗憾！
山重水复
《球墨铸铁管》书稿完成后，振华向经济技术劳动保护处处长薄振亮做了汇报，说明出版这本书的意义。薄处长不愧是领导，水平确实是高，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将出版这本书作为部门的一项工作来推动。
一般的领导是不会重视、更不会支持个人出书的。薄处长之所以重视和支持这项工作，大概与他的工作履历有关系。他早年曾担任过一个地区的团委书记，做过多年的共青团工作，对青年人非常了解，对青年人的工作热情也非常支持。他后来调到省贫农协会工作，贫农协会解散后，就把他调到了省工联。振华发表的几篇文章，他能拿着给分管会长、会长看，使振华深受感动，这样的好领导是太少了，一般不嫉贤妒能就算不错了。
薄处长是个非常敬业的人，也非常注重读书学习，对有关法规、政策有很透彻的理解，工作起来也是如鱼得水，在机关干部当中也很有威信。
振华向他汇报了写作这本书的情况和出版意义之后，提出想到北京联系一下出版社，看哪个出版社能出版。
薄处长安排技协办公室魏主任和振华同赴北京，联系出版事宜。
虽然是在济阳县太平乡挂职锻炼，但振华是配合当地一名副乡长分管工作，有事请假没问题，对乡里的工作没有大的影响。
魏主任也是从省内大企业调来的中层干部，也是以配备劳动保护专职干部的名义调来的，成立技术协会办公室（设在经济技术劳动保护处）之后，就让他担任办公室副主任了，是个副处级干部。
振华和魏主任商量，先到机械工业出版社看看。
机械工业出版社的编辑看了前言，又翻了翻书稿，大概琢磨，这本书也太专业了，而且国内还没有生产球墨铸铁管的工厂，这本书出版后卖给谁呢？
这位编辑思考了一下，表态说：“这本书啊，和机械工业关系不是很大，我看你们到冶金工业出版社看看，我这里有他们社的地址。”说着就抄了一份冶金工业出版社的地址递给了振华。
振华一看，上面写着：北河沿大街嵩祝院北巷39号。
走吧！这也和谈恋爱差不多，需要双方都同意，剃头挑子一头热不行。
曲里拐弯，好不容易找着了地方，先到出版社办公室，拿出了省工人技术协会开的介绍信，他们介绍到第二编辑室找李继蕙主任谈谈。
李主任是位中年女士，看样很精明、很老练。经过一番交谈，李主任也看了看前言，也翻了翻书稿，大概她琢磨，球墨铸铁管在国内尚属空白，但是以球墨铸铁管代替灰口铸铁管的更新换代是大势所趋，美国、德国、日本、英国等发达国家的球墨铸铁管产量已占铸铁管生产总量的80%以上，发展前途是很广阔的。这本书如能出版，对于推动我国球墨铸铁管技术的研究和开发必将起到极其重要的作用，是很有出版价值的。该书的出版，也必将引起有关科研院所、大专院校的兴趣，如果国内开发球墨铸铁管的企业多了，这本书的需求量也是很大的。
她思考了一下，表态说：“这本书稿倒是不错，也有出版价值，但是我们出版社没有人懂这个专业，你最好能请这方面的专家或者教授给审阅一下，写个审阅意见，咱们再研究有关出版的事宜，你们看怎么样？”
好啊！要的就是这个！振华和魏主任都很高兴，表示请母校东北工学院铸造教研室主任宫克强教授审阅，还介绍说，宫教授是高校教材《特种铸造》的主编。李主任一听，认为由宫教授审阅没问题。
这一次振华和魏主任赴京，应该说是完成了预定任务。出版社是找着了，下一步就是请宫教授审阅的问题了。
为郑重其事，振华以为应该到沈阳一趟，把书稿当面交给宫教授。
向薄处长汇报之后，薄处长就安排了个公差，让振华到沈阳去。
到了母校，先找同学许思贤，安排在东工招待所住下了。
晚上到了宫教授家里，他正在审阅一部翻译的书稿，看那本外文书很厚，要对着外文审阅一遍，确非易事。
宫老师很热情，他说：“你不要着急，我把这本翻译的书稿看完之后，就看你带来的书稿。”
振华感觉，老师在百忙之中，能挤时间为自己审阅书稿，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怎么也得给老师一些审稿费吧！
宫老师表示，这倒是小事，书出版了以后再说吧，多点少点都无所谓。
这次到沈阳，是振华毕业五年来第一次到母校。
振华的同学许思贤研究生毕业后，就留校任教，在炼铁研究所工作，其间作为访问学者出国工作学习一年。他的妻子刘素文是钢冶系电冶金专业的班干部，毕业后被分配在辽宁省纪律检查委员会工作。
趁星期天，许思贤夫妻陪老同学重游了北陵，在北陵最后边的大“土馒头”上，周边砌有半人高的围墙，挨着围墙内的是一圈砖砌的人行甬道，在这甬道上绕行了一圈，抬头看着四围景色，古木森森，又低头看着这砌砖甬道，许思贤说：“你看看，这个甬道是向里倾斜的，有‘肥水不流外人田’之意。”
振华一听，忙观察这甬道，还真是向里有一定斜度，这古代建筑真是处处有学问哪！
游完了北陵，就到沈阳最繁华的中街，找到了沈阳名吃老边饺子馆，这里可就比刚入学时同学们到抗美援朝烈士陵园扫墓后就餐的小饭馆高级多了。
“坐着再好不如躺着，吃得再好不如饺子。”何况这“老边饺子”名扬四海，确实好吃，一放进嘴里，还没等嚼出味来，它出溜一下就钻进肚里去了，大有“猪八戒吃参果——食而不知其味”之慨。
据说，很久以前，有个京城富豪慕名专程到沈阳，来吃“老边饺子”，饺子一端上来，他夹起一个饺子，刚放到嘴里，一口咬下去，结果饺子已经钻进肚子里了，他这一口咬下去，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了一半。
所以，要想好好品尝一下“老边饺子”的味道，那最好是先把嗓子眼堵住，再细尝慢品，以免发生饮食安全事故。到沈阳的外地人没吃“老边饺子”，算是白来了一趟沈阳。
在沈阳上了四年大学，这中街也来来回回走过几趟，看着老边饺子馆外边排着的长龙，心想这“老边饺子”不知怎么好吃了！要不，豁出去，吃一顿！可是一摸口袋，囊中羞涩，还是不要进去的好。既然吃不成“老边饺子”，那么就闻闻“老边饺子”的味道吧！也算“到此一游”，这总不要钱吧！
振华就在饺子馆近旁找了个地方，掏出了刚买来的《日本语九百句》，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过路人还以为他在等约会的女朋友呢！
“老边饺子”的味道确实好闻，可是，越闻哈喇子流得越长，越闻越饿得受不了，越闻肚子越难受。好像有一只小手从嗓子眼里伸了出来，催动着振华：快去拿饺子吃！
振华担心控制不住馋虫，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同时发狠道：“他娘的，有朝一日，老子有钱了，必来饱饱地吃上几顿老边饺子！”
“苦心人天不负。”机会终于来了，这回老同学请振华游览北陵，问他中午想吃什么，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老边饺子！这还用说吗？”
来到老边饺子馆，要了排队的号，一看，三百多号！
怎么办？吃还是不吃？看来要吃上饺子，得等到晚上啊！
振华琢磨，就是排到明天中午，我也得吃上这“老边饺子”，方能了此夙愿！
老同学一看振华如此坚定，不吃上这“老边饺子”决不罢休，那就“好事做到底，送佛上西天”，舍命陪老同学吧！
既然有了排队的号，那就别在这傻等着了。大帅府就在这附近，到那里看看张作霖耍弄小日本鬼的地方吧！
1987年10月份，宫教授把审阅意见和书稿挂号寄到了济阳县太平乡政府。宫教授对这部书稿给予较高评价，并提出修改意见。
薄处长看了宫教授的审阅意见后，非常高兴，立即安排振华再赴北京，和冶金工业出版社联系出版的具体事宜。
李继蕙主任看了宫克强教授的审阅意见后，表示尽快上报选题，估计选题通过没问题。但她同时提出，估计这本书出版后的销量不会很大，需要赞助10000元，才能出版。振华一听，10000元赞助！脑袋有点大，但毕竟通过了出版的又一道关，也是可喜可贺吧！
10000元钱是个什么概念呢？
1986年，振华调入省工联之后，月工资全部加起来，也就不到90元，就算加上爱人的收入，也就是160元多一点。就算不吃不喝不穿衣服，也要五年多的积累才行！可谁能只吃空气、喝白开水呀！
但是，不管怎么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出版这一本书！这个信念是坚定不移的，没什么说的，这就是人生的价值，是振华的追求！
那时候，人们的收入都很低，要积攒几年的钱，才能买一个彩电、冰箱或者洗衣机。振华结婚也就两年多，刚攒了几个钱，买了个收录机，可谓两手空空。
怎么办呢？看看兄弟姊妹们能不能给点帮助吧！遂发出一圈求助信，兄弟姊妹们听说兄弟编写的书能够由国家级出版社出版，都非常高兴，都愿意尽可能给予支持，可是统计起来，全部金额也就是能有3000元，一半都不到，这怎么办？
振华躺在床上，愁得夜不能眠，内火攻心，外显症状，口内溃疡，嘴唇起燎泡，满眼血丝，一脸憔悴，把个帅小伙折腾得没个人样！
薄处长也是很关心下属的，他一看王振华这个小伙子，一向很精神，是个充满激情的人，这是怎么了，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这么没精打采的？
经了解，薄处长知道了振华面临的他解决不了的难题，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有锅可砸呀！
薄处长思考了一会儿，表态说：“出版这本书，对你个人来说，困难是太大了。如果能够取得单位的支持，那就好办了！这样吧，你打一个报告，把出版这本书的意义写清楚，我再以部门的名义，写个请示，一起送给会长们看看，看能不能由单位给予资助。为了增强这个报告的力度，你先和魏主任到省科委去一趟，请科委也写个意见来。”
振华一听，还有这样的好事！还有这样的好领导！真是太幸运了！姑且不说能不能成功，就是部门领导能够这样重视和支持，也给孤军奋战中的振华以极大的鼓舞，心也就放宽了一点，嘴唇上的燎泡顿时消了两个。
振华和魏主任拿着介绍信，骑着自行车，来到了省政府大院，找着了省科学技术委员会办公室。科委办公室主任听明来意之后，表示大力支持，但他又说：“我们这里没有人懂这个东西，你们先到省科技情报研究所和省冶金厅，请他们先写个意见，我们再出具意见，你们看这样行吧？”
振华先来到省科技情报研究所，找着了《科技信息》编辑部那位朋友，那位朋友看了宫克强教授的审阅意见后，当即写了一份《对〈球墨铸铁管〉一书的意见》，给予积极客观的肯定。
振华又来到了省冶金厅，找到了技术处马处长。马处长到过济南铁厂，振华老早就认识，他和东工老校友张德传总工程师非常熟悉。马处长热情接待，让座倒茶，极其认真地写推荐意见。或许是过于较真，他写了撕，撕了写，直到满意为止。
振华一看，很是满意，深表感谢。马处长微笑着在意见书上郑重其事地盖了公章。
振华拿着两个单位的意见书来到了省科委。省科委办公室主任看了专家及有关部门的审核推荐意见，也写了一份意见：“经有关专家和省冶金厅、省科技情报所审核，认为《球墨铸铁管》一书有实用参考价值，对促进我国这项新技术开发将发挥一定作用，建议有关部门协助办理出版事宜，以尽快提供有关方面使用。”
有了省科委的意见，振华就按照薄处长的指示，费了一番心思，起草了《关于出版〈球墨铸铁管〉书稿申请资助部分款项的报告》，并附上省科委等单位及宫教授的审阅意见。薄处长亲自撰写了给各位会长的报告，四位副会长传阅签名同意，结果会长一票否决。
完了！领导不同意资助！振华重又陷入到了黑暗之中！
薄处长颇为愤慨，工联干部能够出版一部对行业发展极为有利的科技专著，这不也是单位的光荣吗？他跟振华说：“领导不支持，咱们也没有办法。我看这么办吧，咱们自己想办法来解决。我们不是有技术协会吗？我跟魏主任商量商量，请他跟熟悉的会员单位联系一下，各自资助一点，就把这个难题解决了！”
振华一听，颇为感动，这样的好领导普天下难找！能够碰到这样的好领导实在是三生有幸！他表态说：“如果技协资助，在书的封面上可以署上单位的名称，如果得了稿费，除了教授的审稿费，我全部交给处里，作为处里的费用使用。”
薄处长一看，小伙子不错，很大气！就是为了出版这本书，而不是为了个人的利益，识大体，顾大局，是个可造之材！
魏主任是个实在人，他也为振华这种勤奋的精神所感动，接到处长交代的任务后，立即行动，广泛联络，很快就把资助款搞定了。
资助款有了着落，签订出版协议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有了着落，压在振华心头的巨石终于推翻了！他压抑的心情也放晴了，脸上也有了多日不见的笑容。
振华想，结婚两年多来，媳妇跟着自己，没有享什么福，她一边上班，一边上着电大，还要全力操持家务，洗衣做饭，支持自己的写作，一天到晚不得闲。现在，媳妇的电大也毕业了，大专毕业证书也拿到手了，自己的书出版的事也算有眉目了，而且不用自己出资赞助，既然有这样的好机会，就是自费也要和媳妇共赴北京，看看伟大祖国的首都。
到北京后，先找地方住下了，然后就到出版社在协议上盖了公章后，把定稿交给了李主任。正事处理完了，领着媳妇到了前门大街全聚德烤鸭店，吃一顿烤鸭祝贺祝贺吧！
在那样一个贫穷落后的时代，能吃得起全聚德烤鸭的人很少。
有一次，济南铁厂的一名技术副厂长，领着振华等几名工程技术人员，到首钢考察一个技术项目，大家在全聚德烤鸭店门前转来转去，虽有人提议吃一顿，可响应者寡，只好闻了闻烤鸭的味道，就遗憾地离开了。
这一次，“手中有钱腰杆子硬”，振华领着媳妇就上了烤鸭店二楼雅座，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座位坐着人。这与三十年后，振华和丽娟再领着在北京上大学的儿子来的情形形成鲜明的反差，那队排得有几百米。
经和服务员沟通，点了一个烤鸭套餐，又加了一个炒虾仁，一共花费了42元。
之所以如此奢靡，主要是因为出书资助款不用自费了，振华也想借此机会犒劳一下贤惠的媳妇，既来之，就让媳妇吃一下北京名吃，游览一下首都名胜，也不枉丽娟把终身托付于自己这个下里巴人！
吃完了烤鸭，就参观天安门城楼吧！
那时候，天安门城楼刚刚开放不久，在伟大领袖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的地方，给媳妇照了两张照片。这时候，黑白照片已经过时了，用的是彩色胶卷。
第二天上午，又到京城最繁华的王府井大街逛了半天，媳妇在北京百货大楼里转着就不出来了，振华跟不上，就在大门口的座位上坐着等她。
终于把媳妇等出来了，吃饭吧！
来之前，振华就研究过北京名吃，全聚德烤鸭、东来顺涮羊肉、翠华楼爆肚、什刹海烤肉季，虽然不能都吃遍，但也要吃上几样，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既到了王府井大街，这里有东来顺涮羊肉。到了二楼，找了个座位，那个木炭烧的大涮锅，济南就没有，尤其是那个羊肉，也不知道是怎么切出来的，一卷一卷的，比筷子粗一点，长短一致，整整齐齐摆在盘子里，真是不得了！
吃饱了，喝足了，到颐和园玩玩吧！
看了看慈禧太后看戏的德和园大戏楼，又到石舫玩了玩。据德龄写的《御香缥缈录》记载，慈禧太后就特别喜欢这个地方，经常来石舫上游玩。
石舫建于乾隆二十年（1755年），原舱楼是古建形式，船尾舵就在如今的位置，表示航船由远方航行到此靠岸，稳稳地停在岸边，象征着清王朝政权像石舫一样稳固，不怕风吹浪打，永不沉没。乾隆在园内建造这只巨大的石舫，将唐朝魏征谏李世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典故加以形象化，勉励自己励精图治，象征着大清江山会像这座石舫一样，并无覆舟之虑。但仅过了105年，1860年就被英法联军烧毁，仅船体幸免。
清光绪年间，慈禧重修颐和园时，仿照一艘法国游艇的式样重建，成为现在这样的洋式舱楼。重建时，船体部分也重新施工，两旁增添了石轮，使船体更像当时的轮船样式。
石舫长36米。来到舱里，看这船体全是用大块青石雕砌而成，舱楼部分是木结构，都油饰成大理石花纹，和船身浑然一体。舱楼顶部用雕砖贴面，雕工精细，显得玲珑剔透，在颐和园的建筑群中，别具一格。
振华向丽娟介绍道：“这石舫又叫‘清晏舫’，是颐和园内唯一带有西洋风格的建筑，慈禧太后很喜欢这个石舫，经常在这里宴请外国客人。这慈禧虽贵为太后，皇帝都要听她的，但她也不能随心所欲，很多事，她想办也办不成。她想好好为自己过个五十大寿、六十大寿，就是过不好。1884年，是慈禧50岁生日，因1883年12月爆发了中法战争，而未能如愿以偿。她决心要在60大寿时，以超过前朝皇太后过生日的气魄大办一场。准备了好几年，可这一年又爆发了中日甲午战争，开战期间，有大臣奏请她节省做寿经费，用来打仗。她听了火冒三丈，恶狠狠地说：‘今天谁使我不高兴，我就要他一辈子不高兴。’致使北洋水师全军覆没，全国人民非常激愤，慈禧被迫下诏：‘颐和园受贺事宜，立刻停办。’但也花了有1000万两白银，她拨给前线打仗的经费才300万两，真是‘宁可国破，不可不乐’呀！”
在叹息声中，离开了石舫，又拾级而上，登上了佛香阁，参观了智慧海，在智慧海的圆门洞下面照了几张相，感觉自己的智慧顿时开光了似的。
看着智慧海建筑上的小佛像的头，有很多在“文革”中被红卫兵们“破四旧”铲掉了。振华想，这“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新文化倒没有立起来，旧文化倒是被破坏了不少，可以说是中华民族历史文化典籍的一场浩劫，其损失是无法估量的！
振华指着西边那些山，糊弄媳妇说：“那边是香山、八大处，都是要爬老高老高的山，我看你也累了，咱们留点想头，下次再来吧！”
好事多磨。《球墨铸铁管》一书的出版也非一帆风顺。过了协议规定的出版日期，书也没有印出来。
1989年5月8日，振华收到出版社李主任的一封信，信中说：“《球墨铸铁管》书稿已全部审完，尚有些问题需和你讨论，才能修改定稿。因此，请你在本月15日之前来京一趟。我计划本月将这部稿子发出。因此，必须在5月25日之前发出编辑室。如果你能在15日之前到京，不会有什么问题。”
好吧，按照李主任的要求，振华于5月14日到了北京，正赶上“政治风波”。
振华住的地方在北京西郊苹果园，从北京站坐地铁到西边的终点站。他就住在一个低档的宾馆里，按要求修改稿子。
这期间，他也到过几次出版社，要穿过大半个城区。由于“政治风波”，北京的公共交通几近瘫痪，公交车是不能正常行驶了，地铁还可以乘坐。再后来，地铁也关闭了。振华到出版社，只能在街上随便爬上一辆车，让他们免费拉上一段路，没车了就开步走。
晚上看着《新闻联播》，知道一些外面的动向。5月19日，《新闻联播》播出了戒严命令。振华想此地不可久待，早点赶回济南吧！
20日，振华到出版社交了修改后的稿子，又到北京站买了车票。
车票是晚上的车次。振华早早地退了房间，来到了大街上，可是没有任何车辆能到北京站，公交车把进京的大路口全堵死了。
这怎么办？从苹果园走到北京站的话，一是来不及，二是能走这么远的路吗？
正愁得没法，看见一个骑三轮车的师傅，振华就凑上前去，跟人家套近乎，说了自己的困难，请他帮忙把自己送到北京站。这位师傅真不错，急人之所急，帮人之所需。他让振华坐在他的平板车上，拉着他穿小巷，曲里拐弯，不知怎么走的，好歹拉到了北京站，也没有耽搁乘车时间，振华这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经历了千辛万苦，这本国内第一部有关球墨铸铁管的专著终于在1990年8月份出版了，振华心血的浇灌，终于结出了丰硕的成果。
《球墨铸铁管》出版后，在国内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不少企业来信咨询，有的到济南找振华，要求提供帮助，或聘任职务共同开发球墨铸铁管。振华担心影响现在的正常工作，诚恳地表态说：“你们有什么问题，我能解答的，尽量提供帮助，至于你们要聘请的职务，我不便接受，以免影响我的工作，造成不好的影响。”
振华少不得给帮过忙的单位、领导和教授们送上一本，请予“指教”，也给同宿舍的几位同学、朋友寄了一本。收到书后，大家纷纷回信，由衷地表示了赞许和钦佩之情；兄弟姐妹更是兴奋难抑。在农村，能看书的人都不多，更别说写一本书，那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在此后几年的时间内，仅山东就建设了三个生产球墨铸铁管的公司：原济南铁厂已改扩建为山东球墨铸铁管公司、丛林集团球墨铸铁管公司、圆钢集团球墨铸铁管公司。
后来，振华到龙口丛林集团球墨铸铁管公司，大连理工学院的一位退休老教授双手捧着《球墨铸铁管》，颤巍巍地来到振华面前，激动地说：“我就是靠您这本书，来指导公司的球铁管生产的。目前国内还找不到第二本这样的书，这本书真是太好了。就请您在这本书上签个名吧！”
天伦之乐
1985年下半年，振华媳妇发现自己怀了孕。两个人一商量，决定以学业、事业为上，先不能要这个孩子。振华就陪着媳妇到医院做了手术。
到了1987年上半年，丽娟通过了所有课程的学业考试，取得了药学专业大专毕业文凭。这样一来，就把培养革命事业接班人这个实施“天字一号工程”的重大问题提到了议事日程，至振华下派挂职锻炼，已经种上了革命的种子。
振华下乡后，岳父就让闺女回家住着，以方便照顾。有时候振华回来，就陪着媳妇散散步，活动活动，眼看着就要瓜熟蒂落了。
这一天下午，振华又从乡里回来了。刚进岳父家门，就听丽娟跟岳父说：“爸，我跟他说。”她把振华拉到了屋里，振华一看，感觉很异常，媳妇隆起的肚子消失了！
正在诧异，丽娟拍拍肚子说：“没有了！”
振华叹息了一声，丽娟接着说：“到医院一检查，胎儿已经不活动了。”
振华一听，有点六神无主，这是怎么回事？
老泰山也非常焦急，决定双方都要好好地检查检查，看看是不是需要治疗。他写了一张条子，让振华到省中医去找金大夫。
经过一系列的化验检查，金大夫给开了不少中药。同时嘱咐：不能喝酒！不能抽烟！
丽娟到省血液中心进行了检查。按照最新的增强免疫力的方法，振华和丽娟到血液中心好几次。先是把振华的血液抽出来，经过一系列的分离，提取有效成分，在丽娟的胳膊上注入，就像一个方形点阵似的，分若干个点注入。
在血液中心，振华看到怎么有这么多的人来治疗啊！特别是看到一个非常瘦弱的女子，胳膊细得跟个棒似的，心想她怎么怀孕哪！
振华在乡下，一边工作，一边每天晚上熬中药，也记不清熬了多少天，一闻那中药味，就反胃！而且每天早晚必须喝两大碗！
经过这一系列的治疗和检查，医生认为可以了。
振华想，这一回肯定没问题了。
有一次，振华回来，陪着丽娟到人民医院再做检查。医院副书记刘莉一起陪着去了B超室，那个B超吕大夫一看，说：“又不行了！”
振华一听，目瞪口呆，有如五雷轰顶！天哪！这是老天要绝我的后吗？！我并没有做过什么害人的事啊！就是亏心事也没做几件哪！妻子心地善良，不要说害人的事，就是亏心事，她也没做过呀！
振华正在这里胡思乱想，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刘莉说：“我怎么看着长了，我再好好看看！”她又凑到屏幕前，仔细地观察了一阵子，肯定地说：“我看着长了！这么着吧，我给我的B超老师打个电话，你们到铁路医院，请他好好看看！他是省内B超检查最好的大夫，人称‘杨B超’。”
刘姐这一席话，就像已被判死刑的人被改判了似的，给绝望的振华带来了一丝希望！
原来这刘姐以前曾专门学过B超，老师就是这位名扬齐鲁的“杨B超”！
振华拿着刘姐写的条子，和丽娟一起打“面的”来到了铁路医院，找到了“杨B超”。
一看，这“杨B超”瘦高个，五十来岁，很和蔼。他非常认真地仔细检查了一番，肯定地说：“胎儿发育很正常，没有问题！你回家好好地休养就行了！”
振华一听，犹如压在心头的大山被推翻了，身心放松，感激得五体投地！一个劲地道谢！
告别了杨大夫，振华拉着丽娟的手，来到了大街上，看着丽娟憔悴的脸上荡起了久违的笑容，振华的心里也乐开了花。但同时又对那个“吕B超”充满了愤恨！
振华深有感触地对丽娟说：“也是苍天开眼哪！要不是刘莉姐学过B超，就听那吕B超一个人的，那可就没希望了！这可真正是‘庸医杀人’啊！不会是老爷子得罪他了吧？”
丽娟道：“老爷子去当院长时间并不长，怎么会得罪一个做B超的大夫呢？！”
“反正吕B超这个狗娘养的不是个玩意，看那个尖嘴猴腮的熊样就不像个好人！”振华气愤地骂道。
1989年，共和国又是一个多事之夏。
这一年，对振华来说，也是不平凡的一年。7月份，他下乡挂职锻炼两年已经结束，回到了省城；经过千辛万苦的第一部科技专著《球墨铸铁管》，冶金工业出版社已经付梓了；历经各种磨难的“天字一号工程”也快“竣工”了；而且振华想拥有一套楼房的梦想，也在下半年实现了。
单位在英雄山北边的乐山小区盖了一栋楼，两室一厅，60多平方米。缺点是六楼，顶层加西晒；优点是，顶层两户，五楼以下都是三户，五楼北边的一室和厨房的屋顶，就是六楼住户的一个大平台。在这里养点花、种点草，喝喝茶，读读书，可真是个好地方。
振华在平台的北墙跟处，请人用砖块垒起了一个花坛，栽上了月季花、一棵红枫树，在里面又栽上了两棵葡萄，还有“爬山虎”。这“爬山虎”附着力极强，蔓延在西墙上，爬得满墙都是，能够遮挡住夏日西晒的强烈阳光。
自“杨B超”检查之后，为了确保革命事业后继有人，丽娟就在家好好休养。振华回来后，吃了晚饭就天天陪着她散步。看着她腹部越来越隆起，丽娟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老泰山早就当上了爷爷，两个儿媳妇生了“两千斤”，大的叫“宝宝”，小的叫“贝贝”。老泰山就想着，要是女儿生个小外孙就好了，就叫“圪垯”。
丽娟的预产期是11月20日。由于妇幼保健院在振华的新房子东边不远，约1000来米，老泰山、老岳母就把女儿送到新房子住着，他们经常过来照看着。
老泰山不愧是经过多年革命战斗洗礼，经验非常丰富，“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这一天下班后，他领着女儿、老伴，从家里到妇幼保健院走了一趟。哪里有公共电话，也都让女儿、老伴记住了，以备不时之需。
老泰山是人民医院院长、书记，和其他医院包括妇幼保健院的院长们都很熟悉，晚上回去之前，还写了好几张条子，分别给张院长、刘书记、妇产科李秀丽主任，反正只要女儿到了医院，总能找到一个领导。
老岳母身体不是很好，伺候月子有困难，大家商定由振华回文登把母亲接来。
11月11日，振华乘晚上的火车回了胶东，13日晚就和母亲一起乘火车回到了济南。
一下火车，就感受到了济南满天风雪的寒冷。
刚回到家里，就见岳母、小舅子哥、大嫂子、小嫂子，好几个人在屋里忙活，就是不见了媳妇。
一见振华回来了，就七嘴八舌地说道：“恭喜你呀！已经当上爸爸了！”
“真的吗？”
“大胖小子！这回可是变了样了！”一家人都喜气洋洋。
“赶紧送饭去吧！这刚做好。”岳母支使道，再一看，亲家母也来了，又恭喜一番。
振华提着保温瓶、保温罐，里面盛着小米粥、肘子骨熬的汤，还有煮鸡蛋，顶风冒雪，兴奋得一溜小跑向妇幼保健院奔去。
到了病房，一看，大舅子哥穿着军大衣忙里忙外，岳父大人守在宝贝女儿身旁寸步不离。
丽娟一看老公来了，娇嗔了一通：“你看看你，关键时候掉链子！忙活得我老爸和大哥一晚上也没能休息。行了，爸，哥，你们都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看到媳妇挺好，振华就劝岳父和舅子哥先回去吃饭，就把他们送了出来。
这一个大病房，有十几个产妇床位，没有一个是空的。
振华伺候着媳妇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一个鸡蛋，这肘子汤腻乎乎的，不强着喝，是喝不下去的，为了小宝宝有奶吃，不喝也得喝！
吃饱了，喝足了，丽娟也有了精神，只是剖腹产手术过后不久，还是很疼的。
振华在床头边上的小凳子上坐下，听着丽娟把憋了几天的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原来，振华走后的第二天深夜，丽娟就有了反应，估计是羊水破了。岳母赶紧扶着女儿去了妇幼保健院，安排住上了院。
那个年代出租车很少，凌晨时分也没有公交车，老岳母只得迈开双脚，向厂宿舍奔去，走了两个小时，好歹走回了家，把老头子叫了起来。
做好了饭，就和老头子乘公交车到了妇幼保健院。
和女儿同住一个病房的孕妇，打了一针催生针，骨缝就开了，当天就生了。可这一针对丽娟没起什么作用。
大嫂领着才三岁的宝宝来医院看望，小宝宝仰着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姑妈说：“姑妈，你给我生个小弟弟呀！”
姑妈一听笑了，说：“好宝宝，没问题，肯定给你生个小弟弟。”
这一次保胎成功，可没少做了B超，后期B超很清楚地显示，是个“带把”的胎儿。丽娟一直担心，B超做多了对胎儿的发育是很不利的，也有可能造成畸形。
经过检查，胎儿脐带绕颈。如果正常生产，很可能造成胎儿窒息。
怎么办？看来只有剖腹产了！
可是到了晚上，老泰山也没有拿定主意，他的意思，这么大的事，想等振华第二天早晨回来之后，由振华来决定。丽娟知道了爸爸的意思，就果断地说：“爸爸，振华也不懂医道，你就决定吧！”
听了女儿的话，老泰山才对李主任说：“剖腹产吧！”
剖腹产需要局部麻醉，可是一做试验，丽娟对局部麻醉过敏，需要全身麻醉。
妇幼保健院妇产科李主任亲自主持手术，人民医院张院长坚决不肯休息。大哥在外边冻得受不了，一溜小跑回家去穿上了军大衣，又跑了回来。
在14日凌晨1时20分，一个重3400克的婴儿终于诞生了，当然是个男婴。
大概凌晨3时许，麻醉药的时效过去了，丽娟睁开了眼睛，看到爸爸在身边，第一句话就是：“爸爸，小孩不缺胳膊缺腿吧？”
“什么都不缺！挺好的一个小孩。”
丽娟听了这一句话，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昏昏然又睡了过去。
据悉，要是剖腹产再晚几个小时，这婴孩的生命将十分危险。
振华在这里伺候了大半天，护士推着小车，把各自的婴儿送过来让新任母亲哺乳，振华这才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看着这弱小的生命，也看不出来他像谁，也说不出他有多可爱。但是，这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历经磨难而得到的儿子！因此，自己也就成了爸爸，一种自豪感也就油然而生，一种爱怜之情也就溢满胸膛。
这个小生命，来到世间之前就遭遇了两次大的劫难，生命力也是够顽强的，也许大难不死而有后福吧！
那时候，医院里也没有留婴儿脚印、手印的业务，给照了一张婴儿照片，做了一个出生纪念币。
在产妇病房住了六天，邻床的产妇都成了朋友，可谓互相帮助、互相照顾，不分彼此。也不管男女之别了，那些年轻产妇在床旁边蹲下就方便，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第七天，要出院了。振华到机关车队，看看能不能派一辆车，接母子出院。
大概由于振华到这个机关时间不是很长，再加上很快就下派了，和车队的人也不是很熟。振华对车队的司机们说明了请求之后，没人愿意出车。大概这些司机们为领导服务惯了，为一般干部特别是年轻干部服务，还不大习惯。
振华正在那里不知所措，一个年龄大点的老司机站了起来，说：“走，我跟你去。”
这位司机姓杜，他发动了一辆面包车，拉着振华上了路。
路上，杜师傅对振华说：“唉，虽然机关有规定，机关干部因病等可以派车，可不是头头脑脑的，谁愿意伺候啊！要不是上回到德州，你帮了大忙，我也不愿意出这个力呀！”
振华一听，感激地说：“谢谢杜师傅，要不是你帮忙，还真麻烦了。”
杜师傅这一说，振华才想起了4月中旬，杜师傅开车拉着他和处长到德州去调查一起告状信的事来。
在评选省劳模、全国劳模期间，只要有告状信，都要调查核实。
面包车沿104国道行驶，到了济阳县太平乡，遇到一个临时的检查站，公安人员示意让车子靠右边停下，检查了行驶证、驾驶证，又检查车辆的刹车灯、转向灯，有一个灯不亮，杜师傅在驾驶室乱按开关，有点“点划”检查人员，检查人员有点恼火，说：“罚款200元！”
这一下坏了！不交罚款肯定是走不了了！
振华一看，拉开车门，下了车，对检查的公安干警说：“你们各位是刚来的吧？怎么不大熟啊！我是咱这太平乡王乡长，和咱们县公安局刘局长都很熟。”
振华正在这里说着，旁边一个认识的人说：“哎！王乡长，你回来了！”
振华赶紧点头，和那人握了握手，寒暄了一番。
这一伙公安干警一看，还真是太平乡王乡长，“大水冲了龙王庙”，马上说：“走吧！走吧！”
振华没想到，帮了这么点忙，杜师傅还记得，又帮了自己的大忙。
行啦！两年挂职锻炼也结束了，历经磨难的小生命也诞生了，生活算是进入了一个稳定的时期。
母亲在振华这里住了一个月，伺候着月子期间的儿媳妇，大概也放心不下在老家的老头子，也许在老家的老头子也想念在省城的老婆子。正好老家有车到济南，老头子就搭车来到了省城。
月子期间，一起下乡挂职锻炼的耿福海，听说王老弟有喜了，就从报社旁边的黄台电厂的循环水池里捞了半麻袋的罗非鱼，用“幸福250”送了来，这罗非鱼也是下奶的上品，可解决了弟兄媳妇的大问题。
这一个家庭，可谓幸福组合。爷爷是厨师，分管买菜、做饭，奶奶看小孩，爸爸、妈妈上班。
要说幸福交响乐中的不和谐音符，那也是有的。常言道，锅碗瓢盆常在一块，还有个不碰撞点响声的吗？！
振华也是个倔小子，要么未娶亲就敢跟未来的老岳父叫板呢？他看准的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这杨老头更是有个性，脾气倔强，性格耿直，没有他服的人。据说年轻时，在昆嵛乡里打擂台，就没人打过他；据母亲介绍，他和村里人打赌，曾输过一匹绸缎。
他来济南的时候，村里人就跟他说过：“你去了，住不了一个月就得回来，不信你瞅着瞧！”有了“碰撞”，怎么办？奶奶可就是“和稀泥”的高手，常用手段就是让儿子去买些奶粉之类的营养品，送给老头子，也不用多说什么，这矛盾也就算化解了。
杨大爷没事了，就和一伙退休老头聊天，跟他们吹嘘道：“我有七个孩子，大儿子在南京，二儿子在东北，三儿子在济阳，我这来给小儿子看孩子，小儿子在省工联上班；大闺女、二闺女、小闺女都在威海。”说得那些老头一愣一愣的，都露出羡慕的神色，感觉这个老头有福。
四楼住着一位孙奶奶，这一天，奶奶们和小圪垯在楼下院子里玩了一阵子，孙奶奶说：“小圪垯，到奶奶家去玩吧？”
小圪垯觉得外面好玩，不愿意去。孙奶奶就说：“奶奶家冰箱里有巧克力呀！”
小圪垯一听有巧克力，高兴了，跟着奶奶上了楼。可是，到了孙奶奶家里，两个奶奶拉起呱儿来，就把巧克力的事给忘了。这小圪垯满心盼望着到孙奶奶家来吃巧克力，结果等了半天也没动静，实在馋得受不了了，就说：“奶奶，我怎么闻着冰箱里有个巧克力味？”
“哎呀！怎么把巧克力给忘了！”孙奶奶赶紧打开冰箱把巧克力拿了出来，同时感叹这个小家伙可真是有一套，不跟你直接要，而是说闻着了巧克力味，也太逗了！
自从有了圪垯，老泰山那边既想闺女，更想圪垯。有时候，闺女回娘家住几天，振华下了班过去，总有一大盆尿布等着振华来洗，而在奶奶这边，可就没这事了。看来，奶奶和姥姥还是有不同之处的，奶奶疼儿子，姥姥疼闺女，这是天经地义的。
要说人的潜力，可挖掘的还真是很多。孩子满月时，振华抱着去妇幼保健院检查，抱到半路，怎么也抱不动了，只得交给媳妇。可是，等孩子周岁后，有二十多斤了，生病时，振华抱着一气就到了妇幼保健院。
不愁不长，就怕不养。小家伙由于奶水充足，再加上奶奶精心护理，白白胖胖，长得风快，人见人爱。
到了周岁，要断奶了。丽娟听她那些姊妹介绍经验，要往奶头上抹辣椒，辣得孩子不敢再吃奶，也就断奶了。奇怪的是，这经验根本用不着，你不喂奶，人家根本就不找你吃奶，奶奶喂得饱饱的，也不找他妈妈。
有一天，婆媳闹了矛盾，丽娟跟振华诉苦。
丽娟下班回来，看到奶奶在楼下和一帮子老太太坐着小马扎聊天，小圪垯跑前跑后玩得欢。丽娟一看，孩子的衣服在胳肢窝处露了一个洞，就跟奶奶说：“妈，你看孩子的衣服，这里有一个洞，你给缝缝。”令媳妇颇感惊讶的是，婆婆不但没说给缝缝，说啥呢：“有个洞好哇，好透气。”丽娟感觉，婆婆当着这么多街坊邻居的面，给自己下不来台，满脸不高兴地上了楼。
振华一听，笑道：“你这个人不懂幽默，他奶奶这不是逗你玩吗？”
丽娟一琢磨，也是这么个话，就是个逗笑的话，满脸阴云也就烟消云散了。
杨大爷有个老毛病——倒睫，就是眼睫毛向里长，扎眼珠，很难受。一开始，杨大爷难受的时候，丽娟就拿个手电筒照着，用镊子一根一根地往外拔。可时间长了，振华感觉这也不是个长久之法，就到光明眼科医院去咨询。
老泰山在这里当副院长的时候，有一个很要好的老朋友芦心义，他是著名的眼科专家，是我国激光眼科学的创始人，著有《激光眼科学》一书。
老泰山到人民医院当院长后，他也升任为院长。每年过年的时候，芦院长都要到老院长家里来，喝上一场小酒，痛痛快快地聊上大半天，所以，振华和他也很熟。
芦院长听了振华的介绍后，说：“这不是个大病症，好解决。但是，要除根的话，需要做一个小手术。这么着吧，我给你介绍个大夫，张大夫，做手术做得好，明天来做手术吧。”
第二天早晨，振华用自行车推着杨大爷，从经八路向北走到经一路，来到了济南站西边的光明眼科医院，张大夫检查了一番之后，就开始了手术。振华在外边等了半个多小时，手术顺利完成。张大夫笑着对振华说：“这下好了，不但不倒睫了，还成了个双眼皮了。”
谢过张大夫之后，振华又用自行车推着杨大爷回来，这一路可就全是上坡了。手术后用绷带包扎着眼睛，杨大爷什么也看不见，好歹推回了家。
隔了两天，振华又用自行车推着杨大爷到医院拆线。拆线之后，杨大爷一照镜子，哇！不但成了双眼皮，眼睛还变大了不少！这一趟济南是来着了，把倒睫这个困扰他多年的老毛病算除根了！
杨大爷的毛病算治好了，可老娘亲又来毛病了，整天嘟囔“不熨帖”。
丽娟问她：“哪不熨帖？”她说：“就是不熨帖呀！”这怎么办？上医院检查吧！
这回向东，推着老母亲，到了经八路东头的铁路医院，找着了小圪垯的救命恩人“杨B超”，请他给老娘检查检查。
一做B超，发现胃部有一块阴影，还做了一份影像图片。
杨B超对振华说：“现在很难判断究竟是什么情况，这样吧，你再到人民医院去做一个钡餐检查，把检查结果拿来我看看，就能确定是什么病状了。”
第二天，振华又用自行车推着母亲，来到了大明湖畔的人民医院，张院长知道老亲家来检查，也很重视，亲自安排。老母亲喝下不少含钡的检查液，振华从透视机前都能看到钡液在体内的流动。
检查结果出来了，振华先把母亲送回了家，看到杨大爷在家里抹眼泪。这使振华感到非常震惊，难道这是癌症吗？！
振华赶紧骑着自行车，到了铁路医院。
杨大夫认真地研究了检查结果，然后说：“不要紧了，这不是癌症，而是局部胃溃疡留下的阴影。我原来判断，十有八九是癌症，做这个钡餐检查，也就是再证实一下。这一下就好办了，我开点药，只要这个局部溃疡结了痂就好了。一个疗程之后，再来检查一下，估计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听杨大夫这一番话，就像振华考大学查体时的感受一样，惊出一身冷汗！
把爷爷、奶奶的病都治好了，一家人都非常高兴。
圪垯满地乱跑，一刻也闲不住，小嘴“爷爷”“奶奶”地叫个不停，叫得二老非常开心。
振华看到一本儿童早期教育的书，说人的大脑在三岁时，就能发育到成人的70%，联系到中国的古语“三岁看老”，感觉对孩子要进行早期智力开发，最好就是让他早识字。就到书店买来很多识字卡片、看图识字的画书，放在家里，让奶奶教孙子早识字。
奶奶早年在工厂工作时，就上过识字班，也识不少字。这一回有了这么多识字卡片和画书，就经常和孩子一起认字。
有时候，奶奶记不住这个字怎么读了，就问孙子，孙子告诉一遍。一会儿，奶奶又忘了，再问孙子时，孙子就不肯再告诉了。
一般情况，振华和丽娟在星期天都要带着孩子走姥姥家，总能看到姥爷在阳台上等候这宝贝圪垯外孙。临走时，姥爷又到阳台上送行，直到拐弯看不见了方回。
有时候，姥爷、姥姥也跑过来看外孙。这时候，爷爷憋了许久的厨师技艺，才有机会露两手。爷爷做的浇汁鱼，确实很有特色，既鲜嫩，又有味道；做那芹菜炒肉，也非寻常可比。
圪垯外孙一看姥爷来了，就跑到酒柜跟前，把酒瓶子拿出来，塞给姥爷，请姥爷喝酒。把姥爷乐得哈哈大笑。
振华的同学、同事们，知道了杨大爷是厨师，纷纷表示要来看望老人和孩子。不就是喝酒吗？这太好办了！只要跟杨大爷说一声，明天中午或晚上有几个人来看你，就一切都妥了，就等着吃香的喝辣的吧！何乐而不为？
丽娟感念爷爷、奶奶的辛勤付出，把孩子带得白白胖胖，还认不少字，把打扫卫生和洗衣服等家务活全包了，对两位老人如同对自己的父母一样孝敬。
特别是杨大爷，老来无儿无女，多年来就没人叫他一声“爸爸”。人家丽娟一个干部子女，一口一个“爸爸”，叫得杨大爷真比当了皇帝还高兴。
母亲的七个孩子当中，叫杨大爷“爸爸”的，还有一个，就是幼年时曾跟妈妈要爸爸的小妹妹振雁，母亲和杨大爷把她的孩子看大进了幼儿园后，他们才来到了济南。
杨大爷有了这样好的闺女和儿媳妇，大概也足慰平生，且老来有靠了吧？
一转眼，孩子已三岁了，进了东边不远的省委幼儿园，爷爷每天接送孙子，倒也不用振华小两口操什么心。
这期间，济南就成了“昆嵛儿女”们的一个中心，过年过节，都往这里寄点钱，胶东那边有车来，也捎了不少土特产和海产品。二哥振业、妹妹振雁等也专程来看望过老人。
母亲和杨大爷在这里住了四年，闺女们都想娘，意思孩子也看大了，进了幼儿园了，也该回去了。小姐振美来信说，辉辉在界石上初中，在学校里住宿，饭都吃不饱，有时饭都让大点的学生抢了，要是姥爷、姥姥回来了，也就不用住校了，冬天也就不用挨那个冻了。特别是振雁也来信说，孩子上学了，他们夫妇工作都很忙，希望回去接送孩子上下学，帮助做做饭，说等有大车来的时候，就把两位老人接回去。
杨大爷来济南的时候，村里人就放过话，说他去济南，住不了一个月，就得回来。没想到，这一住就是四年！
这一天，来了一辆大头车，把行李都弄好了，振华和丽娟把老人送下了楼，杨大爷鼻涕一把泪一把地上了车。
丽娟会说话：“爸爸，你回去看看，有空再和我妈回来！”
小圪垯就像雨后的禾苗似的噌噌地长，再加上又从电视上学了很多字，看画书是没问题。
振华下班回来，就让他给讲故事，讲得绘声绘色。
有一次，幼儿园里召开家长会，振华出席了会议。老师让小圪垯看着墙上的挂钟，说出是几点几分，他琢磨了一会儿，也对答如流。
大舅负责给小圪垯理发，大舅就逗他：“小圪垯，我老给你理发，你长大了，怎么报答大舅啊？”
小圪垯说：“我给大舅打酒喝！”
小舅一看急了，大舅有酒喝了，小舅怎么办？就问：“怎么报答小舅呢？”
小圪垯说：“我给小舅刷油漆！”
这时候，两位舅舅都搬了新家，小圪垯看到他小舅舅在新家里忙着刷油漆，就说长大了要帮小舅刷油漆，逗得姥爷、姥姥哈哈大笑。
小舅好惹孩子，动不动就要“叨”一口。有一回，又被小舅“叨”了一口，把小圪垯“叨”哭了，哭着说：“小舅把我的肉都叨去了！”
有时候，小舅妈把他接到家里和贝贝一起玩。有一次，把他小舅的音乐茶壶盖给打碎了，小舅心疼得嘟囔了他几句，小家伙就“记仇”了。
有一次，小舅妈又问他：“小圪垯，还上小舅妈家里玩吧？”
小圪垯想了想，问道：“小舅在家吧？小舅要是不在家就好了。”
在工联宿舍的北边，是山东画报社的宿舍，这里住着振华的一位摄影家朋友冯立。振华一度对摄影也十分痴迷，曾与冯立先生商讨过怎么在山东画报上宣传“先模”人物，并已经发表了三个人物六个版面的摄影专题报道。一个是《人工晶体的创造者》，这是宣传山东大学蒋民华教授的；一个是《小柜台大天地》，宣传一位百货商店化妆品营业员的；一个是《朱菊儿》，是山东电建公司的一位女工程师，也是全国劳动模范。
这一天晚上，冯立来串门，带来一本《齐鲁风情》画册，里面有不少他的摄影作品。小圪垯一看，冯伯伯送来一本书，他就拿过去，看了起来。
这本画册前面有一页前言，小圪垯就顺着念了起来，从头念到尾，不认识的字不多，把他冯伯伯惊呆了！立刻打电话，请他夫人携公子过来看看，这个小家伙可真不得了！
此后，振华就经常领着小圪垯逛新华书店，喜欢什么书，由他自己挑，振华负责买单。孩子自己挑的书，当然就有阅读的兴趣了。
有一次，振华把他领到了单位的图书室，他在书架之间找书，找了两本书：一本是《声纳与雷达》，一本是《国际法》，把管理图书的阿姨逗得不亦乐乎。
20世纪90年代初期，全国的国营、集体企业都在“砸三铁”，要把工人的铁饭碗给砸了，这样产生的社会矛盾可就大了。
省工联派出了十几个调研组，到各市蹲点了解情况，帮助解决工作中存在的问题。技协办魏主任率领振华和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到了泰安市蹲点，住在市工联办的南天宾馆。
南天宾馆的陈经理，是个围棋迷，自称业余三段。晚上没事了，他就和振华下围棋，一开始让九子，慢慢地让六子、四子，反正是把振华引入了围棋之门。
振华感觉围棋是个好东西，特别讲究大局观，你局部获胜了，很可能在整体上是失利的。还能提高孩子逻辑推理和运算能力，感觉围棋要比中国象棋高一个档次，而且对于开发幼儿智力大有裨益。
小圪垯上幼儿园后，幼儿园有国画培训班、电子琴培训班，都是下班后或星期天学习。小圪垯这两个班都上过，振华还花一千多元钱买了一台电子琴。结果两个班学下来，振华感觉小圪垯对这两方面都没有特殊的兴趣，也就不再继续深造了。
振华学了点围棋的皮毛，就买了一副玻璃围棋，有空就和小圪垯下围棋玩，看谁能围住谁，时间一长，振华可就围不过小圪垯了。振华一看，这小子对围棋感兴趣，就买来了《围棋入门》，让他自己看。他就边看边打棋谱，兴趣是越来越高。
在大明湖西边，有济南市少年宫，里面开设有各种培训班，也有不同层次的围棋培训班，报纸上也刊登招生广告，振华就给小圪垯报了一个班。
在这里学棋，离姥姥家近，有时候，星期六下班后，就把小圪垯送来了。
夏天的时候，小家伙光着屁股蛋子，坐在床上，在棋盘上“叭叭叭”地打棋谱，确是很投入。
早晨小家伙不愿起床，姥姥就逗他：“小圪垯，你再不起来吃饭，就不让你去学棋了！”
小家伙一听，不让学棋了，那怎么行，一个鲤鱼打挺，就爬了起来。
有时候，小舅去少年宫接他，一转眼，小家伙就不见了。找来找去，在少年宫大门里边的卖玩具电动组合小汽车的店里找着了，小舅说：“哎呀，狗，你怎么跑这来了，让小舅好找啊！”
小圪垯一听不高兴了，觉得有失身份，就抗议道：“小舅，你别再叫我‘狗’。”
济南这地方，称外孙为“外孙狗”，有句顺口溜：“外孙狗，外孙狗，吃饱了走。”所以小舅就叫他“狗”。
在少年宫学了几年，经过多次惨烈的升段赛，小圪垯已晋升为围棋业余三段。
说升段赛惨烈，丝毫不为过。振华陪着孩子，参加升三段比赛，这最后一盘棋要是赢了，就能升段。收完官之后，他自己计算能赢几子，结果裁判一数目，输了几子！趴在棋盘上就痛哭！哭得振华心里也很难受。再一看，整个赛场，哭的可不止一个孩子！
好歹等孩子哭够了，拉着他的小手，出了赛场。
小家伙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太残酷了，我不想活了！”
振华一听，这可要做好思想工作，这“不想活了”可不得了！反过来一想，孩子受此重大挫折的锻炼，对他一生的发展是极有好处的！人的一生，哪有一帆风顺的？哪有不受挫折的？
再要提高的话，就要到齐鲁围棋俱乐部去学了。可孩子要上小学了，怎么办？
齐鲁围棋俱乐部里有不少有段位的孩子在这里学棋。据俱乐部主任介绍，小学的主要课程都在上午，下午都是一些辅课，可以由俱乐部给学校出具一个公函，下午的课就不上了，来学围棋。
这样孩子一边上午上课，下午就到俱乐部学棋，老师是全国女子围棋冠军于美玲。
纬二路小学和在东仓的俱乐部距离可是够远的，这来回可都是振华骑着自行车接送啊！
为了提高棋艺，振华还到处找围棋高手，和孩子“手谈”。要么是骑自行车带着孩子到人家家里去，要么是请人来。
济南铁路局有一个路局围棋冠军，是业余四段，和大舅挺熟。就每个星期六晚上，请他来下棋，慢慢地，由让四子、三子、二子，到最后不能让子了，让先吧。这期间，这位冠军已晋升为五段了。
到了小学毕业，小圪垯也晋升为业余五段了。业余五段选手在山东省都是很少的，屈指可数。围棋水平的高低，是通过比赛来确定的。从开始学棋，小圪垯就不断地参加各类比赛。在济南市少年儿童喜迎千禧年技能大赛中获围棋冠军，又在2003、2004年蝉联济南市少年围棋比赛冠军。
拿到了五段证书，小学也毕业了，是继续学棋呢？还是好好上学？
要继续学棋，也就是向职业棋手发展的话，就要到北京去，北京有聂卫平围棋道场、杏泽围棋学校等职业围棋学校，齐鲁围棋俱乐部教到五段再就没法教了。
振华考虑，这围棋作为一种业余爱好，是很好的，达到五段水平，也算业余高手了；若是向职业棋手发展的话，就是再经过十几年的努力，达到巅峰，像聂卫平、马晓春那样，成了世界冠军，又怎么样？整天在外边比赛，就算赢了一大堆钱，可家庭不像个家庭，都离了好几次婚，这又算是什么生活！还是好好上学吧！
济南市第二十七中学，是一所设有正道棋校的中学，初中班各年级选拔一个围棋试验班，一边正常学习，一边学围棋。
2002年暑假期间，以二十七中的选手为主，组成了济南市中学生围棋代表团访问日本，由于小圪垯（学名王玉珏）已经确定要到二十七中读书，就应邀参加了这个代表团。
二十七中张校长担任团长，她率领着11人的代表团，其中5名围棋选手，于8月3日至10日转战日本福冈市、下关市、德山市、山口市、京都等城市，和日本的中学生围棋选手比赛，王玉珏取得了11战9胜的战绩，是全团成员胜率最高的。
代表团访日期间，日本的《朝日新闻》《每日新闻》《读卖新闻》等“中央纸”新闻媒体予以了充分报道。
代表团凯旋后，全校师生们都很高兴，上级教育部门也很满意。
振华也非常高兴，这些年的辛勤付出，总算得到了回报，把小日本打得落花流水，也算是替中国人争了口气！
读书的脚印
1989年7月，振华两年挂职锻炼期满，又回到了省工联经济技术劳动保护处继续工作。
但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给振华出版第一部书《球墨铸铁管》以巨大帮助的薄振亮处长已提拔为副会长，又来了一位李处长。
振华的工作也进行了适当的调整，从事群众性经济技术工作。群众经济技术工作主要有劳动竞赛、合理化建议和技术改进活动、劳动模范的评选和管理。振华负责其中的合理化建议和技术改进活动。
干一行，爱一行，爱一行，钻一行。
振华首先对这项活动的来龙去脉进行了研究，写出了《合理化建议活动的产生与发展》的论文。通过对这项活动的进一步研究，振华感觉要深化合理化建议活动，也就是要提高合理化建议的提出率、采纳率和实施率，就必须进行企业和职工的创造力开发。为此，又撰写了《推广和应用创造学是提高合理化建议活动的有效措施和途径》。
几年来，振华一直注意搜集有关创造学方面的资料。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全国有一些个人和单位在进行这方面的探讨，但还没有一本比较系统的《创造发明学》的著作。
材料搜集得差不多了，振华就开始了撰写《创造发明学》。
这期间，有老人在这里照看着孩子，有贤惠的媳妇料理着家务，使得振华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到《创造发明学》的撰写之中。
在长期的学习和写作实践中，振华形成了自己的一套作息时间，每天晚上读书或写作到12点，长年坚持不辍，可谓持之以恒，一以贯之。
这本书从1990年开始写作，到1991年底脱稿，约35万字。
《创造发明学》不像《球墨铸铁管》那样发行面比较窄，这是一本任何企业和职工都用得着的书。向全国各省工联、知名企业，省内的企业，广泛散发征订单，征订数量相当可观。该书于1992年底顺利出版，印数万余册。
《创造发明学》共分七章：创造发明概述、创造发明学的产生与发展、创造意识、创造环境、创造思维、创造发明技法、创造力开发。主要阐述了如何树立自信心、增强创造意识，论述了创造发明与环境的关系，重点介绍了18种创造思维形式与方法、常用的35种创造发明技法。
《创造发明学》出版后，振华给母校宫克强教授等老师同学分别寄了一本。
宫克强教授收到振华寄的《创造发明学》后，回信写道：“振华同学：你好！邮来大作《创造发明学》，已收到，正拜读中。对你不断追求，深感钦佩。”
这本书也的确受到了企业和职工的欢迎。振华也经常收到一些读者来信，如山东烟台北极星钟表研究所一位高级工程师来信称：“我在朋友处看到您的大作《创造发明学》，爱不释手，对于从事科学研究与技术创新的人来说，有如在迷津中看见了灯塔。”
1994年12月份，《创造发明学》获得了山东省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
该书出版后，再加上获奖的影响，振华多次应邀到工矿企业和大专院校讲课，为普及和推广应用创造发明学做出了微薄的贡献。
五年时间，振华就出版了两部专著，一是感觉太累了，需要适当地休整，恢复元气；二是感觉需要再“充电”，不断增加积累。
自从1983年因失恋而立下了要成为一名作家的宏大志愿后，振华始终没有松懈，在为实现这一目标进行着理论和生活两方面的积累。
按振华原先的计划，是想用几年的时间，自学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课程，取得学历证书，然后进入创作阶段。为实现这一计划，振华到山东师范学院拜访了老泰山的老朋友——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树新教授。
树新教授是鲁迅研究专家，到他的书房里一坐，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精装的16卷本《鲁迅全集》等很多书籍。振华感觉，教授就是有学问。
振华向他汇报了自己的想法。
树新教授认为，要成为一名作家，创作一部长篇小说，不一定非要把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课程全部学完，因为有些课程对于创作实在没什么用，白浪费时间。读几本理论书籍之后，就要广泛阅读中外文学名著，看看这些名著是怎么写的。然后就可以试着搞创作，可以先创作一些较短的东西，慢慢来，不可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
教授一席话，胜读四年书。
振华系统地看了一些理论书籍，接着又阅读了大量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及流行小说，他很喜欢林语堂的《苏东坡传》。苏东坡的一生，有其光辉的人生顶点，也有其最失意的人生谷底。越贬越低的官职，丝毫没能减弱他对社会对民众的关切；越贬越远的海南荒蛮之地，也没能销蚀掉他对生活的满腔热情。逆境中他总能随遇而安，自得其乐，并在艰苦的现实中积极修为内在的高贵品质，既豪放高尚开阔而又平凡清雅淡泊。“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他的自持、自立、自信是多么强大，他的人品、文章，令古今无数的文人雅士景仰！
在小说里面，振华尤其喜欢钱钟书的《围城》，读过三四遍。老舍的系列作品《骆驼祥子》《四世同堂》《二马》《旅行》《茶馆》等，都是描写普通人的生活的，而且写得妙趣横生，语言风趣幽默，人物生动鲜活，很有吸引力。
看了这么些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之后，要说收获，那就是看过一部书之后，能够对这部书做出一个恰当的评价。当然，也学习了很多写作技巧和语言方面的积累。要说收获最大的，还是反复研读《红楼梦》。
振华有幸买到了一部齐鲁书社1994年出版的脂砚斋评《红楼梦》，这部书汇集了多个版本的评语，是几十年来振华看到的国内唯一一部这样版本的《红楼梦》，确是难得。他爱不释手，前后读了五遍，可谓获益匪浅。
在中国近现代的人物中，振华最尊崇的人物有两个，一个是毛泽东，一个是鲁迅。
毛泽东是从农村走出来的，且不说他怎么领导中国人民闹革命，打败了日本鬼子、美国鬼子，把老蒋赶到了台湾岛上，建立起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他的一生，都是在不断地读书学习。他自己也说：“我一生最大的爱好就是读书。”“饭可以一日不吃，觉可以一日不睡，书不可以一日不读。”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还在“听书”。
尽管在“文革”中，振华上小学时就能背诵他老人家的“老三篇”，可那是学习任务，是被动的。从1989年之后，振华对毛泽东著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通读了《毛泽东选集》（1—5卷）和《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1—13卷）等能够找到的“毛著”，越读越爱读。他的最大感受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鲁迅先生原来是学医的，他为了改造国人的精神世界，而改攻文学。自从在山东师范学院树新教授家里看到他书架上排列着的《鲁迅全集》，振华就暗下决心，只要有了钱，就先买一套《鲁迅全集》。振华在1992年4月份才实现了这个夙愿。有了这一套宝书，振华可谓手不释卷，有空就读。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把《鲁迅全集》通读了一遍。
常言道“腹有诗书气自华”。在当今社会，人们忙忙碌碌，心浮气躁的多，能够把这两位伟人的著作，全部通读，估计也是不多的。为此，振华也是颇为自得，自有一股豪气和智慧充盈胸中！
毛泽东和鲁迅，也可谓惺惺相惜，互相引为知己。他们的共同特点之一，就是都极为喜爱《红楼梦》。
除了对毛泽东和鲁迅等伟人的浓厚兴趣，振华兼收并蓄，还看过《蒋介石传》《王明传》《张国焘传》《陈布雷传》等，从这些失败者身上，或许能吸取一点教训吧！
书读多了，就能解决“偏听则暗”的问题，达到“兼听则明”。
《中国水彩画之父李剑晨》
读了很多文史类的书，出于对美术的喜爱，振华还看了许多画家的传记，如《世界名画家传》《毕加索传》《白石老人自述》《画魂——张玉良传》、《徐悲鸿的一生》《张大千传》《傅抱石传》《潘天寿》《吴冠中传》《风雨砚边录——李苦禅及其艺术》等，这就使振华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为什么李剑晨教授不能写一本传记呢？我能否为他写呢？
回想和李伯伯接触的过程，以及自己对他的一些了解，感觉李伯伯完全有资格写一部画家传记，自己也具备为他立传的能力。
第一次和李伯伯接触，还是1981年9、10月份到南京进行毕业实习的时候，那时大哥、大嫂、侄女还和李伯伯、伯母都住在一起。星期天的时候，就去看李伯伯作画，也欣赏了李伯伯的不少中国画作品。振华还“班门弄斧”，居然敢当着李伯伯的面，用李伯伯的画笔和颜料画了一个扇面。李伯伯一看振华喜欢绘画，就赠送给振华一小幅中国画作为纪念。
第二次见面，是在1986年5月份，振华到南京参加全国总工会主办的国际劳工组织安全与工业卫生培训班，星期天就去看李伯伯作画。那时候，他因年事已高，不大画水彩画了，而把主要精力放在了中国画的创新方面。
中国山水画大师李可染先生曾说过：“一个艺术家如果能把中国的绘画历史向前推进一点点，都是很了不起的贡献。”李剑晨教授对于中国画的创新，主要体现在色彩与构图两个方面。
他认为：色彩就是力量！一种绘画没有色彩，就是感到不振奋，总感到是一种缺陷；另外，传统中国画特别是花鸟画没有背景，这使表现力和感染力减弱。因此，他在中国画的构图方面，特别是中国花鸟画所缺少的背景问题上大做文章，以求别开生面。
第三次见面，则是在1992年初冬。其时，母亲和杨大爷抱着三岁的孙子玉珏到南京玩了一段时间，大哥、大嫂在长江路附近的“红花地”分了一套房子。振华到南京去接老人和孩子回济南，那时候，《李剑晨中国画集》已出版，李伯伯还亲自题赠了一本画集给振华。
振华见到的一些有关李教授的宣传报道，最主要的是关于李剑晨教授于1991年底至1992年初赴台湾举办画展的一些报道。振华从国内主流媒体上看到：新华社南京1月14日电 今年九十二岁高龄、被誉为“中国水彩画之父”的江苏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李剑晨教授，最近刚从台湾举办个人画展及探亲归来。该电讯还对李教授在台画展盛况以及这次交流的意义进行了报道。世界各地和国内报刊也纷纷刊载了这一消息，因为这是台湾官方机构邀请赴台举行画展的大陆画家第一人，其意义非同凡响。
被誉为中国水彩画之父、国画大师、油画巨匠、美术教育泰斗的一代艺术大师李剑晨教授，原名李汝骅，“骅骝”是唐太宗的“八骏”之一。1900年生于河南省内黄县，自谓“世纪同龄人”，1922年从河南省立第一师范毕业后，于1923年考入北京国立艺专，西画受教于齐提尔、林风眠、闻一多诸先生，中国画受教于陈半丁、王梦白、于非闇诸先生；在校学习时，与刘开渠、李苦禅、王雪涛等为同班同学，并取笔名李剑晨，意为“闻鸡起舞”吧！
1926年从艺专毕业后，到河南省立一师艺术科任教；1936年底，考取河南省公派赴英国留学生，在英国伦敦大学院学习西画及研究考察英国水彩画；1938至1939年赴巴黎学习油画与雕塑；1939年底，回到抗战中的陪都重庆，接替潘天寿担任重庆国立艺专教务长。重庆国立艺专是北京国立艺专与杭州艺专两校西迁后合并而成，抗战胜利后各自复员，建国后分别成为现在的中央美术学院和中国美术学院。
1941年，受国立中央大学之聘，担任工学院建筑系二级美术教授，主要教授水彩画，与张大千、徐悲鸿、黄君璧、傅抱石等同校任教；1946年抗战胜利后，学校复员南京；1952年，以原中央大学工学院为主，成立了东南工学院，李教授仍在建筑系任教。1958年出版了《水彩画技法》，再版十余次，在国内外广为发行，成为全国水彩画爱好者学习的范本，影响深远。此后，在中国美术馆及各省举办十余次水彩画个展，并出版多部水彩画集，在全国刮起了强劲的“李剑晨水彩风”。
“文革”之后，李剑晨教授深入广西桂林、武夷山、泰山等地写生作画，并率先在江苏省美术馆、中国美术馆举办了“李剑晨水彩画展”，并于1988年出版了《水彩画创作技法》。
李剑晨教授是一位杰出的艺术教育家，从事美术教育70余年，91岁时还担任研究生导师，真可谓桃李满天下，高徒遍世界。诸如李霖灿（台北故宫博物院副院长）、著名画家吴冠中，旅居海外的艺术家朱德群、赵无极，著名的城市规划专家、两院院士、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吴良镛教授，东南大学名教授、院士齐康、钟训正、潘谷西，台湾著名画家吴承砚，蜚声世界的建筑师陈其宽、修泽兰等，都是他的门墙桃李，故人们称颂李教授为“美术教育泰斗”。
振华正在这里踌躇，想为李教授写传。正好大哥振源于1996年夏天到山东德州为他们学校招生，任务完成后，顺路到济南来看望老弟。
振华把一摞中外画家的传记拿给大哥看，并表示了想为伯伯立传的意思。
大哥一听，立马表态：“这很好啊！你要是能写，这太好了！老先生不喜欢宣传，对是否要写传也在犹豫。最要紧的是，你要到南京去一趟。你已经出版了两本书，文字功力肯定没问题，又读了这么多的画家传记，对美术方面的知识也了解不少，我们再敲敲边鼓，老先生肯定会同意。”
振华一听，信心大增，就购买了微型录音机和一些录音带，并特地印制了“卧薪斋”稿纸，把单位的工作告一段落后，就背了一包画家传记的书到南京了。
李老看了这些画家传记的书，又听了振华讲的一些大道理，再加上大哥、大嫂从旁力推，终于使李老认为把自己的艺术生涯写下来，是有益处的，至少可以让青年人有所借鉴，少走一点弯路。
这样振华就开始采访，每天上午一小时，下午一小时，同时抽空看了很多资料。
谈了十多天，李先生说：“我一年也没说这么多话。”以至于喉咙都哑了。大嫂李馨担心老人健康，不让再采访了。
由于还有工作，振华不能在南京久留，就把录音机留下了，委托大哥和大嫂抽空请李先生讲，录好音后再寄给他。
经过艰苦卓绝的工作，振华历时一年完成创作。由于李老九十多岁，视力很差，需要将字号放大打印出来，请他审阅提意见。
李先生阅完全稿后，提出几条修改意见，其中一条是“有些文字浮夸很不必要”。可见其实事求是、虚怀若谷的做人风格。
通过这本艺术家传记的写作，也使振华增长了很多知识，特别是艺术方面的知识；写作过程中他也常常被李先生为艺术的献身精神、不断创新的精神所感动，为他高尚的品德而深深动情。
书出版后，振华特别想听到读者的反馈意见。
最先听到的反响是中国军事大百科全书主编奚原先生，他是军事史家、文学家、书法家，是李剑晨教授的老朋友，两人多有书画往来。奚原先生后来还把他多年收藏的珍贵瓷器，无偿地捐献给了南京清凉山李剑晨艺术馆，在馆内长年陈列。
奚主编读了这本书后，难抑激动的心情，打电话到南京，说这本书写得很好，非常实在，非常感人，给人启迪，催人发奋。如果还存在一些问题的话，就是对李老赞誉得还不够。
师恩难忘。振华出版的几本书，都寄一本给母校李永镇、宫克强教授和许思贤等留校的同学们，请他们指教。
李永镇教授收到《中国水彩画之父李剑晨》之后，给振华写来一封信，谈了阅读感受：
振华同学：你好！
寄给我的几本书都收到了。入夏以来，开始看《中国水彩画之父李剑晨》，最近看完了。里面除少量有关技术方面的论述简略地看看外，其余的可以说是一字不落地都认真读过，感慨良多。
佩服李老先生的艺德、师德，书后边说的“德高艺高寿高”，真是恰当不过了。即使再多再高的赞美也不为过，真可谓艺术家和教师的楷模、学习的榜样。
在书中，客观如实地反映了二、三十年代中国的教育，特别是艺术教育的情况，所以看书时有一种读历史、教育史的感觉。李先生在国外的生活，描述得也很有意思，很生动。书中对毕加索的评价（后期画），我也非常赞同。过去看不懂他的画，包括一些抽象派的画，总以为是自己水平低的关系。现在看，有些外国大师，也有故弄玄虚，戏弄老百姓的，对权威也不要迷信。在英国打日本人很有气节。而“踏着失败的阶梯走向成功”，写得也很精彩，“张张失败，越画越拘谨，终归失败……”使人看到了艺术家的辛苦和顽强，也让人看到了“创新”的内涵。这比只写过关斩将、而不谈败走麦城的传记强多了。
佩服你的写作才能和技巧，真的把一个一生正派真诚的为绘画而献身的人全面朴实无华地反映了出来，使人感到客观、可信。从作者简介中，知你还写些杂文、评论等文章，面很广，预祝你取得更大的成绩。
回想起来，还是在做毕业设计时，你的聪明才智就已经初露端倪。记得在设计的后期，审查你的图纸时，我指出新技术、新工艺太少，设计不够先进，说明书用艺术字（指魏碑体钢笔字）不合适，最好用仿宋体……一周后，再检查时，图纸大变了样，画出了当时想到的所有新技术、新工艺，说明书改成了漂亮的仿宋体，感到这学生真行！理所当然地得到优秀的成绩。
毕业几年后，收到你的大作《球墨铸铁管》《创造发明学》等，使人有“才华横溢”多面手的感觉，这本传记的出版，真可以说是“星光耀眼”了！夸了几句，请勿骄傲！
我自1991年名义上退休，但还担负着喷吹煤粉和高炉长寿的“八五”攻关科研任务，而且比较忙。到1995年，完成科研课题后，才全面退休，清闲在家。看书看报打麻将，陪孙子弹琴，是我的日常工作。近一年来，又开始练墨笔字，颜体和行书，就是总感到没有进步，可能是处于“高处不胜寒”的阶段。不过，我还想继续练下去，作为消磨时间和关起门来自我欣赏！
转眼间，我今年已70岁了，对社会贡献不大，没功劳，有点苦劳吧！
早就知道你在书法上也很有造诣，希望你有空闲时，给我写几个字才好！并祝有更多优秀作品问世！
最后祝贺老前辈剑晨老寿星百岁诞辰、身体健康！
李永镇
1999年8月25日于沈阳
看到老师的来信，振华深受鼓舞，为李老师挥毫写了舒体“山高水长”和隶书“为而不争”两幅作品寄到了母校。
林肯说过：“人性中最深切的动机，是被人赏识的渴望。”振华作为一个学子，能得到自己的大学老师的赞扬和鼓励，不也正是他所渴望的吗？！
2002年春节期间，南京下了一场大雪，李老居住的楼房前一棵生长了几十年的女贞树被大雪压倒，从中间折断，倒向李老故居。李老于2002年2月20日（正月十五）安然谢世，振华惊悉噩耗去南京吊唁，遗体告别仪式于2月26日上午在南京石子岗殡仪馆举行，当天细雨蒙蒙，振华和李老家人一起把骨灰盒护送到祖堂山灵园，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实现了李老“里边有山有水，有一个美好的理想世界，这是我的天堂，我就住在那里边”的遗愿。
第一次竞争上岗
振华自1986年调入省级机关工作后，至1996年已是十年了。
作为一名主任科员，振华在机关的青年当中，威信还是比较高的。
1993年，国家实行公务员制度。在机关工作人员向公务员过渡的初期，每年年底都要对“参照管理”的公务员进行考评。考评小组除了领导和组织部门之外，还由全机关大会投票，选出一名处级干部、两名科级干部作为公务员考评小组成员。连续两年投票，振华都是以高票当选为公务员考评小组成员。
1997年，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在全国展开，“竞争上岗”成为选拔任用干部的重要途径。
这一年8月份，党组决定在全机关进行处级领导干部竞争上岗。
主要条件是，担任主任科员三年以上的干部，可以报名参加副处级领导职务竞争。报名后，机关全体人员投票，淘汰最后两名，然后进行笔试、面试；笔试60分，面试40分，按总分排名公示，按名次录用。
投票结束后，有两名主任科员落选。一名是常年研究股票投资，在股票上市初期，大概也发了个小财吧，大家就不买他的账，你发财了，就别当官了；一名是重点大学“高才生”，大概也真有“七步八斗”之才，没有人他能瞧得上，谁都不如他有能耐，大家都没有他才华高，也就羡慕生嫉妒吧，不投他的票。
落选后，他很不理解，也很不服气，这么高的才华，怎么可能落选呢？就对处长发牢骚：“这些王八蛋，怎么不投我的票呢？”
投票通过后，就是紧张的准备理论考试，其紧张程度与考大学差不多，因为是公开竞争，按分数录取。振华是凭考试考出来的，也算身经百战，再加平时就注重学习研究，应该说在同龄人当中，还是有竞争优势的，但是绝不能掉以轻心。
他夜以继日，先是把工会理论的几本书读熟了，从中找出一些题目，都写到本子上，把它们都背熟了。
因做了充分而扎实的准备，振华取得了优异的成绩。他笔试第二，面试第二，总成绩第一。快刀斩乱麻，很快就贴出了任职公示，振华被提拔为经济技术劳动保护处副处长，分管劳动保护工作。
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全国人民都高兴，是个好年头。在振华的人生旅途中，也是个好年头，可谓四喜临门。一喜是，儿子幼儿园毕业，上了小学；二喜是，第三部著作已经杀青，即将出版；三喜是，大学毕业15年后，竞争上岗，成为处级干部；四喜是，乔迁新居。
说起乔迁新居，也是很神奇的事情，令人难以置信。振华于1989年分得了一套楼房，在英雄山北面，60多平方米。单位又于1995年开始在“二七”盖新住宅楼，120平方米，比原来的房子远三站路。一开始，振华考虑孩子上学方便，离单位也近，就没有报名要新房子。而且，若要新房子，必须把旧房子退掉，还要交两万元。
1997年6月份，新房子刚刚分完，振华家里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天夜里，快到12点了，媳妇和孩子都已睡着了，振华正在书房里赶写书稿，只听厕所里“嘎啦嘎啦”响，他以为是老鼠作怪，就打开厕所的灯，开门一看，哇！可了不得了，一条大蛇，正盘在窗台上，伸着头，向振华吐着蛇信子。
振华一看，这怎么办？就把丽娟叫起来了，她虽然当过兵，但在家里出现这样一条大蛇，也着实把她吓坏了！她说：“你打电话报警吧，请派出所的民警来帮忙，把蛇逮住吧！”说完就跑进卧室关上门，生怕大蛇跑进屋里，吓着孩子，再也不出来了。
拨打110后，接警人员说，派出所的民警一会儿就到。
振华换上了在工厂炼铁时发的高帮雨鞋，又把“镇宅”的龙泉宝剑拿了出来，以壮胆量。他坐在门厅里，随时注意着那条蛇的动向。一会儿，那条蛇从厕所里爬了出来，钻到了酒柜底下。
过了一阵子，来了四位民警，拿手电筒一照，蛇还在酒柜下面盘着。民警就用棍子把它搅扰出来了，它又爬到了暖气包上。
振华琢磨，儿子属蛇，可别这边捉蛇，那边卧室里儿子乱蹦跶，就悄悄地打开卧室门一看，小家伙睡得呼呼的，没事！这才把心放了下来。
振华跟民警说：“这条蛇跑家里来了，可不要把它打死，咱们想办法把它捉起来，等明天我把它送动物园去吧。”
这些公安民警弄刀舞枪没问题，可这要捉一条大蛇，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都有点手足无措。还是振华想了个办法，他说：“咱们把它弄下来，按住它的头，然后把它装进一个塑料桶里，就行了。”
民警们压住了大蛇的颈部，振华找了个塑料桶，从蛇的尾巴开始，往桶里装，可装了一小半，就装不进去了。没办法了，就把大蛇折起来，用绳子捆住了，找了个大口的盛点心的桶，把蛇放进去了，又盖死了盖子，把盖子也捆死了。
民警先生们总算完成了任务，凯旋而归。
振华怕把这条大蛇憋死，就用螺丝刀在马口铁的盖上扎了几个眼，好通气。就把桶拿到北面大平台，挂在葡萄架上。
忙活了一个半小时，歇歇吧！
振华坐在沙发上，开始琢磨，这条大蛇怎么能爬到六楼呢？太奇怪了！就是它能爬到六楼，又从哪里进屋的呢？如果这条大蛇不是把厕所窗台上的洗发液等瓶瓶罐罐弄到地上，发出响声，夜里人们睡着了，黑咕隆咚的，是不可能发现有条蛇进屋里来了，要是它爬到床上，在人身上爬，或者是上厕所，踩着它了，它往人腿上一缠，就真能把人吓死！
振华正在那里胡思乱想，丽娟出来了，跟振华说：“我可不敢在这住了，今天是你在家里，要是你出差了，我一个人和孩子在家里，还不把我们吓死了！你明天到单位问问，给咱们调调房子！”说着就抹眼泪。
振华想，到哪儿调房子？谁管你这事儿？但看着媳妇眼泪哗哗的，也不能说不去问，暂且答应着吧，明天下班回来，就说没有房子可调。
振华把媳妇哄着上床睡了。担心有别的蛇前来救援，到平台上打开灯一看，蛇还在那桶里挂着，没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一早，振华骑着自行车，把这条大蛇送到了济南动物园。
回到单位，想起答应了媳妇问问换房的事情，振华硬着头皮到行政处处长办公室，说明了情况。他说：“房子倒是有，新房子刚分完，还剩了几套。但我说了不算，你去问秘书长吧！”
振华到了秘书长办公室，秘书长原来是省工联直属产业分会会长，振华经常受邀参加他们的活动，都很熟悉。秘书长听了情况汇报，立马表态：“你交上两万块钱，在剩的房子中挑一套吧！”
结果不到半个小时，振华这套新房子就挑定了。还剩下的几套房子，几天之内，也被人挑走了。后来，再来的正处级干部也没有房子了。
原来的房子是60平方米，现在的房子是120平方米，而且房改之后，这套房子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个人。
这条大蛇，可谓福蛇啊！
在捉这条蛇的时候，振华就发现，这条蛇的头顶上，有一个明显的“王”字。振华后来到桂林开会时，曾参观过蛇园，知道这种蛇叫“大王蛇”，是无毒的。即使是蛇园里的大王蛇，也没有这么大的。
这个怪事，在机关引起了不同的反响。有的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有的说啥也不信，认为是王某人想要房子，编造出来糊弄人的瞎话。
丽娟第二天傍晚下班了，骑着小“木兰”摩托，刚进了宿舍大院，坐在传达室门前的一伙老太太就七嘴八舌地说：“哎呀！小圪垯他娘回来了，听说你家昨天晚上进了一条大蛇，是真的吗？”
“可不是嘛！可把我吓坏了，亏了派出所的人来了，才把蛇抓起来了。”
“哎呀！这是好事啊！你家要出秀才呀！”
“蛇就是小龙啊！你家肯定要出大官啊！”
“真的吗？要真出了秀才，出了大官，我请大娘们喝酒！”丽娟笑着应酬道。
振华和丽娟很感谢民警的帮忙，还调了一套好房子，就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感谢信，送到了派出所。第二天就有记者找振华采访，写了一篇赞颂人民警察为人民的稿件，发表在报纸上。
世纪末的灾难
振华担任经济技术劳动保护处副处长后，于9月下旬就到安徽马鞍山参加了全国工会劳动保护工作会议，会后组织与会代表游览了黄山。
到了黄山景区，乘索道上山，导游率领着这一个团，游览了莲花峰、始信峰、迎客松，经过一线天、飞来峰、西海门，猴子观海、梦笔生花等胜景美不胜收。
晚上在山上住宿。由于人们都穿着夏装，山上温度接近零度，把人们冻得直打哆嗦。早晨起来看黄山日出，大家都把发给每个人的很薄的塑料雨衣裹在身上御寒。
振华沿途画了12幅速写，拍摄了许多照片，又买了一本《中国黄山》的摄影画册。
在归途的火车上，振华翻阅着这本画册，仍然沉浸在黄山的“松石泉云”的奇异景观之中。尽管有“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之说，可为什么历代帝王封禅都不到黄山呢？
由于有一些社会阅历、教训，或者性格使然，振华不愿和人发生正面冲突，对领导更是尊重有加，但他也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坦诚正直，讨好、谄媚的事他既不会，也不屑为之。
在担任副处长之前，有一次处里开会研究“全国五一劳动奖章”的评选工作，李处长提出一系列的要求，其中一条是：“各市申报的‘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人选，要经过各市市委研究同意，才能申报。”
振华一听，插言道：“这个‘五一劳动奖章’的评选，是工会自己组织的评选，没有规定要经过市委同意，才能申报。”
谁知这一句表达不同意见的话，却捅了马蜂窝，这位处长大人一拍沙发，蹦了起来：“你还让我这个处长干吗？”
振华一看，处长发火了！脑袋嗡的一下，有点大，坐在那里没有吱声。会议也就不欢而散了。散会之后，处里一个刚来不久的姓顾的大学毕业生，不忿地对振华说：“你也太软弱了！要是我，我就立马拉着他找会长，我怎么不让你这个处长干了？研究工作不能提意见吗？提点意见，就是不让你这个处长干了？”
事过之后，这位处长也感觉他的态度不对，曾在三次部门会议上，向振华道歉。
“观德于忍”，如果不能忍得一时之气，真拉着处长去找会长，矛盾很难缓和，虽然逞了一时之能，恐怕难过的日子还在后边呢，而且对自己的发展前途无一点好处。
通过这一件事，振华也反思，就是提意见，也要注意方式、方法，要让人能接受。
在这一次竞争上岗之前，这位李处长也提拔走了，新来了一位时进处长，比振华小一点。
有一次处里开会研究劳动保护工作，振华提出了几条工作意见，也很有道理，但基本上被这位新的年轻的处长否决了。
散会之后，那位年轻气盛的小顾又发表高见，他说：“你提这几条意见，咱们都商量过，都是很可行的，你怎么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了？要是我，我就上去找他，说道说道。”
振华说：“唉，找什么呢？咱们有提意见的权利，而没有决策的权力，咱们提了意见，他采纳不采纳，是他的事。”
从1997年到2002年，振华和这位时处长共事五年，没有闹过什么矛盾，配合工作还是比较和谐默契的。
国家的安全生产方针是“安全第一，预防为主”，后来又增加了“综合治理”。
在“预防为主”方面，全国总工会劳动保护司正在推广“有毒有害化学物质信息卡”和研究制定“煤矿安全检查表”，这对于提高职工安全生产知识、预防职业中毒和有效地开展煤矿安全检查、控制伤亡事故的发生是十分有益的。
有毒有害化学物质信息卡的试点工作，全国总工会劳动保护司安排在天津大沽化工厂和河北沧州化肥厂，他们已经取得了比较成熟的经验。
有毒有害化学物质信息卡就是把某种化学品的理化性状和用途、毒性、短期过量暴露的影响、长期暴露的影响、火灾和爆炸、人身防护、急救、储存与运输、安全和处理等10个方面，用简单易懂的语言，印制在一张卡片上，便于职工学习和掌握。
为了迅速在山东的化工企业推开这项工作，振华选定齐鲁化工公司作为省里的试点企业，在这里取得经验后，再召开现场经验交流会，在全省推广应用。
振华率领齐鲁化工公司工会的副会长、劳动保护科长，还有一名劳动保护专职干部，这位专职干部是一位姓孟的女士，预定先到天津，再到河北，进行考察学习。
革命工作不是喝酒吃饭，但不喝酒吃饭却很难干好革命工作。
考察团乘两辆小车，先到天津市工联接头。天津市工联经费审查委员会杨主任兼任劳动保护处长，是个副厅级干部，派头很大，大概酒量也很大。晚上他招待喝酒，一开始用小杯，后来他大概喝得兴起，或者是想把山东来的客人都放倒，要服务员拿来大碗，他亲自倒酒。
振华一看，这小子想干啥？这不喝是不行的，丢不起山东好汉的人，好歹自己也是见过大阵势的人，喝吧！一碰碗，就是大半碗；又倒上大半碗，硬着头皮喝吧，难道说这小子喝酒就不醉吗？一碰碗，一仰脖又干了！
这两碗酒，再加上开始喝的，恐怕差不多有一瓶了，而且酒精度估计也仅比“武松醉”低一点，振华感觉是不行了，不能再喝了！正在这里准备打退堂鼓，没想到孟女士站了起来，又倒了大半碗酒，端起来说：“来！杨主任，我陪您喝！”
我靠！这杨主任正在那里得意扬扬，看来是把山东王团长喝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一员女将！这还能不喝吗？！要不喝也太掉价了！一碰碗，都干了。孟女将又倒了大半碗，又端了起来。这时候，杨主任是实在不行了，就讨饶道：“哎呀！服了！山东好汉武二郎能喝酒，这我是知道的，没想到今天又碰上个‘顾大嫂’！领教了！彻底服了！”
据了解，外省工联来人，这大名鼎鼎的杨主任，陪着吃一顿饭，就是很给面子了，他是绝对不陪着活动的，派个副处长陪着就不错了。但这一回，山东这个学习考察团的英雄们算把他整服了，他放下了架子，亲自陪同到了大沽化工厂。
要说全国的化工企业，齐鲁化工公司在全国享有盛名，有炼油厂、橡胶厂、化肥厂、塑料厂、稀烃厂等十几个二级单位，哪一个二级单位也比大沽化工厂大，是化工企业的“大哥大”。这小弟弟见“大哥大”来了，杨主任还亲自陪同，这可是非同小可！那厂工会会长为了搞好招待，把他家大鱼缸里养的鱼都捞了出来，犒劳远道来的客人。
考察完了，杨主任又来了一个“史无前例”之举，直接把客人们送到了天津与河北交界处，才下车握手作别！
煤矿安全检查表的工作才刚刚开始，首先需要制订出煤矿安全检查表。
经过与全国总工会劳动保护司的领导沟通，并经过现场考察，决定在山东兖州煤矿进行试点，并在这里制定和完善煤矿安全检查表。
兖州煤矿是全国有名的现代化矿井，煤层厚达十多米，全是机械化综合采煤，井下巷道四通八达，都是用井下汽车进行交通。
煤矿安全专家们在这里住了几个月，编制出了煤矿安全检查表，并征求煤矿专职安全干部和职工的意见，进行了几次修订，就运用于煤矿安全部门和工会组织的安全检查。
这个安全检查表的核心作用，就是在安全检查中，要按照煤矿安全检查表进行逐项检查，这样就避免了在一般安全检查中的漏检、漏查，确保安全检查到位，不留死角，从而确保煤矿的安全生产，是把“预防为主”落到实处的有效措施。
经过几个月的试用，煤矿干部职工都反映很好，取得了明显的效果。经过进一步的经验总结，就在兖州煤矿召开了“全国工会推广应用煤矿安全检查表现场经验交流会”，在全国推广开来。
参加重特大伤亡事故的调查处理，是省工人联合会的一项重要职责。振华先后从事劳动保护工作六年多，参加了多起重特大事故的调查处理。
不管什么时候，不论节假日，不分昼夜，只要一接到重特大事故报告，就要尽快驱车赶往事故现场。为了加强劳动保护工作，单位专门配备了一辆桑塔纳2000，作为劳动保护专用车辆，这在当时是不错的车辆了。为了方便工作，由单位出资，让三位劳动保护专职干部，都先后参加了驾驶员培训，都取得了驾驶证。
有一次，接到事故报告，菏泽市一家造纸厂发生中毒事故，造成三名职工死亡。这样的重大事故，如果不是省属企业，省工联只需要派员到现场了解情况，而不直接参与事故调查。
接到事故报告后，振华立即驱车赶往菏泽市，经四个多小时的奔波，到达了发生事故的企业。在去现场的途中，振华就闻到一股臭鸡蛋味，他就判断是硫化氢中毒。根据有毒有害化学物质信息卡的知识，及在高中上学时就知道硫化氢是臭鸡蛋的味道，这硫化氢中毒是极其厉害的，具有“电击样”的特点，就是当硫化氢浓度大于1000毫克／立方米时，几秒内接触者就会突然倒下，停止呼吸。这是有毒有害化学物质信息卡载明的。
原来这起事故，发生在一个污水处理池内，有半个游泳池那么大，有一个半人那么深，上边是盖着的。要清理这个污水池，就把污水都放光了。下去一个工人，立刻倒下了；这一看，赶紧下去抢救吧，又下去一个工人，又倒下了；这怎么办？再下去一个，又倒下了。这一下，再不敢下去了。
如果该厂推广应用了有毒有害化学物质信息卡，工人们闻味道就知道是硫化氢，有“电击样”的中毒特点，这起事故最多只会死亡一个人。
在随后召开的事故分析会议上，振华指出：“这起事故是硫化氢中毒。”并且介绍了硫化氢的味道及中毒的特点。在场的人都露出惊异的神色，有的感叹道：“到底是省里来的专家，水平就是高，一来就知道是什么中毒。”
要说振华参与调查处理的最大的事故，就是20世纪末的“11·24”特大海难事故了。
世纪末，往往是人类大灾难频仍、谣言四起的时期。
这一年的年底，11月24日，在渤海湾烟台开往大连的“大舜”客滚轮失火，全船304名乘客和船员，仅有22名生还，造成282人死亡、失踪，直接经济损失9000多万元。这一特大海难事故，为建国以来所罕见，举国震惊，世界瞩目。
25日，接到事故报告后，振华立即陪同省工联一位严华副会长，驱车赶往事故发生地——烟台市。
严副会长是一位女士，是“文革”之前考上的大学生，工作极其认真，业务水平也较高，在省内各厅局领导当中，威信也很高。
到达烟台后，住进了东山宾馆。而北京来的有关部委领导则全部安排住在西边不远的虹口饭店。
这起特大海难事故，引起了党中央、国务院的高度重视，中央和国务院主要领导都做出了批示，对事故的善后和调查处理工作做出了明确指示，一位副总理代表党中央、国务院亲临事故现场，对遇难者家属和生还人员进行慰问，指导善后和调查处理工作。
按照中央领导同志的指示和《国务院关于特别重大事故调查程序暂行规定》，国务院及时成立了以国家经贸委副主任为组长的“11·24”特大海难事故调查处理领导小组，在各方的大力支持下，千方百计打捞遇难者，积极稳妥地进行事故善后和打捞工作，对事故展开了全面深入的调查。
全国总工会一位领导担任事故调查处理领导小组副组长，劳动保护司司长和一名处长直接参加事故善后和调查处理。
按照国家有关规定，一次死亡30人以上的特别重大事故由国务院或国家有关部委组织调查处理。在这起特大海难事故的调查处理中，山东省有关厅局和部门只是配合事故善后和调查处理。
省领导、省工联和有关厅局的人员住在东山宾馆，一开始，负责接待全国各地来的遇难人员的家属，安排好食宿，做好安抚工作。
这时候的烟台，乱成了一锅粥。在机场港口、火车站、汽车站，都设立了“11·24”海难事故家属接待站，只要有遇难者家属来了，首先是由烟台市各局、委、办负责，把他们分别安排住进不同的宾馆饭店，尽量让他们不能互相通气。
遇难的282人，涉及全国差不多一半的省、市、自治区，凡是有遇难者的省、市、自治区，按照要求，都要派人来烟台，协助安抚遇难者家属，做好社会的稳定工作。
烟大汽车轮渡股份有限公司（简称“烟大公司”）所属“大舜”轮，11月24日下午，不顾海上有大风的警告，冒险开出港口，约15时30分，海上风浪继续增大，船长决定返航，在返航转弯时，船体突然大倾斜，造成汽车碰撞，汽油箱破裂起火。此后，轮船逐渐失去动力，就在海上任凭海风吹着不知去向何方。
“大舜”轮失火后，电视上就不断地播出有关消息。振华看电视，看那“大舜”轮冒着浓烟，已经漂浮到离烟台港很近的地方，感觉只要想法把这艘船拖进港口就可以了。
可是，一觉醒来，却接到了“大舜”轮失火沉没的噩耗。
据说，省交通厅有位领导一直关注着“大舜”轮的去向。25日晨，他乘车在烟台、牟平之间的高速公路上巡视，发现有一个人爬在高速公路的护栏上求救，就迅速把这个人送到医院抢救，也就知道了“大舜”轮沉没的地点，就在发现这个人北面不远的海域，接着就开始了大规模的救援工作。
救援人员刚到达海边的时候，其悲惨的景象，令人不忍目睹。海滩上到处都是被大风流冲上来的尸体，有的还穿戴着救生衣，很多就是赤身裸体，衣物都被巨浪剥蚀而去。由于气温在零度以下，尸体已经被冻得僵硬。
沉船地点离海岸这样近，如果不是这样低的气温（零下7-8℃），很多人是能够生还的，落水的人其实是被冻死的。该船从24日下午16时30分左右起火，到23时30分倾翻沉没，如果救援得力，也不会死亡这么多人。
海边上的尸体很快就被搬上了卡车，拉到了一座体育馆内，等候亲属来辨认。
这一天，振华陪同严副会长，还有省里其他厅局的人员，一起到“大舜”轮沉没的海边去看了一下，沉船地点就在烟台市区向东牟平姜格庄北面不远的海面。看到沉船已经离海边非常近，就那样底朝天地扣在那里，船底的一端翘出海面老高。海滩上到处都是水果、鞋子、衣物等漂浮上来的各种物品。
大家一看，沉船地点离海岸很近，也就是2500米，如果直升机救援及时、得力，不至于造成这么多人死亡。据了解，省、市政府曾请求北海舰队出动直升机救援，但军方答复：直升机只能在六级以下大风的海况起飞，由于天气恶劣，风浪太大，螺旋桨会结冰，情况复杂，不具备夜间起飞条件。
振华看着不远处翘起的船底，对严副会长说：“听他们讲，沉船的地方，已经很浅了，就是把船沉了，顶层甲板也会在水面以上，也不至于死亡这么多人。据了解，这艘船在水中，拖着锚，被强风吹着漂移，到了海岸附近，船长曾下令沉船，也就是打开船底部的装置，让海水进入船体，使船沉到海底沙滩上。但是，由于这是一艘日本旧船，沉船装置打不开，沉船失败。船翻沉的地方，恰好是一道海沟，锚被海沟的沟沿挂住了，再加上船内很多的消防水，船体很不稳，再加上狂风巨浪，船就翻到这个海沟里了。”
严副会长说：“是啊，任何一起重特大事故的发生，有它必然的因素，也有很多偶然的因素。这人的命运也是这样的，很难说。据说有一个演出团队，大概有15个人，已经买好了这趟船的票，就是没来得及赶上船，眼看着船开了出去，急得他们了不得，以为耽误了到大连的演出，但坏事变成了好事，也就躲过了这一场劫难。”
惨死的“大舜”号死难者打捞过程中，出现了一个令人触目惊心、惨不忍睹的悲壮场面：一对婆孙紧抱而死，至死也不分离！
至12月11日，“大舜”轮遇难者善后工作基本结束，获救的22名生还者，经过医院的精心护理治疗，都已康复出院；263名遇难者亲属已按规定领取了赔付金，先后来烟台的两千二百多名遇难者亲属大多已返回。
下步就将进入事故调查阶段了，但是要彻底查清事故原因，还要等“大舜”轮打捞之后。因此，省里来的人也就大都返回了济南。
“11·24”特大海难事故发生后，烟大公司被责令“停产整顿”。
烟台与大连之间的渤海湾航道，连接着山东半岛与辽东半岛，是一条著名的“黄金水道”，年吞吐量有4000万吨，旅客发送量约400万人。正是春节前后，“黄金水道”的运输黄金时期，看着“黄金”都被其他航运公司抢去了，航运集团的头头们又坐不住了，心里挺难受，想着通过交通厅组织有关部门和专家，到烟大公司，总结事故教训，制订管理对策，准备上报交通部，批准烟大公司恢复运营。
2000年元旦过后，振华应邀和有关部门的人员，一起乘坐考斯特中巴车，到烟大公司。
这时候，天上还下着雪花，原野一片白茫茫，高速公路全路封闭。
振华正在这里琢磨，这一下走不了了！只见交通厅一位领导拿出了手机，一个号码打出去，一通交涉，一会儿，济青高速零公里处的收费站就把这辆考斯特放行了过去。
振华一看，到底是交通厅领导，太牛×了！
来的这些人员，分为技术组和管理组，振华分在管理组，也就是在企业管理方面研究事故教训，制定管理方面的对策。
在烟大公司干部职工座谈会上，振华提出：“为了确保航运安全，是否可以考虑，以后在预报有七级以上大风的时候，就停止出航。”
那些船长们竟然不屑一顾地说：“七级风就不能出航了？那我们这些船长能干什么？还不如到南山公园划船去！”
振华又提出：“轮船防火是搞好安全工作的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是否可以考虑，在轮船上，不管是船员，还是乘客，一律禁止吸烟。”
有的员工就反驳说：“那怎么行？这么多人抽烟，在船上不让抽烟，那还不把人憋死了！”
振华一听，感觉这些家伙真是不可救药：要钱不要命！死了这么多人，也敲不响他们“安全第一”的警钟！拨不动他们“生命为天”这根弦！你们自己不怕死不要紧，但不能把乘客的生命也当儿戏啊！
在最后召开的调研组全体会议上，振华提出：“为了深刻吸取这次事故的教训，烟大公司及省有关部门，应制定切实有效的防范措施。一是在船内严禁吸烟，不管是船员还是旅客，都要禁烟；二是在预报有七级以上大风时，严禁出港；三是对烟大公司所有船舶进行安全检查，并将超期服役的船舶一律报废；四是省有关部门要与国家主管部门积极协商，尽快建立海岸救援队，配备高性能的全天候直升机，在恶劣的天气海况下也能起飞救援；五是，鉴于目前船舶只能接收公共气象台的气象预报的弊端，要确保航运安全，就要在海运船舶上安装能够接收区域专业气象预报的设备；六是，为了让‘11·24’特大海难事故起到它应该起到的安全警示和教育作用，是否可以考虑，在烟台设立‘11·24’海难纪念馆，等沉船打捞上来之后，陈列起来，并把死难者的名单和资料、遗物、事故救援的影像都搞好，做成一个开展安全教育的基地。”
这些建议对于全国海运安全来说，都是有好处的。但是对于有关部门的领导来说，也许有困难，若建立海难纪念馆，这不就是竖立了一座“耻辱碑”吗？
工联只有提建议的权利，而没有决策执行的权力。振华反正是只管提建议，听不听，就随他们的便吧！可是有一点，工联提出了建议，你不采纳也可以，你一万次不出事故，这没什么说的；万一，你再出了重特大事故，工联把某年某月某日提出的建议拿出来，因你没有采纳而发生了事故，那你进了“局子”，你也没什么说的，活该！
果然不出振华所料，关于恢复航运的报告，报到交通部之后，石沉大海，没有答复。
事故调查还没有结论，省交通部门就想恢复航运，振华感觉这是很荒唐的。
“大舜”轮于2000年6月1日成功起浮，打捞了上来。事故调查领导小组在大量调查分析的基础上，对“大舜”轮进行了全面的勘查取证，组织专家反复研究认定：“11·24”特大海难事故是一起在恶劣的气象和海况条件下，船长决策和指挥失误，船舶操纵和操作不当，船载车辆超载、系固不良而导致的特大责任事故。
为了认真汲取“11·24”特大海难事故的沉痛教训，并对国人、世界有个交代，国务院“11·24”特大海难事故调查处理领导小组在《人民日报》（2000年11月23日）刊发了事故调查处理报告。山东省分管交通工作的副省长、交通部分管全国水上交通工作的副部长，对事故负有领导责任，给予记过处分；山东省省长、交通部部长，给予行政警告处分；省交通厅厅长、副厅长、烟大公司、航运集团、海监局等单位共有12人，受到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留党察看、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移交司法机关等处理。
282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不知给多少个家庭带来了永远的痛苦和不幸！幸运的是，有22个人得到了救援而生还。其中7名为船员，一位海军军官、一位警察，只有一名26岁的女性生还。22位生还者全都年轻力壮，都是靠游到岸边或救援船边自救成功，靠的是自己的体力，还有运气。
但愿这样的事故不再重演！
生命的呐喊
工会在安全生产管理体制中，只是起群众监督的作用，但是在事故调查处理中，有时候却能发挥关键作用，甚至能够用自己的调查推翻行政主管部门的调查结论。
2001年12月27日，新汶煤矿发生了一起特大煤尘爆炸事故，造成22 人死亡、21人受伤。
省里有关部门的人员，都赶赴到了事故现场，初步了解了情况后，省煤矿安全局的局长说：“一起特大事故的调查，没个十天半月的，也调查不完，现在临近新年了，我看是否可以这么办，大家先回去，过了新年之后，我们开一辆考斯特车，把大家都请来，再展开事故调查，大家同意吧？”
局长是事故调查处理领导小组组长，大家不好发表反对意见，也就都回到了济南。
新年之后，又过了几天，大家一起乘车，又来到了新汶煤矿。
在会议室里，召开了第一次全体调查人员会议。
煤矿安全局通风处处长以专家的姿态发表“高见”，他说：“节日期间，我们煤矿安全局的同志们，也没有好好休息，来到新汶煤矿进行了初步的调查，认为这是一起非责任事故。”
振华一听，这小子纯牌耍人玩哪！省事故调查组还没有展开调查，你就宣布是非责任事故，你这是结论呢，还是导向？这简直是胡闹！
工会参加这起事故调查的人员，以振华为主，还有三个人，一个是振华带来的同事，一个是省矿冶分会的劳动保护干部，一个是泰安市工联劳动保护科长，这三个人所学专业都是采煤，大概这是工会参与事故调查力量最强大的一次。
振华心里有气，心想，不把这起特大事故调查个底朝天，是决不罢休的！我们22个阶级兄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必须把事故原因调查清楚，必须使事故责任者受到惩处！
所谓“非责任事故”，是指人力不可预测、不可预防的事故。在煤矿事故中，由于“冲击地压”而发生的事故，一般是不可预测、不可预防的，属于非责任事故。其他由于煤尘爆炸、瓦斯爆炸、冒顶、透水事故等等，都是可以预测、预防的，都是责任事故。
调查煤矿事故，就要依据《煤矿安全规程》来调查。看看这起事故的发生，是由于违反了《煤矿安全规程》的哪几条？
振华仍然担任管理组的组长，他率领这三名工会的专业人员，经过一系列的现场勘察、调查取证、查阅资料，找出了七条违反《煤矿安全规程》的证据，如在采煤迎头的水喷淋装置失效、没有在巷道里设置放炮避险室等。
在管理组的会议上，大家统一了思想认识，认定这是一起典型的责任事故！
在事故调查接近尾声的领导小组会议上，振华正气凛然，慷慨激昂，以雄辩的口才、充分的证据，一、二、三、四、五、六、七，说得那位骄横的通风处长满脸通红，低下了他那颗“高贵”的头颅。
局长当场宣布：“这是一起特大责任事故！”
振华从事劳动保护工作多年，这是工会参与重特大事故调查最扬眉吐气的一次，由于工会的调查结论，直接推翻了行政主管部门的调查结论！
后来，新汶煤矿工会会长还特意来省城，向振华表示感谢，并给振华送来了寒冬的温暖——一件棉衣。他说：“多亏了你主持正义，如果以‘非责任事故’报到北京，那是非打回来，重新调查不可的！”
通过这一特大事故的调查，倒使振华对于“手中有钱腰杆子硬”这一普遍真理的认识又深入了一步：有些东西是钱所买不到的！钱能买来名车豪宅，但买不来幸福；钱能买来山珍海味，但买不来健康；钱能买来女性，但买不来爱情；钱能买来官帽，但买不来廉洁；钱能买来一些人的良心，但买不来一个工会干部为工人申冤的决心！
振华虽然是一名工会干部，“无职无权”，但在事故调查中，却经常发挥着主导性的作用。这在辛县化肥厂液氨泄漏特大事故的调查中尤为突出。
2002年7月8日2时许，辛县化肥厂发生液氨泄漏事故，泄漏液氨约20吨，造成15人死亡，重度中毒22人，直接经济损失约73万元。
这起特大事故，由省安全生产管理局牵头组织对事故的调查处理。省监察厅、省工联、省化学工业办公室等单位参加，市里相关单位配合调查。
省安全生产管理局是个刚成立不久的新单位，由已经撤销的省轻纺厅原厅长担任局长。局下面设有几个业务处室。由于刚成立，他们连个“窝”也没有，不知从哪里借了几间房子办公。这个新局，虽名为安全生产管理局，可是却没有几个人真懂安全！原省劳动局里边有三个处管全省的安全生产，那里的专业干部大都不愿意到这个连“窝”都没有的新成立的局里来。所以，只能从各厅局里面抽调一些人员，或者再从社会上招考一部分大学毕业生来，大都很年轻，没有安全生产方面的业务知识。
这位局长大人，厅长当惯了，派头很大，官气百足。振华和他接触几次，感觉他除了会当官，派头大，以权压人，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也不懂安全。
到了县里后，在县政府接待宾馆里住下了。
县委杨书记、赵县长都来和大家见了见面，晚上宴请了省里来的全体调查人员。
第二天上午，局长就召开了参加事故调查处理全体人员会议，分了组，振华还是担任行政管理组的组长，省石化办一位处长担任副组长。
分好了组，各组就自行组织调查。局长就没什么事了，就在屋里喝大茶。
振华主持召开了行政管理组的全体人员会议，有十几个人吧，请大家提出并研究调查方案。
可能大家都很谦虚，都比较低调，也可能参加过重特大事故调查处理的人很少，也没人提出什么建议。也可能大家感觉，反正你是组长，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我们都听你的，你说怎么调查，我们就怎么调查，就是没人说话。
振华一看，再谦虚、低调是不行了，就拿出了自己经过认真思考，参阅了很多相关法律法规及行业规定，包括国务院于3月15日刚刚颁布施行的《危险化学品安全管理条例》，而形成的行政管理组调查方案。
振华逐条把方案讲解了一通，那位处长立即表态：“王处长提出的这个方案非常好，很全面，我很佩服！”
大家都同意这个调查方案，然后就是再分成小组，有的开干部职工座谈会，有的查阅资料，有条不紊地展开了调查工作。
那位局长大人虽然不懂安全，但是他会当领导。每天晚上他都主持开会，让各组向他汇报情况，并了解下步打算。然后，他再据此，无的放矢地做出一些所谓的指示。
这一次，和振华一起参与事故调查的同事韩冰，是一位刚从社会上招考来的年轻大学毕业生，小伙子长得很帅，在大学里就是学生会会长，文笔也不错，也有过两年基层工作经验，是一个很有发展前途的青年干部。
有了这一个得力助手，不少材料，只要振华一点拨，他就能根据调查情况，写出报告。
这一起事故的经过是，在7月8日凌晨，一辆个体液氨罐车，在辛县化肥厂液氨库区灌装场地进行液氨灌装，到凌晨2时左右，液氨连接导管突然破裂，大量液氨泄漏。驾驶员吩咐押运员立即关闭灌装区西侧的紧急切断阀，自己迅速赶到灌车尾部，对罐车的紧急切断装置采取关闭措施。由于该装置失灵，导致大量液氨倒流泄漏。
20多吨液氨泄漏，形成了一大团白色的恐怖的浓雾，向四周扩散着，所到之处，遇到人，人立刻就死；遇到树，树也被烧死，极其可怕！
经过调查，对事故原因的分析是：
液氨连接导管破裂是造成事故的直接原因。该液相连接导管供货单位是无生产许可证的一家镇办企业，产品不合格。
液氨罐车上的紧急切断装置失灵是液氨泄漏的主要原因。
液氨罐区与周围居民区防护间距不符合规范要求，是导致事故扩大的重要原因。规范要求为1000米，而实际最近距离不足25米。
安全管理制度和责任制不落实是发生事故的重要原因。
在这里调查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振华的行政管理组的报告，已经在晚上的会议中交给了局长，可是他就是愿意在这待着，就是不撤兵。大概他在这里不但吃住不花钱，还得好好招待他，吃得挺好，挺舒坦，不知道他在这里待着还想干啥？
振华和担任综合组组长的省监察厅赵处长，在多起事故调查中都成老朋友了，把他的手机号都给了振华，还特意嘱咐说：“我这个手机号都是保密的，一般不告诉别人。”
振华说：“好，我也给你保密。我这一辈子可不想给你添麻烦。”
“你给我添麻烦？估计不会。你这个人是个学者型的干部，也是个文化人，估计也当不了多大的官，不会有什么事。但你要请我喝酒我还是要喝的。我这个地方啊，管的起码是厅局长，一般人可不愿意来。你看那些厅局长，平时牛×烘烘的，一到了我那里，十有八九，立马就瘫软了，个别的还挺猖狂，给我们吹胡子瞪眼地表功！他表完了功，我三言两语，就把他整服了！”赵处长也牛×烘烘地介绍道。
振华在这个穷乡僻壤也待够了，任务也完成了，就和赵处长商量：“都调查完了，咱们撤退吧！还在这干吗？”
赵处长说：“好！咱们也不和那个局长说，我下午就到市里，你晚上开完了会就走，也不用和任何人打招呼，我在市政府宾馆等你。”
晚上开完了会，已经九点多了，振华和小韩早就收拾好了行李，立刻驾车离开了县城，风驰电掣，向黑暗中驶去。
尽管振华驾驶技术熟练，跑得也不慢，可发现后面一辆小车，好像在追踪。振华就越发加速，不能让他追上！可后面那辆车速度更快，终于追上了振华，车窗玻璃也摇了下来，探出一个脑袋，一看是县长亲自追来了，招手示意振华停车。
振华一看，这不停车是不行了，就减速把车停在了路边。
县长是个大高个子，下得车来，握着振华的手，埋怨道：“哎呀！王处长，可是追上你了！你这车开得也太快了！你怎么要走，也不打个招呼啊？怎么也得送送你们吧？”
振华搪塞道：“送么呢！给你们添那么多麻烦，调查完了，还不赶紧走，还在那干吗？！”
这时候，司机打开了后备厢，拿出几件T恤衫，县长说：“你看，我们这个贫困县，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是县里生产的T恤衫，送两件给你们。我看你们这些天忙得连衣服都没空洗，换洗换洗吧！”
在这里调查事故这么多天，和这位县长先生也都熟悉了。
一开始，省里来的调查组的所有人员，都在一个大厅里的圆桌上吃饭。后来县长发现，主导这次事故调查的不是那位安管局的组长，而是工联的副组长。他就把省、市工联来的人员，请到另一个小餐厅里吃饭。一天三顿，他都陪着。让分管工业的副县长去陪那位组长。
熟悉了以后，振华看这位县长老兄心事重重，就是担心受处分。
这天晚上吃饭，振华端起一杯酒，站了起来，跟县长说：“县长啊，我看你就是担心受处分。来，我跟你喝个酒，给你说一个案例。”
县长一听，有戏！赶紧碰了碰杯，一仰脖干了，又“洗了洗”耳朵，侧耳恭听。
振华缓缓地问道：“你知道‘11·24’事故吧？”
“知道啊！不就是烟大公司‘大舜’轮起火沉没那个大事故吗？据说死了280多个人。”
“这起特大海难事故啊，省长、交通部部长、副省长、副部长，都受了处分，省交通厅分管副厅长被撤职党内外一切职务，还追究了不少人的刑事责任！”
“这么厉害吗？”这位县长一听，吓得他心惊胆战！大有乌纱帽不保之忧！
振华一看，把县长吓坏了，赶紧缓和道：“可是，烟台市的人，一个也没有受处分的。”
“怎么回事呢？”这位县长很纳闷。
“因为这个烟大公司啊，不是烟台市的企业，烟台市管不着它，它是省交通厅直属企业，归交通厅直管。”
“真的吗？！我喝酒！！！”说着，就那么站着，一手拿酒瓶，一手端着杯子喝，连喝了六杯！喝得脸上都放光了，心情也轻松了，精神头也来了。
原来，这个化肥厂，虽然在这个县城里，但它是光岳化工集团所属企业，不归县里管。
县长一高兴，晚上把县工联会长、副会长派来了，看望省工联“领导”。
调查一起重特大事故，要扒一层皮，这是真的。一周多的时间，白天查资料、开座谈会，晚上就开会，还要赶写很多材料，真是够个人受的。
会长说：“王处长，我看这些天把你累坏了，瘦了不少，这么干下去，要累出病来，我们可担不起呀！你得放松放松。”
振华眨眨眼，问道：“怎么放松？”
“咱们去唱个卡拉OK吧！”
振华想，事故还在调查中，那么多职工失去了生命，那么多家庭还处在痛苦当中，怎么能去唱卡拉OK呢？坚决不去！
会长一看，劝不动，就动员副会长上。这位副会长是位女士，一看是个知识分子，面貌清秀，气质儒雅，声音也很动听。
她说：“哎呀，王处长，这点面子还不给吗？我们在这里，也离不开县委、县政府领导的支持啊！我们完不成任务，怎么交代？走吧！”拽着振华的胳膊就往外拉。
小韩一看，处长被拉走了，担心处长的安全，只好跟着当个保镖吧！
在路上，和县长握手作别，就各奔南北了。
一到家，发现门厅放着一箱“五粮液”酒。原来是副会长亲自送来的。
振华想，这怎么办？还能再送回去吗？
如果是在事故调查之前，是决不能收的。现在事故调查已经结束了，也就算了吧！“水至清则无鱼”啊！
一段时间之后，省里对这起事故的调查处理报告做了批复，果然不出振华所料，县里的人一个也没有受处分。
这天中午，县长莅临省城，来看望和感谢振华和小韩。中午在大酒店里点了几个好菜：燕窝、鱼翅、海参，也算开了眼界，享了点口福。
由于没有受到处分，也就不影响县里干部的提拔和使用。时间不长，赵县长就提拔到市里去当副市长了，杨书记也提拔到滨海市任职去了。
通过多次事故调查，使振华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就是在工会界一直争论不休的“有位才能有为”还是“有为才能有位”的问题。振华认为：有为才能有位！
譬如说，在辛县液氨泄漏特大事故的调查中，省安管局局长有位，是事故调查处理领导小组组长，但他们不懂安全，也没有什么“为”，就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和重视。最后，两位领导小组副组长不向他们打招呼，就自行撤离了，把组长甩那里了。这是在所有重特大事故调查处理中都极为罕见的。再如新汶煤矿特大煤尘爆炸事故的调查，省煤矿安全局有责，他们主管煤矿事故的调查处理，但他们“胡为”，最后经过工会有理有据的调查报告，把他们已定性为“非责任事故”的结论彻底推翻，这都彰显了工会的作为。
省工联虽然是群众组织，在省级党政机关中没有“位置”，无权无势，但在全省安全生产和事故调查处理中却经常发挥着主导作用。这就像抗日战争时期，毛泽东发表文章，说中国共产党要领导全国的抗日战争！但是共产党的军队，都被编入“国军”序列，成为八路军、新四军，名义上都受国民政府领导，那共产党怎么领导全国的抗日战争呢？毛泽东说了，我们要从思想上、舆论上、战略上进行领导！倡导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蒋介石想妥协，我们就揭露他、反对他，逼他抗战。毛泽东的一篇光辉著作《论持久战》，就是领导中国抗日战争的总纲领。据说那些日本的战略家们，看了《论持久战》，叹了几口气，无奈地表示：“这还打什么打？毛泽东这篇文章已经把日本打败了，打到最后，也必然是失败！”
由于工会在安全生产和事故调查处理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得到了社会的尊重和肯定。春节前夕，省安全生产管理局、省煤矿安全局的两位局长，都率领着副局长和主要处室负责人，到省工联来拜年，这是工联成立以来，所没有过的事。
读者朋友们，一个人父母健在，或者子孙绕膝，夫妻和睦，是多么幸福啊！
可能您不知道，在我们伟大祖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每天有多少人因为各种事故而丧失了最为宝贵的生命！让我来告诉您吧，平均每小时有14个人失去了宝贵的生命，每天有330多个家庭失去了亲人，每年有120000人悲惨地死去（这是2002年全国伤亡事故的统计数字）！
在这些因伤亡事故失去宝贵生命的人当中，工矿企业约占10%，交通事故约占90%。
在伤亡事故中，有这样一个规律：死一人，重伤两人，轻伤三人。如果这样算起来，则每年还有240000人重伤、360000人轻伤！
在一次安全生产研讨会上，振华发表拙见：“我认为，要降低伤亡事故的发生，遏制重特大事故，首先必须把工作的着力点放在消除事故隐患上。事故的发生，天灾地祸毕竟少，绝大多数是责任事故。凡发生责任事故，都是由于存在事故隐患。存在事故隐患，是不是就一定发生事故呢？不一定！形象地说，事故隐患就像海面上漂浮着的冰山，海面上露出的冰山一角，约占10%吧，发生了事故，而海面以下存在的90%，并没有发生事故，但也有可能发生事故。因此，要想做到本质安全、绝对安全，就不但要把海面上的冰山隐患消除，更要想办法把海面以下的大量的事故隐患全部消除。如果法规健全、措施得力，这是完全能够做到的！
“第二点，就是要严肃事故的调查处理。凡是在重特大事故中负有领导责任的干部，一律不得提拔；凡是在重特大事故中的责任者，一律不得重用！如果这两个‘凡是’、两个‘一律’，在全国能够贯彻执行，全国的安全生产形势必将迅速得到好转！
“第三点就是要加大处罚力度，大幅度提高对死者家属的赔偿金额，迫使企业经营者高度重视安全生产，一旦发生事故、重特大事故，就要让他们破产、倾家荡产。现在对死者家属的赔偿金太低了，也就是发生事故的成本太低了，企业经营者不把劳动者的死活当回事，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生命是最宝贵的。裴多菲都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可见，生命也是有价的。但是生命值多少钱呢？现在中国人的生命是不值钱的！据较早的新闻报道，一个小女孩被火车碾轧致死，铁路部门按照‘国家规定’，只赔付了300元；在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后，根据中央军委对自卫反击战烈士善后处理工作的文件精神，对牺牲的战士抚恤450元。当时社会上就流传，一条人命还不如一头肥猪的价高！现在，对于在事故中死亡的职工，一般有2-3万就打发了，这怎么行呢？！要想办法提高十倍，起码要赔付20-30万元才行，让企业死不起人！这样，才能使企业从根本上重视安全生产，关注安全、关爱生命！”
这一番拙见，自然有人不服，那位局长大人也发表“高见”：“要是把抚恤金提到这么高，一方面加大了财政负担，另一方面，很有可能造成死亡事故更多！因为有不少人可能就会争着去死！”
振华一听，义愤填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他怒吼道：“我的银行卡上正好有30万元【2】，全给你！你马上从这里跳下去，死给我看看！”
这一正义的吼声、生命的呐喊，把全场的人都镇住了、惊呆了！那位局长大人大概从来也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气，从来也没有受过这么大的羞辱，他看着振华扔到他面前的工行卡，气得他脸红脖子粗，羞愧得他无地自容，恨不得有条地缝钻下去，但就是不敢跳下楼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