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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剪不断的旧爱,理还乱的新欢

第六节

再去医院的时候,林思安已经平静了许多,到不了顾少的境界,起码也学了个皮毛,视而不见总会吧,什么是最让敌人恶心的?那就是她们使出吃奶的劲儿来和你过不去的时候,你把她们当个屁。颜唱唱说得很对,有些人就是越被在意越来劲,给脸不要脸就是这意思。遇到那脑子好使点儿的,自讨了没趣也就不再挑事儿了,那些脑子一根筋的,从来不分好歹,被人当枪使还觉得自己光荣伟大,日子一久,当笑柄的就是她们了。

有一次,林思安在洗手间碰到苏意浓,那姑娘还是满身的风尘味,擦肩而过的时候声音冷得跟冰碴子似的,“你以为顾少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林思安这才恍然,原来这故事里也有顾嘉臣的戏份,没准还是重要线索。

这男人真是祸水。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剩下的小余震也掀不起风浪。谁曾想后续竟然更加惨烈,直接把医院炸了个底朝天。

全科室的人都收到一封邮件,上面列举了苏意浓从大二开始就被男人包养的证据,时间长短不一,零零碎碎加起来差不多有七八个。最近的是她和一个老男人的开房照,上面的女孩披散着一头漂亮的鬈发,成熟妩媚,是她新烫的发式,更指出她的那辆车实际上是顾氏小开顾嘉臣付给她的分手费。

“真是够恶心的!七八个男人……天哪!咱学校怎么会有这种人。”

“怪不得听到人家说她乱搞不正当男女关系的时候那么激动呢,做贼心虚还倒打一耙。”

“她们宿舍的小雪以前就说过她经常彻夜不归,每次宿管来查宿舍都让别人帮着喊到。”

“上回还跟我显摆她那LV来着,我还以为她们家真有钱呢,她也好意思。”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千金小姐转眼成了青楼名妓,戏文里的情节如今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好比一滴水掉进油锅,大家只管拍手叫好,哪里还在意会烫到谁。但凡跟男盗女娼沾点儿边的事儿都会让大家伸长了脖子往里瞅,更何况这林妹妹突然成了尤三姐。女人在这种事上总是变得非常大义凛然,曾经再好的情谊也抵不过她们这一刻的疾恶如仇。

林思安成了消息散布者的第一怀疑对象,但大家都在忙着追逐讨论新一代的不要脸桂冠得主,懒得去追根溯源,即便有,估计也只会感谢林思安爆了这么大的料。在她们眼中,谁对谁错不重要,重要的是每日都要有让她们说三道四的人。而林思安,因为疑似给了她们这么大的噱头,一瞬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待。

苏意浓在医院如同过街老鼠,林思安最后一次见她时,这个女孩狼狈而憔悴,眼里的恨意却像刀子一样,“林思安,我不会放过你的。”

实习生离开医院的那天,莫童来跟林思安道别,一张娃娃脸笑起来可爱无比,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林姐,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我知道我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我们全家都很过意不去。您看这个,是我妈给您买的一对玉石耳环,我知道以林姐的身份肯定看不上,可是我妈嘱咐我一定要让您收下,您就当帮我一个忙呗?而且我觉得这玉可适合林姐这种气质好的大美人了!您戴上肯定能迷死所有男人。嘿嘿。”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真是好功夫,哪里像个才毕业的孩子。林思安简直不敢想象那个在背后骂自己狐狸精的人和她会是同一个人。

林思安想起顾少的话,看来是真的要和源头进行一次深入探讨,“怎么会,你这么聪明,我哪里敢教,说起来倒是我应该谢谢你,是你为我洗刷了冤屈,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啊。”

“什么?林姐……”

“莫童,你的好姐妹找我理论那天,为什么和她形影不离的你没有去帮忙?”

莫童大惊,立即摇头否认,“我怎么可能这么做呢?林姐,您真不知道我有多崇拜多尊敬你,怎么会帮着苏意浓对付您呢?”

“是吗?我看你们在背后倒是挺喜欢议论我的,我记得你们刚来医院的时候还以为我是林院长养的情妇什么的,对不对?”

莫童的脸憋得通红,嗫嚅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还有,苏意浓在被大家孤立的那段时间,只有你一个人待她如常,这实在不像是看起来胆小怕事的你能做出来的,让我猜猜你这是为了什么?一来稳住苏意浓,不让她怀疑你。二来可以在大家面前树立你对朋友仗义相助、不离不弃的形象。是这样吗?”

“林姐,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从来没有跟李主任说过苏意浓不配当儿科医生,是你在以讹传讹,大家要是知道我对医院人员调配的事指手画脚一定会很反感。你还告诉苏意浓,我在背后说她作风不正、乱搞男女关系,你很了解她,知道她会来找我理论,而且一定不会把你供出去。那个发邮件的人也是你,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大家不会认为我无缘无故地污蔑苏意浓,早就已经对她有些怀疑,你不过是证实了这一切,而且还漂亮地推到我身上。你知道所有人感兴趣的是八卦本身,而不是爆料的人,有我替你挡着你根本不可能被发现,你真是深谙人心哪!”

莫童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咬了咬唇,低声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思安轻叹,“准确地说,是现在。”

莫童抬起头,脸上已是泪水涟涟,“没错!是我干的又怎么样?苏意浓她活该!她就是一个婊子!从开学第一天起,我就想跟她做朋友,可是她从来没对我用过一丝真心,这么多年来都只把我当成一个跟班,一个出气筒!我承认她漂亮,招人喜欢,有这样的朋友我本来很骄傲,可凭什么我买一件新衣服,她就一定要嘲笑我胖、我丑?只要我对她说我喜欢上哪个男生,她就一定要散播得人尽皆知,然后再来骂我自不量力?实训课的时候,总是她被老师叫到前面去演示,明明我就坐在她旁边,明明我的成绩比她好!她抄我的论文,抢先拿给老师看,被我发现之后还说我斤斤计较!大家都以为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我就是要让你们知道其实她就是一只人尽可夫的鸡!她总说留在这家医院的会是她,让我不要再白费力气跟她争,我就是要留在这家医院给她看看,我就是要让她输得比我惨!”

莫童已经泣不成声,肩膀抖如筛糠,林思安冷眼看着,实在没有心情安慰她,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是高兴大仇得报,还是回想起自己多年的委屈?反正一定不会是因为对苏意浓愧疚。

林思安慢慢摘下胸牌,照片里的人摆着虚伪艰涩的笑,实在不像个白衣天使。她把胸牌放在桌子上,像是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一样浑身轻松,“礼物还给你妈妈吧。我以后是真的照顾不着你了。”

林思安辞掉了医院的工作,在众人貌似惋惜的目光中收拾东西回家,出了医院大门觉得天都蓝了许多,心说这回可是我甩了她们,不是她们抛弃了我,抬起头做人的感觉真爽。

辞职这事事先和林父打了个招呼,一开始还担心会把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来,没想到父亲只是沉默了两秒钟,便叹口气同意了,倒把林思安给感动坏了。父母大都希望儿女能继承自己的衣钵,那叫锦上添花,难得林父如此爱好医学事业,还能放过林思安一马,没逼着她一条道走到黑。

林母自然没有意见,她向来不希望林思安整日早出晚归,只是一听说林思安开始找新工作的时候就立马不干了,拉着她一通批评教育,说什么咱们家不用你出去抛头露面地打天下,赶紧趁年轻找个好婆家嫁了,然后抓紧时间生个儿子巩固地位才是正事。

“我一听头就大了,我觉得我妈很时尚啊,美容院、健身房、咖啡厅就属她去得最勤,上回还拉着王阿姨、李阿姨一起去KTV唱歌呢,怎么她在男女关系上的思想还停留在好几百年前啊?这亏了我爸老实,没养几个小情人,要不然我们家这大太太肯定得弄出人命来。”

“那你现在每天都在家干什么呀?不会读着诗词歌赋,品着毛尖儿普洱铁观音,兽性大发的时候再绣个鸳鸯小戏水吧?”

“等我再学会洗衣做饭煲汤,到时候唐健康还能看得上你?”

女人的领地意识极强,发现任何对自己男人有企图的敌情都会第一时间冲上去挠一爪子,颜唱唱也不例外,“你个怨妇给我滚!找不到工作就老实在家待着。”

“哪里是找不到,我现在根本没法找,买回来的报纸全让我妈给扔了。想上网看看吧,她还老霸着电脑不放。”

“那你爸呢?不拦着点儿?”

“他可能觉得这世界上除了当医生以外就没有正经工作了吧。”

其实也是一段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史。

林父把毕生精力都贡献给了伟大的医学事业,分给家人的时间实在太少了,总有忙不完的手术、看不完的病例、开不完的会,好不容易有了假期,还要国内国外地出差。林思安几乎可以说是被母亲拉扯大的,小到一支铅笔一块橡皮,大到每日接送还有升学考试,每次开家长会都是母亲去。有讨厌的小男生就嚷:“林思安的爸爸死了!她没有爸爸!”被颜唱唱按在地上一顿胖揍。有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迷迷糊糊地路过客厅还能看到母亲在看电视,表情空白,光一闪一闪地映在她脸上,是很无聊的娱乐节目。直到这些年林思安长大了,她才不再像护雏的鸟一样整日围着林思安转,才开始频繁地社交。每次看到母亲和邻居歇斯底里地唱歌逛街打麻将时,林思安都觉得母亲是在补偿自己这些年受的委屈,她总是很心疼。

在家里实在是闲得无事,林思安和陈阿姨要了头套和围裙,打算彻底收拾收拾自己的屋子,打开衣柜翻出曾经买的衣服,风格尽显少女朝气,嚣张得摊了一床。

林思安不敢想象以前穿上这些衣服的自己,好像在看前世一样,女人一过二十岁,便开始迅速老去,品味、思维、价值观每年都在变化,不敢感叹岁月,不敢回忆过去,那些都在提醒自己你已经青春不再,人老珠黄的下场指日可待。

翻出几张旧照片,上面的女孩机灵俏皮,故意做着鬼脸,快乐得恨不能把嘴角咧到耳朵上。而现在呢?林思安举起镜子,像是脸部肌肉坏死,牵一牵嘴角都那么费劲,皮笑肉不笑一样恐怖,虚伪至极。

谁把自己的青春年少偷走了?时间?工作?爱情?好像生活中的所有东西都是导火索,都憋着劲等着把自己烧个灰飞烟灭,真是没处说理。

林思安跪在地上,把床底下的箱子拉出来,很沉,好像诚心和她过不去。

里面装着她和陆之然的曾经,合影、电影票还有过生日时没烧完的蜡烛、逼着陆之然写给自己的情书,等等。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林思安总喜欢一样一样地把玩,生怕磕了碰了丢了,恨不能全都抱在怀里才放心,那时候天是蓝的,水是绿的,陆之然是有情有义的。

乍然被甩之后,被一晴天霹雳给劈了个心灰意冷,所有和陆之然沾一点儿边的东西都被她如临大敌般拉入封锁区,关箱、落锁,几次想扔,又实在舍不得,只能推到床下,眼不见心不烦。

可惜藏来藏去,回忆还是留在林思安的脑子里,闭着眼睛都能说出那里面有什么,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小王子离开异星球,临走时对国王说:“我给你留了一个礼物,名字叫做想念。”

这东西有时候能让人坚强勇敢,有时候也能杀人于无形中。

林思安正坐在地上感慨万千的时候被林母看到,在陆之然的问题上,她比林思安更加严阵以待,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如今以为林思安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苗头,自然是如临大敌。林思安不愿和母亲吵,只能哀哀地听着。

没想到林母对此耿耿于怀,觉得这是林思安在家闲出来的结果,竟不再阻止她找工作,甚至热情地帮忙。

林思安有些受宠若惊,没由来地有些不祥的预感。

果然,几天之后,林母就有了好消息,兴高采烈地拉着她说:“都给你联系好了,下周就去上班。”

“什么工作啊?我还没去面试呢,再说人家能看上我一医大毕业的学生吗?”

“那怎么看不上?给嘉臣做秘书,还用面什么试?”

林思安吓了一大跳,想也没想就拒绝道:“什么跟什么啊,给他当秘书!我不去!”

“由不得你不去!你不是想工作吗?妈妈不拦着,但你必须得去我放心的地方上班,嘉臣是个好孩子,他会照顾你的。”

“妈,我实话跟您说吧,我跟顾嘉臣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您就别瞎撮合了。”

“那你跟谁是一路人?你告诉我啊?人家顾嘉臣对你多上心,我上午跟他说完你的事,他下午就打了电话来,为了给你腾出位置,生生把自己的秘书调往S城。我又没逼你什么,只是先和他接触接触都不行吗?”

“我们完全可以私下做朋友啊,他来过咱们家好几次,我轰他走了吗?他带来的那些东西我扔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扯上工作的事呢?”

“我都已经舍了老脸跟人家开口,嘉臣也给你预备了位置,现在你一甩手又不去,说得真轻巧,你怎么和人家交代?人家会怎么想我们?”

“谁让您自作主张地找他帮忙啊?都不和我商量一下,您这么喜欢那您去给他工作吧。”

林母已然动气,再也没有好脸色,“你留在家里做什么?又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告诉你林思安!你别想再去找那个陆之然,老老实实给我去上班,顾氏那是大公司,有的是青年才俊,多跟人家接触接触!”

第七节

林思安被说得无言以对,原来母亲不是光冲着顾嘉臣去的,顾氏所有的雄性生物都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这才叫“广泛撒网,重点捕鱼”“一颗红心,两种准备”。

林思安转手给顾嘉臣打电话,那边不是关机就是在开会,这两人一唱一和地配合起来还挺默契。

林母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数套正装,又买了化妆品,教林思安如何将自己打扮得端庄优雅又摄人心魂,好像上班只是捎带手,比美才是正业。

显然林思安已是骑虎难下。

“妈……我先干一个月行吗?”

林母一皱眉,“那你不是让嘉臣白费神吗?哪有说不干就不干的,这可不是咱们家的传统。你听话点儿,别让妈操心。”

你们家传统就是先斩后奏、逼良为娼吗?这话林思安自然不敢说。

林思安挑了一套铁灰色的裙装穿上,那衣服腰身收得很紧,仿佛不盈一握,下摆到膝盖处,露出纤细的小腿。

把头发高高地盘起,又戴了只细带的黑色手表和一副珍珠耳环。轻扑腮红,晕开几分桃花色。

站在镜子前照了照,她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犹豫了下,又扣上一颗。

“哇塞!我都要嫉妒你了,大美人!”颜唱唱躺在床上,大口啃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

林思安回头,眉宇间多了几分轻愁,“你也觉得特像大老板养的小蜜吧?”

颜唱唱几乎看直了眼,“这样更好看了!真像林妹妹。”

林思安瞪她一眼,“我抽你了啊!”

“得,林妹妹变河东狮,还是现场版。”

“说真的,唱唱,我特别不想去,给顾嘉臣当秘书倒无所谓,就是觉得那种大公司里人际关系肯定特复杂,那什么……办公室政治,你知道吧?”

“有大老板给你撑腰你还怕什么?那可是她们的衣食父母,谁敢跟亲爹过不去啊?那些都是人精,你一去,新的办公室政治就出炉了,得一切唯老板娘马首是瞻,是吧?到时候我得好好教育教育我们家唐健康,其他人可以不巴结,总裁的心尖可不能小看啊!”

林思安一把夺过她的苹果,恨恨地说:“滚出去!这东西是给人吃的,你凑什么热闹!”

颜唱唱说的那些正是林思安所担心的。她当初为什么离开医院?不就是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自己搞裙带关系、靠着老子发家吗?如今去了顾嘉臣的公司,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父女关系尚且被人如此忌讳,何况她和顾嘉臣根本非亲非故?少不了又会扯上些男盗女娼的肮脏事儿,阮玲玉还在遗书里写过“人言可畏”四个字呢,那些人肚子里都是藏了钻头的,林思安怎么绕得过他们?一人一张嘴,她百口莫辩。到了那时候,顾嘉臣何止是衣食父母,他整个就成了自己的活祖宗!得时刻供着,惹不起,更躲不起。平日里顾少没皮没脸惯了,别人怎么说怎么想他都能不痛不痒,可是自己呢?难不成也要落个对月流泪、对花惆怅,最后吐血而亡的下场?

林思安想得遍体生寒,求饶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一转眼又看见林母殷切的期望,生生又把满眼的辛酸泪憋了回去。

恐怕说了也只会让母亲拍手叫好,她巴不得有舆论造势,逼得林思安和顾嘉臣勾搭成奸。

周一一大早,顾嘉臣就开着他的座驾登门了,林母认为他体贴备至,林思安却觉得他在耀武扬威。

“今天是思安第一天上班,我怕她不认得路,就过来接一下,打扰了,阿姨。”

这种彬彬有礼的作态最能得到中年妇女的欣赏,林母赶紧拉着他在餐桌前坐下,“嘉臣吃过早饭了吗?在阿姨家吃点儿吧,千万别见外啊。”

顾少还真不客气,拿起叉子就向培根伸去。

林思安皱着眉把盘子拉过来,慢慢地说:“谁让你吃了。”

林母“啪”的一声把杯子放在桌上。

林思安才拉到一半,咬咬牙,又推了回去。

“你帮了我们思安这么大的忙,阿姨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有时间一定要常来玩啊。”

“阿姨您太客气了,我和思安本来就是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上次她还去我家帮我过生日来着,那天我们都很开心。”

林母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思安,这事怎么都不告诉妈妈一声?”

林思安硬着头皮笑了笑。

“既然这样,那嘉臣啊,我们家思安就交给你了。她太单纯,脾气又不好,老是迷迷糊糊的,得罪了人也不知道,你可要照顾好她啊。”

顾嘉臣看了林思安一眼,笑起来,“那是自然,要是有这个机会,那可是我的福气。”

林思安再也听不下去了,大清早的为什么给自己肠胃找不痛快,嘴里还含着果汁,也顾不上咽,拉起顾嘉臣就走。

林母还在后面喊:“思安,你懂点儿事,别老欺负嘉臣。”

哪里还听得进去,她心里冷笑一声,只怕十个林思安也斗不过一个顾嘉臣。

终于坐上了顾少的座驾,林思安是车盲,分不清这是多少钱的名家新款,只觉得椅子舒服极了。

车子开得极稳,林思安没有一点儿交流的欲望,顾少几次开口都被她“嗯嗯啊啊”地敷衍了,就是要憋死他。靠在椅子上假寐,没想一会儿工夫竟真的睡着了。

安静地开了一路。顾嘉臣把车停在路边,看着身边的女孩。

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的,让人看得心痒。

他忍不住,靠过去轻轻吻在她的唇上。

齿颊噙香,还有淡淡的橙汁味。

林思安猛地惊醒,看着近在咫尺的顾嘉臣一阵茫然。

顾少不慌不忙,“正要叫你起来呢。”

那感觉很轻,林思安不太确定,总不能追着问人家你亲我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她觉得脸上发烫,若无其事地看了看窗外,“这就到了?”

“下了车再往前走五十米就是,我知道你不想被别人看见和我一起来。思安,你在怪我。”

林思安垂下眼。

“其实你的那些顾虑我都想到了,所以才会安排你做我的助理秘书,你是直属于我的,平日里和你接触的也只是各个部门的几个主任还有经理而已,剩下的员工很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助理秘书这么一个职位,更不会去关心它的人员变动。你根本不用担心办公室政治人际关系什么的,你接触最多的就是我……思安,不是怕我嫉妒你才华出众品貌过人,然后说你搞裙带关系走后门吧?”

林思安笑出声,开门下车,跟顾嘉臣敬了个礼,“总裁,小的初来乍到,不懂事,请多多指教啊。”

走到公司门口,林思安仰头看着这几十层的建筑,再一次感叹顾家的财大气粗,几代人的拼搏,换来这横亘整个B城的基业。如今让顾嘉臣轻易接手,他就是再年轻有为也不免遭人嫉恨。

迎面走来一个美女,大冷天的,鼻尖都冻红了,笑容却还是那么大方得体,“林思安小姐是吧?我是姜月,总裁让我在这里接你。”

林思安真是受不起,暗骂顾嘉臣怎么忍心让这样一个大美人在外面受冻,“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您等很久了吧?真是对不起。”

美女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笑容多了几分真诚,“林小姐客气了,总裁的吩咐就是我分内的事。”

真够敬业的,这才像女秘书吧?除了听话还是听话,哪像她,每次都得让顾嘉臣哄着让着。

电梯是按层数分的,一层到十二层是一号梯,人群大多拥挤在那里,十二层到二十四层是二号梯,二十四层以上的是最后的三号,林思安和姜月身边几乎没什么人,间或有跟姜月打招呼的,却没一个开口问林思安是谁,甚至多看一眼也不曾。

看来功夫都很到家啊,别人不牵头介绍,便连问也不问,想往上爬,首先得扔掉多余的好奇心,能混到3号梯的,肯定都是杀出多条血路的战斗机。

一直坐到顶层。林思安没有想到自己的工作环境这么好,竟然还有间独立的办公室,就连在总裁室的外面,这助理秘书活似古代的大太监,任何进宫面圣的人都要经过她的排查,然后再颠颠地前去通报万岁爷,准了才能放行。

房间不大,但是五脏俱全。角落里还有个小吧台,咖啡豆、咖啡机以及各种茶叶一应俱全,想也知道是给里面那位预备的,自己的待遇估计就是旁边的饮水机。

“总裁一共有三位秘书,切瑞已经被调去S城,瑞贝卡怀孕了,准备辞职在家专心照顾孩子。我主要负责顾氏与媒体、慈善机构、国内外的同行们还有外地子公司的一些外联沟通工作,平日一般都不在公司。这是林小姐的办公室,有任何要见总裁的人都要先打进桌上这部电话,你要根据总裁的时间来逐一进行安排。当然,加急文件不要擅自做主,一定要向总裁问清楚,我们谁也不知道延误一分钟会给顾氏带来多大的损失。除此之外,林小姐还要制订好总裁每日的行程,这个需要我们两个沟通配合,我会主动联系你。公司内部会议由你来陪总裁出席,顾氏的社交事宜由我来协助总裁,我要是抽不开身,就还要多多麻烦林小姐了。有任何不清楚的地方都可以随时问我,不必客气。”

姜月嘱咐完,末了还浅浅地鞠了一躬。林思安诚惶诚恐地还了一个,心里越发没底,尤其是那句“不知道会给顾氏带来多大损失”。伴君如伴虎,看来顾嘉臣的贴身大太监加老妈子加看门狗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姜月果真心细如发,立刻笑语盈盈,“林小姐不用担心,只要协助好总裁办公,你的工作其实没那么复杂,而且新的秘书已经在招聘当中,你很快就会有助手了。”

她已经是别人的助手,助手还需要助手?这是要建设人造卫星还是开发核武器啊?

林思安一下子还真有些转换不过角色来,里面那个若是顾嘉臣,逼急了她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可现在那人成了顾家大少,林思安觉得自己霎时没了气焰,高度下降到人家大腿,只能跟在顾少后面屁颠屁颠地端茶倒水,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昨天还跟自己站在小山坡上的人,今天就占山为王可以颐指气使了,这是多让人悲愤的落差啊。林思安咬咬唇,啊对了,就今儿早上,顾嘉臣还上我们家蹭饭吃呢!一转眼的工夫,我就得奴颜婢膝地伺候人家了,这叫什么事儿!

何况这工作危险系数还不小,动辄就是机密文件加急文件的,要真有个三长两短,顾嘉臣能看在他阿姨的面子上不让林思安豁出命去赔吗?

虽然不愿意讨他欢心,可分内的事还是得做的。

林思安煮了咖啡,在浓郁的香气中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请进”。

真有种鸡皮疙瘩往下掉的感觉,她硬着头皮推开门,里面的豪华程度自然不必赘述,顾嘉臣正在看文件,只抬头瞅了她一眼,“放在桌上就好,谢谢。”

林思安有些莫名气闷,真是公私分明啊。

本以为会忙得四脚朝天,却不料一上午都无事可做。靠着上网消磨时间,林思安又和颜唱唱发了会儿短信,不知不觉间,再一看表,竟然已经一点钟了。

林思安大惊失色,想到顾嘉臣还没吃饭,也不敢贸然进去问,只好给姜月打电话。

训练有素的美人也不禁吃了一惊,“赶紧打电话跟楼下那家餐厅订餐,让他们快点做好送上来,你先记一下总裁喜欢吃什么还有平时的忌口。”

在纸上足足记了两大页,不吃青椒、不吃萝卜、不吃竹笋、不吃辣,还指定大厨,这顾嘉臣到底是几岁?

挂了电话之后,林思安才想起来没问餐厅的电话号码,再打过去那边已是通话中,实在不敢再委屈顾少的胃,只得亲自下了楼,几乎是一路小跑。

好不容易等到饭菜端上来,打好包要结账的时候才发现没带钱包,林思安一阵困窘,对着服务生甜美的笑容张不开嘴,犹豫半天,咬着牙说:“不好意思,我能不能赊账?我就在旁边的顾氏上班,今天下来得太匆忙,没带钱包。”

服务生和经理商量了一下,再回来时态度好得不得了,“小姐您好,请问这是不是顾先生的工作餐?”

林思安不确定顾先生是谁,一不小心脱口而出,“你说顾嘉臣?”

服务生眼睛瞪得像看到了外星人。

林思安轻咳两声,“是……给我们总裁买的。”

“这就对了,我们经理熟知顾先生的口味,而且只有顾先生才会指定厨师。”

原来顾嘉臣的口味都成了活招牌,挑食还挑出名了,这可真是天子待遇,万岁爷一皱眉,小太监就知道今儿的菜咸了。

“经理吩咐了,顾先生的用餐金额都是月底一并结算的,您直接带走就可以了。”

没钱,自然免不了饿肚子的命运,总不能算在人家顾先生的账上。

阵阵香气从保温餐盒里散发出来,林思安委屈地摸了摸肚子,电梯里的镜子上映出自己可怜兮兮的一张脸。

敲敲门,还是一声彬彬有礼的“请进”。

顾嘉臣竟然还在看文件,一副无框眼镜架在鼻梁上,俊美中多了几分书卷气。

迎着他温和的目光,林思安满心愧疚,“总……总裁,您该吃饭了。”

顾嘉臣看了眼腕表,恍然一笑,“都已经一点多了啊……怎么样?第一天来上班还适应吗?”

林思安心虚得很,一上午什么正经事都没干,还把主子的饭给忘了,只得越发恭敬,“还好还好,姜月小姐都已经吩咐过我了,我会努力做好的。”

林思安赶紧把午餐奉上,汤匙、筷子、餐巾纸一应摆好,顾少挑挑眉,“为什么你的殷勤里面透着几分心虚?”

林思安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我忘了还要给你准备午餐,下次一定注意。”

顾嘉臣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眉宇间尽是疲惫,“就为这事儿?没关系的,反正我也不饿,早一点儿晚一点儿都无所谓。”

林思安看着他恹恹地打开餐盒,莫名地有些酸涩。

身处高位,势必要比别人多操十分心,否则一不小心跌下来摔个尸骨无存,别人也只会哀叹两声然后扬长而去,茶余饭后又多了谈资而已。顾嘉臣是堂堂大少爷又如何,只怕处境更艰难,创不出成绩来,被人指着鼻子骂败家子,好不容易在商界杀出条血路,又怎么知道合作伙伴会不会一转身就嫌弃他是抱老子大腿的窝囊少爷?旁人苦了累了难过了,还能回家诉诉委屈,顾少呢?亲妈死了,亲爹又不管,还扶正了小老婆,真是一部现代版的《XX秘史》。

“思安,你吃过饭了吗?”

咽咽口水,林思安理了理桌上的文件,“嗯,我一会儿在外面吃就好。”

好在每天她都有带水果的习惯,聊胜于无吧,对着电脑“咔嚓”一声咬下一大口苹果,打开邮箱一看,姜月已经把顾嘉臣接下来一周的工作日程发了过来,林思安粗略地扫了一眼,不禁咋舌。

一抬头,那可怜的顾少爷正倚在门上看着自己,“这就是你的午餐?”

林思安只好使劲嚼嚼嘴里的苹果。

“已经瘦得跟竹竿一样,再减肥就要吓死人了,进来和我一起吃吧,你买的东西太多了。”

到底又同桌吃了一次饭,林思安懒得去想那几位秘书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大胆,眼睛一闭又夹了筷牛柳。

顾嘉臣问:“怎么中午不买饭?”

“没带钱包。”

“那这个是怎么买回来的?”

“你的工作餐费用是按月结算的,不需要我操心。”

“那你就打算饿一下午?”

“我有一个苹果呀。”

“明天开始,你直接打电话给那家餐厅定两份工作餐,算是我给你的福利。”

“那不行,我凭什么贪你的小便宜。”

顾嘉臣气得牙痒痒,“那你现在正吃谁的东西呢?”

林思安惊慌地抬起头,嘴里的饭菜在脸颊上鼓起两个小包。

顾嘉臣真是哭笑不得,“你在我面前的那份嚣张劲儿去哪儿了?这么听话实在太让人不适应了。”

林思安不禁瞪了他一眼,心说你有病吧,还有老板不想要听话员工的?那是找下属还是找祖宗呢?

顾嘉臣用汤匙搅着碗里的汤,细致而温柔,这么简单的动作竟能被一个男人做得如此优雅。

“楼下这几家餐厅做的东西味道的确不错,但我怕你每天吃会腻的,有时间带你去附近转转,碰到喜欢的就把送餐电话记下来,不要再亲自跑一趟了。”

“我看到这附近有麦当劳。”

顾少皱起眉头,“快餐很不健康的。”

林思安眨眨眼,“知道啦,大叔。”

“做饭像我这么好吃的大叔现在已经很难找了,我可还记得,你上回去我家吃饭,恨不能把菜汤都舔一遍。”

“真对不起,我那势如猛虎的样子把您吓坏了吧?”林思安夹走最后一个虾球,何必枉担了虚名呢。

一碗温度适中的汤被推到面前,那人目光温柔得像在看一个调皮的孩子。

那天也是这样,他把搅凉的汤推过来,自己顺势喝了,丝毫没有多想。

怎么今天竟觉得这样旖旎亲密,平添了几分心慌?

林思安恨不能把脸埋进饭里,再不敢抬头。过了一会儿,她又故作轻松地说:“姜月小姐已经把你接下来一周的日程表给我发过来了,等下我会拿给你看,再做修改。”

顾嘉臣轻叹,“那你问问姜月小姐能不能行行好,给我多放几天假?实在不行就免去几桌酒会,退了高尔夫俱乐部,慈善晚宴也由她代劳。”

林思安一本正经地说:“总裁的意见我会严肃地转达。”

第八节

一转眼已在顾氏待了两个月,熟悉各项工作之后,每天依然会有小小的负罪感,林思安觉得自己真是堕落了。原来在医院上班的时候,整日忙得不可开交,时常连口饭都吃不上。给一个又一个的小病患看诊,病情都大同小异,同样的处方一遍遍地开,同样的疑问一遍遍地答,就连哄孩子的话语和微笑都一成不变,那时她以为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每个人都该经历和忍受的忙碌。

来到顾氏上班以后,她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原来人和人的那八个小时竟会有如此大的差距。如今她做着传说中两个人的工作,还有大把的时间在网上和颜唱唱聊天。那个家庭主妇每次看到她在线都嫉妒得不行,又听说在顾氏小蜜吃饭总裁报销,对林思安这种带薪腐败的行为更加痛恨,时常抱怨某人的工资应该分一半给楼下累得要死要活的唐健康。

林思安很是安于现状,不用费心经营人情往来的工作环境简直就是天堂,伺候一个人当然要比伺候一百个人轻松多了,何况顾嘉臣确实是个让人不得不承认的好老板。在这里不用担心别人和自己聊起张家长李家短时应该如何接话,也不会有人因为自己今天戴了名贵的耳环而指指点点。她知道同龄的女孩现在正是大笑大闹肆意挥霍青春的时候,不应该这么死气沉沉,可她林思安就是角落里的一株讨厌阳光的杂草,不喜欢出门,不喜欢讲话,不喜欢交朋友,就打算欺负颜唱唱一辈子不撒手,又怎么样呢?顾嘉臣真是把她的懦弱拿捏得分毫不差,旁人看来林思安是被丢在一旁自生自灭,却不知那正适合她孤僻而无辜地生长。

被人这么准确地了解是件很恐怖的事,人和人相处的亮点就在于时刻存在着不为彼此所知的惊喜,倘若对方可以轻而易举地探知你下一步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你的下场要么是被厌倦抛弃,要么是永远被吃得死死的。这两种结果都让林思安很不爽。

某日正和颜唱唱聊天的时候,唐健康拿着文件进来,挤眉弄眼地笑嘻嘻道:“老板娘,我需要老板给我签字,你拿进去还是我拿进去?”

林思安恨不得拿显示器砸他,颜唱唱现在把唐健康教育得越来越不正经了,哪里还有初见那晚月光下的小娇羞。

她是真的不喜欢别人开她和顾嘉臣的玩笑,几个月前听到之后还能一笑而过,现在是越来越恐惧那种状况,每次顾嘉臣都是笑而不语,她在一旁一边跳脚一边解释,活生生的一副欲盖弥彰。

“我倒觉得你们很配。”

“你又是从哪儿来的灵感?”

“嗯,你和顾少很有夫妻相啊!”

“拜托,起码你给我一个人类能接受的理由好不好?”

“夫妻相本来就很重要啊,别相信什么王子灰姑娘的童话,看着不般配是会出现问题的,就算内部感情勉强和谐,也架不住旁人没完没了的冷嘲热讽,时间久了肯定有人受不了。”

颜唱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格,从她说的话就能知道她最近在想什么,都已经考虑夫妻相的问题了,看来和唐健康已是好事将近。

那边还在喋喋不休,“……然后我们才能考虑其他的问题,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有多少被人看好的金童玉女结婚没几年就领了小绿本?感情这东西是必须要细心经营的,各玩各的可不行,就比如说你和陆之然,那时候我一个劲儿地提醒你季佳安不是好东西,你非说他俩只是邻居关系、兄妹关系,结果现在人家给你整了个睦邻友好、兄妹乱伦,你有辙吗?”

蓦然间,林思安的胸口尖锐地疼痛,像是锥子深深地扎进心窝,觉得没过瘾,拔出来在相同的地方又扎进去,一次比一次更疼。

颜唱唱的关怀总是带着几分莽撞,让人措手不及,她太幸福,始终都不明白,陆之然是林思安刻进骨子里的名字,每提一次都要扯下一层皮肉。

林思安悄然下了线。

总是有那么一个人,明明让你恨得撕心裂肺,却还是将他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敢想,又不能忘。

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应答,林思安进去一看才发现顾嘉臣趴在桌上睡着了。

林思安知道顾嘉臣实在是太累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每天要看多少份文件,要审核多少份合同,要参加多少个会议,每一笔款项的划拨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核,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这位年轻有为的阔少爷,即使他把公司的业绩翻了好几倍又怎样?稍有一点儿松懈,便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有一次,一个部门经理拿着计划案来找顾嘉臣签字,竟是员工要求翻新整栋大楼的厕所,理由是地砖的颜色不符合未来几年的流行趋势。顾嘉臣把他狠狠地骂了回去,“厕所又不是他们家厨房,颜色不好还影响食欲啊?想镶钻石是不是,只要他们出钱,我举双手赞成!谁有意见就让他上来用我的厕所,我倒要看看他的尿是不是那么金贵!”

林思安从没看过顾嘉臣发火,那还是第一次,想到那经理灰溜溜出门的样子就好笑。这理由编得真的太烂了,顾嘉臣若是一时糊涂把这笔钱批下去,经过底下一层层的老鼠,指不定还能剩下多少。家族产业都会有这样的诟病,长老繁多,冗员严重,大家都在坐吃山空,又能支撑得了多久呢。

林思安不知道其他公司的老总是不是也像顾嘉臣一样事必躬亲,可即使如此卖命,其他人也只是两眼一抹黑装看不见,满心的理所当然。股东大会上,顾嘉臣很少说话,都是各大股东在互相吹捧,好不容易谈到公司的事,也都要按他们的意思,稍有不如意,便摆出一副“你瞧着办”的嘴脸。这些老头有的比顾父年龄都大得多,当年以极低的价格入股,如今水涨船高,一个个都财大气粗起来。在他们眼里,顾嘉臣只是黄口小儿,不足为惧,即便顾家是最大的股东又如何,终究不能一人独大。

“年纪都能做我爷爷了,我能对他们怎么样?不高兴就死赖着不走,活像要死给我看,顺心了才拍着肩膀笑呵呵,又是口口声声的贤侄贤侄……这哪是股东,分明是活祖宗,我又不能不带人家玩,只要给足他们好处,谁还会在乎顾氏的死活?”

就连睡觉,他都是皱着眉的。

林思安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感觉究竟是同情还是心疼,真的不想看到顾嘉臣这么辛苦这么委屈,她都替他觉得冤枉。

拿过大衣替他披在身上,动作再轻,顾嘉臣还是醒了。

看到林思安,睡眼蒙眬间就先笑了起来,“我又耽误你下班了吧?”

顾嘉臣可真是变脸的高手,平日里和林思安在一起,没有一刻不是笑着的、温柔的、狡黠的,那轻浮的作态怎能不让人以为他是纨绔子弟?如今看到他每日都像背水一战似的工作状态,林思安真是奇怪他怎么还有力气笑得出来,甚至连眉眼间的一丝疲惫都无处可寻。

而自己呢?整日就只会纠缠些小情小爱,拿出过去翻看,一片空白,上面就写着“为了一个男人爱过痛过不要脸过”。

事业名誉、幸福快乐,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

如今的林思安,却是真正的两手空空。

她什么也没有。

准备睡觉的时候,她接到顾嘉臣的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疲惫,“思安,睡了吗?”

“还没。怎么了?”

“有件事要拜托你。”

林思安不确定是公事还是私事,只想着尽力帮忙就好,“你说。”

“嗯,这个周末有个慈善晚宴,我想请你做我的舞伴。”

“就这事儿?当然没问题啊,我可是你的秘书,这是我的工作。”

就是下次少占用我的私人时间,林思安在心里暗暗补上一句。

“不,我是想以私人名义邀请你,不算工作上的事,能陪我吗?”

林思安一顿,像是大热天喝了一口冰酸奶一样,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这就算帮朋友的忙是吧?”

“这是当然。”

林思安底气硬了些,“这种事你下次还是找别人吧,慈善晚宴那地方我玩不来的,听着就很无聊……我还用捐钱吗?”

顾嘉臣一笑,“这么说你是答应了?不仅不要你捐钱,礼服我都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林思安眼睛一亮,哪个女孩不想穿着水晶鞋去城堡溜一圈?何况还不用担心十二点一过就被打回原形,嘴上却不好意思地说:“那多不合适啊。”

“是吗?那算了,估计你也不喜欢,我扔掉好了。”

谁不知道顾少的品味是出了名的高雅,他的穿着经常被时尚杂志打高分,有时还名列明星之前。

林思安气得直挠床单,“顾嘉臣,你别讨厌啊。”

“哇,脾气见长啊,我还以为你最近乖了许多。”

顾总裁,你这是哪里来的错觉?别忘了现在可是非工作时间。

快挂电话时,林思安忽然小声说:“多注意身体。”

那边顿了两秒,顾少含笑的嗓音温柔得不行,“谢谢。”

林思安向来不是阿谀奉承的人,若非真的关心,你就是累死了,她也不会多说一句,冷血而又耿直的小坏蛋。

然后恰恰是因为她说的很多话不会带丝毫水分,才会让人听起来那么舒心。

顾嘉臣把玩着手机,眼神深邃得像一片琥珀色的海,让人跌进去就爬不出来。

周末一大早,顾家的司机就把礼服送了过来。鹅黄色的裙装,下摆直到脚踝,小披肩玲珑精致,还飘着几朵小巧的蝴蝶结。

林思安真是一见倾心,她从来都没有机会参加晚宴,心里一点儿概念都没有,倒是对这套衣服的期待更大一些。

穿上试了试,尺寸竟然分毫不差,她歪了歪头,看着镜子里的人,不管多大的女人都有权利做公主梦,是吧?

“嘉臣对你可真上心,思安,你老实跟妈说,你们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妈,您又来了,我们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下了班能勉强称为朋友,不是您想的那样。”

“那他这次让你陪他出席慈善晚宴?那是什么地方啊,根本就是上流社会作秀的舞台。”

“我们这是工作需要。您要是她的秘书就该您陪他去了。”

“傻孩子,人家嘉臣是这么想的吗?你看看他送你的这件衣服,合身得吓人,一个男人能这么了解你的穿衣尺寸还不能说明问题?当年你爸爸送我的衣服不是肥了就是瘦了,还老奇怪我为什么不穿,我找谁说理去?”

林思安心里一动,此刻柔软的布料贴在身上竟有些不适。

顾嘉臣的温柔是那样不露声色,但却无孔不入,日子久了会让人上瘾的。

林思安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就像站在云雾环绕的悬崖边,所有人都在推着她前进,但却没有人知道那片白茫下究竟是刀山火海,还是世外桃源。

她疼怕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上一场和陆之然的殊死博弈中,输得溃不成军,哪里还敢再豁出命去陪人玩。

迎着黄昏,顾嘉臣眼里流过浅浅的惊艳,不着痕迹,却让那目光更显专注。

林思安脸上一阵发烫,只好提了提裙摆,“见笑了啊,没吓到您吧?”

顾嘉臣为她拉开车门,“美丽的公主,请。”

一路开到某个不知名的会馆,金碧辉煌,仿佛都不足以形容其边角,连区区门童都是一身名牌西服。

里面更是极尽奢华,巨大的水晶吊灯掉下来能足足砸死二十个人,往来尽是名流,林思安还看到了颜唱唱很喜欢的那个当红小生,孤零零地站在一边,根本没有人上去搭话。

林思安到底还是个窝在家里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女孩,此刻心里有些打鼓,拉了拉顾嘉臣的手,“我需要做什么呀?你先教教我好不好?”

顾嘉臣看了看她,那小丫头怯生生的表情让他心头一阵柔软,“跟我跳支舞就好,这个你肯定会吧?”

林思安猛点头,长长的耳坠一阵乱晃。

几个相识的老板迎了上来,握着顾嘉臣的手就不松开,“好久不见啊顾少爷,什么时候再去杀一局?上次输你一个球可让我不甘心了好久!”

他们多边会谈似的聊个没完,从天气到股票,从沙狐球到高尔夫,最后还不忘比较比较哪里的温泉最好。

一转头,那老板打量了一下顾嘉臣身边老实得跟小媳妇儿似的林思安,笑道:“顾少,这是哪一位啊?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人家问的是顾少,林思安自然不能搭话,又不敢给主子丢人,只好向那老板礼貌地笑了笑。

顾嘉臣轻描淡写,“这是我朋友,林思安。”

平日里,大家对彼此带在身边的女伴都是心照不宣,出来玩,被问到了也大多一笑而过,毕竟只是图个新鲜逢场作戏而已。今天听到顾少这样的口风,自然对林思安另眼相待起来。

“原来是林小姐,幸会幸会!”

“顾少爷的朋友果然是人中龙凤,林小姐好风采!”

“真该让我那女儿也来见见林小姐,让她也知道知道什么叫大家闺秀。”

林思安被夸得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和每人握了一遍手,心想这些可不是一般人的手,动辄就指挥上百万上千万的生意,今天自己也算捞回来了,握了满手的财气。

音乐响起,人群渐渐向场中央拥去。

顾嘉臣也伸出手,“这位小姐,能赏脸陪我跳支舞吗?”

林思安忍不住笑起来,“看你表现。”

顾少直接牵起她的手吻了吻,语气疑似撒娇,“算我求你了呀。”

林思安摆出一副嫌弃状,“勉强给你个面子好了。”

整个大厅里,再也找不到第二对像他们这般金童玉女的组合,裙摆翩跹间,是呼之欲出的默契。

两人逐渐成了焦点,时不时还引来阵阵掌声,有个老外在一旁用艰涩的中文说:“中国娃娃!中国娃娃!”

林思安不善应对这样的状况,加上顾嘉臣一直紧盯着她不放,步子一乱,踩到了乱放电的顾大少。

“喂,想报复我也不能让我这么出丑吧,大家都看着咱们呢。”

“就是啊,他们老看着咱们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咱们配合默契跳得好。”

“那就活该被当猴看?让他们交钱!一人一百!”

顾嘉臣满脸的不可思议,“林思安,你太势利了,能不能先从钱眼儿里爬出来一分钟?”

“我这怎么能叫势利?合理利用资源而已。哦,对了,我忘了顾少是非卖品,丢不起这人。”

林思安俏皮地眨眨眼,正巧音乐在此时停下,顾嘉臣拉上她突出重围,一路跑到露台上。

园子里种着不知名的花,浅浅的粉色和蓝色,淡淡透着奶香。

“这是什么品种啊?好漂亮,真想摘回去养在家里。”

“真正的惜花之人才舍不得呢。”

林思安白他一眼,“你就会装蒜,附庸风雅。”

“我只是知道该如何爱我身边的一切,花一样,人也一样,这有错吗?”

也许是月色太好,也许是顾嘉臣的声音太温柔,林思安直觉不该在此时此刻讨论这些情情爱爱惜花护花之类的问题。

“我们还是进去吧,肯定有好多人要找你呢。”

顾嘉臣低下眼帘,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林思安惊慌地捂着脸,那模样倒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

“你……喝多了吧。别待在这里了,被人看到不好,快走吧。”

顾嘉臣死死地拦住她的去路,衬着身后又大又圆的月亮,活似意图不轨的小流氓。

“林思安,你看着我。”

林思安下意识地抬头,顾嘉臣严肃而专注地盯牢她,这人眼里没有温柔和笑意时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剑,锋芒毕露,寒意凛然。

“你还想躲我躲到什么时候?我们认识这么久了,难道你还以为我只是一个不知上进、以玩弄女人为乐的花花公子吗?思安,我们今天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林思安闪躲不开,眼睛里多了几分恳求,“我们……就这样不好吗?做朋友……在感情的事上谁也不干涉谁。”

剩下的话,就连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这是多么冷血自私的要求。

顾嘉臣的心却莫名其妙地软了下来,“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不准不仔细考虑就直接说不要我。”

那语气甚至带了几分委屈,想他可是顾嘉臣,死死撑起顾氏一片天的男人。林思安心头一阵酸涩,却又多了些别样的甜蜜,轻轻点了点头。

顾嘉臣吻在她的唇上,林思安想躲,却被揽住腰拉到怀里。

花似乎更香了,眼前飘过烟岚的颜色。

近在咫尺的眉眼清俊得难以描摹,最是眸光辗转间的几分如诗如画。

林思安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那是似曾相识的频率,破土而出般用力。

第九节

不料那半推半就的一吻竟然引出无数祸事。

林思安早知道顾嘉臣是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在万众瞩目之下,生意场上的成就是给内行人看的,普通大众却津津乐道于他的风流韵事,所以顾少一直是八卦杂志上的红人。和名模跳个舞,和影星拉个手,就连跟人隔着安全距离聊天,只要那边是个雌性生物,就能惹出旁人的浮想联翩。林思安不是爱八卦的人,但和颜唱唱凑在一起达成了正负相吸的局面,经常嗑着瓜子一起翻看娱乐杂志,看见谁跟谁因为谁而分了就拍手叫好,活似两个深宫怨妇。

看得多了,自然也有了些鳄鱼式的同情,人家穿着拖鞋去街上倒趟垃圾怎么了?凭什么就得被批得脑袋不是脑袋屁股不是屁股的,非得烟熏妆晚礼服上阵才显得对人民大众足够尊重?有换衣服那时间垃圾车都跑了十辆了。

当名人太难,林思安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没机会享受到这种痛并快乐着的滋味,却忘记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顾嘉臣是一朵闷骚的花,散发着无尽的八卦气息,实在是引人入胜,而自己却一不留神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啪”的一声合上杂志,一低眼又看见封面上醒目的标题,林思安头疼欲裂。

《顾少恋人曝光情系世交千金》。旁边还配上他们在露台上接吻的照片,自己在文章中也成了林某某,吹得那是天花乱坠,第一段就胡扯说她和顾嘉臣十多年前就定了娃娃亲。

林思安死盯着封面上某人俊俏的侧脸,恨不能用眼神烧出一个洞来。

母亲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她无言以对,颜唱唱还不知死活地发来一个恭贺新婚的电子贺卡,现在就连上班都要戴上大墨镜,生怕被人认出来。

最逍遥的反而是那罪魁祸首,近几日动手动脚的行为还大有愈演愈烈之势,时不时地偷着拉拉小手亲亲脸颊,林思安心里暗恨,不是说只想要个机会而已吗?不是说绝对不逼我吗?那时候要不是看你可怜兮兮的,我也不会大意失荆州,落得现在陪你在杂志上丢人的下场,没想到顾嘉臣你个浑蛋竟然没有一丝悔恨之心,反而愈加猖狂。如此一想,林思安憋屈坏了,对顾嘉臣也没了好脸色。

某日去送文件,被某人扯住胳膊,一不留神跌坐在他大腿上,林思安像被蜜蜂蜇了似的跳起来,恨不得一脚踹上去,“顾嘉臣!信不信我告你性骚扰?”

顾少的不要脸已经到了一定境界,“好像整个B城都觉得我们关系匪浅,你要是真去告我,会不会被人误会我们在打情骂俏?”

林思安一口气憋在心里,说不过,打不过,真是要活生生被气死。

顾嘉臣看着她摔门而去,笑得越发像只狐狸。又翻出那本杂志看了看,指尖摩挲着图片上的人,顾嘉臣轻叹一声,枉他还自诩是个君子,还不是一样为个女人用尽手段?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王主编,我是顾嘉臣。说了要请您吃饭的,怎么能言而无信呢……您太客气了,我是真想好好谢谢您……那篇稿子是谁写的?真的很不错,比我预计的效果还要好很多,还有拍照片的那位,我一定得给个大红包……您定个时间好了,咱们出去吃个饭,这事算我欠您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林思安不愿再去纠缠谁对谁错,反正脸已经丢了,又不能找警察叔叔伸张正义,更不能找顾嘉臣讨要精神损失,索性舍了一张脸任人品评。况且人家是冲着顾少来的,他身边是男是女都没关系,自己就是那美人脑袋上的红头绳,无关紧要,时间长了谁还管她林思安是萝卜还是白菜。

只可惜有人把这件事看得比天还大,哪里那么容易就能糊弄过去。

林母没有再逼问林思安和顾嘉臣的关系,她以为女儿害羞张不开嘴,做母亲的当然要善解人意一点儿,“思安,找机会我们再把你顾叔叔约出来吧,我们一起吃个饭,商量一下你和嘉臣的事,这回你可不许再惹人家生气了。”

林思安觉得自己的舌头都要生茧子了,“妈,您就别添乱了,还嫌我不够烦是不是?”

“你有什么可烦的?该烦的是我,女儿偷偷交了男朋友都不告诉我一声,可真够把我放在眼里的。”

“谁说他是我男朋友了?”

“那这照片是怎么回事?”

这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

“现在整个B城都知道你和嘉臣的事了,在广大人民群众面前你还想抵赖?思安,妈妈看人不会错的,顾嘉臣是个有责任感的好孩子,你们很合适。”

“合适的人多了,您怎么不去撮合他们?顾嘉臣就会在您面前装蒜,他其实可讨厌了。”

“那你敢摸着良心说你一点儿都不喜欢他?”

林思安猛地一顿。

林母立刻就笑了出来。

转头接到不知是王太还是李太的电话,林母底气自是足了不止一两分,“我就说嘛,我们家思安可不是一般的姑娘,要选就得选最好的。顾嘉臣对她可真是好得没话说,女儿要是能嫁给这样的男人,我这当妈的还用得着操什么心啊,你说是不是?”

林思安心里无端憋了一股火,又不好对母亲不敬,只能忍了下来。

林母的好姐妹上门做客,亲亲热热地拉着林思安打量,“这丫头可真漂亮,气质也好,怪不得能让顾少喜欢得魂都没了。我原先还埋怨你怎么不把思安介绍给我儿子,今儿一看才知道,我家那不争气的东西哪配得上你的宝贝女儿?这以后可就是咱B城的小顾太了,我们见了还得礼让三分呢。”

林思安像洋娃娃一样任人摆弄,看到林母眼里的得意,更觉难受。

某日回家,一进屋她就发现自己的房间被人翻过了,床单也换了新的,跪在地上往床下一看,那箱子果然不见了。

林思安一路跑下楼,“妈,您把我的东西放哪儿了?谢谢您帮我收着,下次我不会乱放了。”

林母正在喝茶,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贵夫人的闲适,“床底下的那个?我扔了。”

林思安一慌,钝钝的心疼涌了上来,忍着难过勉强说:“您扔哪儿了?”

“你还想捡回来?扔了就是扔了,找不着了。一堆破烂留着有什么用?”

林思安的眼泪霎时就涌了出来,“妈!您怎么能这么做呢?我就是想留个念想也有错吗?”

对着女儿的泪水,林母依然轻描淡写,“你想纪念什么?有什么可纪念的?你已经浪费了最美好的两年,我不允许你再搭进更多的时间去思念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再说这对嘉臣也不公平。”

“我早就说了我和他没关系没关系!您怎么就是不信呢!”

“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样的话,你们马上就要有关系了!前几天,我和你顾叔叔通了电话,聊到你们的事,他说一切决定都看我们,你还敢在这个时候给我摇摆不定?”

林思安心都凉了,“妈,我早就想问问您,您拼了命想要我嫁给顾嘉臣,究竟是为了我的幸福,还是为了满足您的虚荣心?我不是您用来炫耀的工具!”

林母猛地一拍桌子,茶杯一下摔到地上,“林思安,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为了你的事操碎了心,你就这么回报我?我犯得着用女儿的婚姻来标榜我是成功的阔太太吗?哪个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个靠得住的好男人?你凭什么这么怨我恨我?你想嫁给谁?你心心念念地想着谁?那个陆之然就那么让你忘不了?有钱的不喜欢,非喜欢那穷小子,这样就能证明你是清高的大小姐了,是不是?”

林思安哭得像个小孩子,清高?她有什么资格清高?明明送上门去人家都不看一眼,此刻还要什么脸,“我就是忘不了他,我忘不了!无论我嫁给谁,我心里都会装着一个陆之然!去和顾叔叔说啊!去告诉顾嘉臣啊!他要是不怕一辈子戴着绿帽子那就来娶我吧!反正我和谁过都一样!”

“啪”的一声,林思安不可思议地捂住脸颊,林母举着手亦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却还是硬起心肠,“我警告你,你不准再去想那个杀人犯的儿子!”

林思安觉得胸口痛得拧成了一团,闪开母亲伸过来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大门。

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为自己,也为陆之然。

陆父因杀人被判无期徒刑,没多久就死在狱中,生活在单亲家庭里的陆之然从小就受到各种各样的歧视和欺负,这是他心底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林思安不知道母亲是如何知晓这些的,可她真的不想听到任何伤害陆之然的话,即使他不爱我不要我又如何,我只想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保护他。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周围的人都是行色匆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和恨要经营,林思安却找不到一个可以为之牵肠挂肚魂不守舍的人。

一声闷雷突然响起,天空劈出两三道闪电,雨滴争先恐后地打了下来。

好像每次自己狼狈的时候,总会有种种更糟糕的情况迫不及待地跳出来雪上加霜。

林思安只着单衣,雨水浇在身上,冷得止不住颤抖,没有观众在旁边,越可怜便越可笑。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好机械地走着,丝毫不管路人投来的诧异目光。

已经五年了。五年前,她遇到陆之然时还是个孩子,聪明、骄傲、浑身都是灵气,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到她,只看她。

如今却被各种人各种事打压成这般下场,公主变怨妇,哪里还有半点曾经的影子,莫非这就是她为不知轻重的青春年华而付出的代价?

她的状态让所有人都变得惊慌四顾、诚惶诚恐,她像只珍稀动物一样被大家保护起来,母亲死死地攥着顾嘉臣,一刻都等不了似的逼她结婚,好找人帮忙一起看着她。

她的幸福已经成了别人的负担。

雨越下越大,谁也看不出她在哭泣,终于不用再强颜欢笑地说自己很好很好。

一辆加长的黑色轿车开过,又猛地刹车退了回来,顾嘉臣冲下来扶着她的肩膀一阵猛摇,“思安!林思安!”

解下外套把她整个人裹起来,顾嘉臣搂着她往车里走,林思安好像此时才反应过来一般,“顾嘉臣……”

好像找到了一切的元凶,林思安一把推开他,撇下身上的衣服,“顾嘉臣!都是你的错!你个大少爷没事跑来打搅我的生活做什么?我招谁惹谁了?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就再也没有过过一天顺心的日子,你老阴魂不散地缠着我干什么!谁让你那天亲我了?谁让你亲了?现在弄得满城风雨你满意了?人家都觉得你顾少是金龟婿,我高攀了你就该知足,连我妈都开始怪我不识好歹!我做错什么了?又不是我上赶着没皮没脸地勾搭你,凭什么大家都觉得我得对你负责啊!怎么说吃亏的都是我吧?你一花花公子受什么委屈了?我告诉你,你少在我妈面前装孙子!好像是我欺负你似的,你自己说说到底是谁欺负谁?谁要嫁给你这个浑蛋啊?你跟鬼结婚去吧!”

顾嘉臣手忙脚乱地捡起衣服给她裹上,却被再次推开,“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不要闹了好不好?你先回车上。”

“你少来!你顾大少多会哄人,把我妈哄得团团转,哪还认得谁是她女儿?干脆我搬出来,你去我家住好了!反正你那么会讨你阿姨欢心……”林思安越想越委屈,声音都哽咽起来,“谁都喜欢你,宠着你,其他阿姨见了我都口口声声地说什么顾少的眼光肯定错不了,根本不管我这人到底怎么样,和你沾上点儿关系就那么值得骄傲吗?你是活神仙啊?还不是和我一样是个两条腿的人?我妈从来没和我说过重话,今天竟然为了你打了我一巴掌!我找谁给我评理啊?”

顾嘉臣也吓了一跳,“阿姨打你了?”

林思安拍开他的手,“你少猫哭耗子!你肯定在心里偷着乐呢!”

顾少就是再好的脾气此刻也忍不住要生气,“林思安,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刚开完会回来就在街上遇到惨兮兮的你,你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就说是我的错,我找谁给我评理啊?”

“谁要你管我了?顾嘉臣,我真是倒了血霉才会碰上你!滚滚滚!”

“你自己都说咱们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回头你在街上晕倒还不是得让人送到我家去?”

“顾嘉臣你真不要脸!”

“我怎么就不要脸了?喜欢一个人就不要脸了?那你放心吧,林思安,这辈子我就跟你不要脸到底了!”

“你闭嘴!小心这话让人听见再惹出什么事,到时候人家更要怪我拿腔作势不知好歹了!你顾大少我可得罪不起!”

“你得罪不起?林小姐,你哪天不是在挖空了心思惹我生气?我还没觉委屈,你凑什么热闹?你要真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信不信我让整个B城的人都认为你对我始乱终弃?”

“你就是一无赖!”

“你今天才发现吗?我顾嘉臣就赖定你了!”

两人在倾盆大雨里一边发抖一边对峙,最后自然是顾少心疼得受不了,伸手去拉她,“跟我上车。”

林思安倔得像只怪脾气的猫,湿了浑身的毛还不愿认输,“高攀不起!”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你今天才发现吗?我跟你没理可讲!”

顾嘉臣终于耐性全无,揽着林思安的腰一把将她扛在肩上,“啊!顾嘉臣,你个流氓!你想干什么?放我下来!”

顾少懒得浪费口舌,打开车门就把她塞了进去。

林思安这个恨啊,“你……”

“不要脸是吧?林小姐,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不要脸。”

一路开到顾宅。林思安也没客气,浑身湿淋淋地进了屋,还在客厅中央甩了甩头发。

顾嘉臣把她推进浴室,调好了水温,又拿来新的毛巾和浴袍,“这么恨我的话就洗完澡再接着和我吵,别和自己过不去。”

林思安一言不发,想要接过来,却被闪开,“你身上都是湿的,我先给你放在台子上。”

顾嘉臣拂开她贴在脸上的头发,林思安的眼神藏在长长的睫毛后,是扑面而来的哀伤,这个女孩的情绪总是那么让人应接不暇,也那么让人放不下。

“思安……”顾嘉臣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再也没有方才针锋相对的气势。

林思安闭了闭眼,把他推了出去。

打开花洒,水流冲了出来,温度刚刚好,正如顾嘉臣进退有度的温柔。

是谁说过?女人只会在信任的男人面前才会不设心防,肆意任性。

可她从来都是对顾嘉臣吊起一百二十个心防备着,怎么还敢跟他这么撒泼打滚呢?

林思安从小就是个爱端着劲儿的人,在生人面前,她永远是高不可攀的大小姐,举手投足都带着贵夫人般的高贵修养。即使相熟已久,若是感觉不对,她说话做事也总是会留三分余地,让人觉得不够真诚。只有在颜唱唱面前,她才彻底打回原形,嬉笑怒骂都是歇斯底里的。

可现在她遇到了一个例外。似乎从遇见顾嘉臣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没想过要在这人面前给自己留条后路,每一次相处都有一种反正下回也没机会见他了,不如破罐子破摔的感觉,自来熟都用在和他较劲上了,却没想在你来我往间反而有了种棋逢对手的酣畅,这样的兴趣是危险的,让人上瘾而不自知,对和他的相处有了期待,就已经是输了的开始。

顾嘉臣这样的男人,真的让人很难不去爱上。他的俊美风度已是一大利器,即使侥幸逃过美色的威胁,相熟之后也会被他成熟而智慧的思想所诱惑。

碰到让人觉得又可恨又可爱又欣赏又心疼的顾少,女人果然只有缴枪投降的下场。

林思安慢慢蹲下身,缩在墙角,温热的水流打在脸上,落地镜上模糊地映出自己的影子,活像个战败的可怜虫。

自己是什么时候动心的呢?是给他过生日,看到他居家细心的一面时?是他耐下心来讲他的人生哲理,告诉自己快乐是一切的根本时?是看到他为了顾氏忙得焦头烂额,却还努力对自己微笑时?是那天在露台被他偷走一吻时?抑或根本就是在初见,撞上他含笑望来的那一眼时?

她输了。逃了这么久,躲了这么久,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林思安总是忍不住想,顾嘉臣到底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在捕获她?最开始时还能一条一条地据理分析,越到后来就越不淡定,心都乱了,这些问题还怎么敢想。

等到顾少有一天腻了烦了,她会被甩掉第二次。

不如由她来了结。

走出浴室,她没看到顾嘉臣的身影,顺着响动找到了厨房。

他正靠着墙闭目养神,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听到声音回过头。

林思安裹着他的浴袍,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让人怜惜。

“洗好了?我刚才给你妈妈打过电话了,她知道你在我这里。我给你做了姜汤,快趁热喝了吧。”

在温着火的锅里盛了一碗递过来,顾嘉臣才拉起她的手,林思安却像被电到一样缩了回去。

满满的一碗姜汤有大半洒在他手上,顾嘉臣猛地一颤,轻嘘一声,放下碗,打开冷水冲着伤口。

林思安冷眼看着,“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顾嘉臣没说话。

“你想和我上床?”

他一顿,“你这又是怎么了?”

林思安笑得有些嘲讽,“这不就是你们男人的惯用伎俩吗?追求,得到,厌倦,离开。你算不错的了,在我身上费了这么多心思花了这么多时间,没有知难而退,反倒迎难而上。”

顾嘉臣的头和手一起痛起来,他知道自己必须和林思安好好谈谈,关上水龙头转过身,整个人却在一瞬间呆住了。

林思安解下浴袍,赤裸着身子站在他面前。

顾少慌乱地垂下眼,“穿上衣服。”

林思安头晕得厉害,也不想管清醒之后自己会不会羞愤得自杀,只想着要在这一刻和顾嘉臣做个了断,“你曾经很风流,有过很多女人,遇到我之后老实得都不像顾少了,你为了我真的花了很大的心思。我没遇到过比你对我更好的男人,给你也算值得了。”

她拉起顾嘉臣伤到的那只手,看着他痛得抖了抖,“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一刻吗?你不用再费神去想怎么讨我欢心了,我们把那些都省了吧,别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我知道你有多忙。”

顾嘉臣死死地盯着她,林思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装的全是冷漠,像冰一样焐不热,“你真的就是这么看我的?”

“是。今晚过后我会辞掉工作,也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你的城府和你的温柔都太危险。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你对我动过心吗?”

第十节

林思安连眼睛都没眨,谁绝情起来不是演戏的高手?

“没有。”

林思安以为顾嘉臣会歇斯底里,会恼羞成怒,会心灰意冷,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他只是为林思安重新裹上浴袍,横抱起她走向卧室,重新盛了一碗姜汤端进来,看着她喝下去又去拿了吹风机。

开到暖风,顾嘉臣的手指在她的发间穿梭,林思安觉得自己的心像被火烧一样滚烫。

“我知道,你其实一直都不敢相信我,我的表白我的承诺,你只当是谁信谁死的花言巧语。每一次你或轻或重地拒绝我时,我没有让你看到过我的挫败和失落,因为我知道你比我对爱情要更加绝望,可是思安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个男人的真心若是只被别人当成手段,那对他真是不小的打击。你只谈过一次恋爱,却比别人要刻骨铭心得多,欢笑和眼泪都是相对的,你当初有多在乎他,分手之后便有多痛苦。思安从来都是一个敏感的孩子,一朝被蛇咬,从此就恨不得对所有的雄性生物都敬而远之。你对繁花似锦的爱情不屑、嘲讽,更加鄙视我刻意营造的浪漫庄园,你觉得那都是我为了得到你而虚构的幻象,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你悲观得像一只受到伤害后跳进井底的青蛙,自愿画地为牢,天蓝水绿都跟你没关系,只要不看不听不想不相信不动心,那就不会再有危险。”

“我不想骗你,我顾嘉臣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漂亮的、身材好的、气质佳的、清纯的、妩媚的……只要我想。可这种游戏有意思吗?她们就像没血没肉的贴画,一夜风流之后,我甚至连样子都记不起来。我对爱情也不再奢求,只想用变本加厉的荒唐来填补我的空虚,直到我遇见你。你一定不知道,其实早在那天的相亲宴之前,我就已经去医院偷偷地看过你。那时候我就在想,敢对我玩欲擒故纵的女人,该有多自视清高呢?本来我是想逗逗你,为我平生第一次被人拒绝而报个小仇,可是那天落荒而逃的却是我。你真的太干净了,我早过了做梦的年纪,可那一刻却觉得你像断了翅膀的天使,因为你的眼睛是死的,连忧伤都带着防备。到底什么叫一见钟情,我现在也弄不清楚,我只知道你就是我的灾、我的劫、我的魔障。从看见你第一眼起,我就狠狠地栽进去出不来了……我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市侩,追逐利益,曾经以为那些不计回报的付出很傻,可现在却又不得不自打耳光,你爱不爱我,有多爱我,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在彼此身边,不就够了吗?”

顾嘉臣把林思安揽在怀里,让她听着自己的心跳,“你亲自来教教它,如何才能不再看着你、向着你、想着你。”

林思安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温热的皮肤下是有力的跳动,一下比一下快,鼻尖尽是他身上清新明媚的气息,混着雨水的香,那是不可言说的诱惑。

“我骗你的。”

“什么?”

林思安狠狠地咬了他一口,认命般闭上眼,泪如泉涌,“我骗你的。”

顾嘉臣没再多问,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他是我心里好不了也除不掉的疤,多少次我都想彻底扔了他,可是我又舍不得。没有人告诉过我爱情是件让人这么痛苦的事,五年了……遇到他时我才二十岁,如今已经五年了。痛过、怨过、爱恨不能过,可惜除了眼泪和委屈我什么也没有得到。你知道那种生不如死的疲惫吗?就像夸父追日,很多事不是你努力就能看见希望的。”

林思安缩在他怀里,拔掉满身的刺,和他交换柔软。

顾嘉臣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玩累的孩子,“如果时光倒流,你会选择遇见他吗?”

林思安没有说话,谁能保证爱就一定可以抵过痛呢?

他吻她的额头,“我会。即使明知你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爱上我,我也一定要遇见你。”

那个男人的眼神像一道琥珀色的光,温柔而坚定,难以抗拒。

后半夜,林思安发起烧来。顾嘉臣浸了湿毛巾搭在她的额头上,又喂她吃了药,就坐在床边安静地守着。

他凝视着病弱中的女孩,她的脸苍白得像朵白莲花,毫无攻击性,却总能精准地刺进他心底最软的地方,酸涩痛楚,牵牵扯扯,舍不开放不下。

顾嘉臣经历过很多事,从小时候知道顾家大宅里住了三位太太起就不再对爱情抱有幻想。他母亲漠视着丈夫的不忠,像所有名门闺秀一样贤惠而冷冰冰,不吵不闹,即使和其他女人共享丈夫也要维持那份大太太的尊荣。其实顾父一开始也是深爱母亲的,只可惜一时欢情终究还是抵不过性格相悖,到底还是日久生厌。顾嘉臣远没有林思安想象中那么豁达乐观,好像对任何事都充满希望。他十岁丧母,母亲咽气那天父亲不知在哪个女人床上醉生梦死,目睹这一切的孩子怎么可能有胆量相信没有目的的地老天荒?

很多事情想明白了也就绝望了,他实在不忍心让林思安知道那些苍白狰狞的事实。爱情和婚姻,完全就是两个南辕北辙的故事。他之所以会执著于林思安不放手,不仅是因为爱她,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适合他,他可以对他们的未来有无尽的幻想,碧海蓝天,花红草绿,而不是一地的贫瘠荒凉。至于林思安的爱,一直念念不忘的是孽缘,得她牵手到老,才是真正的爱情。一旦经过婚姻的浸润,着手经营生活,哪里还有时间去缅怀昨天的万千恩怨?时间真是一剂良药,可以结束一场爱情,也可以开始另一场爱情,不过是一场耐心的较量。

顾嘉臣摩挲着她的手,他知道人在病中有多怕寂寞。

林思安烧得迷迷糊糊,勾起他的手指,声声都是哀思。

“之然……之然……”

顾嘉臣静静地听着。

“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接住她滑下来的泪,烫得人心发慌。

林思安醒来时,看到趴在床边的颜唱唱,一时有些恍惚,坐起身,轻轻地拍了拍她。

“哎,安安你醒了?来我摸摸。嗯,已经不烧了。”

林思安四下看了看,还是在顾嘉臣的公寓没错,“你怎么在这儿?”

“一大早顾少就给我打了电话,我连头发都没梳就赶来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林思安眨眨眼,“这是……”

颜唱唱打了个哈欠,“当然是我给你换的啦,顾嘉臣还真细心,让我给你多带些衣服,连发卡皮筋什么的都想到了。”

“他呢?”

“上班去了,哦,对了,他给你做了粥,就在锅里,我尝了尝味道,还真不错。”

林思安掀开被子要下床。

“哎哎,你干什么去?”

“把你电话给我用一下。”

“打给阿姨吗?顾少早就知会过了,你别担心。”

“我知道。我是打给新来的秘书小方,顾嘉臣今天有好几个会要开,没有助手他会忙不过来的。”

交代完具体的流程和注意事项,小丫头在那边神秘兮兮地问:“林姐,你为什么不来上班啊?是不是在准备和总裁的婚事?”

林思安有气无力地答:“我休产假行吗?”

挂上电话,她瞅见颜唱唱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笑。

“哎,我不问!我绝对不问!顾少可吩咐过了,不能问东问西地把你累着,等下他会亲自告诉我,我想他肯定会比你讲得精彩。”

林思安不愿再给这个八卦的女人任何可乘之机,去厨房盛了两碗粥出来,一路飘香,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顾嘉臣这种好男人可真要绝种了,哪像我们家唐健康,就会做番茄炒蛋和蛋炒番茄。”

桌子上散落着几个文件夹,林思安怕弄脏了,便收拾起来送进顾嘉臣的卧室,关门时眼睛扫到床头柜上的东西,不由得一愣。

那是一枚精致的珍珠耳钉,光泽莹润。

颜唱唱脸色渐沉,“这不会是他藏的哪个娇留下的吧?这款式一看就是狐狸精戴的。”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

颜唱唱一怔,随即不怀好意地打量她,“你们?”

林思安瞥她一眼,“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掉的,原来是被他捡到了,也不说还给我,我还以为丢了呢。”

“睹物思人啊!顾少真痴情!”瞧见林思安又把耳钉放了回去,颜唱唱笑道,“不拿走吗?”

“还是装不知道吧,说出来又是尴尬。”

颜唱唱叹气,“你们两个真是……明明互相喜欢,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林思安揪着她的耳朵,“喝不喝粥了?”

顾嘉臣打来电话,问了林思安的身体状况,然后也不知是他要求还是颜唱唱自作主张,将电话举到了林思安耳边。

隔着线路谁也没有说话,沉默五秒后,林思安把话筒推了回来。

颜唱唱目瞪口呆,“你们这是在交流什么?用脑电波吗?”

黄昏时,颜唱唱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一转头发现林思安正盯着电视发愣,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还不走?”

林思安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不走了。”

“啊?住……这里?”

“你别管我了。唐健康应该下班了,你先走吧。”

颜唱唱还有些呆愣,“你是说真的?”

“再见。”

林思安忍不住又去顾嘉臣的卧室转了一圈,推开他的衣柜,里面挂着的全是西装和衬衫,黑白分明,优雅却冰冷。

她的指尖滑过那一排排的衣服,呼吸间尽是顾嘉臣身上的味道。

忽然她又停下,惊觉这恰是那些被人豢养的情妇思念饲主最常做的事。

林思安不禁一笑。

顾嘉臣回来得很晚,一夜没睡加上忙碌一天,就是铁打的人也禁不住有些疲惫。

打开灯,被坐在沙发上的林思安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茫然地问:“怎么没开灯?不是……你怎么没回家?”

林思安拿起苹果咬了一口,“我好饿。”

顾嘉臣摸着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笑起来,“想吃什么?”

“我订了外卖。”

林思安拉下他的手,昨天烫到的地方还有些红肿,轻轻摸了摸,仰起头问:“还疼吗?”

“疼。”

林思安当然知道他在装蒜,但还是凑过去吹了吹,哄孩子一样,“好点儿没?”

可惜顾少向来都是得寸进尺,“更疼了。”

“忍着!”

顾嘉臣在公司已经用过餐,外卖送到之后还是陪着林思安吃了些,电视声音开得极大,却没人看。

“为什么没回家?”

林思安没回答,只是给他添了一些香槟,“还没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呢,这杯我敬你。”

顾少挡在杯口上,“你身体才好一点儿,不要喝酒。我喝,你看着。”

林思安松了手,目光滑向他,直勾勾地盯着。

顾嘉臣的眼里依旧是一片温柔的琥珀色,“怎么了?”

林思安露出一抹笑,“今天我不会再摔碎你的碗了。”

顾少一副恍然状,“是我大意了,忘记把所有的餐具都换成木头的。”

“少来!至于这么防着我吗?”

“就这样我还怕防不胜防呢。”

“一个破碗而已,你也值当这么小心眼?”

“破碗?林小姐,你都让人家粉身碎骨了还侮辱人家名誉?你知道那一套碗多少钱吗?摔一个还送一个,我亏大了。”

“不是还有两个吗?”

“侥幸留下来的更可怜,相依为命的艰辛你懂吗?”

“呸,回头我送你十套!”

“林小姐,别忘了你的工资还得仰仗我呢。”

“老谈钱多伤感情啊?”

谁也没有再提起昨晚的事,好像大梦一场浑然觉醒,寻不着半点儿痕迹。

两人都是演戏的高手,插科打诨,装疯卖傻,你来我往间又是退在安全线以外的男女关系。

当然还有没交代的事。

顾嘉臣在迁就林思安,他已决定拉长战线,耗尽时间坐等瓜熟蒂落。

而林思安最终也没告诉顾少,她之所以没回家,是因为忽然很想见他。

转眼又过了几个月,顾嘉臣的工作轻了不少,不再没日没夜地忙碌,助手小方也对秘书工作得心应手,林思安整日里几乎无事可做。

有时被顾少教唆着公然旷工,两人一起偷溜出去玩,看电影、喝茶,有一次还钓了一下午的鱼。

林思安不想再做胆小的井底之蛙,索性兵来将挡,如今已是顺其自然。

很多时候,男女之事并不需要那么多的开场白,往往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便可让一切心照不宣。

“你这是往哪儿开啊?怎么越来越荒凉?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这车比你值钱,就是有危险也是它首当其冲。”

林思安皱起眉,“这车比我值钱?”

“那得看你值多少钱。”

“无价之宝,你懂吗?大叔!”

“那些挂在橱窗里待售的名门淑女才是无价之宝。”

“我怎么就不是淑女了?”

顾嘉臣含笑看她一眼,“淑女才不会这么问。”

林思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顾少被盯得半边脸发烫,“好吧好吧,不识货的人才觉得她们值钱……可你在我心里确实是明码标价的啊,怎么会是无价之宝呢?”

林思安在他腿上狠狠地掐了一下,觉得不解气又转了两圈。

“哎哎!开车呢!别闹别闹……你听我说完啊,你的价格就是……比全世界任何东西都贵那么一点点。”

这人连甜言蜜语都带着三分可气。

林思安的脸明明像个熟透的小番茄,却还是装出一副不屑状,“油嘴滑舌。”

“林小姐你可真难伺候。好话坏话都不爱听,你还是杀了我吧。”

“你顾大少要是死了谁还能天天气我啊?”

“现在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所以说,你最离不开的人,一定是你的敌人。”

林思安撑起下巴,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咱俩有可能化敌为友吗?”

“那还得看你。”

“怎么?”

“你先让我把你掐我的那下给还了。”

“我一弱女子你也忍心?”

“冲这句话得还两下,在我这儿没装可怜这一说。”

“你可真……”

“讨厌?无赖?不要脸?林小姐我连你骂人的套路都掌握了,你还拿什么跟我斗。”

林思安笑出了声,“我向党国投降。”

顾少不怀好意地勾起唇,“那咱们得先商量商量如何处置战俘的问题。”

说话间车停了下来,林思安往窗外望去,一大片的麦田,几乎看不到边际。

跳下车,清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扑面而来,隐隐带着麦香。

“顾少真是高手,能把浪漫和实际相结合,啧啧,佩服佩服。”

顾嘉臣也跟着下了车,走到她身边,“我一直都很喜欢来郊外看庄稼,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些田地就会觉得很踏实。”

“那是因为你顾大少在云端飘了太久,忘了自己也是要吃五谷杂粮的普通人。”

“嗯,这倒是很有道理,不过林小姐你确定你没有比我飘得更高吗?起码我看到这些还会有感触。”

林思安迎着风伸了伸手,眯起眼睛看那一片金黄,“你错了,我从来都没想过要飘在天上,我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也害怕会摔个尸骨无存。你肯定不知道,小学的时候老师让以‘我的理想’为题写一篇作文,同学们不是要当科学家就是要当宇航员,最不济也是教书育人的园丁。我写的却是我要当个花农,老师问我为什么,我就说每天对着花花草草很快乐,它们不会逼我学习,不会逼我次次考出好成绩,也不会和我有各种各样的竞争。结果回家之后,就被我妈训了一顿,《我的理想》到现在也只是理想。”

“这明明就很值得表扬啊,那么小的年纪就懂得了别人大半辈子才悟出的道理,我女儿要是有这么超脱的想法,我肯定好好夸她。”

林思安鄙夷地瞅他一眼,“你这人肯定不是个好爸爸。”

“那你这个好妈妈会怎么做?”

“我会带她亲自去看看花农工作起来有多辛苦,吓得她绝了这个念想。”

这回换顾少鄙视她了,“你可真够恶毒的。以后你要是和我结了婚,咱孩子得多可怜。”

林思安点头称是,“孽缘之下的孽种,生下来就是一身孽债。”

两人不禁都笑了起来,靠在车上,仰头看天,比画着云彩的形状。

“我能吻你吗?”

“不能。”

顾少轻叹,真的不再动。

倒把林思安气得不行,心说你什么时候这么老实过,想让我求你?我就不,憋死你。

“这荒郊野外的,野狼和色狼应该都不少吧?”

林思安茫然了,“是吧。”

“行。那我今晚就把你扔这儿了。”

“你!”

“我辛辛苦苦地开了半天车,一点儿福利都没享受到,当然要罢工了。你要是害怕也行,我陪着你,晚上我睡车里,你在外面把风。”

顾少笑嘻嘻地转过头,小墨镜后闪过一道光。

林思安哭笑不得,“顾嘉臣你到底几岁?”

“你管我八岁还是八十,亲不到就不让你回家。”

林思安只好凑过去,狠狠地咬在他嘴上,又被顾嘉臣轻轻地揽住腰。

风过处,能听到麦田的低喃,像是大团大团的云朵化在心头,声声皆是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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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亮的火光映衬着安琪拉绝美的小脸,她嘴角带着嗜血的残忍眼看玄火中的男人被火焰吞噬,直到——化成灰烬。可心为什么会疼呢?眼泪又为什么会止不住流呢?“不行!你不准死!”安琪拉奋不顾身地冲向火海,哪怕知道自己会死,哪怕刚才让那男人死的人也是她。倏地,她不盈一握的腰被人紧紧抱住,耳边跟着就传来男人熟悉又磁性的声音:“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