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愣神的时候,云舒挎包里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飘荡在这片空旷的海滩上,拿出来一看,“亦筱筱”这个来电联系人的名字正欢快地在手机屏幕上跳动着。
刚按下接听键,卢亦筱的音量像是一下子被调到最高档,噼里啪啦一堆话往云舒耳朵里钻进去:“卷儿,我回来啦哈哈哈,你去哪儿了?我刚刚去你公司找你你不在,今天下班怎么这么早?你住哪儿呢,我去找你去。”
云舒把手机通话音量稍稍调小了一些,这才敢把手机再次放到耳边:“我在外面呢,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云舒胡乱擦了擦脚上的泥沙,穿上鞋子走向停车处。
“好勒,那我在大排档等你啊,早点回来。”卢亦筱欢快地改变了路线,一边琢磨着今天应该点几瓶啤酒才能把云舒放倒。
“好啊,你可别先喝醉了,又在大街上丢人,稳住先,我马上回来。”从前她们在法国相聚时,总是会在路边的小酒吧里面喝酒,卢亦筱明明酒量不好却非要逞能,喝醉了跑到大街上唱歌,频频引人注目,这个时候云舒只能扶额默默望天,再想办法把她拖回去。
赶到大排档时,果然不出云舒所料,卢亦筱已经喝得醉醺醺,却还要双眼迷离地去抓酒瓶子,云舒眼疾手快,稳稳的接住一个。
看着一地的狼藉,云舒无奈地叹了口气:“姑奶奶,你这是要大闹天宫啊,消停点吧,人家老板没赶你出去真是奇迹。”
云舒坐下来清理了一下桌子,她这会也不打算喝酒了,卢亦筱已经醉了,岑沐也不在,她可不放心找代驾开车。
“卷卷,你来了。”卢亦筱打了个酒嗝,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抱住她,“我都等了好久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哟,还记得时间呐,看来还没有太醉。”云舒把她的头摆正,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明明酒量不好,还非要喝那么多,真是拿你没办法,现在酒也喝了,乖筱筱,我们回家好不好啊?”
卢亦筱噌地一下抬起头,指着云舒微眯着眼睛:“你真的以为我醉了,我才没有呢,我刚刚那是骗你的呢。”
瞧这张牙舞爪的样子,还说自己没醉呢。云舒摇摇头,结了账正准备把卢亦筱扶进车里去,可她没想到卢亦筱喝醉了力气也挺大,轻易就挣开了她的手,重重的跌到地上,歪着头趴在板凳上,嘴里还念念有词。
云舒怕把她摔疼了,蹲下去准备扶她起来,却听见她闭着眼睛似乎说着什么话。
“卷卷,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做梦,梦到我还趴在高中的课桌上,黑板上老师在讲课,你拉着我做试卷,我不肯做,李烨就帮我写……”她睁开眼睛,眼中明明一片清明,再说话时却带了哭腔,“我多么希望这五年就是一场梦,梦醒了,我们还在没长大的时候,可以高高兴兴地跑跑跳跳,不用顾忌任何东西。”
她抬起头,看着云舒,眼泪簌簌地流下来:“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回不去了。季庭安走了,李烨走了,你也变成那个样子,你……我那么那么伤心,却什么也不能说……”
“当时我听岑沐说你得抑郁症了,我都快吓死了,卷卷,我多希望你能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
“我真的好想好想,回到过去……”
那时,卢亦筱从岑沐那里听说了她的病情,足足守了她一个星期。那一个星期,卢亦筱一直看着她,就那么陪她静静地呆着,她不想说话,就不说话,她想哭,就陪她一起哭,直到她真正笑起来,卢亦筱才喜极而泣。
她怕云舒想不开,她怕云舒也离开她。
她好不容易才接受了李烨离开的事实,如果云舒再出事,她无论如何再也承受不住。
“卷卷,我好想他,我都以为自己快要忘记他了。”卢亦筱捂着胸口,哭倒在云舒怀里,“可是这里还是好痛好痛,痛的快要死了一样。”
云舒鼻尖发酸,轻轻拍着她背,感受到她已经哭到整个人在颤抖,可偏偏她此刻什么也不能说,只能紧紧地抱住她。
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幕,云舒闭了闭眼,一滴眼泪顺着脸庞流下来。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着这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女孩,不知道她们为何悲伤。
命运向来残酷,戏耍一般左右着所有人的人生。
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李烨计划着跟卢亦筱告白,准备了很久,他在她最期待的海边布置好一切,红玫瑰摆成巨大的心形,中间那几个“我爱你”的大字被花瓣遮住,只要一开风扇就会显示出来,四周都是可爱的大气球,搭配着蓝天白云,浪漫得简直不像话。他让云舒把卢亦筱约到那里,自己驱车回去拿漏掉的那条项链。
可是就在他匆匆赶回时,意外和一辆大货车相撞,李烨在开往医院的救护车上握紧手中的项链,永远地停止了心跳。
卢亦筱悲痛欲绝,医生把项链交给她,告诉她这是李烨最后交代的一件事。
那是一条定做的项链,造型奇特,一根羽毛和一棵大树简单地搭配在一起,没有别的装饰,看上去格格不入。可卢亦筱知道,那是她和李烨,羽毛和大树,终于可以永远地挨在一起,却又在此生永远分离。
李烨的葬礼上,李家人坚决不许她进门,她就抱着一束白菊地站在烈日下,固执地在外面看着灵堂不肯离开,周围人来人往,她口皮全部泛白,最后中暑晕倒过去。
那条项链她一直戴着,从未取下过,她就那样折磨自己,一边告诉自己忘记,一边又时刻提醒自己的心痛。对于卢亦筱而言,那是她心中无法拔出的刺,刚好不上不下地卡在心窝里,不去想时安然无事,一旦想起来,便是难以言喻的心痛。
因此她不顾家里的反对执意选择去做一个明星经纪人,常常挨骂,昼夜颠倒,没日没夜地出差。有时半夜飘荡在空旷的大街上,感受着刺骨的寒风,她会觉得心里要稍稍好受一点,因为这个时候的想念和愧疚,会被身体上的刺痛取代一些。
就这么日复一日地熬下去,像是没有止境。只有像现在这样在云舒面前喝醉了,她才会毫无保留地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