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外面秋光正好，金桂的香气浓郁。云舒穿了件驼色的风衣，搭配及膝的复古长裙，出去逛街。
其实她平时不怎么喜欢逛街，只是这几天心情格外烦躁，呆在家里更甚，还不如出来走走。
不知不觉就走到福利院门外，今天周末，老院长给孩子们组织了活动，一早就带着他们出去了。云舒这些年从来没有中断过对福利院的资助，总是亲力亲为，门口的保安认得她，见她想进去，就给她开了门。
里面仍然有几个因为生病没有出门的孩子，几个人围成一圈玩丢手绢，输了的孩子被要求唱歌，都是十来岁鲜活的年纪，稚嫩得让人心生向往。
宿舍楼前的那块空地已经变了很多，新修建了一些体育设施，还有一个滑滑梯，那颗郁郁葱葱的撑天大树被修剪了很多，远远看去像朵蘑菇。
已经记不清是哪一年，他们四人成行，相对而坐，月朗星稀时举杯谈心，鲜衣怒马少年时，那些时光一去不复返，少年时陪在身侧的人一个个失散在岁月洪流的怪圈中，再也寻不到。
天还没有黑透，月亮已经静悄悄地爬上云端，有人说看月亮看得久了，就会看到自己的内心。
云舒仰着头看了很久，脖子酸酸的，眼眶也涩涩的，可是她什么也看不到。
高中时念古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站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这一瞬间对他的思念浩大到要将她吞噬。
坐在那年和他并肩坐在一起的位置，云舒双手抱膝，把头抵在膝盖上，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空地。
再等一等，云舒固执着这个念想，其实她何尝不知道这个念想是个根本不会实现的虚妄。
垂眸间听见一丝响动，云舒僵硬地抬起头，那一瞬间，她想，她一定是在做梦。
季庭安裹着厚厚的大衣踏风而来，淡淡的灯光在他背后闪烁，她看不清他的脸。
他在她旁边坐下来，笑着说：“我就猜到你会来这儿。”
云舒觉得像是梦境，不由得伸手触了触他的大衣，带着丝丝寒气，却是很真实的触感。
这真是一个奇迹，她想。
人的一生中，得有多大的运气才会遇到概率这样小的事情，刚好你想着一个人，刚好他就出现在你面前。
“你为什么……”
“嘘。”季庭安把手指放在她唇边，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今晚我是来讨债的。”
“你还欠我一样东西，还记得吗？”季庭安扳过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个晚上，你以为我喝醉了，偷偷亲吻了我，还记得吗？”
那个晚上，他装醉之后，曾有个女孩，偷偷轻吻他的嘴唇。
有个导演说，生命里有许多吉光片羽，无从名之，难以归类，也不能构成什么重要意义，但他们就是在我的心中萦绕不去。
云舒鼻尖一酸，在想起那些往事，竟然都在那一瞬间变得飘忽不轻。
嘴角的微凉瞬间被温热的触感代替，季庭安扣住她的后脑勺，轻轻覆上她的唇。
烟花在空中绽开，一朵朵绚烂迷离。
如果细想，那一幕一定是极美的，只是云舒的脑子已经乱成了浆糊，有温热的液体进入空气后变得微凉，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滴到衣袖上，变成一朵细微的水花。
云舒很清楚，那不是她的泪。
原来季庭安也是会流眼泪的，她一直以为他铁石心肠，无坚不摧，没想到也会流泪。
轻轻的试探后，是反复的碾压，云舒觉得自己快要缺氧窒息时，季庭安已经放开了他。
氧气再次进入她的嘴鼻，像是重生。
她声音沙哑地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亲她。
季庭安温柔地把她的刘海拂到耳后，把她的头扣进自己的肩窝处：“卷卷，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脖颈传来微凉的触感，云舒伸手摸了摸，像是一块石头。
“这是月光石，代表我对你最好的祝愿。”
须臾间泪就涌出来，眼前的烟火足足放了将近十分钟，他们都没有说话。
最后一点零星的火光飘下来时，季庭安的眼神已经不再明亮，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卷卷，我是来告别的。”
“我来给我们的过去画上一个句号，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你不再欠我什么了。”
那是一种极尽森冷萧索的语气，像是寒风，刮得云舒遍体生寒。
“季庭安，”云舒拉着他的手，偏执地问：“你还爱我吗？”
季庭安一怔，他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维持那个姿势将近二十秒钟，季庭安站起身，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可以。
另一只手握成拳，青筋暴起，然后又轻轻放开。
“不。”他利落果决地甩开她的手，然后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云舒始终不曾抬头，黑夜和冷清包裹着她，像是一道冰墙。
她对着空气答道：“好的，我知道了。”
她狠狠抓住自己脖颈间的项链一扯，纯净的月光石呈现不规则的形状，闪闪发光。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她把石头放在自己胸口处，原来她此生拥有的，竟然只有这么多了。
簌簌的热泪滚滚而下，月亮被黑云遮住，没有一丝光亮，手中的月光石失去了月光的照射，也变得一片暗沉。所有的知觉如潮水般退去，她像是溺水之人，不带求生的欲望，慢慢下沉。
她似乎做了很多的梦，意识和画面不能重合，她一直在梦中飘忽不定。
先是谈仕奇把她接回家里参观房间，然后在学校一瞬间坠入地狱。
后来是她跟季庭安一起合奏的时候，头顶的水晶吊灯迷离闪烁，她看不清他的脸，然后她听见他温声叫她：“卷卷。”
梦里的时间太过混乱，似乎又回到他们初遇那一天，在公交车上，她扯住他的围巾。
最后一幕，是在沉沉的夜色里，她抓住他的衣袖，偏执地问：“你爱过我吗？”
“不”。他利落果决地甩开她的书，大步踏着月光离开。
耳边不断传来呼叫声，声声急切，字字揪心。
“卷卷，卷卷。”
“你醒一醒。”
她不得不醒来，回归人间，却满眼都是泪，眼睛一眨，全部都滚落出来，然后她听见卢亦筱喜极而泣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