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将近,村上加工月饼的生意红火,做月饼的师傅从早忙到晚,出炉的月饼个头又大又圆,“喜”字印在中央,表面呈金黄色,人们是多么喜爱这月饼啊,厚重饱满,圆满如月,节日里的他们总是特别敏感,亦或是心里某个地方在召唤心灵深处的思念。奶奶会摸着凹凸的“喜“字,心里默默叹息,她不是感叹喜事的未知,而是在另一边期许,她虽然不再像如遇洪水猛兽般惊讶生活的转变,可依然深感手边的孩子们的境遇在不知不觉中更丰富了,这些丰富带来的不只是多彩,也有灰暗面,她说不好那是什么,她只有在庙里时才能谈吐自己的心声,随着手里的香冒起缕缕烟气,瞬间犹如众生平等,一切可见与不可现的事物都会浮出来,等待时间的检阅,再遥远的地方也会在心里清晰。人人都俯身,如此虔诚的期待别的指引,好像当他们起身就会看到希望,和一切不如意的改善,而从不会从心底探知自己的所为,等天,等地,等雨。“哎!”过后又叹气收场,明知都是未知,却还掩盖自己的理智去相信虚幻的仰望。
等月圆,等团圆,等待竹筐里的月饼递减。
冬晨最喜欢吃的还是月饼里面的果仁和彩糖丝,他总是偷偷从竹筐里拿一个出来,先是掰开,把里面的瓤挖了吃掉,再把空壳放回去,还偷偷在心中窃喜,他就像一只仓鼠,两颗门牙总是找食吃。
“咦,是不是被老鼠啃啦!明明盖好了。”起初奶奶疑惑,怎么会有碎成一半一半的,等她挑出来看了才明白,她不用猜也知道只有冬晨才能干出这事,她没说他,只是拿出来收好,“这孩子!”她在轻声叹息中又盖好盖子。她那仅剩的几颗牙咬起来还是很费力,只能一小块一小块的往嘴里送,一个月饼往往要嚼很久。冬晨背着书包回家时,也都会看到奶奶坐在门口,或者是看到在她旁边凳子上的碗里,放着他剩下的月饼,可是他像忽略一阵风似的假装看不到它,过后依然继续他的小把戏。
他把书包丢在奶奶身边。
“奶奶,有馒头吗?”他没等到奶奶回答就已经来到厨房,从馍筐里找馒头,接着又朝奶奶说:“奶奶,今天广子妈说广子要回来,可能我哥也回来。”
“你哥,要回来了?”奶奶直望着冬晨,他从厨房又跑去了堂屋。“哪天到家啊?“
“奶奶,蒜快没了”他从堂屋喊。
“黄瓜可以吃了,放里面几天了。”奶奶在坛子里腌了大蒜,蒜苔,黄瓜。两个青黑色大坛子,放在堂屋桌子下面,腌过的蒜头脆脆的,没了生蒜头的辛辣,增加了些盐水后,更好吃了,蒜苔有时也可以当一份小菜。
“啥时候跟你说回来的?”奶奶又问。
“今天我上学路上。”冬晨站在堂屋门口,大口大口吃馒头,两个腮帮子都鼓起来,蒜苔夹在馒头里,味道有点咸咸的。
“还是回来的好,闯也闯了,总归要回家。”奶奶扶了扶老花镜,秋实的性格她了解,做事总是有闯劲,但又坚持不了多久,像头苍蝇乱飞,他以为外面有多好多好,当他真的出去了就知道了。
冬晨蹲在门口的几块砖上,一边揪下点馒头唤小狗,小黄狗跑到他跟前,摇着尾巴凑近他的手边。
“去去去。”他朝远处扔了一块。小黄狗又跳着跑过去。
他听见鸟叫,便抬起头望着梧桐树,只见笔直的树干又粗了很多,枝条交错,但又各有方向,他都没自细观察过它,这树让他突然觉得很沧桑,树叶开始有些泛黄,鸟窝隐藏在一堆风化的乱枝中,他想知道鸣叫的它到过哪里,它最远能飞多远,这棵树是它的家园,也许窝里的小嘴巴还在等食物,也可能此刻它们也在跟他一样在啄食,他有时候就是爱瞎想,他不知道海的方向,却经常想到遥远的海面,另他向往的不是在海上漂浮的船只,而是飞跃海面的海鸟,当它们乘着海风,翅膀里浸满海的盐气的时候,反而更有力量的向前,因为它们眼里有海岸的边界,有黎明海面的阳光。
天空下,冬晨的思绪也飞了起来。
晚上时,父亲带回了一个消息。
“今天在集上,我看到你们姨了,还有你们舅。”
“他们说什么了?”夏荷问。
“离得远,没搭话,我就远远看到。以前很少看到他们一起出现,不知道有什么事。”
冬晨对他们还没印象,听奶奶说在他很小时,舅舅来抱过他,还因为一些事情打了父亲,他也听的云里雾里,很多事情只是偶然出现在冬晨脑海,他不明白事情的起因,他不敢多问,可能更多的是不想问吧。
“要是有什么事,他们会找人捎信的,离得远,也没那么容易听说。他爸,秋实要回来,你看看给他找个活干。”奶奶说道。
“他能干什么!一点技术没有,种个地都要学。”父亲有些不耐烦,在秋实离开时,他气于孩子的任性,好好的书不读,瞎跑出去,现在又说回来,干个事情不定油,能干成啥,每每说到秋实,他总是有气,这孩子也是最不让他省心的一个。
“还是小,不懂。”奶奶替他辩解。
“多大才是大?”
夏荷端着碗走到门外去了,她不想这么
吃饭听气话,有时候就是这样,大家说不了几句就是杠,好像每个人心里都有莫名的火气,再不然就是没话说。她也想过出去打工,说到底就是逃避这里,可是当她冷静下来看待这个家时,她又犹豫了,父亲冲在最前面,她就排第二,迷茫时,她就抬头看看天,星星依然每天在眨眼,她也要像等待天亮一样,相信未来会好的。
“阿秋要回来了,外面的社会是否更多彩,人们做着怎样的工作?他们的生活呢?”她想着。
“姐,快看,大雁,它们在往南飞。”冬晨在她身后说。
她这才注意到弟弟也出来了,她也抬头张望。
在藏青色的微暗的高空,隐约有一排大雁在移动,好像在星星的边上,但它们飞过,星星还依然留在那里,只一小会,它们就飞不见了,冬晨还一直望着那。
“姐,你看它们多好,想飞多高就飞多高,还能去想去的地方。”
“它们也要飞很远很远去过冬,也会为吃食争夺,他们也要经历风雨,不像你可以躲在屋里避雨风,它们也是要生存。
“嗯……”在他懵懂的心里,世界无非黑和白,他看不到背影里的反光,社会里的多变,眼里的只有童趣,有时候夏荷都羡慕他,可这是多么可笑的想法,当遇上生活的冰凉面,每个人都要热忱对待,保持星星般的微笑的眼睛,纵使那是勉强也要亦然。
父亲从他们俩身边走过,回了他屋。
锅里的粥差不多快凉了。奶奶问冬晨还要不要再喝一碗,他摇头。
天空继续暗,生活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