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木楼重作为一个君主,向来最擅长的便是揣度人心拿捏短处,更何况临休对木灵的心思他从来都看得出来,只是也佯作不知没点透罢了。现在他自然也注意到了临休的情绪变化,唇边略略勾起,却只不过一瞬又恢复常态严肃的很,问道:“临将军可看完这信了?”
那信纸还被临休拿在手中,听见木楼重问话,临休这才缓过神儿来,赶忙将信纸叠好放在桌案上说道:“不知陛下这是何用意。”
木楼重没有理会临休的话而是抬眼微微偏过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也并不把这看成多么重要的事似的,问道:“既然信看完了,不知道临将军对此事有何看法。”
临休不知道木楼重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说实话,这兰玉银根的去处实际上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若不是看过这封信,他也不想掺和到这两个君王的纷争中来。只是若说不拿出兰玉银根,那么木灵便极有可能置身于危险之中,毕竟现在连城的信使拿出了木灵亲手所写的书信,这也无疑是对西城的一个警告。兰玉银根对临休来说不过就是个药材,救谁都是一样救,他也只要那个人安康。
只不过这本来应该是皇帝做决定的事,只是这个时候木楼重却拎出来问他,这着实让临休有些犯难,不过一想到木灵,这些便也算不得什么。他的眼睛逐渐暗下来,周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却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臣觉得兰玉银根虽然珍贵,可今日在朝堂之上,宗正卿说的也有理,现今我国百姓饱受战乱之苦,若是接受连城皇帝的条件,将兰玉银根拿出去交换那两座城池,恰可以休养生息,更何况——兰玉银根也只是一味药而已,虽说难求得很,可也只有咱们西城才能生长,还可以继续命人采摘。”
木楼重默不作声,只是凝眉听着临休说的话和最后他的选择,目光深邃,却也没再继续说什么,只是在临休话音落下之时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末了却只是低头说道:“罢了,寡人心中自有思量,你这段时间在外征战,也是辛苦,还是早些回府歇着吧。”
木楼重只字未提封赏加爵之事,可临休也毫不在意,他在西城这么多年,木楼重已然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封振国将军,许出入禁宫,随意上朝之权,这对一个臣子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而在木灵离开西城后,他也没有再踏进过禁宫内院一步。现在木楼重说让他退下,这对临休来说也是松了一口气,虽说他还惦记着木灵,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看见陛下面无表情的模样,心中还是一惊,到嘴边的话也都咽了回去。拱手低头,应了声诺便后退两步,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木楼重看着临休离去的背影,眼里都是了然之色,他至少也深谙皇室权术和这些儿女情长之事,又怎么会不知道临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别看话说的漂亮,归根究底,不还是为了木灵?
而陈内监看着木楼重如此,也不敢说话。半晌,木楼重才轻笑一声,也不知道是笑临休情深,还是别的什么,看来,他这步棋还真是没走错。只要木灵在连城一日,那么临休便会顾念一日,届时,就算功高盖主,也由不得他自己了。
“呵,方才一句话不说,现在看过了那丫头写的信竟然这么快就改了口,还真是一往情深的很哪。还是寡人高估他了——阿翁,你说是吗?”
木楼重一边说,一边看向旁边待命的陈良,而忽然被问到的陈良也是一顿,说实话他也没想到临休对木灵竟然如此情长,只不过现在陛下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有些危险,若是将来再给临休扣上一个罪名,那便不是什么好事了。
“老奴想,将军和公主只是少年时的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幼时便喜欢玩在一处,公主出降时将军也没能赶回来,这个时候看见这封信,想必对公主也只是兄长之情,担心她在连城会有什么危险罢了。”
陈良这话说的含糊其辞,不敢说临休木灵两人是否真有情愫在里面也不敢说全然没有,毕竟临休的反应已经十分明显。现在他也只不过是把木楼重的怀疑降到最低而已。
听见陈良的话,木楼重只是笑了一声说道:“是么?”而陈良也觉出他话中那不同寻常的意思,便没有再继续说话,谁都知道这个时候说多错多,而木楼重也没有再继续询问,凝眉一会儿,似乎是在想着两座城池和兰玉银根将哪个握在手里,赢面会更大一些。
他似是不愿意再在临休跟木灵的事上面多费心思,毕竟再说下去也就那么回事。他眯了眯眼,拿起那封信在手中把玩,缓缓说道:“寡人也在连城安排了细作跟密探,现在木灵和连宏接二连三的来求药,更何况连宏也是把木灵写的信当成了杀手锏。只是寡人安排的人——却也并非无用,前日有密信来传,连城皇宫之中有人中了毒,尚且急需兰玉银根来救命,而让木灵如此大费周折之人,想必不是连宏就是连珏。可连宏现在也向寡人来求药,更何况不惜开出这么诱人的条件,想来便是连珏没错了。”
木楼重说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有点不确定,毕竟连宏是连城的王,他若是垮了,那连城大乱,对于这只老狐狸他还是比较了解的。若是为了连珏求药,他首先也要保全自己。只不过他不清楚是谁给这两人其中一人下了毒,可真是帮了自己大忙。
“而且——”木楼重停顿了一下,指腹摩挲着信纸,说道:“寡人看木灵那丫头,也未必是心不甘情不愿便写下这封信的,她若是想透口风,大可以在那帮老东西都没看着的情况下用寡人教她的方法告诉连城现在的动向,看来临休这小子可真是多虑了。——不过,若是寡人不答应用兰玉银根救人性命的话,想必木灵便要有生命危险了罢?毕竟连宏和齐淑兰那对夫妇,也都不是什么善茬儿。”
陈良愣了愣,下意识的便问道:“那陛下的意思是,公主是心甘情愿留在连城,也不打算完成您交代给她的事儿了?那您的决定呢?”
他这话一说完方自知失言,只是话都说了出去,再补救也来不及。木楼重听见这话,似笑非笑的看了陈良一眼。陈良看见他的眼神,心下一慌,擅自揣度圣意本就是错,更何况她虽然是木楼重亲信,却也不应该擅自照自己的心意说话,当即便跪下认错:“老奴一时失言,请陛下恕罪。”
陈良跪在地上,端是战战兢兢,在皇帝身边做事本就如此,上一秒还是笑脸相对,这会儿你便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他。木楼重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勾勾唇角笑了笑,语气温和,丝毫没有发怒的迹象:“罢了,阿翁起来吧,你从木灵幼时便看着她长大,自然是疼得紧。这会儿一时情急也是难免的,寡人知道,也没说怪你,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木楼重向来是个笑面虎,虽然他对自己不一定会当面锣背面股,只是他毕竟是个君王,心里想什么大概也只有他自己能知道了。只不过现在木楼重这么说,他若是一味固执,反倒是自己不识抬举,缓了缓便慢慢站起身来:“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