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连珏上次从镜鸾殿中走了以后,已经有将近十日的光景,他从未踏足一步,却有各种各样的补品每日从太子府送到宫中,美其名曰让太子妃养好身子。天青每每呈给木灵看时,木灵都是爱答不理的,或者直接就把这些东西赏赐给镜鸾殿中伺候的宫人,久而久之,连宫人们对这个公主的评价,也越来越好了。
今日又是如此,木灵刚刚梳洗罢了,天青便从外间儿捧了盏血燕搁在琉璃碗盏里头,颜色倒也显得不是大红,反倒剔透许多,端端正正往木灵跟前儿一放,抿唇笑道:“公主,太子府又差人送东西来了,新贡下的血燕,您看看。”
木灵端坐在菱花镜前,只是轻描淡写瞥了一眼便扭过头去,吩咐道:“又是这些——我不吃,端下去罢。”
木灵这个人一张嘴硬心软,脾气却是犟得很,上回连珏来时,她本来是想听连珏认认真真道个歉顺势就把这台阶给下了,哪成想他还是冷言冷语的,这让木灵心里如何能好受。索性便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权当没有这档子事儿,也装作没在意连珏这个人。
只是嘴上说着无所谓,心里又怎能不在意?原本平静的湖水被投入石子荡开涟漪,再想无波无澜就是极难的,一如木灵心境。
天青看木灵这样,便知道她是心里那道坎儿还没过,怎么说两个人也是一起长大的,怕是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木灵。现在看着公主和太子殿下闹别扭,她心里也怪难受的,便蹲身下来看向木灵,颇为苦口婆心的劝道:“公主,别跟太子殿下置气了,我知道您是生气他冤枉你,只是您现在太子殿下的角度想想,他又如何能不着急?全都是因为在乎您才如此生气的。平日里又养尊处优惯了,总不好拉下脸来,现在日日往咱们镜鸾殿里送补品,又怎么不是示好?”
天青说得是语重心长,木灵又何尝不懂这个理儿?只是让她那么快就不生连珏的气,怕也不是件容易事。对她来说,错在连珏,难道还要她放下身段来巴巴儿的跟连珏示好吗?不过想归这么想,语气总算是软了几分:“算了,他一个太子殿下,偌大的皇宫还不是说怎么样就怎么样,随他吧。”
相比连珏,倒不如说她更担心连璟几分,两人私交甚笃,却也并未做出于礼不合之事。但还是因为奸人算计,让连璟也被自己牵累,无端端蒙受了不白之冤。木灵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连璟因为她,而被皇帝罚了禁足和月俸,现在在琅琊王府内半步不得出,以连璟那样的脾性又如何坐的住?木灵因为他的事已经辗转反侧多日,现在更是越想越良心难安,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天青本因为木灵松口而松了一口气,刚想捧起那盏血燕来往尚食局送去让人做好。又看见木灵微微皱眉,笑意消失不见。不由诧异问道:“公主这又是怎么了?”
“我担心九殿下现在过得怎么样,你也知道他那个人,一向是不拘小节,这次禁足的惩戒……对他怕是严苛得很。”
天青听了这话,忍不住掩唇笑起,“原来公主是担心这个,奴婢觉得九殿下呀,肯定会自己找法子解闷儿的,您就不用担心了。”
木灵听见天青说的,细想想觉得也不无道理,连璟在她的印象里,可不是那种会让自己无聊透顶的人。便也点了点头不再提起。
这个时候洛南刚刚回到太子府,他走进书房对着连珏一拱手道:“太子殿下。”
连珏手持书卷,正翻过一页去,就听见洛南的声音。便知道他是把补品送到回来了,眼也未抬,只淡淡抛出一句:“东西都送去了?”
洛南知道他指的是那些送到镜鸾殿中的补品,点了点头恭谨道:“都送去了。”想了想,他犹豫着说了一句:“只是……”
洛南说话从来不拖泥带水,这次却犹豫了起来,连珏拧了眉头,将目光从卷上移开,直直看向他,语调平缓,却带着威严,“只是什么?”
“只是属下回来时听见镜鸾殿里伺候的宫人说,太子妃把您送来的东西该扔的扔,该送人的都送人了,有的……还赏了宫仆……”
连珏越听眉头便愈发深锁,这果真还像木灵的一贯作风,他知道木灵这是怪他没有亲自道歉。不过这女人脾气也着实拧了些,若是会看人眼色,指不定就不会在宫中举步维艰。只不过……若是她当真学会了察言观色,自己应该会更讨厌她吧?
想了想,连珏倏地笑起来,摇了摇头说道:“罢了,东西给她就是她的了,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过以后,还是要正常送去宫中,不可断。”
洛南听了,虽然摸不透自家太子到底是什么心思,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木灵又想了想,不由得灵光一闪,连忙叫住天青说道:“等等,太子这些日子送来的补品,除却我赏赐给你们的,可还有剩余?”
“有啊,您都未动,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又哪里敢不分尊卑多动一口,还剩下许多呢,公主这是?”
“炖上盅血燕,等会随我去拜见一下淑妃娘娘,谢她的救命之恩。”木灵如是吩咐道。她虽然知道淑妃是因为连璟的缘故才出言替她说话,但也算是救了她一命,这份情她自然要记着。反倒是连璟,因为她的原因而被牵连,这让木灵心里极是过意不去。这次借花献佛,把补品送给淑妃,便当是一半谢礼一半赔罪吧。
两人到了披香殿中,淑妃本就因为连璟被禁足的事儿有些心烦,这会儿看见木灵来虽没有表露过多不欢迎她的情绪,却也委实是皮笑肉不笑,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原来是公主,坐吧。”
殿中气氛尴尬,一时也没人敢出声,木灵垂眼淡笑,不过片刻又示意天青把手上端着的血燕给一旁淑妃的近侍,方行礼说道:“臣女多谢上次淑妃娘娘施以援手,为臣女解围。只不过却牵累九殿下也一同受罚,着实是臣女的不是。这盅血燕还请娘娘切莫嫌弃,好好滋养身子。”
淑妃虽说不愿意让连璟跟木灵过多来往以免被牵连,可是自己儿子的脾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连璟自己有什么主意,那是谁都挡不住的。更何况淑妃也知道木灵在宫中的处境如何,眼下又看她如此诚心,便点一点头叫人收了,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这血燕可是稀罕物,公主有心了。至于璟儿……倒也是我近日疏于管教,谁晓得他能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出来。”
淑妃语气略有倦怠,却无嗔怪,木灵也知道这次的确是她的责任,便笑笑,也再没说什么,天青扶她坐在一边。淑妃看了看她,沉吟片刻方又开口:“公主也知道,本宫就璟儿这么一个儿子,他平日里虽喜好玩闹,却也没犯下过大错,这次也确实是逾矩了。只是毕竟宫眷外男若多加见面,难免会遭人诟病。算是为了璟儿好,还请公主和璟儿往后少见面为好,”
木灵听见淑妃的话,也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后宫嫔妃本就需要为了博得圣宠而费尽心思,更何况淑妃为人母者,更需要步步谨慎。不能因为她,而坏了连璟的前途。更何况,她站在朋友的立场,也不希望连璟有任何事,
她垂下眼来,不免浮起一丝苦笑,点头应道:“臣女明白了,娘娘请放心吧。”
“公主果真是个聪明人,如此,本宫便谢过公主了,往后若是有什么事,尽可到披香殿中来寻本宫。”淑妃看木灵保证下来,便也放心许多。忽然她看见木灵腰间挂着的圆形白虎纹玉佩,不由得目光一滞,颇有讶意。这不是……?
不过很快,她又神色如常,指了指那块儿玉佩,对木灵笑道:“公主这块儿玉佩,可否能给本宫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