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打一个响雷，雨却不停地下。在这个南方雨季里，人们的心是潮湿而惊慌的。在野外走着你很可能与滑坡的山体不期而遇，还可能见到被雷电击倒的树干。关胜强驾着小车行走在回县城的路上，雨水流过车窗玻璃，好像他曾见过的山沟里的瀑布。他开启了所有的车灯，仍不能完全刺破雨水和黑幕。但今晚关胜强又喝高了，人喝高之后就兴奋，因此他不在乎大雨和黑夜。他的车开得很快，超车给他带来了快感。
车突然地抛锚了，关胜强想了很久也没想起这是什么地方。这地方，无疑是熟的，可它叫什么名字呢？这是一个路口，左右有零星的灯光。这是哪儿？
这是哪儿？副驾驶座上坐着关胜强的副手，但从镇里出发后，关胜强就忘了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副手每天要和关胜强说很多话，有时是吵架，有时是谈论如何搞钱搞女人。所以上车后副手就不想和关胜强说话了。副手一直闭目养神，想着一些美好的事。车突然停下来，他就醒了，他看看关胜强和窗外，说，这是哪儿？
副手目光投向窗外更远处，寻找参照物慢慢地回忆。是大坪。副手想起来了。你怎么把车开到了大坪？大坪超过县城20公里了。
雨还在下，关胜强酒醒了不少。有关大坪的记忆也就开始清晰。
妈的，又是大坪。关胜强说。
你情妇从蓉好像就是大坪人。副手说。你想趁喝了酒来睡她？
关胜强点了一支烟，说，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们分手半年多了。我说的是4月16日晚，在这个路口我撞倒了一棵枝叶茂盛的矮树。副手说，这没什么，以前我还撞倒过一堵墙呢。
墙和树怎么能比呢？关胜强下意识地踩踏了一下油门，车竟然发动了。关胜强将车调头，慢慢开着寻找那棵被撞过的小树。树没了，它一定是被我撞没了。关胜强说。副手说，在这里我从来就发现什么树，那天你撞倒的根本不是树，撞的是一个幻觉。因为你那天喝得太多了，如果你不服，可以问问当地人。顺便我俩打一个赌，你输了，请我嫖一次娼。
有一个人向路口走来，那人打着一把宽大的黑伞。副手把那人叫到车边，问道；这里有一棵树吗？那人警觉地看了关胜强他们一眼，说，没有，从来就没有!
回到县城的家，已经是下半夜，城市河和街上的下水道涨满了水。露珠半个身子向关胜强压过来，一只腿弯曲在他的裆下。我也涨水了，你知道吗？关胜强推开她，说，我好困，我要睡觉。露珠挑逗他几分钟，关胜强仍然是那句话：我好困，我要睡觉。露珠说，既然这样，为什么还回到县城来睡？你也烦关雨和那老不死的了？有本事你别烦啊。露珠用枕头拍打他的肚皮，然后去了另一间房。
玫瑰镇政府有一个招待所，这是全镇设施最好的旅馆。关胜强要下了一个标准间。招待所处于镇上繁华地带，站在楼上可以看到各色人等。没事儿的时候关胜强喜欢看在这里生长、眼下又管理着的这个镇子，眺望蜿蜒而来又蜿蜒而去的玫瑰河。他特别注意外乡人，只要发现相貌与弃婴者相像，他就会跑下去抓住外乡人的衣服问长问短。
这天傍晚，关胜强见到一个大奶子姑娘，她叫什么名字，他记不得了。她是棉花铺张老板的女儿，从小她的奶子就很大，人们一般叫她张大奶子。奶子大有什么不好？她和她的家人不仅不难堪反而以此自豪。长大后她靠山吃山去了大城市的奶吧，据说收入不亚于妓女。要不是大城市取缔奶吧，她怎么会回到玫瑰这个小地方！
张大奶子，你走在街上干什么？关胜强对她喊道。
张大奶子抬头仰望，见到关胜强时对他挥挥手，说，我来找你。
张大奶子加快了行走速度，不几分钟就敲响了关胜强的房门。关胜强拉开门说，你来干什么？张大奶子挤进来，打量一下房间说，条件不错，难怪你不回家住。关胜强说，你到底来干什么？如果是申请开设奶吧就免谈。
我来问你要奶钱。她说。
关胜强盯住她的一对大奶，说，我没喝过你的奶。
你是没喝，可关雨喝了。关雨是谁？是关富清的孙子还是儿子？
关胜强打断她的话，说，谁喝了你的奶你管谁要钱去。
没想到镇长也赖账，她说，要不是关富清说关雨喝奶关胜强出钱，我才不和你们关家扯这种事。拿钱来。
你出去！关胜强指着大门说。
张大奶子躺到床上，说，不给钱，这里就是我的家。
关胜强手伸进口袋，可当他触碰到钱包时，又改变了主意，说，出去！张大奶子翻了一个身，态度坚决地躺在床上。
关胜强甩手出门，回到家。关雨被关富清抱在怀里，睁着眼，却一个劲儿地打哈欠。在关胜强眼里，关雨一点不可爱，关富清根本不值得尊敬。关胜强说，关雨喝奶与我无关。关富清说，我没说过关雨喝奶与你有关。那天张大奶子进院子来，她一定是听说了关雨的事才来的。我看到她的奶水像泉水一样往外冒。她说，来，关雨，阿姨抱抱。我已经抱关雨一两个小时了，正需要有人替换。我把关雨送到张大奶子怀里。张大奶子坐下来，掀开衣服把奶头塞入关雨的嘴里。就这样。以后的时间里，张大奶子时常来给关雨吃奶。母乳喂养比什么都强。张大奶子的奶水正应了我们小时候猜的一个谜语：石壁上的一缸酒，越喝越有。
关胜强说，张大奶子强买强卖，我现在就回去把她从我床上赶走。
正要离开，从楼上下来一个陌生男人，他手拿一把钢锯和十数条锯片。整栋小洋楼都属于关家，它是关胜强亲手建起来的。从楼上下来的陌生人无疑住在关家。
你是谁？关胜强对陌生人说。
陌生人说，你是镇长，也是我的房东。
关胜强转过脸对关富清说，房子几时租出去了？
关富清说，我和关雨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只有把房子的大部分租出去。
关胜强说，房产是我的，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许出租和入住。你，关胜强对陌生人说，现在就给我搬走。关胜强双手像驱赶鸭子一般把陌生人往楼上赶。
等等。关胜强又对陌生人说。只要你收养关雨为女儿，我就租房给你。
陌生人说，我一共生了4个女儿，超生了两个女儿，再收养一个就多达5个了，一个手拿钢锯的人怎么可以养活5个女儿？
那你赶快给我搬出去！关胜强重新驱赶陌生人。
关富清眼望门洞，说，我什么主都做不了，我还当你的父亲干什么呢？从此以后我不当你的父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