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政府在镇外,紧邻着一条国道,镇派出所在镇政府楼旁边,独门独院,两层小楼和何氏集团大厦也只是一墙之隔。早晨,瓢儿骑着摩托车来到镇派出所,把破金城安置好往小楼里走。一个小民警从警卫室里跑出来,紧紧跟着他身后伸出一只脚,用脚尖压住了瓢儿的后鞋帮,瓢儿的一只脚出去了,鞋又丢在了地上。瓢儿回过头来,小民警嬉笑着拿着地上的鞋递给瓢儿说,所长让你去他的办公室……嘻嘻……成腕了瓢儿!
所长见到瓢儿问他是不是大侦探,连手机都不开……瓢儿忙从兜里掏出手机,发现手机电池和他脚上的鞋一样,松松垮垮的总是接触不良。
扔了吧。所长从抽屉里拿出一部新手机递给瓢儿又说,刚才我接到肖劲的电话,你被他安排在了“7·14”专案组,从今天开始一切行动听从肖队的调遣,这部手机是我送给你的……先谢我吧。
瓢儿唯唯诺诺地点着头,所长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说,所里那辆面包破点,开起来还行,玩去吧。
瓢儿驾着破面包行在公路上心情很不错,往北二十里是红星镇,过了红星镇是山区。瓢儿驾车离开祥镇地界不久天又阴了,到了红星镇飘起了蒙蒙细雨,街上有些冷清。瓢儿慢悠悠地驾着破面包行在街上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兴起,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却只在他眼前一闪就上了一辆中巴车往北去了。瓢儿急忙用脚指挥着鞋踩着油门还断定,他刚才看见就是金荷。
出了红星镇群山起伏,公路却平坦,载着金荷的中巴走走停停,乘客们上上下下,瓢儿也亦步亦趋地紧紧尾随着,像小尾巴一样追随着中巴到了胡家凹才看见走下车的金荷。金荷拎着大包小包走得很从容,穿过公路顺着一条小水泥路往胡家凹走去了。
金荷的妹妹金贤嫁到胡家凹,俩人相差一岁像孪生姐妹。金荷快六十的人了一头白发总是梳得光溜溜的,从瓢儿记事起好像没见金荷穿过有褶子的衣服……瓢儿加大油门眨眼贴近了金荷,一只手摇开车窗要看个究竟,一个与金荷相向走过来的娘儿们喊着金贤问她去哪儿了……瓢儿贼一样掉转车头回到公路上,却把车停了下来。
山区通了公路就不一般了,公路两边也是酒店、超市、洗头发、影碟店什么的,还有一家小旅馆。瓢儿重新发动破面包开进一家小旅馆的后院,登记了房子,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小旅馆是三层小楼,楼后是一个大院子,楼下是饭店。瓢儿走进饭店正是午饭时刻,饭店里吵吵嚷嚷的。瓢儿看见几个粗黑的男人坐在离他不远的餐桌上大吃大喝、大吵大闹的,像那样的人全中国到处都是,要不警察也要下岗了。
吃饱喝足了,瓢儿回到楼上房间里睡了一大觉,睁开眼雨停了,天色却更加黯淡了。瓢儿在鞋里塞了两团卫生纸才离开小旅馆。
胡家凹邻着一条河,河边是茂密的芦苇地,北面是一座山,也就是几十户人家。瓢儿顺着小水泥路走到胡家凹村头,看见一个老头儿坐在路边,草地上跑着一群啃草的羊。
瓢儿和老头儿坐在一起说起了金贤,老头儿说他们是街坊。瓢儿又问老头儿金贤家是不是来了亲戚,老头儿说金贤家好像是来过一个亲戚,说是她姐姐……可谁也没见过。
老头儿突然陌生地打量着瓢儿,问,你是干什么的?
瓢儿说,做生意……我是做生意的,住在旅馆里才吃了饭出来里溜溜食儿。
老头儿起身赶着羊群走了,瓢儿觉得金荷在胡家凹肯定大有文章,似是很随意地走进了胡家凹南边的芦苇地里,直到转得晕头转向了,天也黑透了。瓢儿跟自己捉迷藏一样走出芦苇地,一口气还憋在心里,骂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打算返回旅馆,突然有一个身影出现了,那个身影从胡家凹出来离开小水泥路,顺着一条土路往北边走去了。瓢儿看见那个身影像一个女人,断定她就是金荷,悄悄尾随着却像掉进了雾里。金荷挎着一个小竹篮,亦步亦趋地走在小土路上不住地东张西望。
山上林木繁茂,瓢儿紧紧地尾随着,金荷上了山顺着一条蜿蜒、崎岖的小山路往上走,三转两转就不见了。瓢儿急得汗刷刷地从额头上流了下来,脚下的山路却分了岔。瓢儿疯狗一样在山上转了好久才回到小旅馆,脱了鞋和衣躺在床上又睡成了死狗。
午夜时分,旅馆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紧接着瓢儿的手机也叫了起来。肖劲问瓢儿在哪儿,瓢儿如实回答。肖劲厉声命令瓢儿紧着下去,瓢儿没来得及系紧鞋带就跑出了小旅馆,四辆警车从胡家凹开出来停在了小旅馆门前,肖劲从一辆警车里跳下来,看见还摸着黑找鞋的瓢儿,一把把他揪进了警车,瓢儿抢先坦白。
肖劲咕噜噜地笑着说,可你跟踪的人被杀死在了床上!
瓢儿惊讶地说,金荷被人杀死了?
肖劲说,是金荷她妹妹金贤。
明白了……瓢儿咂着嘴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肖劲陌生地看着瓢儿,瓢儿嘿嘿地笑着投给肖劲的眼神除了陌生,还多了一份狐疑。
肖劲说,我相信你的判断或直觉,可金贤被杀很说明问题,金荷在何峰被害后逃离祥镇说明她是知情者,不,是参与者,与她合谋的人想杀人灭口,却弄了一个阴差阳错……
肯定是阴差阳错!瓢儿想起在旅馆饭店里遇到了那几个粗黑的男人很响地咂着嘴说。
肖劲瞪着瓢儿说,你跟踪的那个女人是不是金荷?
瓢儿点点头,说,肯定没错。
肖劲说,那金荷肯定还在胡家凹?
瓢儿摇了摇头,说,也许是我看走了眼,金荷和妹妹都快六十岁的人了,一岁之差不会太明显,何况……何况……
肖劲说,何况什么?
瓢儿的嗓子眼里也像鸽子一样咕噜噜响了几声,又说了一遍他在胡家凹的遭遇,却把跟踪金荷——要真的是金荷,上山的那一节省略了。此时,瓢儿越来越坚信自己的判断或直觉,可他要解开的决不是金荷自己为自己绾的这个小小的双花扣。
肖劲说,“7·14”谋杀案变得越来越复杂了……不过,艾馨,也就是那个在何氏集团总是傲气冲天的小女子一开始她就有作案嫌疑。仅凭两点,那本做过笔记的《社会关系交换与权力》,还有枕头上的脂粉味……据我最近的调查,艾馨夜里常悄悄住进何家大院,就睡在何峰的书房里……
瓢儿惊异地问,艾馨和何峰有什么关系?
肖劲说,金荷失踪与今天的凶杀案联系在一起就很明显了,艾馨不是江湖女侠,可她只要有钱去基地请本?拉登不太可能,找一个黑帮杀手不难。傻生忠心保主却有智障,这为艾馨和金荷合作谋杀何峰提供了非常便利的条件。进一步说,艾馨和金荷谋划好后,诱惑何峰睡在了书房里,再实施谋杀,再杀人灭口,金贤就替金荷死了。
瓢儿像儿子向爹讨教一样说,为什么不在何峰的卧室里实施谋杀?
笨!谋杀地点是有机动性的……主要是机会,可遇不可求。
那艾馨和何峰有那个关系?瓢儿的问话越来越天真。
哈哈哈……肖劲扭动钥匙发动着警车,说,何峰匪了半大辈子,老了该做大善人了,像二三十年代上海滩上的黑帮主们,成就大业后都是慈善家。滚——
瓢儿跑下警车,肖劲踩动了油门又拉开车门喊住瓢儿说,记住,你是“7·14”专案组的编外警察却也是警察,老老实实滚回祥镇,随时听候我的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