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越是沉默,在讲台上唱独角戏的老师就越是上火,最后铁青着脸,用几乎是吼的语气说道:“滚到外面去!”
赵阔垂着头,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准备走出座位。可是刚迈出步子,左脚就勾到了座椅腿,感觉到阻力的孩子并没有停下来,再向前迈了一步。
结果可想而知。孩子失去了重心,扑倒在地上,椅子在被拖出一截后轰然倒下,压在了他的身上。
孩子慢慢地爬起来,他听到班里同学哄堂大笑的声音。
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
路过家乐福超市时,赵阔望了望空荡荡的门口,那里再没有玩具熊给自己发小礼物了。他开始怀念起那只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憨笑着给路过的小孩发礼物的大熊。
晚上到家的时候,父亲破天荒地没在打麻将。这意味着今晚能有口热饭吃,不用再吃方便面和饼干,从这点来看,今晚是值得高兴的时刻。
可是赵阔高兴不起来。书包里有张等着签名的语文试卷。虽然不是很差劲,但也不是高分。父亲的脾气向来暴躁,在学校的这一天已经很不好过了,赵阔不想回到家了还要经受皮肉之苦。
想到这些,孩子的心情又沉重起来。那张原本轻得没有什么分量的试卷此刻像大山一样压着他。
饭桌上,赵阔在想着今天考试签名的事情怎么给父亲说,伸出去拈菜的筷子停滞在半空,又缩了回来,正犹豫着,父亲夹向自己碗中的菜被他碰到桌子上。
“你一天到晚呆头呆脑的到底在想些什么名堂!”父亲很不高兴。
孩子咬着筷子不敢出声。
“这几天在学校怎么样。”
孩子还是闷着头不说话,头都快埋到饭碗里。
“一看你这个死相就知道什么也不行,只知道给老子丢脸!上次去给你开家长会,你们班主任像骂孙子一样当着那么多家长的面数落我!说你成绩差,反应慢,上课只知道睡觉,回答个问题永远是一问三不知……”
孩子开始大口往嘴里扒白饭。
“看看你那德行!你说说你除了吃还能干好什么!我以后都不想去开家长会了,开什么开?!去了就是被老师骂!你没自尊心不要紧,别连累我一起丢脸。养头猪都比你强!”
父亲的火气越来越大,说到最激动时一手甩在赵阔脸上:“你吃什么吃!”
孩子捂住脸,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进碗里。
门铃响了起来,进来三个中年男人。赵阔认得他们,是到家里打牌的常客。
父亲的脸立马多云转晴,忙着招待“客人”,正在泡茶的他见儿子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你看什么看!赶快吃,吃了把桌子收掉。自己去屋子里写作业。”
收好碗筷,赵阔在写字台边坐了下来,摊开了语文试卷。
母亲受不了嗜赌的父亲,一年前就离了婚,也很少回来看自己。语文卷子要签名,可现在根本不能让父亲看到卷子。可如果不签,明天又怎么过语文老师那关。
桌角有一小块饼干残渣,一只蚂蚁费力地拖拽着它缓缓移动,很艰难。
孩子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歪着脑袋看着忙碌的蚂蚁。在蚂蚁快要到桌角时,他拿起瓶子将蚂蚁扣了进去。
这样的生活每天都很艰辛吧,让你在这里避一避。
第二天下午的第一节就是语文课。
“昨天的试卷没让家长签字的都自觉站起来。”中年女教师一进教室便拉长了脸。
片刻的安静后,有一个学生站了起来。
赵阔看着签名处有些歪斜的字迹,这当然是自己签的。他犹豫了几次想站起来,可最终还是没有动。
“全部把卷子摊开!”老师不相信只有一个学生没签名,便走下了讲台,挨个的检查。
教室里像是有根无形的弦,在老师的排查下逐渐绷紧。
那根弦越绷越紧,孩子的心狂跳起来,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意识到老师已经走近,孩子用手挡了挡试卷,欲盖弥彰地希望老师不要发现签名处的异样。可老师一过来就强行推开了他的手,盯着试卷上笔迹不是很顺畅的签名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一脸狐疑地盯着赵阔。
孩子的脸瞬间惨白,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语文成绩一直在中下游,还没有触怒过这位老师。他并不希望所有老师都看轻自己,放弃自己。
“自己签的。”说这句话时,老师没有带半点疑问的口气,好像早料定自己回来这一招。
先前主动站起来的那个已经在老师的排查后被允许坐下,只剩赵阔孤零零地站在座位边,一下也不敢抬头。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自己身上,赵阔羞赧得面红耳赤。
光是成绩差还能好些,不诚实是严重几十倍的罪名。赵阔感觉自己像是个被当场抓住的小偷。
“小小年纪就会撒谎骗人了!看你以后怎么得了!明天叫你家长来,否则别来上课!”老师的声音十分尖锐。
孩子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快要控制不住,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接下来的课,赵阔觉得所有人都在看自己,所有人都在议论自己。他一下也不敢抬起头来。教师里像被抽成了真空,就连呼吸这种平时不需要留意的自主动作,都变得需要特意维持。
中午放学了,同学都回家吃午饭了,赵阔还是石化了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下午快上课时,赵阔忽然感到饥饿难耐,他想起书包里还有一袋面包,便打开吃了起来。
刚吃两口,他就听见同桌不屑地说了一句,“成绩那么差,还只知道吃。”
声音不大,却像给赵阔点了穴。孩子僵直地坐着,刚刚咬下的面包也忘记了吞咽。
叫家长的事情当然不能给父亲说,以后的语文课,赵阔就不能待在教室了。
没到放学时间,是不让出学校的。没什么地方可去,赵阔向操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