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礼拜二,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是小女儿复诊的日子。和前面几次一样,医生开了一大包中草药让我拿回去煎给她喝。
忙活了一整天,我很累,服侍女儿躺下后,自己也早早睡了。我应该是晚上八点钟左右上床的,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听见房间里好像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老鼠,心里直犯嘀咕。可能是年纪老了的缘故,我的睡眠不大好,稍微有点儿响动,就会被吵醒。
动静是从客厅里传过来的,似乎在搜索什么东西,渐渐地响动声越来越近。是小女儿半夜起来找东西吗?可她为什么不开灯呢?电视柜下面的抽屉被拉开了,里面的物品被胡乱翻动,发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听得出来,翻抽屉的人手脚慌乱,喘息声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急促。
“是谁?”我翻身半坐起来。不料身体却被突如其来的蛮力给控制住,我的嘴巴被一只汗津津的手掌捂住,脖子朝后仰起,冰凉的水果刀在喉咙处微微抖动着。
“不许叫,小心宰了你!”陌生男人的声音,故意将声调压得低低的。
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坏了,一定是遭了贼!
“放心,我不会乱叫的。”我挣扎着说道,并尽力使身体保持僵硬。
“说,钱放在哪里?”男人说话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将手掌移开,手中的水果刀紧紧勒住我的脖子。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估计只有十八九岁的年纪。我怦怦跳的心脏总算恢复了正常的速率。
“好孩子,不要伤害我!阿姨知道你这么做一定有苦衷……”我轻声细语地劝说他,希望能逃过一劫。
“少废话!”拿刀的手犹豫着离开我的脖子,紧接着是一声长长的沉重叹息。
“孩子,阿姨也不富裕,钱包放在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钱不多,你全部拿走吧。不要再做傻事好吗?”我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道。
“嗯……”男孩儿用一只手臂去够床头柜。
“好孩子,你放心,阿姨绝不会转过身。你拿了钱快走,天黑风凉,路上要小心。”
“阿姨,对不起了,我也是没办法!”他弯腰去拉抽屉,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钱包。
“孩子,阿姨知道你是乖孩子,我闭着眼睛,你快走吧!”
“阿姨!”身后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异样,如果我听得没错的话,他的声音里好像带着哭腔。
“好孩子,阿姨不会怪你,从客厅出去。以后好好过生活,别再干这种傻事,听见了吗?”
“嗯,阿姨……”他的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竟然哽咽起来。
男孩儿拿了钱,停顿了几秒,终于朝客厅飞奔过去。我好容易松了口气,背后的衣裳湿漉漉一片,刚才好险。可是男孩的脚步又一次折返回门口,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想干什么?难道想杀人灭口不成?
“妈妈,再见!”男孩满含深情地向我告别,脚步声随即消失无踪。
我被吓了一大跳,这个男孩的举动实在古怪,但愿他以后不会在邪路上越走越远。啊——我想起小女儿还在隔壁,她不会有事吧?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奔向她的房间,拧开台灯。
我想上辈子我一定是作了什么孽,才会将报应降临到我的孩子身上,让白发人送黑发人——此时此刻,眼前的景象吓得我几乎昏死过去:小女儿横躺在单人床上,穿着睡裙,两条腿裸露在裙子外面。床单被鲜血浸染得通红,女儿的脖子以上光秃秃的,她的脑袋不见了!
我感到自己的双腿不听使唤似的战栗不停。太恐怖了!为什么有人对她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来?在我上床睡觉之前,还过来看望过她,那个时候她刚喝了药躺下。一定是刚才那个男孩,或者是他的同伙,杀死了我的孩子!我冲向大门口,那个家伙说不定还没跑远!
让我吃惊的是,防盗门锁得好好的,窗户的插销也全部由内插上,根本不可能有人从这样的房间逃走!换句话说,盗贼也不可能进入这样全封闭的房间。防盗门的钥匙有三把,一把在我的睡裤口袋里,一把压在小女儿的枕头下面,还有一把大女儿帮我保管着。
“亚美啊,家里的防盗门钥匙在你那里吗?”我急忙打电话给大女儿。
“钥匙在我身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大女儿好像在看电视,我听见话筒里有打打杀杀好像武打片的声音。
“家里遭了贼,你妹妹她——她被人杀死了!”
“你说什么?”大女儿急得声音都变了。
十来分钟以后,120救护车和警车同时到达小区门口。大女儿和女婿带着他们的一儿一女也过来帮忙。小女儿的无头尸体被几个白衣护士搬运到救护车上,110的警员对我们进行了问讯和笔录。可能是呼叫器吵醒了附近的住户,小区门口很快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我抬头留意了下墙上的挂钟,刚好十点半,这个时候大部分的居民还在看电视,少数像我一样的老年人上床睡觉。
大女儿和两个外孙留在家里接电话。消息走漏得很快,亲戚们纷纷以各种方式问候,大女婿则陪着我到警察局去做笔录。
那天在警局一直呆到凌晨两点才回家。我把当夜的恐怖经历详细描述给警察听,他们似乎不太相信我说的话。
“小偷从紧闭的房间进出自由?你只被偷走了四百元钱吗?周亚莉死亡的时候,你确信小偷和你在一起吗?”警察们反反复复问我这几个问题。
“是的。”我肯定地回答。
“你睡觉之前确定周亚莉还活着吗?”
“是的。”
“小偷临走的时候喊你‘妈妈’?”
“是的。”
几个年轻警察面面相觑,用古怪的眼神望着我:“阿姨,你再想想看,这个小偷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不认识。”我摇摇头回答。小偷是个男孩子,我可以肯定这一点,但他的声音很陌生,我从来没有听过那个声音。
警察们对我的回答露出失望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