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气人的是只要我跟住持辩解“其实是布平的错”,住持都会不分事由地——直接无视。一心袒护师兄,说他年纪比我大,怎么怎么明事理了,慧根深厚,个性又稳重,哪会像你一样。
就连我游说了许久要和师兄分房睡的事,住持虽然最终勉强同意了,但说来说去还是“布吉你冲动,不专心,调皮,不听教诲,对长辈不敬,默写经文也能睡着还流口水,再这样下去即使是最宽宏大量的佛祖也跟你无缘了”这样的话。
我说我又没幻想过佛祖和我坐在一块吃饭。
“喝!又口出妄语!”
……
看着师兄一旁挤眉弄眼的样子我就心烦。
不过现在可算是解放了,虽然自己争取的单间是由过去的杂物间改造的,开着门窗通风了好几天搬进去还是有股说不出的怪味。也虽然离师兄房间是远了,但离茅厕却最近,夜里和凌晨总能听到舀水冲刷,还有别人放屁的声音——但总算能和布平划清界限,晚上也再不会发生他鼾声如雷弄得我整夜失眠这种事了。
不过今天也真奇怪,怎么自己到现在还睡不着。
肚子还不断“噜咕噜咕”地叫唤着,是不是白天吃多红豆汤了?但已经去了好几次厕所了,仍然无济于事。
就这么翻来覆去的也不是办法。
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住持倒是有块手表,从来不戴。记得以前寺里还有一个装电池的闹钟,蓝色的动漫猫脸形状的,每次闹铃都响得不得了,一直放在住持房间。神社僧人人多的时候,大家谁下山布施还会记得买两节电池带回来换,后来人走得差不多了,就把这事落下了,那个闹钟也成了摆设。好在大家作息一直规律,就算没有闹钟,也不会误事。
何况现如今的久木寺,原本就没什么“事”。
唉!闹肚子好难受,还是睡不着。
被子也太单薄了些,周身盖得好好的,怎么还是觉得膝盖冰凉。
想到这里,我翻了个身,索性坐了起来。
布平房间里记得还有一床多余的被褥,要不拿过来盖?
否则回头生病了,住持又该说了。
怎么每次生病的都是布吉你呢?看看你师兄,天天要做那么多事,还是生龙活虎。
布平“最爱偷懒”这点他却只字不提。
算了,反正睡不着,到布平房间拿条被子去。我披起衣服,低头穿鞋的时候又想到他房间或许还有治拉肚子的药,记得以前师兄们有个装药的十字塑料盒的,不知道还在不在?
没再犹豫了,我拉开房门。扑面的冷风立刻吹得自己打了个哆嗦,瞬间头脑清醒多了。外间蒙蒙亮,再瞧一眼天上,灰褐色的云朵像是赶集似的不断重合交替着,月亮大半个都蜷缩在云里,一颗星星也见不着。
草丛里的小虫此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再远处枯萎的大树根在黯淡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孤单,我轻轻合上门,忍不住把脖子又往领里缩了缩。
“刚刚进入十一月,怎么就这么冷了。”我嘀咕着。
刚刚也有说过,搬离原先寝室后,师兄房间离我就有了段路,虽然都在“回”字型庭院结构内,但我的房间在右下角,他的房间则在左上端。离拐角最近的住持房间属于必经之地,因此路过住持房间时我刻意压低了声响,怕影响他休息。
但还是听到里间传来微弱的鼾声。
原来住持也打鼾,同病相怜,怪不得他那么喜欢师兄。
我心里偷笑着,一步也不曾停留,眼见自己离师兄房间越来越近,却觉察到一件不寻常的事——此刻回廊尽头布平的房间居然隐隐透着光亮。
这么晚了,他怎么还没睡?
难道跟我一样在闹肚子?
本来想偷偷“潜伏”进去,拿了东西就走人呢。现在看来,只能硬着头皮求他了。
想到师兄那张讨厌的面孔,我就多少丧失了兴致,步子也慢了下来。
以他的个性,待会儿少不了要讥笑我两句。
被子非得拿么?我在心里默默做着斗争。
但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岂有两手空空回去的道理。
就在举棋不定的同时,我突然发现了一件更让自己目瞪口呆的事。
师兄房间里居然传来了碎碎的女子说话的声音!
起先我以为自己是幻听,结果静下心来,那个声音还在!
尽管音量很轻,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但我已经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了。
总算抓到师兄的把柄了!
想到这里,我早就把“到师兄房间找被子”的正事抛到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内心强烈的愉悦。
这下看师兄怎么跟住持交代。
深更半夜,僧人寝室里居然藏着个女人!
我压抑着心情,迅速而警觉地退回到住持房前,推开了门——
已经熟睡的住持差点被我吓出心脏病来。
看他神态清醒了,我这才放开牢牢捂着他嘴的自己的手,又从黑暗里摸了件衣服给他披上。
“您不相信也没关系。我敢保证,那女人现在还在布平房里。”将事情迅速交代完毕我总结道,不由分说就拖着住持往外走。
“你这孩子在胡说些什么……”住持不满地咕哝了句,但显然他对这个怪异的事件也产生了兴趣。
我们蹑手蹑脚地朝布平的房间靠近。
师兄房间依旧亮着灯,这给了我莫大的信心。一边前进我一边在心里祈求,“最最敬爱的伟大的佛祖啊,拜托你让布平这个坏蛋现形吧!这样以后住持就不会那么偏心只喜欢他不喜欢我了。”
我像诵读大悲咒一样在心里重复着上面那段咒语。
这时住持拉住了我,在我耳边很神秘地说了句:“你确定没听错?那个女人的声音……会不会是咱们这里进了盗贼啊?“
我差点背过气。
怎么可能?咱们寺里都穷成这样了,哪个盗贼还会笨到打这里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