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最推理》2013年第09期
栏目:最经典
玛丽·格林工作的敬老院距离爱德华和多蕾丝以前居住的房子很近。爱德华开车去敬老院的时候,必然会从他们从前的“家门”前经过。
才几天没有人照管,这栋充满了生机的小楼就铺满了枯萎和衰败。外墙上的爬山虎和园中的玫瑰看起来是染了虫病,叶子枯黄,花瓣凋零,仿佛冬天提前来临。多蕾丝以前最在意这些花草,像养宠物一样对待它们。花草生病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离婚的烦恼让他俩都长期对园子视而不见。
爱德华开车缓缓驶过。他看见了大门口待售的门牌。几天前,他联系了中介公司。
他最后看一眼这栋住了多年的小楼,叹口气,加大了油门。
爱德华到达敬老院的时候,玛丽·格林刚刚睡醒。
她是一个枯瘦的老人。女儿的死亡让她雪上加霜。她杵着拐杖,默默地站在窗前,眺望着窗外。玻璃窗上映射出她悲戚的面容,一条条皱纹犁出沟壑,在她的脸上、脖颈上、露出的一小节手臂上,留下时间无情的印记。
窗外,有一小片一米宽的草地。草地边,便是高大的围墙。十多年前,这里本来是没有围墙的,只有齐腰高的栅栏。有些吸毒的年轻人,时常跨过栅栏来,不是偷走老人们身边少得可怜的现金,就是顺手牵羊拿东西。后来,为了安全,才修建了这座像监狱般的高墙。
“你来了?”玛丽从玻璃的反光里看到了爱德华。她转过身来,眼睛里充满了慈祥。
一直以来,玛丽对待爱德华,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儿子。爱德华点了点头,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笑得十分疲惫。
“谢谢你为多蕾丝举办了非常完美的葬礼。”玛丽说。
爱德华心头一抖,眼睛忽然有些湿润。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是一名警察。他不应该为了破案而把多蕾丝卷进去,更不应该让多蕾丝成为对方报复的对象。他一直在心里深深自责,是他,亲手把死亡带给了多蕾丝。
“玛丽,真是对不起,我……”爱德华说着,把玛丽扶到单人沙发上坐好。
“不要这样说,这不是你的错。多蕾丝和大卫的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可我一直保持了沉默。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我早一点告诉你多蕾丝背叛了你,你就会少受一些痛苦。”
“不是这样的。无论多蕾丝做出怎么样的选择,我都尊重,也都永远爱她。”
“我也永远爱她。”玛丽说着,伸出双手,握住了爱德华的手。爱德华看到,在床边的五斗柜上,放着两张多蕾丝的照片。
一张是在她出生时照的。多蕾丝还是个胖胖的婴儿,包裹在一块粉红色的棉布里。
另一张是在多蕾丝和他的婚礼上照的。这是一张抢拍照。多蕾丝身穿雪白的婚纱,站在他身边,往后仰着头,双手上举,正把手里的花束抛向空中。在她的身后,围聚着不少年轻女孩。她们微笑着,也跳起来争抢花束。
一切都成了往事。
“玛丽,”爱德华把悲伤往内心深处压了压,“有件事情,我需要问问你。”
“什么事,孩子?”玛丽看着爱德华。玛丽的眼睛里长了白内障,她瞳孔里的爱德华就像站在雪地之中。
“这件事,可能会涉及你年轻时的隐私。”
“你说吧,孩子。多蕾丝死了,你就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如果我有秘密的话,我也不想把秘密孤独地带进坟墓。”
“多蕾丝是你的亲生女儿吗?”爱德华小心翼翼地问。
“啊!”玛丽轻轻地叫了一声。她缩回握住爱德华的手,握在胸口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玛丽说。
“当时在现场找到的凶手,并不是杀死多蕾丝的幕后策划者。为了抓出这个人,有些事情,我必须核实。”
玛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叹出了她几十年的积怨。在一阵让爱德华心慌的沉默之后,玛丽说:“多蕾丝确实不是我的女儿。”
玛丽把目光移向五斗柜上的照片,好像重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我年轻的时候,在一个古董商家里当过女佣。那时候,经济很不好,大家的生活都十分困难。古董商是个性格古怪内向却又十分善良的人。有一天晚上,他从外面办事回来,带回了一个竹编的小提篮。当时下着大雪,他的头发,眉毛,肩膀上全是雪花。我打开了提篮,看到了一个可爱的女婴。古董商告诉我,有人把这个提篮放到了家门口。后来,我们收留了这个女孩,取名多蕾丝。”
“这位古董商现在还活着吗?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安德鲁·罗兹。他已经死了。他患上了肺癌。在他去世后,他的子女继承了他的财产,解雇了我。那时多蕾丝才四岁。罗兹先生在临终前,早知道他的子女不会继续聘用我,就把他名下的一栋房子给了我,就是你们家对面的那栋。他说多蕾丝是个可怜的女孩,一出世就是孤儿。他要我住进那栋房子,再找个工作,把多蕾丝养大。”
“我记得,你曾经说多蕾丝的父亲是一名推销员?”
“孩子,”玛丽说,“在我们那个年代,一个单身未婚女子独自带个孩子,还是会遭白眼的。所以我就编造了推销员的谎言。不过,有件事情十分奇怪。”
“什么事?”爱德华问。
“你去打开我的五斗柜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有个小布包,你把它拿来。”
爱德华照做了。他在抽屉最里面找到一个和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布包。
“打开。”玛丽说。
爱德华一层层慢慢揭开。布包里,有一块怀表。一块十分老式的怀表。表面的金属被摩挲得十分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