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邦妮带着那个新员工来到我的办公室。人力资源部的主管居然会为了一个低级职位的新晋员工亲自跑一趟,我有些惊诧,匆匆扫了来访者一眼,心中的疑惑更加深了,甚至还有些不悦。
“邦妮,到这里谈一下。”我尽量不动声色,站起身走进了房间内置的小型办公室。
邦妮示意那个家伙在外面等着,走进来时顺手把门关好,这个由玻璃隔开的透明房间有着很好的隔音效果。
她嘴唇微动,想要解释,但我先开了口。
“听着,姑娘,虽然我从没做过机器人终端设计,但你也不能拿这么一个粗制滥造的家伙来糊弄我。我相信凡是长了眼睛的动物,没有一个会把那家伙当做‘人’。”
“泰德,”她伸出手,纤细的手指略微张开,似乎想要安抚我,但很快就缩了回去,“是不是‘人’并不在我们的约定范围之内,这正是你想要的员工,我把它带来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她一直很平静。
我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外面的家伙,它身躯笔直,穿着廉价的西装,打着廉价的领带,脸上似乎始终保持着僵硬的微笑。我猜测这是洛克·罗伯公司上两代的机器人终端产品,也可能是个山寨货。即使是我们公司,也早已不推荐顾客使用这个版本了。
“你见过那个员工的照片,那个你欣赏的、忍不住要着力培养的家伙,你不觉得他和它很像?”邦妮看着我的脸,她的话里似乎有种讽刺的意味。
“这么说,这是一个恶作剧?一个模仿秀?”我回敬道。
“当然不是,泰德。我是认认真真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根据我们昨天达成的共识。你只要能耐心听我解释,就会明白。”
我示意她说下去。
“碧湖分中心的那个‘优秀员工’,你心目中的天才工程师,和今天这个机器人一模一样。仁通公司说,它们有同一个大脑。我不太懂技术,但我也能理解,它们实际上是同一个。当然,按照汤姆的指示,因为是内部使用,我们选择了最低的终端适配版本,就是这个。”她指了指外面的家伙。没有新入职者的那种不安和好奇,以及充满期待又竭力使自己显得稳重平静的努力,机器人安静地站在陌生的办公室里。
“仁通公司。”我喃喃自语,在记忆中检索着这个名词,渐渐有了模糊的印象。三年前,科技频道曾经推送过一则新闻,一家机器人服务公司可以提供计算和数据维护服务。当时我还和一些同行调侃过,想在这个领域取代人类?天方夜谭!我把这则新闻当做一个异想天开者热情但丧失方向感的创业理想,很快就丢在了脑后。那家公司好像就叫“仁通”。看来现在,他们不仅把服务卖到了我家门口,而且我自己被蒙在鼓里还称赞不已。
“泰德,”邦妮看到我古怪的表情,声音也轻柔起来,“我没有别的意思,但这是汤姆的意见。你知道他经营着公司,有很多苦衷。昨天能得到你的支持,他很高兴。”
从什么时候开始,需要第三者帮助汤姆和泰德沟通了?我不知道。长久以来,汤姆考虑的是成本、利润和市场占有率,而泰德始终只是一个工程师。
工程师对新技术的心态当然是开放的,几十年来,无数新工具的出现使我们耗尽心血掌握的技术变得一文不值,但最终还是我们控制了工具,而不是相反。拥有新工具的我们变得更加强大。是我们护卫着数据中心的安全运转。
“好吧,邦妮,让我来会会这位先生。”我推开了会议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