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午后,喀喇沁亲王便请求觐见,我叹了口气,将他宣了进来,果然,七拐八拐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不想尚兰静这个公主,哪怕多等几年等兰恪可以嫁人都行,反正兰静是不行了。
到底是我这边理亏在先,我说了几句也就允了他,瞧着他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我心里的怒火一拱一拱地往上窜,该死的马佳氏,该死的兰静!
接下来我也没什么心思留在热河,匆匆地便安排起驾回京了。
明蓉那丫头还想着去广州找保成,我瞧着她有些没精神的模样,便没有允,我是想着带她回宫见见皇玛么和皇额娘,当然最主要的是,我想让她们撬开这丫头的嘴,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般打不起精神。
她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我也不好再像她小时候那般和她太过亲近,有些姑娘家的心里话,还是让皇玛么出马才好。
她听着我的决定目光微微黯了一下,然后便顺从地应了我,看来她不太愿意回宫,不过到底还是听我的话的。我顿了一下,还是没有改变主意,我总不能让她一直这样下去,迟早会郁结于心的。
回宫之后,有了两宫太后和她说话,她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许多,不过仍然是郁郁的模样,连皇玛么都探不出她心里的话来,这丫头的心结可藏的够深的啊。
我听着她又想着去外头庄子上住,突然想起前两天小四偶然提起的,保成要选太子妃的事,于是便想着不如将这差事交给她了,也好让她平日里和京城那些格格多多走动,不然成日里闷在庄子上,真怕她闷出什么毛病来。
我将这想法和她说了一下,眼瞧着她脸上的神色立刻僵滞住了,眼里的光彩明明灭灭,最后归于平静,然后慢吞吞地开口和我说话。
我心头猛然一跳,有什么被我一直忽略的东西仿佛欲要破土而出的嫩芽,在我心里不停地左突右闯,是什么?我心里一阵莫名的混乱,然后突然就想明白过来,他们姐弟两个是不是太亲密了?保成要选太子妃,这丫头不是应该积极地帮忙相看吗?怎么如今却是一副很不高兴、很为难的模样?
我面上不动神色地听着她说话,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我甚至不敢去触碰那个可怕的猜想,放佛只要我一碰,那万钧的雷霆就要轰然而下,将我劈得神魂俱裂。
我在心底翻找着种种借口,想起那年给她和班第赐婚的时候,好几个阿哥都联手阻拦班第的事情,我不停地告诉自己,就是那样的,就像那样,那几个小子不舍得她这个姐姐,就像如今她这个姐姐不舍得自己亲手带大的弟弟一个样。
是啊是啊,是一样的,明蓉自小把保成带大,感情自是不一般的,说的没规矩一点,明蓉就像保成的额娘一样,如今保成要选太子妃,明蓉舍不得也是正常的。
我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强硬地将之前的念头慢慢地压了下去,瞧着她有点僵直的背影,心一点点地沉下去。
保成很快就回来了,明蓉那丫头再来请安的时候,脸上的郁色一扫而空,我慢慢地闭上眼睛,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去抑制着微微发抖的手。心里不断地在想着,如何将他们分开。
年后我决定亲征准噶尔,点了保成为副将,然后不出我所料,没多久,明蓉便来了乾清宫,请求随驾,我心里仿佛翻腾着肆虐的火焰,又似乎遍布着无边的寒冰,我在其中挣扎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怎么会这样?这两个我自小宠爱的孩子,我寄予厚望的孩子,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我负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攥住,低头看着跪在脚下的明蓉,然后冷笑着应了,就让我瞧瞧,你们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我应了她的请求,让她作为军医随行,一路上我都隐秘地观察着两人,让我松了一口气的是,似乎两个孩子还没有到那么密不可分的程度,明蓉这孩子虽然与保成见过几次面,但是多数只是坐着说话,旁的时候却是一直伺候在我身边的。
我慢慢地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还好还好,只怕他们之间的情意是多余姐弟之情,也还未到男女之情吧,如此我就必须要将他们分开,不能让他们再这么相处下去。
接着,保成果然又想着出宫,我瞧着他上的关于台湾的折子,虽然也是心动的,可是最重要的是,台湾够远,保成若是去了,就可以和明蓉那丫头分开了。
可是我知道,保成十有八九是要带明蓉去的,果然,他最后还是提出来了。
我原本是想让保成回来调停一下闹得实在太过分的老大和老三,可是现在,我只希望他能够快点离开京城,我想着保成和我说的话,我不知道他对明蓉是不是也有那样的感情,我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明蓉对他的感情,我只知道,我不能冒这个险。
他是我选中的继承人,他是大清的储君,我不能让任何人毁了她,哪怕是那个我从小就捧在手里的小丫头,必要的时候,我宁愿放弃她。
放弃她一个,保住我大清的储君,保住我大清的未来,保住我大清众多的百姓,我根本不用去做出选择。
可是还没到那一步,我真的不想去伤了她,不管怎么说,她到底还是我的女儿啊,要放弃她,难道我不痛吗?不,我很痛,痛得心里滴血,甚至这是这么想想,我都觉得无法承受。
我只希望,千万不要走到那一步,千万不要。
我淡淡地答应保成会考虑,他笑着说要去告诉明蓉,我仔细地看了看他的眼睛,里头虽然有喜悦却没有什么甜蜜之类的感情,我也渐渐放下心来。
然后小四、小五还有小九几个不知怎么听说明蓉要跟着保成走,纷纷过来想我证实,我也都说正在考虑,他们于是都让我不要让明蓉走,我瞧着这几个儿子,顺着他们的意应了下来。
其实我更想把那丫头送走,送到北边,最北边,让她和保成隔上十万八千里,一直都不要见面,可是我又怕,她这么一出去,悄悄地就跑去和保成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