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嫣婉深吸一口气：“我想说，我喜欢你。”
青峰的手一颤，他曾经是多想听到这句话，可是现在，他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从未觉得这么后悔过，后悔自己曾经把她带到郊外，任人凌辱，让她丢失了青白，离开了家庭，背井离乡漂泊至此。
她应当是恨他的。但此刻，他更恨自己，这大概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惩罚他做过太多的错事，所以让他爱上一个恨自己的人。
青峰轻轻叹息一声，他不敢回头看到纳兰嫣婉的眼神，他怕他会忍不住把她拥到怀中，造成两个人的悲剧。
许久，他才整理好情绪，勉强开都道：“姑娘玩笑了，我一个浪子，实在不值得姑娘倾心以对。康盛说的很对，我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会，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纳兰嫣婉跑过去从身后抱住他，“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我能感觉到，从你看我的眼神里，从你的笑容里，我能感觉到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青峰对她坦白道：“我是个杀手，我杀过很多很多人，我从七岁第一次拿刀就开始杀人，你想象不到我的心有多冷，多硬，对一个杀手来说，所有的感情都是多余，都是阻碍出刀速度的障碍，所以我们所有的感情都被割舍，我不像你说的那么好，我用人的生命去换钱，我并不值得爱。”
他说出这番话，纳兰嫣婉眼角的泪止不住地留下来：“我不管你之前是干什么的，我喜欢的只是现在的你。如果这么说，我以前害过大姐姐，嘲笑过二姐姐，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践踏她的尊严，我还为了博得父亲的欢心讨好二夫人，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也不值得爱。”
她这样赤果果地把自己的过去袒露出来，青峰心里却是一阵辛酸和心疼，他听到她讲述着自己不想提及的过往，他听到她在流泪，只是为了让他留下来。
不，不可以。
“可是我现在改变了，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以前觉得嫁给侍郎的儿子做正室就是我最好的归宿？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我很庆幸有山贼把我劫走，我很庆幸当时我没有嫁给那个我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这样我才能遇到你，感受到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纳兰嫣婉落着眼泪，紧紧抱着他不肯松手。
青峰轻笑一声：“你觉得跟着我浪迹天涯，遭人追杀，整天东躲西藏就是最好的归宿？那样的日子你没过过，不知道有多难过。”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纳兰嫣婉坚定地吐出几个字。
青峰把她的手从身上拿开：“我是个杀手，我不应该有感情，也不想有牵绊。”
纳兰嫣婉看着他淡漠的身影，无言以对，他轻轻说道：“姑娘的恩情，青峰日后必定相报，姑娘有什么要求，青峰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说完，便在一旁擦拭起他的袖刀。
纳兰嫣婉低下头啜泣片刻，道：“那祝你，一路顺风。”
她转身跑开，他回头看她跑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才收回目光。
长痛不如短痛，被人追杀的日子也当真不好过，不管出于什么考虑，他都不得不放弃。
到了晚上，青峰如约到了酒斋跟康盛喝酒。康盛已经点了好酒在等他了。
见他来了，康盛把面前的碗倒满酒，什么也没说便道：“果然守约，见面先干一碗！”
“好！”康盛爽快，青峰答应的也爽快。
二人仰头先干了一碗烈酒，辣辣的味道顺着咽喉淌下去。
康盛又举起酒碗：“之前的事，对不住了，是我小心眼了。我道歉。”
他举杯一饮而尽。
青峰也陪着他喝了一碗，笑道：“兄弟的性格爽快，我喜欢。”
“我们草原人都这样，有什么话不愿意藏着掖着，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康盛又端起一碗酒，郑重地对他道，“之前因为嫣婉，我对你有些偏见，我也不想多解释什么了，今早晨多谢你替我打圆场，酒过三巡，你我就是兄弟了，要是不嫌弃，就一起干了这碗！”
青峰二话不说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能多个兄弟，我高兴得很。”
康盛的性格倒是他喜欢也羡慕的性格，快人快语，直爽豁达，爱恨都能肆无忌惮地表现出来，不必跟他一样下意识地就会把喜怒哀乐小心翼翼地藏起来。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康盛是个嘴硬心善的人，他犯了药瘾，尽管他并不喜欢自己，但还是守在旁边生怕出事。他很少觉得人性善良，在康盛身上，他看到很多他已经缺失很久的人性。
“我很羡慕你，能爱憎分明。”酒过三巡，青峰也吐露起心声来，“不像我一样，都不记得什么事爱恨了。”
“你们中原人就是奇怪，明明很多简单的事情，非要想的那么复杂，到最后也不见得就过得高兴。”康盛随口的一句话，却道破了很多人的弊病。
青峰摇头失笑：“当别人有权有钱，而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会想得到。”
二人把酒聊天，青峰虽然平日里隐藏的很深，但在康盛面前也直率起来，两人竟然十分的投脾气，一直聊到半夜，喝得都有些醉了。
康盛喝得脸色潮红，声音里带着酒气问他：“对了，我还忘了问问你，为什么拒绝嫣婉，嫣婉多好，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
青峰眼里疑惑，他立刻解释道：“我也不瞒你，今下午我看见嫣婉哭着跑回来，怕出事就一直跟着她，却看见她进了你的房间。偷听，不是我的本意，我原本是想走的，但是听到你们说话，我就没忍住听了一耳朵，对不住了兄弟，做了件不光彩的事儿。”
青峰酒量不错，但这酒着实有些烈，他也喝得微醺。他坦坦荡荡笑着问道：“这又何妨。怎么，听到什么了？”
“嗨，就是听见你拒绝嫣婉了呗，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让你三句两句说死了，”康盛很想不通，“你又不是不喜欢她，干嘛还装的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你们中原人都喜欢这样吗？”
青峰刚想开口，康盛打断道：“嘿，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你不喜欢嫣婉，咱们可都是男人，谁还看出来谁啊。而且我还能看出来，你可不是个什么重感情的人，从你的眼睛里，我就能看出来，你以前铁定不是个好东西！”
康盛深处两根指头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他的眼睛。
青峰低笑道：“你看的倒是很准。”
“哈！我看人的本事随我阿娘，一向很准，天生的直觉。”康盛拍胸脯得意道。
青峰又仰头饮下一碗酒，眸色带上感伤：“如果你是我，你会带嫣婉走吗？”
“会啊！我当然会啊！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为什么不在一起？”康盛说的理所当然。
青峰自嘲一声：“你当然会！你在草原，无忧无虑，可我不一样，我杀人，杀过很多人，有很多仇家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再扔出去喂狗。我带着嫣婉，怎么办？有人追来了怎么办，她还带着她的母亲，我怎么保证这两个人的安全，我连自己的安全都保证不了。”
康盛看他的眼光似乎变了，他其实并不想他想象中的那么讨厌，他的确很喜欢纳兰嫣婉，想的很长远，也很为她着想。纳兰嫣婉与陈氏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若真有仇家寻仇，必然会成为他的掣肘，成为威胁他的把柄不说，说不定还会搭上纳兰嫣婉的性命。
“所以，你就拒绝了他？”康盛问道。
青峰点点头：“还有……其他的原因吧，长痛不如短痛，她年轻又漂亮，还会遇到更好的男子，比我好无数倍的男子，给她稳定的生活。到时候，她就会忘记我，也忘记这段伤心的过往。”
“那你呢？”康盛能看出来，青峰对纳兰嫣婉的感情绝不比他浅，青峰的心思细腻，想到的东西远比他为纳兰嫣婉想到的多的多。
青峰轻叹一声：“我四海为家，习惯了，东走西走，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视线，或许就这么浪一辈子，也或许不定哪一天就让仇家杀了，葬身荒野，这就是杀手的命运。”
另一边，纳兰嫣婉伤心至极，却不再是失声痛哭。她发现心真的凉透的时候，连痛哭的力气都没有，她一边走着，一边掉着眼泪，谁也不想见，什么也不想说，一个人走到芦苇荡，坐在潮湿的泥土上，看着寒风把发黄的苇草吹的左右摇摆。
纳兰悠悠去房里叫她吃饭，发现她不在，青峰和陈氏房中也没有人，心想八成是出了什么事，于是便穿上衣裳出去寻她。
深夜，纳兰悠悠打着一盏灯笼寻到芦苇荡旁边，果然看到一个孤单的身影，正坐在地上发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