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春已去,夏又来。
今日一早,月牙还未落下,东边才刚露出一点白肚皮,丹穴山便传出了一股悦耳的琴声,直钻人的耳朵,让人不觉心旷神怡。
凤鸾晓得这琴声——是洵亦的绕梁琴。
绕梁琴声韵清雅,轻舒漫卷地涌出,在天宇间弥漫开来。随着曲调地进展,一组清丽的合音将人恍然带入了冬季。突然间,琴音豁然冷静,如风静雪止,江河断流。进而轻拢慢捻,雪竹琳琅之声,红梅怒放之意,如梦地将众人带入到另一种境界里去了。这是一种无我无他高皮净化的境界。
这时,洵亦觉得时机已到。便薄唇轻启:
“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
这回肠百折的琴声,随着洵亦一点点的吟诵,缓缓盘旋,才慢慢地消失。
洵亦今日这词,清新脱俗。这可是多亏了花篁祎的父亲花伍詹,也多亏了睿诣想到谱歌的法子,正巧花伍詹才学无人能及。抽了个时间,把洵亦与凤鸾的故事从头到尾给花伍詹讲了一遍,花伍詹这才做出了这首词。
以惜春夏来为头,再以杜鹃、梅子、柳树等意向,表达出自己的不得意。然后,才缓缓写出了洵亦与凤鸾的情,虽然,还是那样不得意。
但这词的最后一句,才算是真正的点睛之笔。
“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
即昨日的夜已然逝去,天白东方,新的一天又来了。代表着洵亦,即使身处不顺之境,也还是向往美好的明天。
洵亦词念完了,琴声也自然是停住了一会儿。
但洵亦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只见他双手抚琴,闭上双眸,仅用双耳,去聆听绕梁琴独特的琴音。
他的指,在绕梁琴上拨出一轮恰如行云流水的叮当声,仿佛一阵和风从江南徐徐吹来。它带来了江南的花讯、鸟鸣,慢慢地推动了江河的复苏,染绿了河岸的柳枝,唤醒了关中大地,催动了花事……
此刻朱雀堂内简直鸦雀无声,静寂至极,仙仆们都仿佛置身在那广表的天地间,静静地听那青草的拔节声,花蕾的绽放声……
凤鸾也抬起双目,痴痴地望向了窗外的远方。
那一双含着幽怨的秋波,这是多么美的一双丹凤眼,像两汪清澈、含蓄的深潭,又像两颗飞动流彩的明珠。
“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
凤鸾喃喃自语,声音却随风飘去,它似乎要飘到洵亦那去,告知彼此的相思。
话说前几日,睿诣看着花燕茹一直不知羞耻地缠着洵亦,让洵亦找不出时间出丹穴山寻凤鸾。
这让睿诣很是愧疚,于是就和狐甫商谈,一同用计,把花燕茹骗回了妖界。并且又与篁祎一起,商量了如何让洵亦去打开凤鸾的心结,最后再加上花伍詹的词。才终于,有了今日的效果。
“你说洵亦尊上能行吗?”
就在洵亦抚琴的不远处,一声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
“难道我亚父这番,还不够打动你们姑娘的心吗?”
原来,不远处的梧桐树下,躲着两位正探头探脑的人——睿诣和篁祎。
此时,睿诣反问起了篁祎。
“你的琴技,若是有你亚父的一半就好了。”篁祎被睿诣一反问,倒是直接转移了话题。
“你这个丫头。”睿诣咬着牙,点了点篁祎的头。但两只琥珀色的眼睛,只是一闪而过了一点儿不好的情绪。
睿诣最听不得别人的贬低了。但,篁祎除外。
这是睿诣的骄傲。这一点和凤鸾很像。
毕竟这两人都是神族嫡系血脉继承者,血统高贵着呢。有些自负也在所难免。
“哎呦。”篁祎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正瞪着睿诣,朱唇也嘟了起来,双手摸着自己的脑袋。
睿诣这时又缓缓一笑,伸手摸了摸篁祎的头:“嘘,我们该安静些了。”
说完,便指了指洵亦的方向。
篁祎“刷”地一下扭过了头,伸长脖子,看向了洵亦。
原来,此时凤鸾已然走出了朱雀堂。
凤鸾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洵亦跟前,在离洵亦一寸远的地方停住。
凤鸾并未打搅洵亦。洵亦也沉浸于自己与琴合二为一的情境中。
二人就这样,形成了一道风景:
你为我营造的气氛,我等它自然消散,不去打搅。
终于,在洵亦指尖轻碰了一根琴弦后,一曲完毕。
附近梧桐树上的鸟儿,被洵亦吸引过来了很多。就在洵亦停下曲子那一刻,鸟儿们又悉数散尽。
“鸾儿?”
洵亦这才缓慢睁开了眼,却猛然发现了自己跟前的凤鸾。
“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凤鸾浅笑安然,“写得真好。”
凤鸾笑了,由心的笑了。
她今天很开心,虽是浅笑,却遮不住开在脸上的两朵桃花。
“鸾儿。”洵亦在见凤鸾之前,想了很多肺腑之言。
或道歉,或真情,又或承诺……
可在见到凤鸾的那一刹那,洵亦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想静静地喊着“鸾儿”。
洵亦快速站了起来,看着面前思念已久的人,洵亦的心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皆不少。
洵亦双眸不免有了点通红,虽说不至于饱含雾气,但还是有些微肿。
洵亦就这么看着凤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嗯,我在。”凤鸾抬眸,迎上洵亦制热的目光。
凤鸾还在笑着。笑意遮挡不住。
其实,一句“我在”,就给足了洵亦心灵慰藉。
“鸾儿!”
太久了。想你想得太久了,累积已久的思念,被放开了闸门,喷涌而出。
洵亦一把抱住了凤鸾,紧闭着眼睛,抚上了凤鸾的头。
终于,洵亦的鼻尖,才又出现了那消失已久的淡淡香味:淡雅恬静,清香扑鼻。
凤鸾也回抱了洵亦,静静地闭上了清澈的双眸。
“有情人终成眷属。”篁祎在一旁可算是看得真真的,不禁“噗呲”一笑,小心地拍着手,!生怕打扰到朱雀堂门前的恩爱二人。
睿诣眉目含笑,静静地歪头,看着心花怒放的篁祎。
洵亦和凤鸾重修旧好,可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啊。
就不知不久前,因为一时心悸而冲动了的溟沦,看到这幅画面,该作何感想?
又不知,缠着洵亦多日,还是被睿诣和狐甫用计才骗回妖界的花燕茹,又应该作何感想?
一切,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