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袭过的深夜有些潮湿,窗帘的流苏被未关严实的窗缝中一小阵风掀起,扫过透明的玻璃时露出还未进入沉睡的昏暗夜景,再落下时就仿佛隔着一层窗帘布都能看见那一两盏未灭的路灯。
奈布的脑中便一直浮现着无意中瞥到的光亮,忽然间又没有了睡意,片刻后还是翻了个身打开灯坐起来。
他觉得有些口渴。
房间外面很安静,奈布的室友——准确来说是房东一定早就睡着了,他怕打扰到对方,只好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轻声打开房间门,走廊一片漆黑,他适应了一会儿后才踏出房间。
以后记得睡前要接水。
他有些无奈地想。
台风的余韵还没过去,刚走完半截路就迎面卷来一阵风,有些单薄的衣物被吹得贴在身上,指尖都变得像潮湿的墙壁一样泛凉。
他听见身后刚经过的门打开了,紧接着是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对方的房间里也没开灯,一片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清。
——直到杰克走到他面前,且靠得极近,低头打量着愣在走廊里的自己。
杰克把走廊里的灯打开了一盏,周围的夜色都似乎因为这一点灯光变得温暖了几分。
杰克微微搓了搓指尖,刚才接触开关的湿润感让他轻轻皱起双眉,转眼又看见奈布没有穿鞋便走了出来,便弯腰直接把他打横抱起来。
奈布有些一头雾水的样子,
“你干什么?”
“地上湿。”
奈布小声地嘟囔着,
“哪有这么娇弱。”
杰克显然没有在意他的不满,保持这个姿势,又开口问道,
“去哪里?”
奈布举起手中的玻璃杯晃了晃。
被一路抱过去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奈布只觉得莫名其妙,同时还有些好笑,自己大半夜为了不吵醒杰克,连鞋都顾不得穿,结果最后还是他把自己抱过去的。
饮水机里的水由平静到一阵涟漪,最后旋着圈的速度渐渐放慢,冒出几个白色的小泡泡,然后又恢复平静。
杰克看着奈布端起水杯喝水的样子,头发因为刚才睡觉时翻来覆去而有些凌乱,宽松的家居服很容易显露出身体的线条,咽下水时匿在灯光阴影之下的喉结缓缓滚动。
——杰克看得也有些口干舌燥了。
他不自在地把视线移开,装作平静的样子,想着一会儿用什么理由再次把对方抱回房间。
奈布也知道杰克是在等他喝完水,但这样过于暧昧的动作难免让自己觉得有些尴尬,而如果拒绝对方的好意又似乎不太礼貌,所以故意将速度放得慢吞吞的。
但是奈布没想到——这样反而让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拉长了,此刻杰克眸中饶有兴趣地带着笑意望向对方。
奈布最后还剩了半杯水,现在时间不早了,又想到床头柜上的药瓶好像空了,于是又从饮水机旁的抽屉里翻出一瓶新的安眠药。
杰克的笑意淡了些,盯着他的动作,
“睡不着吗?”
“啊?”
奈布对这个问题似乎不是很在意,一边把医药箱扣好放回原位,一边漫不经心地敷衍道,
“哦,有时候是。”
他看见杰克陷入了沉思,半天都不动,最后轻声问了句,
“走吗?”
杰克低眸看了看他,声音中半分温柔半分坚定,像是不容拒绝似的,
“嗯。我抱你回去。”
奈布只好点了点头。
最后杰克无可避免地把他抱进了房间,奈布感觉到自己被轻轻地放在了床上,然后杰克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立刻离开,最后对他说了声,
“晚安。”
然后他转身回房了。
奈布静静地坐在床上呆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拿起药瓶拧开,就着水吞了下去。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脑子里除了一开始窗外的灯光,就是灯光下的杰克。
不知过了多久,奈布终于有了些倦意,他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双眸。
这几天杰克不知道去了哪,奈布几乎看不到他,就连很晚的时候都听不到开锁声或者是脚步声。
他忽然觉得这个房子有些空荡。
台风过后天气还没完全放晴,即使是白天也显得有些阴暗。
奈布打开屋子里的所有门窗,把窗帘也拉到最大程度——除了杰克紧闭的房间门。可惜户型阳台朝北,上午还是没有阳光透进来。
当初他选择租这个房子也考虑过这些问题,但是当时他觉得夏天的话避阳比较好,结果现在他总觉得不够亮堂。
太暗了。
他几乎想要把客厅的灯打开。
外面的大门忽然开了。
杰克看见他的小室友像是要蜷在沙发一角的样子,眼神有些难得的无助,毕竟他平时可不是这样的。
他看着奈布因为曲起双腿而有些折叠起来的宽松裤腿,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
杰克微微眯起双眸,他一直觉得奈布太纤细了,即使是看上去不算特别瘦弱,但平时不小心碰到他——那次抱他的时候,却感觉对方出乎意料的轻,甚至在脊椎或者是腿骨处,抱着都有点硌胳膊。
他走过去坐在奈布身旁,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揽过对方的肩膀,让奈布靠在自己身上,柔声问道,
“怎么了?”
“光线不太好。”
奈布的声音闷闷的。
“那我去把灯打开?”
杰克想要起身,可是奈布摇了摇头。
杰克只好把他抱得稍微紧了些,谁知道他们从室友到拥抱这段过程究竟经过了多久。
奈布觉得眼睛困得发涩,但如果躺在床上也会睡不着,还不如靠在杰克的肩头,那种归属感反而会让他有几分睡意。
他有时失眠严重的时候,就连最柔软的枕头都成为入睡的障碍,与它接触的位置会无端地发热,哪怕是开着空调也仍然是烦躁地一片闷着,身下的床垫也硬的像木板,辗转着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奈布闭着眼睛想着这些琐碎的事情,脑中乱的很。
他觉得自己被抱起来了,立刻睁开眼,杰克也正低头看着他,
“抱你去床上午睡一会儿?”
奈布想摇头,但是他太困了,就算知道自己不可能睡着,却也懒得拒绝。
他“嗯”了一声,然后又闭上了眼。杰克在的时候,似乎比平时要好很多。
被放下的时候他敏感地感受到了枕头的软硬度有些不同,睁开眼看到杰克躺在自己身边,周围的摆设十分陌生——奈布从来没进过杰克的房间,他疑惑地望了望杰克。
杰克把他陷在怀里,笑着说,
“睡吧。”
枕头太高了,床垫也没自己的软,但他听着杰克的呼吸声,很自然地就睡着了。
奈布睡眠很浅,杰克只要稍微动一下,对方就会皱皱眉毛或者无意识地咽口水。可是杰克偏不安分,非要摸摸他的脸,碰碰他的睫毛,要么挠挠他的脖子。
轻轻的,不至于让他醒,但也绝对让他睡不踏实。
这小家伙,总算躺到自己床上了。
奈布的呼吸声浅浅的,有规律且放得很慢,即使是这样,杰克也觉得怎么都看不够,一直盯着他的睡姿。
直到对方醒了过来,先是被杰克入神地看着自己的样子而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才开口,
“你怎么......”
杰克笑了笑,
“我也刚醒。”
奈布没有太多的怀疑,想了一下,又问,
“我睡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吧。”
奈布有些讶异地望着他,
“我还以为睡了很久。”
他的确太久没有这么安心地入睡了。
杰克很平静地说,
“今晚我能跟你睡更久。”
......
奈布躲在自己房间里,不敢出门。
现在精神好多了,甚至之前的轻微黑眼圈也因为那一个多小时而缓解很多。
他们今天的举动算的上是......情意相通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在意杰克,甚至觉得他不在,天气就会变得昏沉。
还有今天中午,杰克说的最后那句话,奈布当然知道那是出于开玩笑的心态,但还是难以控制地在脑海里回旋。
——算了,哪怕吃药也不出门。
奈布侧头瞟了瞟窗外沉下来的夜色,心中有些隐隐不安,好像是在担忧或者期待发生什么,又觉得自己这个念头不太理智,便有些羞恼地用被子蒙过头——在漆黑之中他的脑子意外地清醒。
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把他的被子掀开了,奈布想抬头看看是谁,但转念一想答案似乎很明显。
所以他趴了一会儿才迅速坐起来,用非常严肃的语气一字一句道,
“你怎么进来的?”
——奈布记得自己明明把房间门反锁了。
杰克轻笑着掏出钥匙,眸底的光匿着几分狡黠。
奈布终于想起了些什么,神色变得懊恼起来。
——他怎么能忘了呢,杰克可是房东啊。
杰克倾身过来,整片阴影罩住了奈布,他警惕地往后蹭了蹭,声音中的底气明显变弱了,显得有些紧张兮兮的,
“我不会去你房间的。”
杰克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无所谓啊。”
奈布愣了一下,本该感到庆幸,可还是莫名有些小失落。
原来他的那句话真的是开玩笑的啊。
然而下一秒杰克就坐在了床沿上,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对方。
奈布顿时清醒。
他似乎知道杰克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只见杰克不由分说地扯过被子,一只手示意奈布往里靠,一边极其利落地翻身上来,见奈布没反应,就用那强制性的气势把他压到枕头上,反手关掉床头的灯,然后躺在奈布身旁。
单人床的位置本来就不大,杰克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地伸手把奈布揉到怀里。
头顶是杰克沉稳又令人安心的呼吸声,
“祝好梦。”
奈布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抵抗,他微微仰头,望着杰克下颔的曲线,似乎有些犯瞌睡,索性闭了眼,
“你也......一样。”
他轻轻回答。
这大概会是长时间以来最称心的睡眠吧?应该会是的。
杰克看着怀中已经进入梦乡的奈布,笑着揉乱他的头发,
“以后啊,我当你的安眠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