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了晋州城门。
管他李顷义是不是上个刀家大宗,这赤壁依旧是南家的,晋州依旧是赤壁的,他们二人还是要受到那城门士卒的盘查。
当今典封可以算作是太平,却不是盛世,那参了军的人想要多捞些油水,当然要从百姓身上刮。
沈凛风背后的闻竹无论他是不是臻雷府的货,那些士卒也认不出来,即便是认出来了也不会管,在这晋州城,身后负剑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沈凛风这一个。
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赤壁王室给足了这当今剑州肖府的面子。
但沈凛风这腰间那一把没有包裹的玉笛子,可是让那士卒眼馋了好久,若是起了战事,他们定然不会让沈凛风将这宝贝完整的带在身上。
“方才那家伙若是要抢你长负春,你要如何应对?”进了城,两人漫无目的的瞎逛。
“他们要是敢跟我抢,我就给他们吹上一笛,把他们搞的头晕目眩,咱们两个就趁机逃跑,看他如何。”沈凛风下意识握紧了笛子,一脸认真的说道。
李顷义回头看了一眼城门那几个士卒,转过头来,一脸狡黠的说道,“看他们那个样子,想必是不会让你吹笛的。”
沈凛风点了点头正要答话,这才反应了过来。
“好你个老头子,又跟我讲昏的?”
李顷义哈哈一笑,摸着胡子走在前方,“男人嘛,这样才有个味儿。”
“哼!”沈凛风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走吧走吧,咱们呐,直接去城南肖府。”李顷义双手负后,抬头挺胸,颇为滑稽。
沈凛风撇了撇嘴默默跟在身后。
晋州四个区域,单是肖府就占据了一南一西两个,而当今晋州又是赤壁内数一数二的雄城,肖府在这晋州的帝位可见一斑。
“肖府。”约莫半个时辰,两人才行至城南肖府主院大门前。
沈凛风看着那朱门正上方金漆大字,颇为凌厉,倒是这牌匾却又几分文气。
今日不知为何,肖府前大路出了行人便再没有其他客人,而正门却大为敞开,连门前两边两位仆人都与常人气态不一般。
“人家肖府今日好像有贵客,要不咱俩明天再来?”沈凛风微微退后一步,看着老头背影问道。
李顷义没有回头,却耸了耸肩膀。
“吕孤阳那小子就在府内,待会若是咱俩进不去,那就晚上偷偷翻墙过去,让他给咱俩说道说道。”李顷义小声答道。
“这可是肖府,里面雇从肯定不会少了去,就凭咱俩这三脚猫功夫,咋进去?”沈凛风一脸惊疑的问道。
李顷义转身拍了一下少年脑袋,“三脚猫?你忘了你爷我的夺灵雨?”
“哦。”不咸不淡的答了一句,沈凛风抬头看向前方。
那两人上前,横眉冷看着一老一少,左方一人踏前一步。
“你们两个让开点,今天府中有贵客,别在这里挡了门路。”
李顷义就要答话,却被沈凛风低头拉着他往一边靠去,嘴里还小声说着,“晚上记得翻墙”之类的话。
“贵客已至,你们是让谁别挡了门路?”
二人尚未离开,便听到后方有人呵斥。
转过身来,一个身着华服刚刚及冠的阴柔男子站在门口,身边正是低头赔罪的两个看守。
“肖落。”李顷义边笑边说道。
“谁?”沈凛风问道。
“肖井的亲弟弟。”
只见肖落侧过头看向二人,快步下了石阶,走到李顷义面前,一揖到底,“晚辈肖落见过李老前辈。”
沈凛风小声笑了笑,这人应该是不知道,李顷义最讨厌别人叫他前辈的时候,前面加一个“老”字。
果然,李顷义脸色微变,但依据将肖落扶起来,拍了拍后者肩膀,“肖落啊,都这么大了,当年,你可是搁劲给我叫爷啊。”
沈凛风便可以看到那人脸色有些难看,但又不好发作。
“家父以及兄长等人都在堂中,宴席已经备好,只差李前辈与沈小兄弟了。”肖落转身伸出一只手,对着二人说道。
沈凛风心中也是冷哼一声,他也最讨厌别人叫他兄弟的时候前面加一个“小”字。
李顷义两人在肖落的领路下进了肖府。
沈凛风早就听闻当今晋州的肖府豪奢只比燕城王南乾兵的王府略逊一筹,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光是这占地,就要相比道尽城了。
只是这等金玉装潢,丝毫让人看不出来此处是当今剑道第一大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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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道,幽州。
当今天下最有杀伐之气的城池,非幽州莫属。
当初赤壁开国皇帝南川便是从这里起兵反了青泉,不到三年,便收尽了黄河以北的国土。
成朱三年,青泉与匈奴勾结,以幽州西北国土为礼,南北夹击南川,两路骑兵直指幽州。
南川策马至西域,借八万精锐骑兵,驰援幽州。
那时的幽州,由南川长子南道御城,坚持了半个月。
城将破,人即亡。
十九万与三十万,战了十一天。
尸骨若草芥,血流更成河。
到如今已经过了将近一百年,而幽州外的尸骨的气味好像还未散去,八月的天气,城外却格外肃冷。
燕城王府,不同于其他王府坐落在藩地主城,而是在幽州以北三十里,比运河更北,好像是替幽州更先一步抵御外夷。
而若是他国人来到河西道,只是来到幽州以北,不看那城府上所悬牌匾,定然分不清哪个是幽州,何处是王府。
作为当今仅次于长安大明宫的王府,燕城王府处处流露着暗冷与肃杀。
就连王府内仆人的儿女,也各个都是上马可战的勇士,绝没有一个孬种。
偌大的牌匾挂在正门上方,好似是用血书写的篆体燕城王府大字,告诉来人,燕城王,可不是世袭罔替就能坐的好的藩王。
王府内十步一楼,五步一阁,栾树遍地,劲松处处。
一处巨大的湖泊边上,两道身影相坐。
“又输了。”年轻男子对面,一位半百之年的男子捡起棋子,笑着说道。
“彼强自保,势孤取和。若是父亲再挣扎几手,我便也就取和了。”长相温和俊逸的男子向后靠在椅子上,笑着叹气说道。
年轻的,是燕城王世子南蔺,如今在赤壁棋道上,也能算上是国手了。
而对面能够跟他下棋的,自然就是当今的燕城王,南乾兵了。
身着素雅儒袍,甚至连胡须都是一丝不苟的南乾兵,丝毫也不像那个打的如今北匈奴闻风丧胆的燕城王。
收拾好棋局,站起身来,走到南蔺身后,慢慢推着他沿湖向前。
吹着王府内异常阴冷的风,南蔺下意识摇了摇头,看了看天色。
“父亲,这次为何要亲自去了?”
好像是知道南蔺要如此问,南乾兵轻轻拍了拍南蔺的肩膀。
“宋文礼跑到匈奴,可是风生水起啊,咱们河西道的防线他可是一清二楚,虽说匈奴兵力不足,可依旧让人头疼的很,这次我要带兵杀到黄龙府,即便是杀不到,也要让他们想起来,河西道,还有一个班稚铁骑!”
南蔺无奈笑了笑,拍了拍南乾兵在把手上的手腕。
“那要带上好多兵马,岂不是还要给陛下请示?”南蔺在说“陛下”两个字的时候尤其加重了力道。
南乾兵同样无奈笑了笑,也不知为何,南蔺自打这位新帝登基起,就对他处处不喜。
“匈奴打老子,老子当然要还回去,打完了再禀告,无论如何,班稚铁骑都不会输,你们文人不都是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这次我就来他一次有所不受!”
看到南乾兵这般模样,南蔺忍俊不禁,“父亲你这样子,可真是赔了这身衣服。”
闻言,南乾兵哈哈大笑,随即又赶忙噤声,对着南蔺使了使眼色,“你娘今天生辰,就依他的意思!”
年轻人啧啧一声,“没想到咱们大将军,竟会怕了一个女子?”
南乾兵针锋相对,“难道你这个以棋子降万军的大高手,不怕那个女子?”
两人相视一眼,一同哈哈大笑。
不远处凉亭之下的中年女子,依旧双瞳剪水,笑着望向老少两人,没有言语。
只是在看向南蔺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双腿时,心中阵阵隐痛。
众多天下武夫只听闻燕城王世子南蔺,一坛棋子打的多少江湖宗师手足无措。
却不知道,能够御棋而行的他,现在竟在尝试以拐行路。
翌日,燕城王府大门,南乾兵身穿大将军甲胄,手持铜色长矛,面朝北方,胯下一匹汗血宝马。
“老父亲,到了黄龙府,记得给我抢个媳妇过来,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匈奴女子。”坐在轮椅上的南蔺笑着朗声说道。
引得一旁南乾兵的袍泽哈哈大笑。
“世子殿下,早就听闻那匈奴可汗的女儿生的水灵,到时候孟叔叔给你招呼着点儿。”中间那匹马上的中年人笑着对南蔺说道。
“南蔺找媳妇,多多益善。”在南蔺身后,当今的燕城王妃附和着说道。
听到这话,南乾兵看着自己的王妃,怪怪的说道,“那南乾兵找媳妇,多多益善否?”
“滚去打你的仗。”王妃笑骂道。
又是引来一阵爽朗笑声。
“走了。”
南乾兵勒马转身,伸出左手示意两人回府。
众人策马向北。
看着众人离去,直到不见背影,听不到马蹄声,王妃才推着南蔺回去。
“这次怎么不跟爹一块去了。”南蔺向后靠,将头靠在椅背上,倒看着燕城王妃。
“他有一堆好兄弟呢,娘只有一个宝贝儿子。”容筠用额头顶着南蔺的头,笑着说道。
“哎,本来还想去找丫鬟们好好玩呢,得,又得陪娘吹牛皮了。”南蔺装作一脸生无可恋的说道。
容筠轻轻打了一下南蔺肩膀。
“我们娘俩只说实话,不吹牛。”
“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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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班稚铁骑出七万,十五万步卒出十万。
只听马蹄阵阵,只见狼烟滚滚。
班稚直捣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