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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访问

五分钟后,三位评委,连同节目的制片人及摄制组成员,在评委的私人房间里与这对二重唱选手重聚。罗智达和方雅丽的父母也在旁陪伴两位年轻人。

向景怡首先向众人介绍罗智达为伯明翰凯博学校校长,与他已有三十多年的交情。向景怡接着表示,自己十分关心两位少年的情况,希望有机会能助他们一臂之力。在征得两个孩子以及罗先生、方家夫妇的同意后,见面会被录音及录像。直觉告诉向景怡,两个孩子的故事必定引人入胜。不说别的,房间外面那些热情的观众肯定都想知道,这两个可爱的孩子究竟有着怎样一些不平凡的经历。

坐在三位评委面前的方雅丽和霍思杰,这会儿神态甚是轻松自若。

“两个孩子同意我把他们的故事告诉你们——其实,我的老朋友景怡对他们的故事也只是略知一二。”罗校长开口道。

“刚才在舞台上思杰哭泣时,我真担心他撑不住了。但是他却勇敢地挺过来。在那次变故之前,思杰其实是个很坚强的孩子,而且多才多艺。”霍思杰坐在他身旁,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比起同龄孩子来,他的眼神显得格外尖锐,可能是因为丧失了语言能力,所以对周围环境更加敏感。

“不久前,思杰是个天赋极高的学生,学校的功课及课外活动,几乎门门优秀。不幸的是,在一天之内,他丧失了最宝贵的四样东西。其中两样已经永远失去了。第三样东西尽管并不是完美,但也算是失而复得。而第四样东西,就是他的说话能力。有了今天这样难忘的经历,看来也有望在不久的将来彻底复原。”

随后,罗校长详细地叙述了思杰丧失语言能力的缘由,并且解释为什么在过去的九个月里,对思杰来说,生命有些时候,真可说是毫无意义。他的叙述动人心弦,比刚发生在舞台上的那一幕更加令人痛心,评委们诧异地听着,不时向思杰投去同情的目光。

“我相信你们会同意,那时的情形的确十分复杂。作为霍家的世交,我将思杰安排转学到我们英国寄宿学校,希望他在这里身心两方面都能尽快地恢复。而且,这样一来,他还可以远离那个令他伤心的环境,有机会及早培养起独立的性格。”罗校长继续道。

“他能唱歌,这是第一个康复的迹象,我们为此已经等了整整九个月了。像他一样的病人,情况好转的也有好多例子,但是他仍然不能流利地说话。他才五六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有一副极好的嗓子。所以我才想到打电话给我的老朋友景怡,请他给我一个人情。因为如果思杰和雅丽能在当下火爆的节目《娱乐达人》中得到赞誉,这对于他们的康复肯定会有好处。”

“但我只告诉景怡,他们俩正在康复,而且我也请求景怡尽管履行好他作为评委的职责,不用特殊照顾孩子们。当时景怡也追问我,在众多观众面前进行选拔,压力很大,两个康复中的孩子能否吃得消。”在场的向景怡边听边点头,好像在证明着什么。

罗校长此后将重点放在了方雅丽的经历上,她的遭遇同样令人动容。评委们边听边皱眉。两个孩子的经历竟然有颇多的巧合。身为评委会主任,向景怡心中暗自庆幸,刚才这二人在台上的时候,自己没有进一步刨根问底,不然台下观众一定会觉得不安。

在罗校长解释时,思杰很平静而自信,与他初登舞台时的腼腆和青涩,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事实上,其他人察觉不到的是,思杰也很享受着这次见面会。在台上的十五分钟里,紧张的他将注意力始终都集中在即将开始的演出上,心无旁骛。如若不然,他一定早就注意到郑敬诗女士出了名的美貌了。此刻,距离她几步之遥,思杰能欣赏她优雅而迷人的面容。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主动跟我吻别啊!不行的话,不知我能主动亲吻或拥抱她吗?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也吻了我们俩呢。但愿我能心想事成。”思杰心里暗自琢磨着。

近来,语言障碍病理学医生高美燕博士、方雅丽以及学校的好友们,都一致认为霍思杰完全恢复说话能力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思杰对此也颇有信心。他越是满怀希望,就越是沉湎于过去的辉煌——在那些日子里,学校的许多活动都是他作为领袖组织策划的,在同学中很有声望。

在最近的几周里,思杰因复原有望,对周围的环境也开始愈来愈敏感了。而郑敬诗女士无疑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直以来,他跟同龄孩子一样,都认为女孩子跟男孩子一样,都是简单的生物。而最近,伴随着生理和心理的成长,他的观念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的目光又瞟向敬诗女士,已经是第六次了!幸好,所有的人都聚精会神地在听罗叔叔的叙述,一直还没有人注意到他。不过,当他把视线从敬诗女士身上移向智达叔叔时,遇到了方雅丽的目光。她脸上古怪的表情,加上嘴角上一丝嘲讽的微笑,暗示着她一直在观察他。思杰大窘,立即正襟危坐起来,眼睛再不敢不老实了。

竟然被方雅丽逮了个现行,但当所有的人都突然转过头来,向他投以同情的一瞥时,他还是无法避免地与郑敬诗的目光相遇了。

此时,麦信先生突然发问:“思杰,你刚才在台上哭了,是不是因为不能回答我们的问题?”思杰此时正专心聆听对谈,他心里暗暗庆幸。

方雅丽立即将一个本子和一支笔递到思杰手上。显然,这些动作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思杰用大写字母写着,其他人则耐心地等候。

“因为在那么多人面前无法说话,我觉得很羞耻。过去的八个月在学校里,这类事常发生,我到处被人嘲笑。还有,要在三千五百名观众面前唱歌,我也很害怕,泪水就更多了。”

三位评委都笑了起来。

“好了,你们继续为下一轮比赛排练吧,我们期待你们下次的表演更加精彩。”郑敬诗说话的时候,用充满母爱的眼神望着两个孩子。霍思杰和方雅丽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转向智达叔叔,同时耸了耸肩膀,脸上带着犹豫不决的表情。

“雅丽,思杰,我看你们俩也许面临着一个艰难的决定。你们的才艺一定广为人知了,任何一个音像公司都会毫不犹豫地跟你们签约。不过,我也拿不准,你们俩究竟是不是应该继续搭档二重唱,因为在我们这一行,二重唱鲜有成功的先例。不管怎么说,你们还是先回到学校去吧。”向景怡说道。

“还有,智达,尽管你在演出前一周才给我打了电话,不过我让他们俩插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明天还会在这里待上最后一天,他们极优秀的歌艺,相信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与之媲美了。”向景怡总结道。

“谢……谢你们!”这几个字从思杰的嘴里笨拙地蹦出来。

“哎哟,宝贝儿,你可以说话的,是不是?太好了!”郑敬诗激动万分地惊叫出来。向景怡和麦信也用热情和鼓励的目光望着思杰。

思杰那自信而甜蜜的笑容,几乎把郑敬诗的心都融化了。

“是的,他会说话,但是目前还说得很慢很慢,而且,只要一有压力,就又不灵了。像刚才初次见到评委和观众,他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罗智达说。

向景怡说:“思杰,还有一个很好的理由,需要你必须加倍努力,争取完全恢复。试想一下,要是有一天你能够亲口讲述自己恢复说话的过程,对于那些与你有同样病例的人,该是多大的鼓励呀!而且不管你能不能赢得这项比赛,我相信敬诗都会乐于让你们参演她的大型音乐会和电视节目。”

“没错,我盼望着这一天呢。”郑敬诗补充道。站在一旁的制片人,当然明白向景怡的建议对各方都有利,毕竟两个孩子的身世、样貌,以及过人的唱功,会颇招观众疼爱的。

思杰下意识地知道,向景怡的一番话是对自己的激励。

相互道别和祝福,无疑是令在座的人很伤感的。不过,思杰却不以为意。作为主角之一,他一直盼望着郑敬诗会给他一个完美的再见。

郑敬诗走过来伸出手打算跟思杰握手道别的时候,思杰差点晕过去了。“哦,我的天,难道就这样结束了?”他看上去真的很伤心。

由于在过去的九个月里思杰不能说话,他已经完全掌握了用脸部表达各种情绪的方法。许多时候,他通过眼神,或者其他脸部表情来表达情绪,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发现,这些武器,比起在写字板上写字,威力可强大得多。有时候,为了赢得别人的尊重或同情,他也会佯装种种情绪。在事故之前,他绝对无须使用这些伎俩,因为可以凭着滔滔宏论赢得尊重,也可以用温言软语打动人心。

他感觉现在实在是太关键了,必须当机立断。他看起来快要哭了。郑敬诗好像读懂了思杰的表情,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思杰立刻神采奕奕,开心地笑了,并用尽了全身之力抱住郑敬诗。

霍思杰究竟为什么会再次遇到当时站在郑敬诗身后的方雅丽的目光,真是个谜。这次,思杰迅速避开了方雅丽的目光,但隐约意识到她脸上的表情很是诡异。

郑敬诗充满母爱的拥抱持续了好几秒钟。她当然不知道,思杰与罗先生、方先生和高美燕博士之间的礼节性拥抱,虽然同样亲切,但是通常只持续两三秒钟。

“哦,这孩子,真该有个人好好拥抱他一下了。”郑敬诗想。思杰却神秘兮兮地掏出他的手机,展示一张照片给她看。当思杰把食指举到唇边的时候,郑敬诗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要保密。他们相互秘密地笑了。“她看上去好棒啊!我们保持联系,保重。”那位美丽的女评委说完之后,在思杰的额上深深地亲了一下。

思杰很感动。他不停地看一眼母亲的照片,又看一眼转身离去的郑敬诗。“她们美丽的五官真是有几分相像啊!”思杰思忖着。其实,真的相像吗?

往外走的时候,方雅丽悄悄对霍思杰说:“为了这个拥抱,你真是煞费苦心呀?”

要是这个世界上有人对霍思杰是了如指掌的,那一定就是方雅丽了。她既是他的姐姐、他的搭档,又是他的知己,尤其是在他情绪低落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密谈,不是青年男女之间的,而是伙伴之间的密话,其中就包括了霍思杰向方雅丽坦白承认自己有时凭“表演”获得关注。

不过,在这事上,她错怪思杰了。因为就是思杰自己也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渴望得到美女评委郑敬诗的拥抱。可能他心理上的一个小小变化,可以对此稍作解释:事故之后,漂亮的女性在他眼里经常变成了母亲的化身,在他心里也常激起想要拥抱她们的想法。

霍思杰、方家夫妇和罗智达,均是一夜难眠。他们各自躺在床上,一遍一遍地回忆着傍晚发生的一切,心潮起伏。尤其是思杰,比其他人更多了一段甜蜜的回忆。

一周之后,在学校告示牌上,有一则简短的通告,上面写道:根据医务人员的建议,本音乐俱乐部的两位会员,方雅丽和霍思杰,由于健康原因,决定不再参加《娱乐达人》海选的第二轮比赛。该两位会员,以及本俱乐部主席罗智达,真诚感谢广大观众和凯博学校的支持及中原独立电视台制片人的理解,并特别鸣谢三位节目评委在选拔赛期间的关心和指导。

为了避免压力过大以及不利的情绪波动,伯明翰中心医院的高美燕博士做了一个痛苦的决定:中止两个孩子的后续演出计划。在这两个孩子的康复期间,必须严格防止一切过度的精神刺激。

评委们和罗先生、方雅丽、霍思杰等人的访问,连同选拔赛的全程录像(包括赛前的提问和思杰的飙泪),在赛后的周一就被上传到了网上。视频标题叫作“《娱乐达人》二重唱,大病初愈,登台满堂喝彩”。

到了第四周,这段视频的点击率已达到一千两百万次,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根据网络专家的估计,一年的点击率将会超过一亿次!虽然这个点击率远低于贾斯汀·比伯那首流行曲《宝贝》视频十亿次的点击率,与鸟叔《江南style》视频二十亿的点击率世界纪录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但是霍思杰和方雅丽的成功,已是极其罕见了。毕竟,他们还不是明星嘛。这段视频与苏珊大妈和保罗·波茨的视频一样,很快便成为世界上许多职业治疗师的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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