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个锁孔附近已经被撬得起毛的大门，白渊就看见了正坐在椅子里的小个子所长：“拉斯米。叫我过来干什么？”
“先坐。”
比起以前只有角落里的沙发，现在这里好歹多了两张椅子：一张放在窗边的圆桌旁，另一张就在办公桌前。
坐到椅子上，体下传来的温度告诉白渊，不久前这里刚有人坐过。
“有什么事吗？”面对着拉斯米身后的落地窗，正值下午的海面晃得白渊不禁眯起了眼睛。刚刚这里才下过一场雨，但是很快就放晴了，阳光一下子就比平时更加炽烈：“这种时候还叫我过来。你看起来也不闲啊？”
“我要是有空闲的话就绝对不会找你过来浪费我宝贵的休闲时间。”
头发都支棱起来的拉斯米揉了揉眼睛，拿起相较他而言有些大了的杯子猛喝下一口咖啡：“是有正事才叫你过来的。记得之前告诉你的，腐兽正在研究梦境技术的事情吗？”
对当时那事印象已经模糊的白渊点点头：“记着呢。所以最近我制作的梦境都特意设下了针对腐兽的禁制。旧事重提...有什么新的问题？”
记得当时拉斯米还在心中担负着相当沉重的罪恶感。而且还相当介意窃取这一行为来着：“说白了权能窃取与否都不重要。反正织梦者大家都差不多。我也算得上是个比较...厉害得没边的织梦者？”
“找你来不是为了之前那事的。既然你不想找它们麻烦，我目前也懒得多管闲事。你以为我身上的事情还少吗？！”
越说越气的拉斯米狠狠瞪了白渊一眼：“你现在开权能。帮我拽进梦里...别问什么梦。随意。”
“...行。”
被呛了一下的白渊咂咂嘴：“那我就随意了。”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
创造梦境这种事情对白渊而言连翻转手掌的难度都算不上。一瞬间，他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创建了一个...极其恶趣味的梦境。
贴图而已。轻轻松松就能刷满你的眼前啊！
当脑海中传来一阵晕眩感，并没有去抵抗它的下一秒。拉斯米的眼前景物就在一瞬的扭曲中变了模样：“我...白渊我什么时候招你惹你了？”
全世界都是那个米兰雅的身影。正脸，背影，侧颜，抱着自己的样子，独自沉思的文静模样，战斗时的狂热神色，吃东西时淑女的样子，宴会时快乐的笑容。
“没想到你脑子里还记着这么多她的模样啊...拍摄角度还挺不错的。”
不知何时出现在拉斯米身旁的白渊挠着下巴。这个梦境中四处展示的内容可不是他凭空捏造的，而是刚刚从拉斯米的脑海里提取的记忆——谁要他刚刚被眩晕感袭击的时候没有做出半分抵抗，白渊轻轻松松的就从他毫无防备的记忆中找到了大量没有设置半分保护的米兰雅的记忆。
说实话白渊也没想到拉斯米居然在脑海里留下了那么多米兰雅的记忆。按拉斯米对米兰雅那种排斥的态度，还以为他会尽量眼不见为净呢。结果不管什么时候的米兰雅都已经被拉斯米印入脑海中。
“毕竟她整天在我身边嗡来嗡去跟蚊子似的。想不记得也不行。”
拉斯米脸上挂着难以化解的尴尬，避开了白渊揶揄的眼神：“我也是在宴会时发现她没有来骚扰我才去找的她...她爱撩谁跟我无关！你别整得这么八卦好吗！”
特意放大了米兰雅和另一永生种（正太）相谈甚欢的影像的白渊在拉斯米愤然的眼神里悄悄收回了自己搞怪的手：“好好好。咱们现在谈正事。”
“那之前你先把这梦里的东西清一下。我要和你谈的内容与梦境里有什么东西无关。全清空掉。快点。”
被那些米兰雅的身影晃得头疼的拉斯米按住额头：“这鬼地方可以什么都没有。有咱俩就行了...这就行了？”
他过度低估了白渊对于梦境的控制能力。
就在他说话的当时，梦境中的景物就如同泡沫一般破裂，连飞溅的碎片都没有。一下子就只剩下空旷的黑色背景。唯一的景物就只有自己的手...还有身旁的白渊。
过度的空洞...孤独、空虚、一无所有。
猛然涌出来的悲观情绪被拉斯米抑制住。而他眼前的白渊神色自若...还有些享受。
“好。白渊，看这玩意。”
决定不再浪费时间，拉斯米从自己的储物梦境掏出要给白渊看的东西（他并不止一个用于储物的道具。白渊出售的梦境只是其中之一而已。为了方便这次解说，他故意把东西放到了梦境里）。
在拉斯米手上的是一只腐兽。麻雀一样的腐兽。
白渊不明所以然的看着拉斯米手上的麻雀，在把它的羽毛数到十七的时候，拉斯米手掌一晃...
不对。不是他晃了。
白渊凝神看去，拉斯米哪有动摇半分。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单手呈着被束缚得严严实实的麻雀姿态的腐兽：“怎么回事？我眼花了？”
“不是你眼花了。白渊，试试动用你的权能。感知这个梦境以外的梦境。”
拉斯米脸上挂着微笑，其中意味深长而且还颇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感知其他梦境...你不用说我也一直在监视着...什么情况？！”
白渊嘟囔着，然后猛然一惊：他感受不到其他梦境了...不对，不是感知不到，而是其中多了一道隔离，以至于平时习惯了无意识就能感知到的白渊一下子以为失去了感知力。
罕见的吃惊了的白渊看了一眼拉斯米，然后很快反应过来：问题出在那只麻雀身上。拉斯米本人是不可能拥有这一类的能力的，梦境方面他是绝对的外行。
“注意到了吧。这只麻雀...这只腐兽，可以阻隔你的感知。当然，目前没有发现这种能力拥有累加的潜力，也没发现更高等级的能力。”拉斯米颠了颠手里的“麻雀”，然后残忍的手掌用力，一下子把它捏做了一片灰蒙蒙的雾气：“我姑且称之为阻绝器。是这么个东西。”
由魔力形成的薄雾在白渊的意念驱动下快速散去，然后拉斯米手中残存的一枚小小的晶体就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这枚晶体，白渊居然看不清。
它的干扰能力甚至直接影响了白渊在梦境中的感官。
“这并不是自然形成的晶体。就在七个小时之前，腐兽内部出现了一波脉冲信号。极少一部分腐兽在脉冲的影响下出现了变化，变化持续到刚刚我叫你过来之前的五分钟。我发现拿着它的时候，你给我的储物梦境会有些反应迟钝，然后才发现了这玩意的功能。”
拉斯米说着，心中悄悄吐了吐舌头。他为了测试这东西对白渊的权能的影响力，跑到之前用于测试的梦境测试场里呼唤了许多遍白渊的名字——叫了几次没有把白渊叫出来之后，拉斯米狠狠地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谁要他把七羽抢走的。
而通过那次测试，拉斯米就确定了问题的严重性：视白渊的反应而言，这玩意可能很危险，也有可能没什么影响。
“居然能影响我的感知...这玩意。”
白渊从拉斯米手中拿起那枚有些像两个正方体融合形成的结晶，指尖不断传来触电一般的刺痛。虽然它能够干扰白渊的感知，但也只是能够阻挡“无意识”等级的感知，只要把注意力放上去，它就完全失去了作用：“我感觉有点意思啊。”
不出所料。
被心中喷涌而出的无力感袭击，拉斯米恨不得狠狠地揍白渊一顿——前提是他不动真格的而且离开这个梦境。
否则谁揍谁就不一定了。
“这玩意可是能够影响你对梦境的感知诶！可以把你阻挡在外面然后在梦境里做这样那样的坏事诶！你居然就只是一句有点意思？！”
但是拉斯米还是没能控制住，抓狂的看着白渊。这可是窃取权能更甚一步的行径，腐兽可都在试图侵占他的领域了！为什么他还能这样淡然？！
“你以为...在梦境里干坏事的人还少吗？”
脸上挂着微笑的白渊稍等了一会，等到拉斯米喘匀那口气之后，他才满是笑意的开口说道：“梦境是生物释放压力的地方，宣泄一切压抑的地方...也是被利用来进行各种各样活动的地方。说实话...九成以上的梦境都没啥好事发生。”
“诶？”
“做坏事，隔绝我的感知，我猜你心里肯定还觉得腐兽正在侵占我的领域。但是...”
白渊按了按拉斯米的脑袋：“我知道你是个热心肠的家伙，所以先谢过你的关心。其实吧，我对于梦境的态度就类似于你对生物掌控磁力的态度。”
“磁力？”
“都能把物品吸引过来。不是吗？”
“那不一样！”
拉斯米正想着急的解释什么。白渊却打断了他的话。
“一样的。最起码对我而言是一样的。我眼中，你的能力就和磁力没多少区别，都是可以吸引某些东西。而你眼中的腐兽正在做的事情也和我所见的类似。”
白渊摊开手：“说实话，我最多能够同时关注七个梦境。权能能够同时监控大半个银河系生物的梦境。但是对比我的权能所能够覆盖的最大范围内所有的梦境数量而言，这些数字都小得可怜。”
白渊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但是拉斯米还是想解释些什么。
“说实话腐兽想干啥都不影响我。”
白渊摊开手：“哪怕是做出这种门锁一样的东西阻止我去知晓它们究竟在梦境里搞什么坏事，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影响。撑死了它们也就能够成为一个强大的织梦者种族...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损失呢？不过是不能轻松支配他们的梦境而已。我还懒得去支配呢。”
说罢，白渊就收回了这个梦境。
眼前一晃，拉斯米眼中的景色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熟悉的景物里有着熟悉的人——米兰雅正坐在那边的沙发上看着杂志。
脸上挂着微笑的白渊站起身来，轻轻的拍了拍拉斯米的脑袋：“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我有空会带七羽过来玩的。不过这方面的事情你可以放一放，多去关照一下研究所的工作吧。”
“你...唉。算了。”
欲言又止的拉斯米拍开白渊的手：“别摸我头。既然你真的不介意，我就不管这档子事了。但是侵权行为不能被饶恕，这之后要是有空，你就配合一下我组织人手讨伐侵权者怎么样？”
想了想战斗的麻烦，白渊忍不住咂咂嘴：“如果我只负责前期宣传和招人。不需要出战的话我就干。”
正当两人还在互相扯皮时，大门突然被人猛然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在屋子里三个人惊愕的眼神中，克里斯猛喘几口气，然后再看向白渊：“白渊！不回信息！找不到人！感知不到！你在干什么呢！”
“啥？”
白渊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克里斯就冲进来抓住了他的手：“刚刚七羽说你出门之后就渺无音讯！十六感知不到你！在家里都急哭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回家哄孩子啊！夏娜十六穹苍没一个懂事的！”
“那啥！拉斯米我先走了！”
被克里斯不容分说的拽着走向门外，还懵着的白渊扒拉着门框，只露出个脑袋的向他喊到：“谢谢你的关心！我先...嗷！克里斯别拽耳朵！我这就走！拉斯米！多谢啦！”
“吵吵闹闹的。没心没肺。”
还没缓过神来的拉斯米和米兰雅对视一眼，想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之后相视一笑：“不过还是有点羡慕这样的人啊。生活起来真没压力。”
“其实你也可以放下许多担子的。别累坏了。”
轻轻拥住拉斯米，米兰雅揉着他僵硬的肩膀：“又好几天没睡，你也真是的。待会洗个澡就睡觉吧。”
“你不也出门工作了好几天吗...你知不知道你不洗澡，你的体香就浓得像喷了香水一样。”
拉斯米揉了揉被米兰雅身上的香气熏得朦胧的眼睛，被她柔软的身躯抱着，精神上的压力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我不洗澡了...先睡在洗...”
怜爱的看着脑袋一歪就睡着的拉斯米，米兰雅轻轻把他的脑袋揽正过来一点，然后在他的头上轻轻蹭了蹭下巴：“都说了，白渊那边你大可不必担心的。他远比其他人要成熟得多。”
好像听见了米兰雅的低声呢喃，拉斯米口齿不清的嘟囔道：“白渊...你，不识...人心的...混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