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守林死奴
泼了浓墨的夜皎不透密林里的每寸土,幻兮儿一心热潮地往后山跑,她脑里的单纯一味唆使她朝着亮堂的道儿去,遇着没路可辨的时候,她就选了尚为宽敞的径,她以为好歹逍遥馆的范围内,至少哪儿都要比外面的江湖强。
不过撇开自己不提,手里拽急的命儿也够她失些基本的冷静,一到山脚下,幻兮儿就奋大了心,一个劲儿地往上爬,硬撑着口气把自己推进黑漆的山坳里,她不敢喊叫,周围不时乍起的虫鸣兽嚎让她的心底没少受惊。
响声越大,她便放慢自己的步子,尽可能悄声地不引起它们的注意,偶尔突降的浑厚大吼,她能避则避,似乎短短的一小段路子,折腾的罪受了不少,连偏离了道儿都没察觉。
直至自己绕了三四圈环着她的巴掌大地儿,幻兮儿才有了糟糕的意识。
脚底的土地惺忪不断,踩着的两只脚印子慢慢下陷,“啊!”她蹦了腿就跳到了旁侧去,没成想,受了大力的另一个落实的地儿被她踩陷得更快了些,没多久干巴的地儿还冒了点黏,幻兮儿极其害怕自己陷进的是沼泽潭,忸怩着腿脚要赶紧摆脱了它。
可不管左脚使劲还是右脚发力,总不能双腿顾全。
“不管了!”她趁着只是陷到脚踝的高度,直接趴伸着自己的身体,两手努力攀着面前那块没啥变化的地,几根杂草也算良心,她狠揪着往前挪的时候,它们多少借了些力给她,至于那洼莫名其妙出现的陷地儿,幻兮儿还是被吃了一只绣鞋。
尽管狼狈了些样子,但暂时脱离险境的她不敢多加逗留,哪儿更加透亮,她便朝哪儿跑。
可一飘烟的功夫,身后刚刚被揪住的几棵杂草全焦黑了根茎,空稀的几片叶尖也卷了心。
这是幻兮儿无心察觉的事,却让身后尾随的人有了不一样的主意。
他是守林的奴,向来冷眼看惯入林的人挣扎死去,他不想救,也不能救,倘若命大的还能多喘会儿气的,他必神不知鬼不觉地往他身上捅一刀,要是遇上的是多事的主儿,他才会把自己的守林本事亮出来,不过,距离他上次再显神通的日子那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
这一点,幻兮儿不知道,他也不肯在她断了气前让她知道,他只认定能让离心草萎了心茎的人若不是个万恶不赦之徒,必然就是天理不容之人,这是他痛失其主时认定的理,也是当初在后山遍地植株离心草时的用意。
他的身影蹿在林子里,久久附在幻兮儿的身后,女子敏感的神经后知后觉,她瘦削的背脊蓦然寒起疙瘩鸡皮,可真的转身四处瞧探时,又总是扑空到一地的树影和月光。
“少爷……”幻兮儿加急了脚步,她寒惧的心不得不求助于不知身处后山何方的逍遥馆馆主。
也亏得一声声扯开心肺的大叫,来人才稍有迟疑地收回本已扯紧在手的绳。不过,那被扰了清净的林中鸟兽可不是甘被欺凌的温驯性子,幻兮儿没喊几声,“嘣……”的地颤之音就剐着耳蜗冲来。
并无此经历的幻兮儿傻愣着不敢动弹,她拎起十二分精神拿眼瞧着四周,直至声响越发近乎的时候,她终于确定了方向,可那大兽哪儿有闲心谦让女子,扑着大爪就要狠狠撞来。
“快跑!”来人改了主意,生死之间他跃身挡到幻兮儿面前,袖袋麻利地往大兽的脑袋上一扬,纷纷洒洒的白药灰子就全吸进了大兽的七窍里,翘着鼻孔的大兽脑袋一沉,晃偏着身子左右摇摆。
“还不快走!”那人盯紧大兽,又把懵了的幻兮儿吼了一次醒。
“哦,哦。”她做不出再好的反应,不管方向地再次跑开。
“有动静!”在林中四处寻人的灵煞们全拔尖了耳朵往声响的地方飞速聚来,听力敏锐的馆主也无例外,不过还是灵煞们抢先了一步。
十二灵煞聚齐一处时,身上特有的馨香浓烈传散。听闻动静的奴人立刻撤了身,唯独受了惊吓的幻兮儿嗅到无故飘来的香味更加害怕,她只顾喘着大气一直往前跑。
“这呆瓜,只会使蛮劲!”灵煞们围在已经中毒殒命的大兽周围,轻飘飘地可怜了一句,就全长了大口,敞开肚皮大咬了起来,血肉四溅,浓烈的腥味掩了它们味儿。
“兮儿?”紧跟身后的馆主误以为幻兮儿遭了血光,顾不得自己的伤势立马运功追来。
听得主子动静的灵煞们赶紧咽下嘴里还没嚼透的肉,凭着隐约的人息又急急追往山沿边的崖子。
“哈!找到了吧!”灵煞们果真瞧见了立在崖边进退两难的幻兮儿。
“别过来!”那十二个悬着身子的似人非人的影儿叫她害怕,而它们一门心思地要瞧瞧主子嘴里说的女子究竟何种美貌,压根就听不进她的任何警告。
它们进,她便退,一步,两步,三步,直至脚后跟已经贴在了崖边上。
“稳住啊,让我们瞧瞧!”不断靠近的灵煞们终于在月光下让幻兮儿看清了模样。
“你……你……们……”那一副副绝丑的嘴脸身形吓得她语塞不清,颤颤发抖的喉咙也极致感受着脚底心的凉寒。
“哇,美爆了……”
“小妹妹,来给我嗅嗅先……”
灵煞们七嘴八舌的激动之情抑制不住,还想妄图揩油的举动更是得寸进尺。
“走开!快走开!”幻兮儿挥着手躲开它们一双双黑尖着指甲的手,皱皱巴巴地皮身不仅可怕,还丑得恶心。
越得逞不到的,它们偏偏玩劲儿越大,其中一只肥了胆儿的灵煞居然抓着腰要抱牢了她。
“放手!给我放开!丑八怪!”一时情急,幻兮儿没能管住嘴,挑了它们的伤喊。
“今儿你非得让我们哥儿几个瞧爽了心儿不可!”被那话激怒的灵煞们忘干净了主子的吩咐,使了大劲更粗鲁地对待她。
“走开!”挣扎得一点儿也不温柔的幻兮儿抗拒得强烈,她用力掰开环抱住她的那双手,不小心却让自己失了重心,倒向了崖渊。
幻兮儿凄惨的叫声立即引来正在林子里驻足看那卷黑了的离心草的馆主,他霍了命地使出天邪窟密藏着的天星移,眨眼间就出现在崖边,可已经坠崖的幻兮儿容不得他多想,翻身就跟着她落坠。
“兮儿!”他极力地往下落,伸长胳膊的手离她越来越近。“别怕!我来了!”
这样暖心的话幻兮儿可算听到了,“少爷。”她难以置信牵挂在心的男子会突然出现,跟着她一起坠崖,她以为馆主早已把儿女情长遗落了,早就不会再霸道呵护她了,可面前馆主声嘶力竭地喊叫又是那么真实,她不知道自己将死之前该说些什么,只是望着他的眼,那句“对不起”就不自觉地脱口。
“这辈子你对不起我的事儿永远不许包括这件!”逍遥馆馆主争分夺秒地抓住幻兮儿的手,用力把他死死揽在身上后,他竭力地蹬在岩壁上,借力扯住几根长结实了的青藤。突然受了大力的青藤晃摇得厉害,一不小心,幻兮儿的脑袋磕在了崖壁上。
一心寻法上去的馆主找不到好的缺口,只好打了下到崖底的主意。
“抱紧了,兮儿。”他不忘叮嘱她,但渊底究竟是什么情况,他也是未知的,只知道从小到大,隐云老祖就不许他和莫飞兄弟二人往底下探玩,这次情况危急,就算再犯了禁,他也是心甘情愿。
他慢慢地顺着藤蔓往下滑落,直到距离藤尾不到二十米远的距离时,才松开了手,跃着轻功稳妥地落到崖底来。
崖底的景象与他预想的大相径庭,鳞次栉比的离心草成片生长,绿油之状恰似汪洋,放眼望去,能见到的生机之物也就这些植株了。不过眼尖的逍遥馆馆主还瞧见了隐在离心草里的一截没有生气的石碑,有了岁月痕迹的碑面上竟然篆刻着一句类似于老祖警告兄弟二人的诫示。
“逍遥门人,入内即死!”幻兮儿忍着疼痛担忧,“少爷,这碑……”
“嘘!”馆主暗示幻兮儿别开口,他机警的双耳听得出四周渐隐又现的窸窣声,更多的是来者不善。
“低头!”馆主一把摁低幻兮儿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前阵没身避现的奴人这次光明正大地要袭击馆主。
“你是谁?”馆主不断避退,刚刚摁到幻兮儿脑袋的手让他瞥到了腥红的鲜血,为了避免巨大的打斗动静加剧她的伤势,馆主只退不攻。
“还手!”来人气势不休,仿佛结了几辈子的仇今天非得好好清算了不可,“还手!你们这群逍遥馆的伪君子!”他不断叫嚣着馆主,脸上杂乱生起的胡茬也被他自己过激的情绪牵动得拔了倒刺,活像一只蛮横无理的刺猬。
“阁下有话好好说,在下是逍遥馆馆主,无心扰您安生。”馆主客气回应,他的心里只是想着尽快安抚下他,好为幻兮儿包扎伤处。
“安生?”来人依旧暴怒着脾气使招儿,他厉声喝问,“你们逍遥馆毁了花娘的那刻起,就没想过让自己人好好活着!既然如此,你们也别活了!全给花娘殉葬好了!”他又要扬起刚刚毒杀了大兽的袖袋,幻兮儿亲眼瞧见过他袖兜里的厉害,不想牵累馆主的她立马冲着他嚷道:“我是绝杀女主的女儿幻兮儿!”
“不可能!花娘何曾有过子嗣!”那人听讶了心,扬起的袖袋也止在了半空。
“何必欺瞒自己,其实你早就知道花娘有孕一胎,你种的这满底离心草不过也是为了唤后主归来罢了,不然兮儿又如何会偏离了道儿被逼陷在了黏潭里。”馆主宛若心窝贼,简约几句就把奴人的心意看得一清二透。
“胡说!”他怒不可遏地呵训俩人,“主子的事哪轮得到你们瞎扯。”大手一挥,满满袖袋里的毒粉全洒向二人。
“小心,兮儿。”馆主下意识地背过身挡护住幻兮儿,可这样一来,那奴人反倒捡了一份便宜,从馆主背后极力击打了一掌。
这对馆主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