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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挺经》——内圣外王者的醒世箴言

人生路,有坎坷也有坦途;人之机运有得意时也有低糜时。在困厄中坚梃腰板求出路,在得意时压低资态图长远,在苦斗中心平气和求挺实,在闲歇时滋养精神求进取。人生何处不需努力。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简介】

《挺经》是曾国藩总结自身人生经验和成功心得而成的一部传世奇书,为曾国藩生前的“压案之作”,李鸿章曾称这部书是“精通造化、守身用世”的秘诀。全书共十八卷。书中,作者系统完整地总结了自己为人为官的一些基本原则,如顺境中的修养与知足,逆境中的坚挺与忍耐;做事的勇毅与勤廉,做人的真诚与仁爱;决策时的虚心与明强,反省时的知耻与知悔。这些原则既是对不同情况的应变原则,又有内在的一以贯之的重实用、重实效的统一性,是曾国藩一生修身处世、居官治平的最高法则。本书因具有极强的实用性、启迪性和借鉴性而受到各界人士的重视和喜爱。

《砺志》

【原文】

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与之量,有内圣外王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生,不愧为天地之完人。故其为忧也,以不如舜不如周公为忧也,以德不修学不讲为忧也。是故顽民梗化则忧之,蛮夷猾夏则忧之,小人在位贤才否闭则忧之,匹夫匹妇不被己泽则忧之,所谓悲天命而悯人穷,此君子之所忧也。若夫一身之屈伸,一家之饥饱,世俗之荣辱得失、贵贱毁誉,君子固不暇忧及此也。

【译文】

君子立下的志向,是想让自己有为民众请命的器量,有圣人一般的德行,有称霸天下的大功,然后才不辜负自己的父母生育了自己,不愧身为天地间一个完全的人。所以他是为自己比不上舜帝和周公而忧虑,为自身的德行没有修养完备而忧虑,为学问没有大的成就而忧虑。所以,那些因为顽固的刁民难以感化而忧虑,因为野蛮的少数民族不能征服而忧虑,因为小人当道而贤德的人只能远远地逃避而忧虑,因为普通的平民百姓没有得到自己的恩泽而忧虑,这就是通常所说的悲天命而怜悯百姓穷苦,也就是君子怀有的忧虑。如果只是个人的如意和困顿,一家人的温饱和贫寒,世俗所说的荣誉与耻辱、所得和所失、富贵与贫贱、诽谤与赞美,君子是顾不上为这些事而忧虑费神的。

【原文】

明德、新民、止至善,皆我分内事也。若读书不能体贴到身上去,谓此三项与我身了不相涉,则读书何用?虽使能文能诗,博雅自诩,亦只算得识字之牧猪奴耳!岂得谓之明理有用之人也乎?朝廷以制艺取士,亦谓其能代圣贤立言,必能明圣贤之理,行圣贤之行,可以居官莅民、整躬率物也。若以明德、新民为分外事,则虽能文能诗,而于修己治人之道实茫然不讲,朝廷用此等人作官,与用牧猪奴作官何以异哉?

【译文】

明道德、新民众、做善事,这些都是我们分内的事情。如果读了书而不能将书中的道理应用到自己身上,认为这三项与我毫不相干,那读书还有什么用呢?虽说读了书之后能写文章能作诗,也能卖弄自己学识广博,但这也只能算是一个识字的牧童而已,怎么能够称得上是个明白事理而且懂得应用的人呢?朝廷以科举文章来录取人才,也是认为这样的人能坚持圣贤的言论,一定也明白圣贤的道理,做出圣贤的行为,因此能为官管理民众,以身作责来引导和带领其他的人。如果一个人把宣扬德化、教导百姓看成是分外的事,那么他虽然能写文章能作诗,却对修身治人的道理茫然不懂,朝廷任用这样的人作官,和任用牧童作官又有什么区别呢?

【原文】

累月奔驰酬应,犹能不失常课,当可日进无已。人生惟有常是第一美德。余早年于作字一道,亦尝苦息力索,终无所成。近日朝朝摹写,久不间断,遂觉月异而岁不同。可见年无分老少,事无分难易,但行之有恒,自如种树畜养,日见其大而不觉耳。进之以猛,持之以恒,不过一二年,精进而不觉。言语迟钝,举止端重,则德进矣。作文有峥嵘雄快之气,则业进矣。

【译文】

长年累月在外奔波应酬,还能坚持日常的学习,当然能够日有所进,不会止息。人生只有做事持之以恒是第一美德。我早年对书法此道,也曾经艰苦探求,但始终无所成就。近日来,我每天摹写,坚持很久没有间断。就觉得我写的字每月都有长进。可见年龄不分老少,事情不分难易,只要持之有恒,就像种树和养牲畜一样,每天看见它长大却感觉不到。奋力前行,持之以恒,不过一二年的工夫,自然会有无形的精进。言语迟稳,举止端重,品德性情自然就会有所长进。文章有峥嵘雄骏之气,则学业有长进。

【点评】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春秋,大凡有些志向的人,无不希望生前建功立业,死后万古流芳。然而欲成大业者,非有卓越之智慧和超凡之才干不可。而智慧才能的获取,依赖于平日的学习和知识的增进,所以古今中外的成功者没有不讲求治学之道,没有不高度重视知识作用的。治学之道,最紧要的是立下坚卓不俗的大志,立志是事业的大门,一个人追求的目标越高,他的学问长进得越快。

当然,仅有高大的志向是远远不够的。治学,还要有“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务实精神,避免奢谈,踏实认真。要明白学问的取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必须勤学好问,持之以恒。学问好比金字塔,基础越深越博越好,这样才能在广博的基础上求得高精尖。做学问,必须重视读书的方法。不要贪多,而要专注于一书,力求吃透。同时,治学须避免门户之见,博采众长,兼收并蓄,为我所用,才能学贯中西,博古通今。而依赖于不俗的才学,一个人才可能为国立功,为己立德,为人立言,受到后人的敬仰。

《坚忍》

【原文】

子长尚黄老,进游侠,班孟坚讥之,盖实录也。好游侠,故数称坚忍卓绝之行。如屈原、虞卿、田横、侯赢、田光及此篇之述贯高皆是。尚黄老,故数称脱屣富贵、厌世弃俗之人。如本纪以黄帝第一,世家以吴太伯第一,列传以伯夷第一,皆其指也。此赞称张、陈与太伯、季札异,亦谓其不能遗外势利、弃屣天下耳。

昔耿恭简公谓,居官以坚忍为第一要义,带勇亦然。与官场交接,吾兄弟患在略识世态而又怀一肚皮不合时宜,既不能硬,又不能软,所以到处寡合。迪安妙在全不识世态,其腹中虽也怀些不合时宜,却一味浑含,永不发露。我兄弟则时时发露,终非载福之道。雪琴与我兄弟最相似,亦所如寡合也。弟当以我为戒,一味浑厚,绝不发露。将来养得纯熟,身体也健旺,子孙也受用,无惯习机械变诈,恐愈久而愈薄耳。

【译文】

司马迁崇尚黄老,敬仰游侠,班固以此讥讽他,这都是事实。爱好游侠,所以多次称赞坚忍卓绝的操行。比如屈原、虞卿、田横、侯赢、田光以及本篇中所讲的贯高都是此类人物。崇尚黄老,所以多次称赞都视富贵,厌世弃俗的人,如本纪以黄帝为第一,世家以吴太伯为第一,列传以伯夷为第一,都是这个宗旨。此篇赞中说张耳、陈余和太伯、季札不一样,也是他们没有能够回避势利,抛弃天下。

过去耿恭简公说过,做官最重要的就是要坚忍,有耐性。其实带兵也是这样。和官场往来,我们兄弟都患在略知世态却又怀有一肚皮不合时宜的想法,既不能硬做主张,又不能迎合世事,所以到处落落寡合。迪安之妙就在于他全然不了解世态,他腹中虽然也有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却能一味浑同包容,永不表现出来。我们兄弟却时刻把它显露出来,总不是带来福气的办法。雪琴和我们兄弟最相像,也少有投合的人。弟应当以我为戒,一味浑厚包容,决不显露表现。将来性情修养纯熟,身体也健壮旺盛,子孙也受用无穷,不要习惯于官场的机变伪诈,恐怕在官场越久,德行就会越浅薄。

【原文】

弟书自谓是笃实一路人,吾自信亦笃实人,只为阅历世途,饱更事变,略参些机权作用,把自家学坏了。实则作用万不如人,徒惹人笑,教人怀恨,何益之有?近日忧居猛省,一味向平实处用心,将自家笃实的本质还我真面、复我固有。贤弟此刻在外,亦急须将笃实复还,万不可走机巧一路,日趋日下也。纵人以巧诈来,我仍以浑含应之、以诚愚应之;久之,而人之意也消。若钩心斗角,相迎相距,则报复无已时耳。

【译文】

弟弟你在信中自认为是老实人,我也相信自己是个老实人,只是因为阅历世途,饱经世事变迁,约略学了些机谋权变之术,自己学坏了。其实这些机变之术的作用远不如他人,白白惹人笑话,让人怀恨罢了,有什么好处呢?近来忧思猛然间醒悟,一味向平实方向努力,将自己老实的本质显现出来,归还本来面目,恢复我固有的本性。

弟弟你此刻在外面,也应该即刻恢复老实的本性,千万不能走上投机取巧的道路,并且越陷越深。即使是别人对我机巧奸诈,我仍然用混含应付,用诚愚应付;久而久之,那个人也会对我渐失机巧之心的。如果双方钩心斗角,表面接近,而内心疏远,那么报复将会是无休无止的。

【原文】

我辈办事,成败听之天命,毁誉听之于人,惟在己之规模气象,则我有可以自立者,亦日不随众人之喜惧耳。

【译文】

我们办事,成败要听天由命,诋毁和赞誉也随别人去。只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可以靠自己来制定,也就是不随众人的欣喜和忧惧而欣喜或忧惧。

【点评】

“尺蠖之曲,以求伸也;龙蛇之蛰,以求存也”,坚忍,体现了一个人的心理能量,一个人的意志力。中国历史上,有许多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例子。虽经历过非常的磨难,仍坚忍不拔,忠于自己意志的人最后方能取得成功。越王勾践为奴三年,卧薪尝胆,伺机待发,最后终于一举歼灭吴国。司马迁身受宫刑,仍然坚忍卓绝,耗尽心力编成巨著《史记》。

从曾国藩一生的经历来看,他确实也是坚忍过人。但是,曾国藩的“忍”并不是一味的强忍,而是善忍、会忍,当忍则忍,不该忍则不忍。对满蒙亲责的猜疑、排挤、冷落、出尔反尔和种种不公,曾国藩一忍再忍,一忍到底,为的是图日后发展、为民请命;但对误国误军、贪婪无度而又加害于他的人,则“是可忍,孰不可忍”,拔剑而起势不两立。他的一生有起有落、有荣有辱,但没有扶摇直上九霄,也没有一失足掉进深渊。虽然没有片段的精彩,却有整体的绚烂。他总能启动平抑机能,在高潮时削去波峰,在低潮时填平谷底。正是“坚忍”二字成就了曾国藩的一生。

“坚忍”者,君子所为,于战则无敌,于礼则大治,于事业则会一步步接近成功,于生活才能真正体验到其甘味。试想,一个人能以“坚韧”做武器,则何事而不成?

《家范》

【原文】

家中兄弟子侄,惟当记祖父之八个字,曰:“考、宝、早、扫、书、蔬、鱼、猪。”又谨记祖父三不信,曰:“不信地仙,不信医药,不信僧巫。”余日记册中又有八本之说,曰:“读书以训诂为本,作诗文以声调为本,事亲以得欢心为本,养生以戒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妄语为本,居家以不晏起为本,作官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此八本者,皆余阅历而确有把握之论,弟亦当教诸子侄谨记之。无论世之治乱,家之贫富,但能守星冈公之八字与之八本,总不失为上等人家。

【译文】

家中的兄弟子侄们,应该牢记祖父训诫的八个字“考、宝、早、扫、书、蔬、鱼、猪”,还应该谨记祖父的三不信“不信地仙,不信医药,不信僧巫”。我的日记中又有八本的说法:“读书以训诂为本,作诗文以声调为本,事亲以得欢心为本,养生以戒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妄语为本,居家以不晚起为本,作官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这八本都是我通过亲身经历总结出的行之有效的论断,弟弟应当教导各位子侄,让他们谨记教诲。不管是盛世还是乱世,家境贫寒还是富裕,只要能守住祖父的八字和我的八本之说,都不失为受人尊敬的上等人家。

【原文】

士大夫之家不旋踵而败,往往不如乡里耕读人家之耐久。所以致败之由大约不出数端。家败之道有四,曰:礼仪全废者败;兄弟欺诈者败;妇女淫乱者败;子弟傲慢者败。身败之道有四,曰:骄盈凌物者败;昏惰任下者败;贪刻兼至者败;反复无信者败。未有八者全无一失而无故倾覆者也。

【译文】

士大夫家族会很快衰败,往往比不上乡村耕读人家的家运持久。士大夫家族之所以会衰败的原因大概有以下几个方面。使家业衰败的途径有四个方面:不讲礼仪的人家会衰败;兄弟之间相互欺诈的人家会衰败;女子淫荡秽乱的人家会衰败;家族子弟傲慢横行的人家会衰败。使自己身败名裂的途径有四条:骄横傲慢、恃才傲物的人必败;是非不明、放纵下属的人必败;贪婪苛刻、求全责备的人必败;反复无常、没有信誉的人必败。从没听说过在以上这八个方面都没有过失而无故败家覆身的人。

【原文】

凡天下官宦之家,多只一代享用便尽,其子孙始而骄佚,继而流荡,终而沟壑,能庆延一二代者鲜矣。商贾之家,勤俭者能延三四代;耕读之家,谨朴者能延五六代;孝友之家,则可以绵延十代八代。我今赖祖宗之积累,少年早达,深恐其以一身享用殆尽,故教诸弟及儿辈,但愿其为耕读孝友之家,不愿其为仕宦起见。若不能看透此层道理,则虽巍科显宦,终算不得祖父之贤肖,我家之功臣。若能看透此道理,则我钦佩之至。澄弟每以我升官得差,便谓我肖子贤孙,殊不知此非贤肖也。如以此为贤肖,则李林甫、卢怀慎辈,何尝不位极人臣,舄奕一时,讵得谓之贤肖哉?予自问学浅识薄,谬膺高位,然所刻刻留心者,此时虽在宦海之中,却时作上岸之计。要令罢官家居之日,己身可以淡泊,妻子可服劳,可对祖父兄弟,可以对宗族乡党。如是而已。

【译文】

天下的官宦人家,大多只是一代就将家业享用殆尽,他们的子孙起初还骄横懒散,继而漂泊浪荡,最终困死在沟壑旁。能有幸将家族基业再维持一二代的实在罕见。

商贾巨富人家,勤俭持家的能够延续享用三四代;耕读人家,谨慎俭朴的能够延续五六代;孝敬长辈、友善和睦的人家,则能延续十代八代的样子。我现在仰仗祖先累积的功德,能够少年得志、家业发达,但是我非常担心我一个人享用殆尽,所以教导各位弟弟和子侄们,希望大家都立志发奋,使我们家成为耕读、孝悌、友善和睦的家庭,而不愿它成为一般的官宦人家。如果不能看透这一层道理,那么即使科举高中,官位显赫,终算不得祖父贤能孝义的子孙、我们家族的功臣。如果能识透这番道理,那我将钦佩之至。澄弟一直认为我升官得志,便是孝子贤孙,殊不知这并不是贤德孝义啊!如果以此为贤孝之举,那么李林甫、卢怀慎之流,何尝不是位极人臣、显赫一时的人物,岂不可以说他们也是贤孝之人吗?我自知学识浅薄,误登高位显爵,于是事事留心,时时在意。我此时虽身在仕途宦海之中,却时刻做着弃官上岸的打算。希望能在弃官回家的时候,自身可以淡泊名利,妻子也可以担任劳作,这样才对得起祖父和各位兄弟,也对得起宗族乡亲。仅此而已。

【点评】

中国古代文人的立身行事之道大抵不外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谓家齐则万事兴。古人的家族观念甚重,只有家中诸人和睦友爱,这个家族才能兴旺繁盛。

曾国藩的齐家理论以“和”字为中心。铺陈开来。总结出了“八本”格言,八字家规。他反对奢侈,主张勤俭持家,反对给子女留下大笔遗产,培养子女自立精神,还说子女不指出长辈之错也是不孝行为,等等。

曾国藩自己一生生活俭朴,两袖清风。另外,他熟读前人书籍,也自然知道自古以来,多少钟鸣鼎食之家相继败落,都是因为子孙骄奢淫逸所致。所以他虽出将入相,最担心子孙长处于富贵乡里,习惯过一种寄生虫似的生活,渐渐蜕化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他随时随地言传身教,对家中子弟的训诫可谓苦口婆心。其实,种种这些都是曾国藩从经历学识各方面得来的妙谛。曾国藩终身行之不懈,亦愿其子弟终身行之不懈。希望其子弟勤俭持家,半耕半读,成为知书识理的谦谦君子。作为现代人我们如果也能从他的文章中体悟出道理,自然也会有所受益。

《内圣》

【原文】

细思古人工夫,其效之尤著者,约有四端:日慎独则心泰,日主敬则身强,日求仁则人悦,日思诚则神钦。慎独者,遏欲不忽隐微,循理不间须臾,内省不疚,故心泰。主敬者,外而整齐严肃,内而专静纯一,斋庄不懈,故身强。求仁者,体则存心养性,用则民胞物与,大公无我,故人悦。思诚者,心则忠贞不贰,言则笃实不欺,至诚相感,故神钦。四者之功夫果至,则四者之效验自臻。余老矣,亦尚思少致吾功,以求万一之效耳。

【译文】

仔细思考古人在修身方面所下的工夫,成效特别显著的大概有四项:慎重独处,就会心胸泰然;庄严恭敬,就会身体强健;追求仁义,就会心悦虔服;正心诚意,则神灵也会钦敬他。

慎重独处,就是遏制自己的贪欲,连其中最隐蔽微小的地方也不放过,行事遵循自然之理,一刻也不间断,这样内心时时自省且无愧于心。所以心胸安泰。庄严恭敬,就是仪容整齐严肃,心灵宁静专一,稳重端庄而不懈怠,所以身体强健。追求仁义,就是要心存仁义滋养的天性,视百姓为同胞,对万物也心存养护。像这样大公无私,自然会受到人民爱戴。正心诚意,就是忠贞不贰,言语笃实不欺瞒任何人,用至诚之德来感应天地万物,因此受到神灵的钦敬。如果在修身工夫上真能做到以上这四点,那么成效自然会到来。我虽然已经老了,也还想在修身方面下工夫,希求能达到成效。

【原文】

尝谓独也者,君子与小人共焉者也。小人以其为独而生一念之妄,积妄生肆,而欺人之事成。君子懔其为独而生一念之诚,积诚为慎,而自慊之功密。其间离合几微之端,可得而论矣。

盖《大学》自格致以后,前言往行,既资其扩充;日用细故,亦深其阅历。心之际乎事者,已能剖析乎公私;心之丽乎理者,又足精研其得失。则夫善之当为,不善之宜去,早画然其灼见矣。而彼小人者,乃不能实有所见,而行其所知。于是一善当前,幸人之莫我察也,则趋焉而不决。一不善当前,幸人之莫或伺也,则去之而不力。幽独之中,情伪斯出,所谓欺也。惟夫君子者,惧一善之不力,则冥冥者有堕行;一不善之不去,则涓涓者无已时。屋漏而懔如帝天,方寸而坚如金石。独知之地,慎之又慎。此圣经之要领,而后贤所切究者也。

【译文】

古人所谓的“独”,是君子和小人都能感受到的。小人认为自己是独自一人,所以他会产生非分的想法,非分之想积聚到一定程度就会肆意妄为,从而做出一些欺骗他人的坏事。君子担忧自己是单独一人时,会生出真诚的想法。真诚想法积聚多了就会处事谨慎,从而下工夫提升自己不满意的道德修为。虽然君子和小人都是独处,两者的差距却可由此得到评论。

自从《大学》穷究事物的原理并获得知识之后,过去的言论行为都可用作个人开阔眼界充实知识的资料,日常处理的琐事问题,更可深化个人的阅历见识。君子这样做了,他的心在遇到实事时,已经能剖析公私的区别;他的心在联系道理时,又足以精辟地研究其得失。那么对于善事应当做,不善的坏毛病应去掉,早已经形象鲜明地认识到了。而那些小人们,却不能有实在的见识,去实行他所知道该做的事。于是办一件好事,惟恐别人不知道是自己干的,去办的时候迟疑不决。改正一个不好的毛病,侥幸别人可能窥视不到,改正得很不得力。背地里自己独处,虚假的情弊自然会产生,这就是欺骗啊!而君子,惟恐办一件善事办得不彻底,在晦暗中会产生堕落的行为;一个坏毛病不改正,就会像涓涓细流长年不断地犯错。暗室之中懔然不动邪念如同面对天神,主心骨坚硬如同金石。在自己主持工作的地方单独行事,一定要慎之又慎。这就是圣人遵奉的准则要点,也是后世贤人切实研究的问题呀!

【原文】

修己治人之道,止“勤于邦,俭于家,言忠信,行笃敬”四语,终身用之有不能尽,不在多,亦不在深。古来圣哲胸怀极广,而可达睦德者,约有四端:如笃恭修己而生睿智,程子之说也;至诚感神而致前知,子思之训也;安贫乐道而润身啐面,孔彦曾孟之旨也;观物闲吟而意适神恬,陶白苏陆之趣也。自恨少壮不知努力,老年常多悔惧,于古人心境,不能领取一二。反复寻思,叹喟无已。

【译文】

有关自身修为和治理国家的道理,仅凭“勤劳为政,节俭持家,谈话诚信,行事诚恳”这四句话就能终身适用并且受益无穷。所谓话不在多,也不在深,有用即可。

古今圣哲先贤们的胸怀宽广可达到大德的,大概有四种境界:诚恳谦恭,注重自我修为而萌生出聪明睿智,这是二程(程颢和程颐)的说法;诚恳到了极点以至于感动神灵,进而达到可预知前事的效果,这是子思的遗训;安于贫穷的境遇,乐于奉行自己信仰的道德准则,所以身体康健面色光润,这是孔子、颜回、曾子、孟子等人学说的要义;欣赏大自然的美景,吟咏诗赋,所以意态闲适神色恬然,这是陶渊明、白居易、苏轼、陆游的人生乐趣。我常常悔恨自己年少时不知道努力,到老来就常有悔惧之意,对于古圣先贤们的心境情态,不能领略一二。所以我只能反复寻思揣摩,叹息感喟不已。

【点评】

一个人不管是读书从政,或者是做工种田,亦或是经商做学问,都离不开他修身养性程度的高低和掌握的好坏。古往今来,凡能成大事者,无不须具备“内圣”的心法素质。贤者曰:“立身不高一步立,如尘里振衣,泥中濯足,如何超达。”即指为人立身处世,应具备一种高尚明达的心境,否则就好像在尘土里打扫衣服,在泥水里洗濯双脚,又如何能超凡绝俗。“慎独”即是这种境界的最高体现,而只有在自持自制的心性修养中,才能逐步达到这样的境界。自律自制,修身养性,要“每日三省”。宋代理学家程颐说:“君子遇到困难险阻时,一定要思考反省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错误而导致这种困难的发生。有一些不完善的地方就纠正它,没有过错就用它来自我勉励,这是修养自身的美德。”曾国藩在个人修养上尤为严格。他讲究“慎独”,行动做事以“诚”为本。他每日静坐,反思己过,几十年如一日。许多成名的人物,也都受过他的思想熏陶。梁启超对曾国藩倾心推崇,称“吾谓曾文正集,不可不日三复也”。毛泽东青年时期,也潜心研究过曾国藩文集,得出了“愚于近人,独服曾文正”的结论。到了晚年,他还曾说:“曾国藩是地主阶级最厉害的人物。”而蒋介石,对曾国藩更是顸礼膜拜,认为曾国藩为人之道,“足为吾人之师资”。总而言之,曾国藩之所以能成为一代名臣,与其平时的修心养性有很大的关系。这也是他在复杂的官场中能不断得到升迁的缘由。

《刚柔》

【原文】

从古帝王将相,无人不由自立自强做出,即为圣贤者,亦各有自立自强之道,故能独立不惧,确乎不拔。昔余往年在京,好与诸有大名大位者为仇,亦未始无挺然特立不畏强御之意。近来见得天地之道,刚柔互用,不可偏废,太柔则靡,太刚则折。刚非暴虐之谓也,强矫而已;柔非卑弱之谓也,谦退而已。趋事赴公,则当强矫,争名逐利,则当谦退;开创家业,则当强矫,守成安乐,则当谦退;出与人物应接,则当强矫,人与妻孥享受,则当谦退。若一面建公立业,外享大名,一面求田问舍,内图厚实,二者皆有盈满之象,全无谦退之意,则断不能久。

【译文】

自古以来的帝王将相,没有一个不是从自强自立做起的。即便是圣贤之人,也各有自立自强的方法,所以才能独立不惧,坚定不移。过去我在京城的时候,好与一些身居要职、名声高远的人闹意见,也是一开始就具有挺然独立、不畏强暴的气概。现在我体会到天地之道,是要刚柔并济,不可偏废。太柔容易萎靡,太刚则容易折断。这里的刚不是暴虐的意思,只是要使弱变强;柔也不是卑弱的意思,只是在强的方面谦退一些罢了。做事为公,应当勉力争取;争名逐利,则应当谦让退却。开创家业,应当奋发进取;守业享成,则应当谦逊平和。出外与人结交应对,应该努力表现;回家与妻儿安享消受,就要谦恭淡然。如果一方面建功立业,外享崇高声名威望;一方面求田问舍,内图奢侈待遇享受,这两者都有盈满的征兆,全无一丝谦虚退让的表示,那么这一切必定不会久长。

【原文】

肝气发时,不惟不和平,并不恐惧,确有此境。不特盛年为然,即余渐衰老,亦常有勃不可遏之候。但强自禁制,降伏此心,释氏所谓降龙伏虎。龙即相火也,虎即肝气也。多少英雄豪杰打此两关不过,要在稍稍遏抑,不令过炽。降龙以来养水,伏虎以养火。古圣所谓窒欲,即降龙也;所谓惩忿,即伏虎也。释儒之道不同,而其节制血气,未尝不同,总不使吾之嗜欲戕害吾之躯命而已。

【译文】

每当肝火发作时,不只是不平和,更不恐惧,确实有这样的境况。不仅年轻气盛时是这样,既使我现在逐渐衰老,也经常有怒不可遏的时候。但要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压制自己的怒火,佛教称这为降龙伏虎。龙就是相火,虎就是肝气。许多英雄豪杰都过不了这两关,要领在于稍稍控制自己,不要让肝火过盛。降龙用来养水,伏虎用来养火。古人所说的遏制欲望,就是降龙;所说的警戒忿怒,就是伏虎。佛家与儒家的说法不一样,但节制气血,却没有不同,总是要不让自己的欲望残害自己的躯体。

【原文】

至于倔强二字,却不可少。功业文章,皆须有此二字贯注其中,否则柔靡不能成一事。孟子所谓至刚,孔子所谓贞固,皆从倔强二字做出。吾兄弟皆秉母德居多,其好处亦正在倔强。若能去忿欲以养体,存倔强以励志,则日进无疆矣。

【译文】

至于“倔强”这两个字,却不能缺少。不论功业还是文章,都必须要有这两个字的精神贯穿其中,否则便会软弱无力,一事无成。孟子所说的至刚,孔子所说的贞固,都是从倔强二字引出的。我们家兄弟都继承母亲很多美德,它的好处也正是在倔强上。如果能够去除愤懑的欲望而休养身体,多些倔强的气息来激励志气,那么就可以进步不止了。

【原文】

至于强毅之气,决不可无,然强毅与刚愎有别。古语云自胜之谓强。日强制,日强恕,日强为善,皆自胜之义也。如不惯早起,而强之未明即起;不惯庄敬,而强之坐尸立斋;不惯劳苦,而强之与士卒同甘苦,强之勤劳不倦,是即强也。不惯有恒,而强之贞恒,即毅也。舍此而求以客气胜人,是刚愎而已矣。二者相似,而其流相去霄壤,不可不察,不可不谨。

【译文】

至于强毅之气,决不能没有。但是强毅和刚愎的区别很大。古话说,能战胜自我就叫强。强制、强恕、强为善,都是战胜自我的意思。如果不习惯早起,就强迫自己天不亮就起床;不习惯庄重恭敬,就强迫自己参加祭祀斋戒;不习惯劳苦,就强迫自己与士兵同甘共苦。能强迫自己勤劳不倦,就是强。不习惯坚持,却能强迫自己坚定地持之以恒,就是毅。除此之外,力求以气势胜人,就是刚愎了。刚毅与刚愎二者有相似之处,但其实质却有天壤之别,不可不察觉,不可不谨慎。

【点评】

人不可无刚,无刚则不能自立,不能自立就不能自强,不能自强也就不能成就一番功业。刚就是使一个人站立起来的东西。刚是一种威仪,一种自信,一种力量,一种不可侵犯的气概。刚就是一个人的骨头。人也不可无柔,无柔则不亲和,不亲和就会陷入孤立,四面楚歌,自我封闭,拒人于千里之外,柔就是使人挺立长久的东西。柔是一种收敛,一种方法,一种春风宜人的光彩。然而,太刚则折,太柔则靡。只有刚柔并济,既刚强又坚韧,方能成就事业。

湘军在和太平天国的军队对峙时,第一次攻陷武汉后,朝廷对曾国藩起了戒备之心。面对这种大祸即将临头的险恶局面,曾国藩立即打了一套漂亮的“太极拳”。他首先用“御”劲退出一部分军权,并裁减四万湘军;又用“封”劲把南京的防务让给旗兵,由他发全饷;用抢来的钱财建筑贡院,提拔江南士人,一下子就封住了朝野的铄金之口。此计一出,果然朝廷上下交口称誉。曾国藩不但没招致祸患,反而更加取得了清廷的信任,赐一等侯爵,双眼花翎。至此,曾国藩荣宠一时。正是因为曾国藩懂得刚柔相济之道,他才躲过一个又一个的祸患,在诡谲险恶的仕途中官运亨通。

纷繁复杂的社会中,我们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又怎么能够不学学“刚柔相济”之道呢?

《明强》

【原文】

三达德之首曰智。智即明也。古豪杰,动称英雄。英即明也。明有二端:人见其近,吾见其远,曰高明;人见其粗,吾见其细,曰精明。高明者,譬如室中所见有限,登楼则所见远矣,登山则所见更远矣。精明者,譬如至微之物,以显微镜照之,则加大一倍、十倍、百倍矣。又如粗糙之米,再舂则粗糠全去,三舂、四舂,则精白绝伦矣。

高明由于天分,精明由于学问。吾兄弟忝居大家,天分均不甚高明,专赖学问以求精明。好问若买显微之镜,好学若舂上熟之米。总须心中极明,而后口中可断。能明而断谓之英断,不明而断谓之武断。武断自己之事,为害犹浅;武断他人之事,招怨实深。惟谦退而不肯轻断,最足养福。

【译文】

“智、仁、勇”三项至圣的德行中,排在首位的是“智”。智就是明,古往今来,豪杰志士、才能特出的人都被称为英雄。英也就是明的意思。明有两个方面:一般人只看到近前的事物,我则可见更深远的事物,这叫高明;一般人只看到粗大显眼的东西或者事物明显的一方面,我则可看见细微的东西或者事物细微的方面,这叫精明。这里所说的高明,好比身处一室之中,人们只能看到近处的景物,若登上高楼,看得就远了,如果登上高山,见到的就更远了。而精明,就如极为细微之物,用显微镜照它,会放大一倍、十倍、百倍。又如满是粗糠的糙米,捣两遍就可除去粗糠,捣上三遍四遍,就精细白净到极点了。

人是否高明,取决于天赋资质,而精明则全赖于后天钻研学问的程度。我曾氏兄弟如今侥幸身居高位,我们天赋资质都不算很高明,全靠勤学好问求得精明。好问如同购买了显微镜,可深知极细微方面;好学如同捣春了好几遍的米,可去粗取精。总之,必须心中了如指掌,而后口中说出自己的决断。对事物能了解明白后再做决断,就叫英断。不明所以,稀里糊涂就做决断,就叫武断。武断自己的事,产生的危害还不大;武断他人的事情,招致的怨恨就很深了。只有谦虚退让而不轻易下决断,才足以保住福分。

【原文】

担当大事,全在明强二字。《中庸》学、问、思、辨、行五者,其要归于愚必明,柔必强。凡事非气不举,非刚不济,即修身养家,亦须以明强为本。难禁风浪四字譬还,甚好甚慰。古来豪杰皆以此四字为大忌。吾家祖父教人,亦以、懦弱无刚四字为大耻。故男儿自立,必须有倔强之气。惟数万人困于坚城之下,最易暗销锐气。弟能养数万人之刚气而久不销损,此是过人之处,更宜从此加功。

【译文】

要担当大事,全要在明强两个字上下工夫。《中庸》中的学、问、思、辨、行这五个方面,主要归结为使糊涂的弄明白,使柔弱的变坚强。天下的事,没有志气就不能去做,做事不坚定就不能成功。即使修身养家,也必须以明强为根本。“难禁风浪”四个字说得很好,大慰我心,深合我意。自古豪杰之士都以这四个字为大忌。我祖父教导别人,也说要以“懦弱无刚”四字为大耻。所以男儿自立于世,一定要有倔强豪雄的气概。只是几万兵众被困在坚固城池之下,最容易暗中消磨锐气。弟弟你能够保持数万人的刚猛士气,长时间不至于消靡折损,这是你的过人之处,以后更应在此方面下工夫呀。

【原文】

凡国之强,必须得贤臣工;家之强,必须多出贤子弟。此亦关乎天命,不尽由于人谋。至一身之强,则不外乎北宫黝、孟施舍、曾子三种。孟子之集义而慷,即曾子之自反而缩也。惟曾、孟与孔子告仲由之强,略为可久可常。此外斗智斗力之强,则有因强而大兴,亦有因强而大败。古来如李斯、曹操、董卓、杨素,其智力皆横绝一世,而其祸败亦迥异寻常。近世如陆、何、肃、陈亦皆予知自雄,而俱不保其终。故吾辈在自修处求强则可,在胜人处求强则不可。福益外家,若专在胜人处求强,其能强到底与否尚未可知。即使终身强横安稳,亦君子所不屑道也。

【译文】

凡是国家强盛的,一定是得到了众多贤臣良相的辅佐;家族兴旺的,一定是出了很多贤良忠孝的子孙。这关系到天道运命,不全出于个人的谋划。至于一个人的强盛,则不外乎北宫黝、孟施舍、曾子三种情形。孟子能够集思广益,使自己慷慨自得,等同于曾子因自我反省而屈伸有度。只有实践曾子、孟子和孔子告诉仲由强胜的道理,自身的强胜才可以保持长久。此外斗智斗力的强盛也很重要,有因为强盛而迅速兴旺的,也有因强盛而彻底惨败的。古时人如李斯、曹操、董卓、杨素等人,他们的智力都卓绝一世,而他们灾祸与失败也异乎寻常。近代人像陆、何、肃、陈也知道自己胆力超群,却都不能保持强盛到最后。所以我们在自己弱的地方,需要自修的地方,求得强盛就好;而在比别人强的地方,谋求更大的强盛就不好了。福气和利益都是身外之物,一个人如果专门在胜人处逞强,那么是否真能强到最后,还不能预料。即使是终身强横乡里安稳度日,这也是有道德的君子们不屑提起的。

【点评】

曾国藩一生刚强,认为古来豪杰以“难禁风浪”四字为大忌。他自述道:“吾家祖父教人,也以‘懦弱无刚’四字为大耻。”曾国藩上承家训,进而总结了自己的经历,认为:“凡事非气不举,非刚不济。”他甚至“尝自称欲著《挺经》,说他刚毅”。这种倔强的性格,使曾国藩虽屡次踬跌,却依然充满刚毅,勇往直前。

在曾国藩看来,所谓“明”就是要明于事,明于理,明于人,明于己。欲强,必须明;欲柔,同样必须明。否则,虽欲强而不能强到恰当处,虽欲柔亦不能柔到恰当处。一味刚强,必然会碰得头破血流;一味柔弱,遇事虑而不决,决而不行,待人则有理不争,争而不力,也是不能成功立业的。以明为基础的倔强,其实就是一种定见,是一种看清问题后坚持到底的决心。曾国藩认为:做官讲求明,对他人不构成威胁或造成伤害,也就不会存在征服与反抗的持久的矛盾。

明强,是曾国藩一生追求的境地。他同时也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做明理之人。因为只有这样,一个人才能做到公正无偏,属下弟子才能明理谦恭,官位势力才不至于很快倾颓,自身道德修为才能日渐精进。曾国藩的这种明强之道在生存竞争激烈的今天,也是十分受用的。

《英才》

【原文】

虽有良药,苟不当于病,不逮下品;虽有贤才,苟不适于用,不逮庸流。梁丽可以冲城,而不可以窒穴。嫠牛不可以捕鼠;骐骥不可以守闾。千金之剑,以之析薪,则不如斧。三代之鼎,以之垦田,则不如耜。当其时,当其事,则凡材亦奏神奇之效。否则而终无所成。故世不患无才,患用才者不能器使而适用也。魏无知论陈平曰:“今有尾生孝己之行,而无益胜负之数,陛下何暇用之乎?”当战争之世,苟无益胜负之数,虽盛德亦无所用之。余生平好用忠实者流,今老矣,始知药之多不当于病也。

【译文】

即使是良药,如果不对病症,那效果还不如一般的药物;虽然是贤才,但所干之事不适合于他的专长,那么还不如去找平凡人来干。质地坚韧的木梁可以撞开牢固的城门,却不能用来堵住老鼠洞。强壮的水牛不会捕捉老鼠,日行千里的骏马也不能守住家门。价值千金的宝剑用来砍柴,还不如斧头好用。传世数代的宝鼎,用来开垦荒地,还不如普通的木犁。只要是应和当时的情况。普通的东西也会产生神奇的效验。否则认不清锄头、宝剑的特性,干什么都会弄糟。

所以世人不忧虑没有人才,而忧虑使用人才的人不知量才适用。魏无知在议论陈平的时候说:“现在有个年轻人,很有孝德之行,却不懂战争胜负的谋略,您该如何用他呢?”当国家处于战争忧患之时,如果一个人不懂战争胜负谋略,即使有高深的德行也没地方应用。我生平喜欢用忠实可靠的人,如今老迈了,才知道药物虽很多,却也有治不了的病。

【原文】

无兵不足深虑,无饷不足痛哭,独举目斯世,求一攘利不先、赴义恐后、忠愤耿耿者,不可亟得;或仅得之,而又屈居卑下,往往抑郁不伸,以挫、以去、以死。而贪饕出缩者,果骧首而上腾,而富贵、而名誉、而老健不死,此其可为浩叹者也。默观天下大局,万难挽回,侍与公之力所能勉者,引用一班正人,培养几个好官,以为种子。

【译文】

没有军兵,尚不足焦虑;没有粮饷,也不足以痛哭,只有放眼当世,想求得一个见利不争、义字当头、忠挚耿直的人才,不能够立即找到;或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却又因为地位卑下,往往因此抑郁不舒,受尽挫折,终至罢官或者死亡。而那些暴虐贪婪善于钻营的人却占据高位而享尽富贵,受人尊重,健康长寿,直至衰老,这是真正令我慨叹无奈的事啊!静观天下大局,这种不平的事情实在难以挽回。而我们所能够勉力去做的,就是尽量重用一些正人君子,培养几个好官,作为(引导大家的)核心力量。

【原文】

天下无现成之人才,亦无生知之卓识,大抵皆由勉强磨炼而出耳。《淮南子》曰:“功可强成,名可强立。”董子曰:“强勉学问,则闻见博;强勉行道,则德日进。”《中庸》所谓“人一己百,人十己千”,即强勉功夫也。今世人皆思见用于世,而乏才用之具。诚能考信于载籍,问途于已经,苦思以求其通,躬行以试其效,勉之又勉,则识可渐通,才亦渐立。才识足以济世,何患世莫己知哉?

【译文】

天下没有现成的人才,也没有生来就具有远见卓识的人,人才大多都是努力坚强磨炼出来的。《淮南子》说:“功劳可强迫威逼而使之成就,声名也可在强迫威逼环境中立起来。”董子(董仲舒)说:“努力勤勉地做学问,那么所见所闻就会广博;强韧不拔地寻求真理,那么道德修养就会日益进步。”《中庸》里所说的“别人做一次,自己做一百次,别人做十次,自己做一千次”,就是要勉励自己多下苦功。现在人们都期盼自己能为世所用,但自身却缺乏社会需要的才能谋略。如果真正能从古代典籍中得到验证,再向那些事业有成之士学习,苦苦思索通用于当世的途径方法,并亲身去实践,检验它的成效。一再努力,那么就可通达识见,才能也就逐渐培养起来了。才能见识足以有益社会,还用得着担心世人不知道自己吗?

【点评】

人处于世,免不了要和其他人接触。优秀的人懂得辨识英才,与他们接近,向他们学习,从而提升自己。作为领导者、统帅,识人辨人的能力就显得更为重要。每个人都不可能完美无缺,在一个人身上,往往优点与缺点共存。一个成功的领导者在于会用人,发挥他的所长,避免他的所短,这叫做“知人善任。”知人善任作为一种领导艺术,就要本着“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的原则,不因为一个人有些缺点和过失而使人才失之交臂,不要让人觉得怀才不遇,谁能保证自己一生中没有过失呢?所以古人知道用人不求其备,论大功不录小过的道理。

伍子胥就曾对陈惠公说:“用他的长处,避开他的短处,那么,天下的人没有不能用的。”曾国藩统帅湘军,战功卓越,其成功的重要奥秘之一也便是其对人才的重视,认为“国家之强,以得人为强”。并说:善于审视国运的人,“观贤者在位,则卜其将兴;见冗员浮杂,则知其将替。”观察军事也应如此。他将人才问题提到了关系国家兴衰的高度,把选拔、培养人才作为挽救晚清王朝统治危机的重要措施。任何领导者要取得成功,都必须善于发现人才,网罗人才,礼待人才,并且大胆使用,因才授职,尽其所长。因此,善于知人用人,是君王将帅能成其大事大业的核心。

《廉矩》

【原文】

翰臣方伯廉正之风,令人钦仰。身后萧索,无以自庇,不特廉吏不可为,亦殊觉善不可为。其生平好学不倦,方欲立言以质后世。弟昨赙之百金,挽以联云:“豫章平寇,桑梓保民,休讶书生立功,皆从廿年积累立德立言而出;翠竹泪斑,苍梧魂返,莫疑命妇死烈,亦犹万古臣子死忠死孝之常。”登高之呼,亦颇有意。位在客卿,虑无应者,徒用累。韩公有言:“贤者恒无以自存,不贤者志满气得。”盖自古而叹之也。

【译文】

翰臣方伯廉洁清正的作风,令人钦敬仰慕。但是死后家境萧条败落,无法庇护家人,这使人觉得不仅是清廉的官吏不能学做榜样,甚至善良的事情也没必要做。他一生好学不倦,正打算著书立说流传后世,却不幸去世。我昨天送去百两纹银帮助他办丧事,又做了一副对联悼念他:“豫章平寇,桑梓保民,休讶书生之功,皆从廿年积累立德立言而出;翠竹泪斑,苍梧魂返,莫疑命妇死烈,亦犹万古臣子死忠死孝之常。”我这样站出来大声呼吁,颇有号召众人学习的意思。但我只是处于客卿的位置,估计无人响应,所以只好独自反复感叹不已。韩愈曾经说过:“贤德的人经常无法维持自身生活,无德的人却志得意满,不可一世。”这也是自古以来人们对这种情形的叹息呀!

【原文】

古之君子之所以尽其心、养其性者,不可得而见;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则一秉乎礼。自内焉者言之,舍礼无所谓道德;自外焉者言之,舍礼无所谓政事。故六官经制大备,而以《周礼》名书。春秋之世,士大夫知礼、善说辞者,常足以服人而强国。战国以后,以仪文之琐为礼,是叔齐之所讥也。苟卿、张载兢以礼为务,可谓知本好古,不逐乎流俗。近世张尔岐氏作《中庸论》,凌廷堪氏作《复礼论》,亦有以窥见先王之大原。秦蕙田氏辑《五礼通考》,以天文、算学录入为观象授时门;以地理、州郡录人为体国经野门;于著书之义例,则或驳而不精;其于古者经世之礼之无所不该,则未为失也。

【译文】

古代的君子是如何竭尽心力修德养性的,我们是不能看到了;但他们修养身心、管理家庭、治理国家、平定天下,却都秉持礼法。从内部说,舍弃了礼法就谈不上道德;从外部说,舍弃了礼法就无法协理政务。所以六卿之官设置完备,记录典籍以《周礼》做书名。春秋时代,士大夫中通晓礼法、擅长游说辞令的人,常能说服众人,实现自己的主张,因而使国家强盛。但是战国以后,将仪式的华美琐碎当做礼法,是叔齐所讥讽的虚有其表。荀卿、张载小心谨慎地以礼为实务,可称得上知晓根本,喜好古风,不追逐流俗啊!近代张尔岐作《中庸论》、凌廷堪作《复礼论》,也可以从中看到先王教化原貌的佳处。秦蕙田编辑《五礼通考》,把天文、算学录入授时门一类,把地理、州郡录入体国经野门一类。这样做,对于著书的意义和条例来说,就有些繁杂不精,但该书对古代经营世事的礼法则全部具备了,所以也说不上有什么失误。

【原文】

崇俭约以养廉。昔年州县佐杂在省当差,并无薪水银两。今则月支数十金,而犹嫌其少。此所谓不知足也。欲学廉介,必先知足。观于各处难民,遍地饿莩,则吾人之安居衣食,已属至幸,尚何奢望哉?尚敢暴殄哉?不特当廉于取利,并当廉于取名。毋贪保举,毋好虚誉,事事知足,人人守约,则可挽回矣。

【译文】

崇尚节俭可以用来培养廉洁之风。过去,州县的佐官杂员在省城任职办事,国家没有薪水银两。如今,每月可领到数十两银子还嫌给得太少,这就是所谓的不知足呀!要想学习廉洁正直,必须先知足。看到各处的那些难民,遍地都是饿死的人,而我们却衣食无忧、住行不缺,已属万幸了,哪里还有什么奢望呢?哪里还敢任意糟蹋东西呢?不仅应当正当地获得利益,还要正当地赢得名誉。不要贪图向上保举获得功劳,不要贪图虚浮不实的名誉。事事知满足,人人守纪律,那么正当的风气就可挽回了。

【点评】

廉洁是什么?廉洁就是不贪公肥私,正派做人。贪欲过多,是为官者败落的根源。做官的人,应该牢牢记住、遵守这一条规则。然而从古至今,为官者茫如群星,但是为官不贪的却寥寥无几。

曾国藩就是为数不多的廉洁的官员之一。为官不贪是曾国藩对自己最基本的要求。曾国藩的祖父曾对曾国藩的父亲说:“虽然宽一(曾国藩的乳名)点了翰林,但我家仍靠作田为业,不可靠他吃饭。”曾国藩将这番话作为一生的训示,他说:“我从三十岁开始,便以做官发财为耻辱,以官宦公饱私囊、为子孙聚敛财富为耻、为羞。因此我立下誓言。此生决不靠做官发财、为后人敛集财富。神明作证,我绝不食言!”曾国藩一生行事也确乎如此。他初办团练,便标榜“不要钱、不怕死”。虽然在外做了大官,但是他并未给家中寄回太多钱财。正因为他不爱钱,所以他谆谆以“勤俭”二字训诫后代,也孜孜以“勤俭”二字严律自己。他终身自奉寒素,过着清淡的生活。他甚至将每月要用多少两银子限定一个固定的数目,称出来另外封好。本月用完,只准有节余,不准有亏欠。而让曾国藩一生所自傲的是他的确做到并未动用军中财物,没有贪污军中粮饷。

面对这样一个人这样的一生,如今的为官者是否该有所思考呢?其实,要廉洁就要首先做到严格要求自己,并能坚持自律形成习惯。

《久战》

【原文】

久战之道,最忌势穷力竭四字。力则指将士精力言之,势则指大局大计及粮饷之接续。贼以坚忍死拒,我亦当以坚忍胜之。惟有休养士气,观衅而动,不必过求速效,徒伤精锐,迨瓜熟蒂落,自可应手奏功也。

【译文】

打持久战,最忌讳“势穷力竭”这四个字。力,是指将士的精力而言;势,是指战略大局,全盘作战计划及粮饷的供应补充。敌人以坚忍的决心拼命抵抗,我也要以坚忍的精神抗衡,直到最终取胜。这时只有休养士气,相机而动,不必急于追求胜利而白白消耗精锐的士气。等到时机成熟,就如瓜熟蒂落一样,自然可以一出击便歼灭敌人。

【原文】

凡与贼相持日久,最戒浪战。兵勇以浪战而玩,玩则疲;贼匪以浪战而猾,猾则巧。以我之疲战贼之巧,终不免有受害之一日。故余昔在营中诫诸将曰:“宁可数月不开一仗,不可开仗而毫无安排算计。”

【译文】

凡是和敌人相持日久,最要戒备的是散漫地打仗。士兵们会因散漫作战而不在意,不在意就会懈怠、不认真。敌人因为散漫作战而更狡猾,狡猾就会变得机巧。用我军的疲累懈怠去和敌军的诡诈机巧作战,终不免有受害的一天。所以我曾经在军营中训诫各位将士说:“宁可数月不开一仗,也不可开仗而毫无安排计划。”

【原文】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国藩于此数语,常常体念。大约用兵无他巧妙,常存有余不尽之气而已。孙仲谋之攻合肥,受创于张辽;诸葛武侯之攻陈仓,受创于郝昭,皆初气过锐,渐就衰竭之故。惟苟营之拔逼阳,气已竭而复振;陆抗之拔西陵,预料城之不能遽下,而蓄养锐气,先备外援,以待内之自毙。此善于用气者也。

【译文】

打仗,靠的就是勇气。第一次击鼓进攻时,兵将的士气最旺盛,第二次进攻,士气就开始减弱,等到第三次进攻,士气几乎就完全衰竭了。这是古人用兵经验,我对这几句话,经常思索琢磨。大概用兵并无其他奥妙,经常保持锐气不使其用尽就可以了吧!孙权攻打合肥,受挫于张辽;诸葛亮攻打陈仓,败在郝昭手下,这都是因为起初士兵士气太盛,攻打不下就逐渐士气衰竭的缘故。荀营攻打逼阳国,本来士气已经衰竭,但是后来又振作起来;陆抗攻打西陵的时候,料想到不能很快攻下这座城池,所以他养精蓄锐,保持士气,先准备好外援,就在城外守着,等城内无法困守自动投降。这就叫做善于运用士气。

【点评】

久攻不下的时候,最能体现一个将帅的智谋。曾国藩针对持久战的主要战术为“防是主”、“攻是客”、“以守代攻”、“以逸待劳”、“以静制动”。曾国藩认为既然进不能攻,那就要安心退守。退守之时,重要的是先稳定军心,修养士气,伺机而动,又不能让士兵萎靡不振,所以勤练不惰,并且要振作兵士的胆气。他曾援引陆抗久战告捷的例子,来说明持久战时,困守敌方的策略。陆抗攻打西陵的时候,料想到不能很快攻下这座城池,所以他养精蓄锐,保持士气,先准备好外援,就在城外守着,等待城内无法困守自动投降。但曾国藩认为,守是为了攻,当时机成熟时,就不要顾忌,果断出兵。

曾国藩的湘军和太平军的战争前后一共持续了十年之久,1864年6月3日洪秀全病逝,太平天国内部分崩离析,士气衰竭。曾国藩就在城外养精蓄锐,待到7月19日一举攻下天京城。在曾国藩的湘军和太平军对峙初期,太平军实力强大,二者势力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但是,曾国藩能够在这场持久战中取得最后的胜利,不能不说与他的“久战”之道有莫大的关系。

《勤敬》

【原文】

为治首务爱民,爱民必先察吏,察吏要在知人,知人必慎于听言。魏叔子以孟子所言“仁术”,术字最有道理。爱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即“术”字之的解也。又言蹈道则为君子,违之则为小人。观人当就行事上勘察,不在虚声与言论;当以精己识为先,访人言为后。

【译文】

治理政务,首要的在于爱民,爱护人民必须先督察官吏,督察官吏的要点在于知道他的为人,而知人必须谨慎地听取言论。魏叔子认为孟子所说的“仁术”中,“术”字最有道理。喜爱一个人也能知晓他的短处,厌恶一个人也可以看见他的长处,就是“术”字的意思。又说遵行大道、顺应时势的就是君子;违反大道的就是小人。观察一个人应当从他具体的行为上去勘察,而不在于虚假的名声和浮夸的言论。应当先提高自己的观察识见能力,然后再去访察别人的言论。

【原文】

古人修身治人之道,不外乎勤、大、谦。勤若文王之不遑,大若舜禹之不与,谦若汉文之不胜,而勤谦二字,尤为彻始彻终,须臾不可离之道。勤所以儆惰也,谦所以儆傲也,能勤且谦,则大字在其中矣。千古之圣贤豪杰,即奸雄欲有立于世者,不外一勤字;千古有道自得之士,不外一谦字,吾将守此二字以终身,倘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者乎!

【译文】

古人修身治人的方法,不外乎“勤于政事、胸怀广大、谦虚谨慎”这几点。勤能像周文王那样勤于政务而没有闲暇;大就像舜、禹两位帝王的功业伟大而不可代替;谦就像汉文帝的自以为不可胜任。而勤于政事、谦虚谨慎两点,更要从始至终地贯彻到底,一刻也不能背离。勤于政事可以使懒惰的习气警醒,谦和谨慎的态度可以警惕骄傲情绪滋生。能够勤劳、谦和,那么胸怀宽广自然就在其中了。古往今来的圣贤豪杰,哪怕是奸雄,只要想自立于世,不外乎也是一个“勤”字。能够通晓千古之真理大道的士人,不外乎一个“谦”字。我将终身遵守这两个字来行事,就可以说是“早晨听到了人间至理真谛,晚上死了也值得了”。

【原文】

国藩从宦有年,饱阅京洛风尘,达官贵人,优容养望,与在下者软熟和同之象,盖已稔知之,而惯常之积不能平,乃变而为慷慨激烈,斩爽肮脏之一途,思欲稍易三四十年来不白不黑、不痛不痒、牢不可破之习,而矫枉过正,或不免流于意气之偏,以是屡蹈愆尤,丛讥取戾,而仁人君子固不当责以庸之道,且当怜其有所激而矫之之苦衷也。

诸事棘手,焦灼之际,未尝不思遁入眼闭箱子之中,昂然甘寝,万事不视,或比今日人世差觉快乐。乃焦灼愈甚,公事愈烦,而长夜快乐之期杳无音信。且又晋阶端揆,责任愈重,指摘愈多。人以极品为荣,吾今实以为苦懊之境。然时势所处,万不能置事身外,亦惟做一日和尚撞一天钟而已。

【译文】

我踏入仕途已有好些年了,已经看够了京城的风气。那些达官贵人、权贵显要们,特意表现出从容宽宠的气派来提高自己的声望,对下属姑息纵容,一团和气,这种现象我早就知道并且很熟悉了。但是我多年养成的惯常禀性,不仅没因此磨平,反而越发变得慷慨激烈。我想惩治迂腐肮脏的这一类现象,想改变这个社会三四十年来形成的不白不黑、不痛不痒、牢不可破的坏风气。不过,矫正偏差难免超过应有的限度,有时更不免出现意气用事的偏激,因此经常招致深重的怨恨,被一些人讥讽而自取其咎。然而,真正有道德的君子本来不应责备他人没恪守中庸之道,并且还应该同情体谅他被激发而起来纠正恶俗的苦衷啊!

许多事都很难办,焦灼万分的时候,也不是不想干脆眼一闭,睡到棺材里算了。舒舒服服地休息,什么事也不用看也不用管,也许比今日活在人世间更快活。于是焦虑越来越重,公事越来越繁乱,而快乐死期却杳无音信。而我又晋升为大学士,责任更重,被人指责评议的地方也就越多。他人都以官至极品为荣耀,我现在实在是把它当做痛苦、烦懊的处境,但处在这种形势之下,又万万不能置身事外。我也只有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

【点评】

为政应当勤敬,当官也应当勤敬。古来成大事者,都以事业为重。诚惶诚恐地使用自己的权力,尽职尽责,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中国这种谨慎勤敬古已有之,后世亦未断绝。“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历来成为官员勤政爱民的典范。而“清代帝王多勤敬”,堪称一绝。康熙帝从政六十余年,夜分而起,未明求衣;彻曙听政,日哺而食;数十年间,极少间断。这是康熙帝勤于政事的突出表现。康熙帝于每日清晨至乾清门,听部院各衙门官员面奏政事,与大学士等集议处理,这就是衙门听政之制。而康熙帝对自己的要求则是务在精勤,有始有终。在他执政的前几十年问,“夙兴夜寐,有奏即答,或有紧要事,辄秉烛裁决”。即使到了晚年,右手因病不能写字,仍用左手执笔批旨,而决不假手他人。他在临终前留下的遗诏中说:“自御极以来,虽不敢自谓能移风易俗,家给人足,上拟三代明圣之主,而欲致海宇升平,人民乐业,孜孜汲汲,小心敬慎,夙夜不遑,未尝少懈,数十年来,殚心竭力,有如一日。”这并非过誉之词。康熙帝的勤于政务,以身作则,为“康乾盛世”的出现奠定了重要基础。

曾国藩早年做京官的时候,对于清廷内忧外患纷陈迭至的根源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勤敬之于政务,首要的是治民;而治民的第一要义是爱民。曾国藩从中寓悟到,必须经历一个自上而下的大改革,才能使江河日下的清王朝振作起来,以恢复到康乾时代的太平盛世。改革的切入点应是整顿吏治,改变全国官场风气,以应时变。

为此,他先后上呈《应诏陈言疏》、《备陈民间疾苦疏》、《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痛陈对统治危机的忧虑,阐述吏治弊病的极度严重,尖锐地指出:现在官场“大率以畏葸为慎,以柔靡为恭”,京官办事的通病有两种:退缩与琐屑。

曾国藩认为,理想而又称职的政治家应具有以下品格:一是责任。就责任方面而言:无论为人君,为督抚,为州县之官,均负领导社会,转移风气,培养人才之责任,这在曾国藩的“应诏陈言疏”中固可知之,于其所作之“原才篇”中更可知之。他尝致官文书云:“弟与阁下均居崇高之地,总以维持风气为先务。”亦足见曾国藩理想中之政治家当负有维持风气之责任。

二是道德。就道德方面而言:欲领导社会,转移风气,必当律己以严,以身作则。此于曾国藩之《应诏陈言疏》中既可知之,于其所作之《原才篇》中更可知之,其复李希庵函云:“今天下大乱,人人皆怀苟且之心,出范围之外,无过而问者焉。吾辈当自立准绳,自为守之,共约同志者共守之,无使吾心之贼,破吾心之墙耳!”足见曾国藩理想中的政治家应当具备律己以严的道德。

三是才具。就才具方面而言:既抱淑世之心,当有用世之具。“才须学,学须识”,曾国藩既称述武侯之言,“取人为善,与人为善”,曾国藩复乐道孟子之语。盖舍多学而识,无以成其才;舍集民广益,无以长其智。既无用世之才具,空抱救世之热忱,于事终无所济。曾国藩生平虽好以德取人,亦兼顾才识。如复左宗棠函云:“尊论人才惟好利没干两种不可用,鄙意好利中尚有偏裨之才,惟没干者,决当摒斥。”而《原才篇》亦云:“民之生,庸弱者戢戢皆是也,有一二贤且智者,则众人君之而受命焉,尤智者所君尤众焉。”故曾国藩理想中之政治家当有用世之才具。

四是态度。就态度方面而言:于曾国藩所谓“广收,慎用,勤教,严绳”,已可知其大概。盖自古官箴,为清慎勤;曾国藩亦尝以此自勉,并曾作三字箴。其清字箴曰:名利两淡,寡欲清心,一介不苟,鬼伏神钦。慎字箴曰:战战兢兢,死而后已,行有不得,反求诸已。勤字箴曰:手眼俱到,力求交瘁,困知勉行,夜以继日。

曾国藩的勤敬精神在他治军方面有深刻的体现。他十分重视湘军的纪律教育,力争以湘军形象改变老百姓心目中“兵不如匪”的看法。他说:“担心民心一旦失去,不可挽回,誓欲练成一旅,秋毫无犯,以挽民心而堵塞民口,每逢三八操演,集诸勇而教之,反复开说至千百语,但令其无扰百姓。自四月以后,间令塔将传唤营官,一同操演,亦不过令弁委前来,听我教语。国藩之为此,盖欲感动一二,希望其不扰百姓,以雪兵勇不如贼匪之耻,而稍变武弁漫无纪律之态。”目的在于,要在精神上唤起兵勇的自觉意识,以对抗太平军。

曾国藩苦口婆心,开诚布公,劝导士兵严守纪律,爱护百姓。他对湘军日夜课程的七条规定,就是要突出一个“勤”字,使士兵在营中无论日夜都有一定课程可做,严格遵守点名、演操、站墙子、巡更、放哨等营规。他对于治军中“勤”字的理解是“治军以勤字为先,实阅历而知其不可易。未有平日不起早,而临敌忽能早起者;未有平日不习劳,而临敌忽能习劳者;未有平日不能忍饥耐寒,而临敌忽能忍饥耐寒者。”他在给朋友的信中又提到,“治军之道,以勤字为先。身勤则强,逸则病;家勤则兴,懒则衰;国勤则治,怠则乱;军勤则胜,惰则败”。只有在平日里保持高度的紧张,才能有备无患,战时镇定自若。曾国藩在湘军操练上,严格要求,从不间断,在循序渐进的基础上达到熟练掌握技艺的程度。从而训练出一支精强的军队。

《诡道》

【原文】

带勇之法,用恩莫如用仁,用威莫如用礼。仁者,即所谓欲立立人,欲达达人也。待弁勇如待子弟之心,尝望其成立,望其发达,则人之恩矣。礼者,即所谓无众寡,无大小,无敢慢、泰而不骄也。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威而不猛也。持之以敬,临之以庄,无形无声之际,常有懔然难犯之象,则人知威矣。守斯二者,虽蛮貊之邦行矣,何兵勇之不可治哉。

【译文】

带兵的方法,用恩情不如用仁义,用威严不如用礼遇。“仁”的意思就是:“要想自己立身成事,先让别人立身成事;要想自己达到目的,先要达到别人的目的。对待士兵要用对待自家子弟一样的心情,希望他能够成就事业,希望他兴旺发达。那么人们自然会感恩于你。”“礼”的意思,指人与人之间平等相待,不管年龄大小,不分位置上下,不能怠慢侮辱别人,要安适平和而不能骄傲自大。端正衣冠,目光庄严肃穆,使人看见就生敬畏之心,觉得你威严持重不猛烈。做事要非常敬业,待人要端庄,于无形无声之中显出凛然不可冒犯的气势。那么,别人自然就能尊重你的威仪了。如果遵照了这两个方面,即使是到蛮夷落后的邦国也行得通,又有什么样的兵士不能管理呢?

【原文】

兵者,阴事也,哀戚之意,如临亲丧,肃敬之心,如承大祭,庶为近之。今以羊牛犬豕而就屠烹,见其悲啼于割剥之顷,宛转于刀俎之间,仁者将有所不忍,况以人命为浪博轻掷之物。无论其败丧也,即使幸胜,而死伤相望,断头洞胸,折臂失足,血肉狼藉,日陈吾前,哀矜不遑,喜于何有?故军中不宜有欢欣之象,有欢欣之象者,无论或为悦,或为骄盈,终归于败而已矣。田单之在即墨,将军有死之心,士卒无生之气,此所以破燕也;及其攻狄也,黄金横带,而骋乎淄渑之间,有生之乐,无死之心,鲁仲连策其必不胜,兵事之宜惨戚,不宜欢欣,亦明矣。

【译文】

用兵,是很冷酷的事。有哀痛悲愤之意,如同面临失去亲人的场面;肃穆庄敬之心,如同身处祭奠仪式,这样才可以讲用兵。如今杀猪狗牛羊之际,见它们嚎叫啼哭在刀割之时,痛苦挣扎于斧案之间,仁慈的人就不忍心看,何况眼见以人命来相搏杀的争战之事呢。先不说战争失败的情形,即使幸运地获胜,看见战场上死的死伤的伤,到处是断头洞胸、折臂失足、血肉狼藉的场面,哀痛悲切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高兴欢喜呢?所以在军队中不应有欢欣喜乐的情形。有欢心喜悦情绪的,不论是高兴还是骄傲轻敌,终归在战争中失败。田单在守即墨的时候,将军有赴死的心思,士兵没有生还的念头,这是能打败燕军的根本原因啊!等到进攻狄戎时,士兵们披着金甲玉带,驰骋在淄渑之间的土地上,有求生的乐趣,没有赴死的心思,鲁仲连认定他一定打不赢,果然言中。用兵打仗的事应当有凄惨的准备,不应有欢欣的妄想,这才是明智的。

【原文】

练兵如八股家之揣摩,只要有百篇烂熟之文,则布局立意,常有熟径可寻,而腔调亦左右逢源。凡读文太多,而实无心得者,必不能文者也。用兵亦宜有简练之营,有纯熟之将领,阵法不可贪多而无实。此时自治毫无把握,遽求成效,则气浮而乏,内心不可不察。进兵须由自己作主,不可因他人之言而受其牵制。非特进兵为然,即寻常出队开仗亦不可受人牵制。应战时,虽他营不愿而我营亦必接战;不应战时,虽他营催促,我亦且持重不进。若彼此皆牵率出队,视用兵为应酬之文,则不复能出奇制胜矣。

【译文】

练兵就如同作八股文,只要心中有百篇背得烂熟的文章,那么文章的结构布局、立意主题之法,就常有熟路可寻,行文腔调也会左右逢源。凡是那些读书太多,实际上却潦草浮泛没有心得体会的人,一定不会写文章。用兵也应该有简达易练的营垒、兵法纯熟有谋略的将领,学习阵法也不可贪多而不切实际。这时,自己想控制全局是毫无把握的,如果立即追求成效,就会虚火上浮而身体困乏,弟心中不可不明白这一点。我们常说进兵必须由自己作主,不能因为他人的言论而受到牵制。不仅进兵是这样,即便寻常出兵开仗也不能受人牵制。应该开战的时候,即使别的营垒不愿出战,我的营垒也必须接战开火;不应该作战的时候,即使别的营垒一再催促,我也要坚持不进兵。如果彼此都牵制关联,勉强出兵,把用兵看作写应酬的文章,那么就再也不能出奇制胜了。

【点评】

《老子》云:“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仍无敌,执无兵。”大意是说,我不敢先发动进攻,而是采取守势;不敢冒进一寸,而要后退一尺。老子的这一思想对曾国藩影响很大,成为他攻防战守的主要理论基础。曾国藩一生用兵的战略战术核心思想就是要以退为进,不轻易出击,保存实力,后发制人。

他还认为:“行军本非余之所长,兵贵奇而余太平,兵贵诈而余大直。”“平”、“直”二字,可以说概括了曾国藩战术的特点。但是,平直不等于用兵呆拙。曾国藩在极主稳慎的同时,也很注意机动灵活。讲求变化多端。

关于稳慎与灵活的关系,曾国藩在一副箴弟联中说得很明白:打仗不慌不忙,先求稳当,次求变化;办事无声无息,既要精到,又要简捷。稳慎与变化,有先后之序;精到与简捷,须同时并求;这就是曾国藩的战略原则的总的要求。

曾国藩还认为,打仗就是一件很凄惨的事情,士兵们应该有凄惨的准备,不应有欢欣的妄想。如果士气浮躁,应敌时势必会军心涣散。所谓哀兵必胜,与此也有同理。

曾国藩一生潜心钻研前人的兵法,将其运用到湘军中,开始时虽屡战屡败,但仍不断总结,始终坚持。最后终于歼灭太平军,为摇摇欲坠的清政府赢得了几十年的安定局面。

《廪实》

【原文】

勤俭自持,习劳习苦,可以处乐,可以处约,此君子也。余服官二十年,不敢稍染官宦气习,饮食起居,尚守寒素家风,极俭也可,略丰也可,太丰则不敢也。凡仕宦之家,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尔年尚幼,切不可贪爱奢华,不可惯习懒惰。无论大家小家、士农工商,勤苦俭约,未有不兴,骄奢倦怠,未有不败。

大抵军政吏治,非财用充足,竟无从下手处。自王介甫以言利为正人所诟病,后之君子例避理财之名,以不言有无,不言多寡为高。实则补救时艰,断非贫穷坐困所能为力。叶水心尝谓,仁人君子不应置理财于不讲,良为通论。

【译文】

勤劳节俭,保持自己的操守,习惯劳苦,能够置身于优裕的环境,也能够置身于节俭的环境中,这才是君子啊。我做官二十年,一丝一毫也不敢沾染官宦的奢侈习气。日常的饮食起居,都还谨守着贫寒朴素的家风,极为俭朴也可以,约略丰厚也可以,但是太丰厚就不敢领受了。凡是做官的人家,由俭朴到奢侈很容易,可是由奢侈恢复到俭朴可就难了。你年纪还小,千万不能贪恋奢侈,不能养成懒惰的习气。无论是资丰财厚的大家族还是勤劳俭朴的小家庭,不管是士子、农民、雇工还是商人,只要是勤俭节约的,没有不兴旺的;只要是骄奢倦怠的,没有不破败的。

大抵治军、治国方面,没有充足的财力物资,就无从下手。自从王安石(字介甫)因谈论利益而被正人君子评论批驳后,后世的君子们就都避开理财的问题,以从不说有无钱财和财力多寡为清高。实际上到了补救国力、扭转时世的时候,断断不是贫穷困苦能解决问题的。叶适(号水心)曾说:仁人君子不应当不讲理财问题。这真是个很好的说法。

【原文】

夷务本难措置,然根本不外孔子忠、信、笃、敬四字。笃者,厚也。敬者,慎也。信,只不说假话耳。然却极难。吾辈当从此字下手,今日说定之话,明日勿因小利害而变。如必推敝处主持,亦不敢辞。祸福置之度外,但以不知夷情为大虑。沪上若有深悉洋情而又不过软媚者,请邀之来皖一行。

以正理言之,即孔子忠敬以行蛮貊之道。以阴机言之,即句践卑辱以骄吴人之法,闻前此沪上兵勇多为洋人所侮慢,自阁下带湘淮各勇到防,从无受侮之事。孔子曰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我苟整齐严肃,百度修明,渠亦自不至无端欺凌。既不被欺凌,则处处谦逊,自无后患。柔远之道在是,自强之道亦在是。

【译文】

洋务问题本来很难处置,但它的本质,也不外乎孔夫子所说的“忠、信、笃、敬”四个字。笃,就是质厚;敬,就是谦慎;信,就是不说假话。然而,这几个字说起来容易,真正做到是极难的事。我们应当从这几个字下手,今天说定的话,明天不能因小的利害关系就改变。如果一定要推举我主持洋务,我也不敢推辞。我可以将祸福置之度外,但是因为不了解外国的情形而深感忧虑。上海那里如果有很懂洋务、了解洋情而又淳厚正直的人,可请他到安徽来。

从正理上说,我们以孔子的忠敬来与洋人打交道;从机变谋划来讲,我们可以采用勾践自辱其身以使吴王骄傲的方式,来对付洋人。听说前些日子,上海的兵勇大多都被洋人侮辱轻慢。而自从你带湘淮各处兵勇防卫以来,还从没有受辱的事。孔子说:“能够自治的国家,没有人敢侮辱。”如果我们整齐队伍严肃法纪,各种事宜都处理妥当,自然不会无端受欺。既然不被欺凌,就要处处谦逊,这样自然就没有后患了。以柔和之道谋发展是这样,自强的路也是这样。

【原文】

第就各省海口论之,则外洋之通商,正与内地之盐务相同。通商系以海外之土产,行销于中华。盐务亦以海滨之场产,行销于口岸。通商始于广东,由闽、浙而江苏、而山东,以达于天津。盐务亦起于广东,由闽、浙而江苏、而山东,以达于天津;吾以“耕战”二字为国,泰西诸洋以“商战”二字为国,用兵之时,则重敛众商之费;无事之时,则曲顺众商之情。众商之所请,其国主无不应允。其公使代请于中国,必允而后已。众商请开三子口,不特便于洋商,并取其便于华商者。中外贸易,有无交通,购买外洋器物,尤属名正言顺。

【译文】

就拿各省的出海口来说,我认为和外洋通商,正和内地的盐务相同。通商就是以海外的土特产,在中华大地上售卖。盐务也是以各海滨的物产,行销到各个口岸。和国外通商由广东开始,由福建、浙江到江苏,再到山东,最后到天津。盐务也是兴起于广东,由福建、浙江到江苏,经过山东,最后到达天津。我们国家以“耕战”两个字为立国之本,泰西各国以“商战”两个字为立国之本。需要动用军队时,就狠狠地收取商人的税费;和平无事时,就照顾随顺众商人的要求。只要众商人所请求的,国王没有不应允的。他们的公使代表商人向中国提请的事务,一定要听到应允方才罢休。众商请求开放三个港口,不但便利洋商,也便利华商。中国和外国商贸交易,就是互通有无,所以购买实用的外洋器具物品,更是名正言顺。

【点评】

太平天国期间,清延财穷力竭,不能发放军饷,督抚将领就地筹饷,不再受户部控制,也不能按原来的刻板则例报销。同时,收支内容发生了很大变化。所以财政制度陷于混乱。督抚掌握地方财政,自行分配,户部连各省收支项目和总数都不清楚,更不可能进行财政的统筹和监督。曾国藩作为一个有见识的政治家,对“乾嘉盛世”后清王朝的腐败衰落,自然是洞若观火。古语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而要使国富民强,百姓知礼节晓荣辱,应该廪实为要,勤俭为本,商贸为道。曾国藩“廪实”的理财之道,自然是从俭字入手。他深知“每粒米来之不易”的古训,告诫人们,须知“一文钱摔倒英雄汉,半碗粥扶起乞丐王”的道理,因此,在理财问题上,大手大脚最是要不得的,既不利于人的德性修养,又不利于财物的积累。

西方列强用枪炮敲开了中国的大门,强迫中国开放通商口岸。曾国藩认为开放通商口岸,可以互通有无,这于中国也有益处。他十分痛恨西方人侵略中国,认为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并反对借师助剿,以借助外国为深愧。但是当时形势如此,曾国藩只好提倡对外处处谦让,以和为贵,借用道家中以柔克刚的法子,以勾践自辱其身而让吴王骄傲的法子来对付外洋。对内,自己军队修明法度,严整规矩,善于自治,外洋自然不敢轻易触犯。内修外柔,这样就杜绝了受辱的后患。

《忠疑》

【原文】

盖君子之立身,在其所处。诚内度方寸,靡所于疚,则仰对昭昭,俯视伦物,宽不怍,故冶长无隗于其师,孟博不惭于其母,彼诚有以自伸于内耳。足下朴诚淳信,守己无求,无亡之灾,翩其相戾,顾衾对影,何悔何嫌。正宜益懋醇修,未可因是而增疑虑,稍渝素衷也。国藩滥竽此间,卒亦非善。肮脏之习,本不达于时趋,而逡循之修,亦难跻于先进。独是娟守介介,期不深负知己之望,所知惟此之兢兢耳。

【译文】

一般说来,君子讲求的立身之道,在于他所处的环境地位的和谐。如果他确实做到反省内心时,毫无愧疚之处,那么他仰望日月青天,俯视大地万物时,就会心胸广阔,无所畏惧,更不会感到羞惭。所以,公冶长不愧对他的老师孔子,东汉范滂也没有辱没母亲的教诲,他们都有内心足以自信的东西。您这个人,纯朴诚实,淳厚守信,恪守本分,无求于人,可是意外的灾祸却连连降临。夜晚对影沉思,内心充满了悔恨和不满。这种时预正应该加深功力,提高修养,发扬美德,不能因此而滋生疑虑,哪怕是稍微改变平时一贯的信念。我在这里滥竽充数,结果也不太好。我恶劣的习性本来就跟不上眼前的形势,而我修行弛缓,也难跻身高明者之列。只有一件,那就是恪守自己独立正直的原则,希望能够不太辜负知己朋友对我的期望。我所追求的也只是小心谨慎地做到这些而已。

【原文】

持矫揉之说者,譬杞柳以为栖椿,不知性命,必致戕贼仁义,是理以逆施而不顺矣。高虚无主见者,若浮萍遇于江湖,空谈性命,不复求诸形色,是理以豕恍不须矣。惟察之以精,私意不自蔽,私欲不自挠,惺惺常存,斯随时见其顺焉。守之以一,以不贰自惕,以不已自循,栗栗惟惧,斯终身无不须焉。此圣人尽性立命之极,亦即中人复性命之功也夫!

【译文】

主张矫揉造作说法的人,就好像把杞柳树当作用它的枝条编结成的杯盘一样。不知道本性天命的道理,必然会残害仁义,使道理颠倒而不顺畅。只是高谈玄虚空论,自己却没有见识和主意的人,就好像浮萍漂泊在江河湖海中。只是浮泛地论述本性、天命的学问,却不探求事物外在的形状和内在的神色,这种学问实际上是模糊不清、不够通顺的。只有体察精细微妙,不隐蔽自己的意图,不屈挠自己的欲望,清醒与机智常存心底,这样的人才会随时都行事顺利。坚守专一的原则,警戒自己要忠贞不贰,并遵循前进不停息的规律,兢兢业业地做事情,惟恐自己有什么失误之处,这样去做,终生才会没有不顺利的事。这也是圣贤之人用以发挥本性安身立命的最高境界,也是一般人恢复天性、立身处世的有效法则。

【原文】

阅王夫之所注张子《正蒙》,于尽性知命之旨,略有所会。盖尽其所可知者,于己,性也;听其不可知者,于天,命也。《易·系辞》“尺蠖之屈”八句,尽性也;“过此以往”四句,知命也。农夫之服田力穑,勤者有秋,散惰者歉收,性也;为稼汤世,终归礁烂,命也。爱人、治人、礼人,性也;爱之而不亲,治之而不治,礼之而不答,命也。圣人之不可及处,在尽性以至于命。尽性犹下学之事,至于命则上达矣。当尽性之时,功力已至十分,而效验或有应有不应,圣人于此淡然泊然。若知之若不知之,若着力若不着力,此中消息最难体验。若于性分当尽之事,百倍其功以赴之,而俟命之学,则以淡泊如为宗,庶几其近道乎!

【译文】

我阅读王夫之所注解的张载的《正蒙》篇,对于尽性知命的要旨略有领会。对自己所能知道、能改变的事,充分发挥自己的作用,就是性。对自己不可知、无法改变的事,听凭上天的安排,就是命。《易·系辞》上“尺蠖之屈”这八句,讲的就是尽性;“过此以往”四句,讲的就是知命。农夫耕田地、种庄稼,勤劳的有好收成,懒惰的就欠收,这就是性。在商汤大旱之年种庄稼,无论怎么勤劳,庄稼终归是焦枯绝收,这就是命。喜爱别人,教化别人,礼遇别人,是性。喜爱别人,别人却不亲近自己;教化别人,别人却不遵从实践;礼遇别人,别人却不回应报答,这就是命。圣贤之人不可企及的地方,就在于尽性而知命,尽性还属于平常人可办到的范围,知命就非常难了。当尽性的时候,努力已达到十分,而效验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圣人对这种情况非常平静淡泊。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好像用力,又好像没有用力,这其中的分寸最难把握体验。如果对于“性”应当尽力之事,百倍努力以求其成功,而对于听天由命的事,则应以淡泊为原则,这样差不多就接近大道了。

【点评】

恪守独立正直的原则,积极进取而又顺守天命,在心底常存一份清醒与机智,这是一个人成功的秘诀。

曾国藩攻克太平天国以后,由于“功高震主”,清政府的矛盾中心就从太平军转移到湘军头上,消灭了太平军,湘军就成为清廷的心腹大患。此时,摆在曾国藩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另立新朝,与清政府对着干;二是裁军。曾国藩想了几天,反复权衡利弊得失后,决定裁军。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现在曾国藩的坚实后盾——湘军被裁,个人势力大为削弱,对清廷的威胁不足以使皇室害怕。所以曾国藩又重新受到朝廷信赖,得以延续他晚年的安定生活。曾国藩这样的做法就是在危险到来之前,采取主动的做法,表明自己的一片忠心,从而消释清廷对他的怀疑。遵循古圣先贤的教导,尽性知命,尽自己的可能表明忠心,不过分妄求,时时谨慎,步步小心。正是凭着这样的做法,曾国藩才将可能的危险降至最低程度,让自己在仕途这条险路上平安无险。

《峻法》

【原文】

世风既薄,人人各挟不靖之志,平居造作谣言,幸四方有事而欲为乱,稍待之以宽仁,愈嚣然自肆,白昼劫掠都市,视官长蔑如也。不治以严刑峻法,则鼠子纷起,将来无复措手之处。是以壹意残忍,冀回颓风于万一。书生岂解好杀,要以时势所迫,非是则无以锄强暴而安我孱弱之民。牧马者,去其害马者而已;牧羊者,去其扰群者而已。牧民之道,何独不然。

【译文】

当世风气渐渐不淳厚,人人各怀不安分的心思,平日里造谣惑众,希望天下大乱好趁机作恶为害。稍稍对待他们宽容仁慈一些,他们就更加嚣张放肆,光天化日之下在市集抢掠财物,将官府君长视同无物。如果不用严刑峻法惩治他们,那些宵小鼠辈就会纷纷涌起,等将来酿成大乱就无法收拾了。因此我才注重采用残酷的手段,希望起到些微小的作用,以挽救颓废败坏的社会风气。读书人哪里会喜好杀戮,实在是被眼下的形势所逼迫。如果不这样,就没办法铲除强横暴虐之徒,安抚我们软弱和平的民众。放牧马群的人,去掉害群之马就可以了;放牧羊群的人,去掉扰乱群羊的坏羊就行了。治理民众的道理,为什么独独不是这样呢?

【原文】

医者之治瘠痈,甚者必剜其腐肉而生其新肉。今日之劣弁赢兵,盖亦当之为简汰,以剜其腐者,痛加训练,以生其新者。不循此二道,则武备之弛,殆不知所底止。立法不难,行法为难。凡立一法,总须实实行之,且常常行之。

【译文】

医生治疗瘦弱的病人身上的痈疮时,如果病情严重,也必定要剜除他身上的腐肉,以便长出新肉。现在军中品行恶劣、身体孱弱的士兵,也应该被淘汰精简掉,就好比剜去病人身上腐烂的肌肉一样。然后再对兵士严加训练,以便生成新的、更有战斗力的队伍。如果不按照上述两种办法整顿军队,那么军队武力的废弛,不知要到何时才会停止。立法并非难事,难在依法办事。每制定一项法令,都要实实在在地施行它,并持之以恒,长久坚持下去。

【原文】

以精微之意,行吾威厉之事,期于死者无怨,生者知警,而后寸心乃安。待之之法,有应宽者二,有应严者二。应宽者:一则银钱慷慨大方,绝不计较,当充裕时,则数十百万掷如粪土,当穷窘时,则解囊分润,自甘困苦;一则不与争功,遇有胜仗,以全功归之,遇有保案,以优奖笼之。应严者:一则礼文疏淡,往还宜稀,书牍宜简,话不可多,情不可密;一则剖明是非,凡渠部弁勇有与官姓争讼,而适在吾辈辖境,及来诉告者,必当剖决曲直,毫不假借,请其严加惩治。应宽者,利也,名也;应严者,礼也,义也。四者兼全,而手下又有强兵,则无不可相处之悍将矣。

【译文】

用谨严精微的态度,去做树立威严的职事,务求达到让犯法而被处死的人没有怨恨,活着的人也知道警戒自己,这样我们的内心才能得到安宁。对待属下的方法,有两个方面应该宽,两个方面应该严。应该宽的:一是使用银钱之事慷慨大方,绝不计较。当钱财充裕的时候,要挥金如土,一掷数十百万;当穷困窘迫的时候,也要慷慨解囊,分利于人,而自甘困苦。二是不与人争功,遇到打了胜仗,要将功劳全部归之于别人;遇到有保举的事情,就通过保举优奖笼络亲近他人。应该严的:一是礼节文书要疏远淡泊,来往要稀少,书信要简单明了,话不要太多,感情不要过于密切。二是要剖析讲明是非对错,凡是他部下将士与官宦百姓争斗诉讼的,又恰在我们管辖范围之内,又有来诉苦告状的人,一定要弄清原委曲直,毫不假借包容,请他严加惩治。应放宽的是利益和名声,应严格的是礼法和义气。如果四方面都顾及全了,而手下又有强兵,就没有不能相处的悍将了。

【点评】

晚清时期,中国内忧外患,社会动荡不安,阶级矛盾、民族矛盾日益尖锐,清王朝的统治摇摇欲坠。曾国藩认为,要维护清朝封建统治的正常秩序,保国安民,制夷图强,就必须崇奉礼义,注重法制,要以峻法治理天下。法,律也,范也,乃指人们社会活动的行为准则。峻法,即指法律的严厉,法律的威严。

曾国藩虽主张“治国以礼为本”,强调肇源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以礼自治”和“以礼治人”,把礼看做统治权术不可须臾离开的法宝,但他又认为,要天下真正大治,也离不开法制。为此,他极力赞赏周敦颐的法制观:“圣人之法天,以政养民,肃之以刑。民之盛也,欲动情性,利害相攻,不止则贼灭无论焉。故得刑以治情伪微暖。”他甚至将唐虞以后的五刑称做为“不易之典”。

他还主张立法执法必须严肃认真,认为立法是必要的,立了法就一定要认真执行。他说,凡立一法,出一令,期在必行;若待而不行,尔后更改,则不如不轻议法令为好。他强调执法必须从严,但并非漫无条律,而是要“以精微之意,行吾威厉之事,期于死者无怨,生者知警,而后寸心乃安”。

以上这些主张于今天仍然有强的借鉴意义。

《外王》

【原文】

逆夷据地求和,深堪发指。卧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时事如此,忧患方深。至于令人敬畏,全在自立自强,不在装模作样。临难有不屈挠之节,临财有不沾染之廉,此威信也。《周易》立家之道,尚以有孚之威归反诸身,况立威于外域,求孚于异族,而可不反诸己哉!斯二者似迂远而不切合事情,实则质直而消患于无形。

【译文】

外国人占领了我国的土地,却要求停战议和,这实在令人愤慨不已。古人曾经说过,自己睡觉的床边,怎么能容忍他人自在鼾睡?现在国家不幸艰难到这种地步,实在令人非常忧虑和担心。要想改变这种局面,让外国人对我们敬畏臣服,我们国家就必须自立自强。装模做样或者虚张声势都没什么作用。面对危难有不屈不挠的顽强气节,面对财物有不贪不恋的清廉操守,是树立威信的根本。《周易》中谈到一个家庭自立于社会,尚且需要家庭中的每个成员都具备令人信服的威望。更何况现在是我们国家在外国人面前树立威望,要求被他国人信服,我们怎么能够不从自己做起呢?这威望和信服两点,初一听似乎让人觉得迂阔遥远而不切合实际,但其实却是简单而明确的,它可以在无形中消除许多祸患。

【原文】

凡恃己之所有夸人所无者,世之常情也;忽于所习见、震于所罕见者,亦世之常情也。轮船之速,洋炮之远,在英、法则夸其所独有,在中华则震于所罕见。若能陆续购买,据为己物,在中华则见惯而不惊,在英、法,亦渐失其所恃。购成之后,访募覃思之士,智巧之匠,始而演习,继而试造,不过一二年,火轮船必为中外官民通行之物,可以剿发逆,可以勤远略。

【译文】

凡是拿自己有而他人没有的东西向别人夸耀,都是人世间的常情。面对经常见到的东西就会忽视,面对极少见的东西就会震惊,这也是世间常情。轮船速度的飞快,洋炮射程的遥远,对于英、法两国来说是夸耀他们自己独特拥有的东西,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却因非常罕见而感到吃惊。如果能购买轮船大炮为我们所有,那么中国人就会因为它常见而不觉得惊讶,英、法两国也就渐渐失去他们所倚仗的优势了。等轮船大炮买回来之后,招募精思灵巧之才人,智慧奇巧的工匠,开始演练熟悉,然后尝试制造。不出一二年,轮船大炮肯定会成为中外官民通行的必需工具,同时还可剿除太平军,为巩固国家长远战略服务。

【原文】

师夷之智,意在明靖内奸,暗御外侮也。列强乃数千年未有之强敌。师其智,购其轮船机器,不重在剿办发逆,而重在陆续购买,据为己有。粤中猖獗,良可愤叹。夷情有损于国体,有得轮船机器,仍可驯服,则此方生灵,免遭涂炭耳。有成此物,则显以宣中国之人心,即隐以折彼族之异谋。各处仿而行之,渐推渐广,以为中国自强之本。

【译文】

我们学习洋人的智能技术,表面上是为了平定内乱,剿除奸徒,实际上还可以抵御列强的欺侮。列强是我国几千年来从未有过的强敌。学习他们的才智,购买他们的轮船机器,重点不是为了剿办太平天国,而是为了陆续购买,为我们国家所有。广东一带,洋人猖獗,实在令人可恨可叹。洋人放肆的这种情况实在有损我国家威严。有了轮船机器,就可利用来驯服他们。那么我们的老百姓就可以免遭劫难了。有了这些现成的机器,从表面上看,可以稳定国内人心力量;从根本上讲,也可以抵挡破坏列强侵略我们的阴谋。各地都应该仿效推广,以此作为我们中国自强的根本。

【点评】

曾国藩所处的时代,正是中国内忧外患的时代。这个时期,西方列强已经在资本主义的道路上一日千里。而中国,因为闭关锁国,还在做天朝上国的关梦,丝毫不知即将而至的威胁。曾国藩一直以中国传统思想来教导自己,未始没有这种天朝臣子的优越感。但是两次鸦片战争粉碎了他的美梦,轰开了他的头脑。曾国藩开始看到西方的器物之强,反思中国的不足。

在这时,开眼看世界的林则徐、魏源,面对日益落后的清王朝,提出“师夷之长技”,目的就是要学习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以反抗资本主义列强的侵略。曾国藩早就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计求经世致用。在当时国家内忧外患困扰的情况下,曾国藩接受了林则徐、魏源“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思想,积极向西方国家学习救国之良方。尽管受其所处阶级的影响,曾国藩的观点不免有些局限性。但他力图冲破封闭僵化的文化限制,在自己的知识与能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去实现民族自卫、达到“外王”的目标,这种积极进取和爱国的精神还是值得称道的。

《盈虚》

【原文】

尝观《易》之道,察盈虚消息之理,而知人不可无缺陷也。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天有孤虚,地阙东南,未有常全而不缺者。“剥”也者,“复”之几也,君子以为可喜也。“央”也者,“娠”之渐也,君子以为可危也。是故既吉矣,则由吝以趋于凶;既凶矣,则由悔以趋于吉。君子但知有悔耳。悔者,所以守其缺而不敢求全也。小人则时时求全;全者既得,而吝与凶随之矣。众人常缺,而一人常全,天道屈伸之故,岂若是不公乎?

【译文】

我曾经思考《周易》中所讲的道理,考察探究盈虚损益的原因,这才知道人不可能没有缺陷。太阳到了当空就会逐渐向西落下,月亮到了圆满就会开始亏缺,天空有空旷无依之处,大地没有东南尽头,所以世界上没有总是十全十美的事物。《周易》中的“剥”卦,是讲阴盛阳衰,小人得势而君子困顿,可这正蕴育着相对应的“复”卦,即阳刚重返、生气蓬勃,所以君子认为得到“剥”卦是可喜的。《周易》中的“夬”卦,是讲君子强大,小人逃窜,可是这也暗藏着“骺”卦即阴气侵入,小人卷土重来,所以君子认为得“姤”卦,也潜伏着危险,不能掉以轻心。本来是吉祥的,由于吝啬可以走向不祥。本来是不祥,由于改悔而又向吉祥发展。君子只有知道有灾祸,知道世上有许许多多不祥的灾祸,才可以忍受缺陷而不去追求十全十美的东西。小人则不懂得这个道理,时时要追求完美;完美已经得到了,但是吝惜和不吉也就跟着来了。如果众人都有不足,而一人常十全十美,如果是因为老天爷的缘故,世事难道会如此不公平吗?

【原文】

天下事焉能尽如人意?古来成大事者,半是天缘凑泊,半是勉强迁就。金陵之克,亦本朝之大勋,千古之大名,全凭天意主张,岂尽关乎人力?天于大名,吝之惜之,千靡百折,艰难拂乱而后予之。老氏所谓“不敢为天下先”者,即不敢居第一等大名之意。弟前岁初进金陵,余屡信多危悚敬戒之辞,亦深知大名之不可强求。今少荃二年以来屡立奇功,肃清全苏,吾兄弟名望虽减,尚不致身败名裂,便是家门之福。劳师虽久而朝廷无贬辞,大局无他变,即是吾兄弟之幸。只可畏天知命,不可怨天尤人。所以养身却病在此,所以持盈保泰亦在此。

【译文】

天下事怎能尽如人意?自古以来成就大业的人,一半是天缘相凑,另一半则是努力强求的缘故。攻克金陵,也是本朝的大功勋,千古的大功名,这全都是凭借上天意旨作主,怎么会完全由人力决定呢?上天对于大功名,吝惜得很,经千百次折磨、艰难动乱之后才能给予。老子所说的“不敢为天下先”这句话,就是说不敢居天下第一等大功名的意思。弟弟你前年刚刚进驻围攻金陵的时候,我多次写信给你并且大多是劝你小心儆戒的言辞,因为我也深知大功名是不能勉力强求的。少荃(李鸿章)自从同治二年(1863)以来屡建奇功,肃清江苏全境,我辈兄弟的名誉声望虽然降低,但还不致身败名裂,这就已经是家门的福分了。你的军队已经疲惫困顿很长时间了,而朝廷还没有贬斥你的说法,全局没有发生其他意外的变故,这就是我们兄弟值得庆幸的事了。我们只应该敬畏上天,相信天命,断断不能埋怨上天,归罪别人。我们保养身体、祛除疾病的方法就是靠这个,我们用来维持我家盈满之象,保持通畅、安泰的也是靠这个。

【原文】

谆谆慎守者但有二语,曰“有福不可享尽,有势不可使尽”而已。福不多享,故总以俭字为主,少用仆婢,少花银钱,自然惜福矣;势不多使,则少管闲事,少断是非,无感者亦无怕者,自然悠久矣。余斟酌再三,非开缺不能回籍。平日则嫌其骤,功成身退,愈急愈好。

【译文】

让大家严格遵守的只有两句话,那就是“有福分不要尽情享受,有权势也不能用得精光。”有福而不过分享用,就是要以勤俭为主,少用仆人奴婢,少花银钱,自然就是珍惜福分了;有权势而不过多实施,少管闲事,少评判是非,没有人感谢你也没有人惧怕你,你就自然可以长久了。我还在反复考虑,不辞职就不能回老家。平日里总嫌这样做太仓促,但是成就功业以后引退,则是要越快越好。

【点评】

古人深晓阴阳相生,祸福相长的道理。所谓“否极泰来”,是说事物坏到一定程度就要向好的方面转化;月满则食,水满则溢,人满则败,大自然及人世间万事万物的发展都逃脱不了这个规律。文武之道,有张有弛。人生之路,当进则进,当退则退,只进不退,定生祸端,只退不进,无所作为。

曾国藩深得“阴阳盛衰”之道,强调在得意之时,需“势不使尽”、“弓不拉满”。自从咸丰十年(1860)六月实授两江总督、钦差大臣之后,曾国藩位渐高,名渐重,但他却多次上奏请求减少一些自己的职权,或请求朝廷另派大臣来江南会办。在他弟弟曾国荃孜孜以求功名利禄的时候,曾国藩谆谆教导他,凡事切不可太过。他对弟弟说:“吾兄弟当于极盛之时,预作衰时设想,当盛时百事平顺之际,预为衰时百事拂逆地步。”曾国藩一生同受儒家入世和老庄出世思想的影响。他一方面执着追求功名富贵,一方面又善于从“名利两淡”的“淡”字上下工夫,讲求谦让退却之术,所以能做到持盈保泰。

在竞争日益激烈的今天,我们是否也应该学会“盈虚”之道呢?

《荷道》

【原文】

文章之道,以气象光明俊伟为最难而可贵。如久雨初晴,登高山而望旷野;如楼俯大江,独坐明窗净几之下,而可以远眺;如英雄侠士,裼裘而来,绝无龌龊猥鄙之态。此三者皆光明俊伟之象,文中有此气象者,大抵得于天授,不尽关乎学术。自孟子、韩子而外,惟贾生及陆敬舆、苏子瞻得此气象最多,阳明之文亦有光明俊伟之象,虽辞旨不甚渊雅,而其轩爽洞达,如与晓事人语,表里粲然,中边俱彻,固自不可几及也。

【译文】

写作文章的道理,以气势宏伟广阔、境界明朗雄俊最难达到,也最为可贵。就像是连日淫雨绵绵的天空刚刚放晴,登临高山之上,眺望平旷的原野,有心旷神怡,气象万千的感觉。再如登上高楼俯临浩淼的大江,独自一人坐在明亮的窗台下,在洁净的茶几旁悠然远眺,可以看见水天交接:横无际涯的壮阔美景。又如豪侠英杰之士,身穿狐白裘衣,英姿雄发,飘然出尘而至,丝毫没有卑下龌龊的污浊之色。这三者都是光明俊伟的气象,文章中如果能有这种境界,基本上得益于天赋,与人后天努力学习没太大关系。除了孟子、韩愈外,只有汉代的贾谊、唐代的陆贽、宋代的苏轼,他们的文章中达到这一境界的相对最多。明代王守仁的文章也有光英明朗、宏伟雄俊的气象,虽然文辞意旨不够渊博高雅,但他文章的形式与内容浑然一体,通畅明快,就好像和知书达理的人谈话,文章言辞和内容都很华美,中心和铺陈相得益彰,这确实不是能够轻易达到的。

【原文】

古人绝大事业,恒以精心敬慎出之。以区区蜀汉一隅,而欲出师关中,北伐曹魏,其志愿之宏大,事势之艰危,亦古今所罕见。而此文不言其艰巨,但言志气宜恢宏,刑赏宜平允,君宜以亲贤纳言为务,臣宜以讨贼进谏为职而已。故知不朽之文,必自襟度远大、思虑精微始也。

【译文】

古人谋求天下大业,常以专心致志、严谨认真的态度来对待。诸葛亮凭借区区蜀国汉中的一小块地盘,却打算出兵关中,向北面讨伐势力广大的曹魏。他志向的宏伟远大、所处形势的艰难危急,实在是古今少有的。但是《出师表》这篇文章,不谈事务的艰巨,只说志气应该恢宏、赏罚应该公允,为君者应当亲近贤人、从善如流,为臣者应当以讨伐奸贼、进谏忠言为自己的职责。由此可以推知,那些流传千古的不朽文章,必定是作者胸襟远大、思虑精密周到的结果呀。

【原文】

三古盛时,圣君贤相承继熙洽,道德之精,沦于骨髓,而学问之意,达于闾巷。是以其时置兔之野人,汉阳之游女,皆含性贞娴吟咏。若伊莘、周召、凡伯、仲山甫之伦,其道足文工,又不待言。降及春秋,王泽衰竭,道固将废,文亦殆殊已。故孔子睹获麟,曰:“吾道穷矣!”畏匡曰:“斯文将丧!”于是慨然发愤,修订六籍,昭百王之法戒,垂千世而不刊,心至苦,事至盛也。仲尼既没,徒人分布,转相流衍。厥后聪明魁桀之士,或有识解撰著,大抵孔氏之苗裔,其文之醇驳,一视乎见道之多寡以为差:见道尤多者,文尤醇焉,孟轲是也;次多者,醇次焉;见少者,文驳焉;尤少者,尤驳焉。自荀、扬、庄、列、屈、贾而下,次第等差,略可指数。

【译文】

夏、商、周三代的鼎盛时期,圣明的君主和贤能的辅相们世代相传,社会安定繁荣。道德的精义深入到人们的心中,讲求学问的风尚普及到市井乡间,因此,那时候哪怕是捕兔子的乡野村夫或者是汉江边游玩的女子,都天性淳厚贞静、善于吟咏自己的情绪。至于像伊莘、周召、凡伯、仲山甫这些人,他们的德行完美,文才精工,自当不用多言。等到了春秋时期,君王的恩泽衰败枯竭,道义本身就将废弛,文章也就变化了。所以孔子看到人们捕获麒麟,就叹息说:“我崇尚追求的大道完结了呀。”被匡人威胁,就说:“古代的礼乐制度要丧失了。”于是慨然发愤,修订六经,昭示称王百代所需要的法制,使之流传千世也不更改。真是用心良苦之至,事业盛大之极呀!孔子去世之后,他的门徒遍布天下,不断传授、演进他的学说。后世聪明杰出的人才或者是有知识见解擅长著书立说的,大多都是孔子的传人。他们的文章醇厚或者驳杂,因他们对道德礼仪见识的多少而有不同。掌握大道特别多的人,他的文章就醇厚深沉,孟轲就是这样的人;掌握大道较多的,文章内容就浅薄明显一些;掌握大道少的,文章就有些驳杂浮泛;掌握大道最少的,文章就驳杂虚浮得最厉害。在荀况、杨朱、庄子、列子、屈原、贾谊之下,聪明杰出、擅长作文的人们的高低次序,基本上可以标示出来。

【点评】

自古至今,“文”、“道”的说法一直在文人脑海中萦绕。“文以明道”、“文道合一”、“作文害道”等说法层出不穷,不管怎样,在历朝历代,大多文人都认为,“道”是文的核心,一篇文章,如果没有“道”,就失去了写作的意义。曾国藩熟读前代文章,自然也不能避开“文”、“道”的说法。道光二十三年(1843),曾国藩在《致刘蓉》一书中,初步阐发了他对文以栽道、文道并重的基本主张。这里的“道”自然是圣人之道,特别是孔孟儒学之道。

曾国藩,主张为文时思路宏开,意义宽广,济世载道。他最不愿意看的,便是无病呻吟的文章。他认为,大凡作文赋诗,应在真挚的感情达到了极点,不吐不快的时候,如果你有了这种不吐不快的压力了,那就表示你已到了可以作文赋诗的时候了。若想达到这种不吐不快的境地,一定要在平日注意情感与材料的积累,这样他在写作时,才会不假思索,左右逢源;而他所讲的道理,才会足以表达他心中的至真至正之情。一个人若在作文时没有雕章琢句的痛苦,在文章写成后也就没有郁塞不吐的烦恼。假若平常酝酿有欠深厚,即使他有真挚的感情想要抒发,但由于理念不足以与之相适应,这样就不得不临时搜寻理念和思想,而思想和理念又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搜取得到的;于是就不得不追求字句的完美,以至于雕饰,试图用言辞的花巧来取悦读者,虚伪做作,一天比一天拙笨,所谓“修词立诚”的精神也就荡然无存了。

《藏锋》

【原文】

《扬雄传》云:“君子得时则大行,不得时则龙蛇。”一曲一直,一伸一屈。如危行,伸也。言孙,即屈也。此诗畏高行之见伤,必言孙以自屈,龙蛇之道也。

诚中形外,根心生色,古来有道之士,其淡雅和润,无不达于面貌。余气象未稍进,岂耆欲有未淡邪?机心有未消邪?当猛省于寸衷,而取验于颜面。

【译文】

《扬雄传》中说道:“君子遇到政治清明、君王有为的时候,就要努力实施自己的理想抱负;遇到政治紊乱、君主无道的时候,就要像龙和蛇那样,能屈能伸。”龙蛇,就是指一直一曲,一伸一屈。比如说保持高洁的操守,就属于伸的一方面。言语谦逊,就属于屈的一方面。此诗讲害怕行高于世,必被伤害,所以言语谦逊,以自屈求全,这就是龙蛇之道。

诚恳的心意表现在人的外貌上,生根于心里,显示于颜色神气上。古往今来有道的人,他们的淡雅谦和无不通过外貌表现出来。我的气色没有丝毫变化,难道是我内心强烈的欲望没有淡化?机心没有消弭?我应该在心中深刻反省,让我的修为涵养通过外貌表现出来。

【原文】

凡民有血气之性,则翘然而思有以上人。恶卑而就高,恶贫而觊富,恶寂寂而思赫赫之名。此世人之恒情。而凡民之中有君子人者,率常终身幽默,暗然退藏。彼岂异性?诚见乎其大,而知众人所争者之不足深较也。自秦汉以来,迄于今日,达官贵人,何可胜数?当其高据势要,雍容进止,自以为才智加人万万。及夫身没观之,彼与当日之厮役贱卒,污行贾竖,营营而生,草草而死者,无以异也。而其间又有功业文学猎浮名者,自以为材智加人万万。及夫身没观之,彼与当日之厮役贱卒,污行贾竖,营营而生,草草而死者,亦无以甚异也。然则今日之处高位而获浮名者,自谓辞晦而居显,泰然自处于高明。曾不知其与眼前之厮役贱卒,污行贾竖之营营者行将同归于澌尽,而毫毛无以少异,岂不哀哉!

【译文】

大凡有血气天性的人,都会想超过他人。他们讨厌卑微的职位,向往崇高的权势,讨厌贫贱而希望富贵,讨厌默默无闻而思慕显赫的名声。这些都是世人的常情。但是大凡君子,大都终生寂静藏锋,恬淡地弃官隐居。他们难道跟一般人的天性不一样吗?实际上,他们才真正明白了大的道理,知道一般人所争夺追逐的名利是不值得计较的。从秦汉至今,所谓的达官贵人,哪里能数得尽呢?当时他们占据权势要地,举止仪态从容高雅,自以为才智超过别人万万倍。但等到他们死去之后再看,他们和当时的杂役贱卒、低下行当的买卖人,就那样熙熙攘攘活着、又潦潦草草死去的人,真是没有什么不同的。当然其中也有所谓依靠功业文章猎取浮名的人,也自以为才智超过他人万万倍。但等到他们死去之后再看,他们和当日的杂役贱卒、低贱贩夫,熙熙攘攘的活着、又草草地死去的人,也是没有什么特别不同的。既然这样,那么今日那些身居高位而取得虚名的人,自以为自己文章蕴含深义而地位显贵,因而泰然自若地自奉为高明,竟然不知道自己跟眼前那些熙熙攘攘、执劳役、供使唤的杂役贱卒,做低下行当的买卖人一样都将同归于死亡,而没有丝毫的差异,难道不叫人悲哀吗?

【原文】

古之英雄,意量恢拓,规模宏远,而其训诫子弟,恒有恭谨厚藏,身体则如鼎之镇。以贵凌物,物不服;以威加人,人不厌。此易达事耳。声乐嬉游,不宜令过。蒲酒渔猎,一切勿为;供用奉身,皆有节度。奇服异器,不宜兴长。又宜数引见佐吏,相见不数,则彼我不亲。不亲,无因得尽人情;人情不尽,复何由知众事也。数君者,皆雄才大略,有经营四海之志,而其教诫子弟,则约旨卑思,敛抑已甚。

【译文】

古代的英雄,志向和胸怀都很广阔,事业规模宏大、声名远播,但是,他们教训告诫子孙,做人应该虚心、谨慎、藏锋,身体要如同铜鼎一样稳固。以权势欺凌别人,别人难以服平;以威望对于别人,别人不讨厌。这是容易办到的事情。声色犬马、嬉游聚会之类的活动,不应该做得太度。像赌博、酗酒、钓鱼、打猎这样的事情,一概都不要做;吃穿用度等各种花费都要有节制。对于奇异服装、稀有玩物,都不应该有太大的兴趣。应该适当地与辅佐自己的官吏见面交流,相见不多,他们与我就不亲近。我就无法了解他们的感情思想,不了解他们的思想感情,又如何去了解民众的事情呢?这几位先生,都具备雄才大略,都有治理国家的志向,而他们教育告诫子弟,都是意旨简约,往卑微处着想,非常收敛抑制。

【点评】

中国人最擅长的就是韬光养晦了。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个人锋芒太露,很容易招致他人的嫉恨,并最终为自己带来祸患。孔子谆谆告诫要“温、良、恭、俭、让”,实际上也就有藏锋的意思在内。深藏不露的人,表面上看来好像他们都是庸才,胸无大志,实际上只是他们不肯在言语上露锋芒,在行动上露锋芒而已。因为他们有所顾忌,言语露锋芒,便要得罪旁人,得罪旁人,旁人便成为阻力,成为破坏者;行动露锋芒,便要惹旁人的妒忌,旁人妒忌,也会成为阻力,成为破坏者。表现本领的机会,不怕没有,只怕把握不牢,只怕做的成绩,不能使人特别满意。《周易》说:“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无此器最难,而有此器,却不思无此时,则锋芒对于人,只有害处,不会有益处。额上生角,必触伤别人,不磨平触角,别人必将力折,角被折断,其伤必多。锋芒就是额上的角,既害人,也伤己。当然,藏锋是为了出击,如果一味地“藏”,也就谈不到“锋”了。所以藏是为了露,时机成熟时,要毫不含乎地露。

曾国藩能够功成名就的最大原因,也正在于能韬光养晦,懂得藏锋。他一生时时标榜自己真是一个钝拙愚柔短才的人,做人低调不张扬。但他对其弟曾国荃的复出及帮助李鸿章稳定两江总督一职,又集中反映了他“有藏有露再试锋刃”的高超谋略。正是因为善于藏锋,他才于乱世之中得以最佳地发挥自己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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