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东村安步也知道自己说话，有的时候太过心直口快了。
在看到梦柏问掩面叹息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该适时闭嘴了，再举手发问下去，就不是梦柏问愤然离席的问题了。
而是自己能不能走出这座练武场的问题了。
东村安步也不是傻子，梦柏问话中的意思，他虽然木讷，但还是听得明白。
就目前梦柏问所透露出来的，最为明朗的，便是穴位在对敌方面的妙用。
两个同等阶的武者交手时，掌握死穴分布的那一个，必然会在一定程度上占据优势，不说后两级的轻残、重死，前两级的软麻、晕眩就足够了。
高手之争，一招之差，一息之间而已。
对己方面的作用，虽然只是猜测，但东村安步也大概估摸了出来。
单看安安能以四阶的实力，让全身的气透过穴位，迸发出六阶气罩这一点，在六阶下的对手面前，便已立足不败之地。
有效缩小前半等阶的差距，这是其一。
六阶以下，除了身体承受不住全身气力爆发这一原因外，无法细致掌控全身气力，这也是无法汇聚凝合气罩的原因之一。
借助穴位的密集分布，有效控制气力的运作，这是其二。
至于穴位究竟是如何改善资质的，梦柏问只字不提也是应该，不是谁都可以得到研算师的认可，从而经受独见的。
反正自己所关心的问题已经有了解答，接下来所剩无几的时间，就该还给众人了。
东村安步的沉默，避免了众人的群起攻之，他微低着头，摆出一张木讷呆滞的神色，再度缩回人群之中。
在淡化了自身存在感的同时，同样淡化了对周围感官的东村安步，完全没能注意到，某人在指缝中，戏谑的眼神。
“总而言之，科学是……额抱歉，独见是一种可以被预测发现的存在。”梦柏问恢复淡笑的神情，说道：“只要我们对大量的数据进行统计分析，就可以找到一个更大可能性。”
这个数据……又是个什么东西？算了，反正梦柏问既然说了，必然就是有这么个东西的。
众人不约而同的，没有再去因为梦柏问话中的新奇词汇，而感到奇怪了。习惯就好。
“梦柏老师，您不才说大量无谓的研究是没必要的吗？怎么就又需要大量的数据了？”一个女学生歪着头，举手问道。
“这里的数据可不等同于研究。”梦柏问向女学生投了一个温和亲切的笑容，说道：“数据，简单点说，是一种统计所得，用于各项研究、决策、查证的数值。”
“这就像，每年漠沧帝国的户部，都要对各境的田地、户籍、赋税、俸禄进行统计，方便安排运作来年的财政事宜一样。”
“这些统计所得的数值，就是数据。”梦柏问看向众人，问道：“你们说，若是不对这些大量的数据进行统计分析，来年所颁布的财政决策，合理吗？适用吗？”
“你们或许会说，没有实践到最后，谁知道会不会合理？会不会适用？”梦柏问摇摇头道：“这就是为什么研算师的数量很少的原因了。”
“盲目没有方向的去研究，做得再多，也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说到这儿，梦柏问摊手耸肩道：“除非你真的运气好到逆天。”
众人闻言自嘲一笑，在这一刻，对梦柏问，他们终于是彻底心服口服了。
瞧见众人心灰意冷，连渴望成为研算师的梦想都变得黯淡无光的模样，梦柏问感同身受。
在梦柏问现在扮演的角色里，这一切不正如六岁那年，发现自己天赋低等时的心境，一模一样吗？
“但请各位不要因此就放弃尝试成为研算师的梦想……”
“我们或许最终只能黯然失落，垂头丧气地看着后来人，兴致勃勃地向着当年我们的梦想的方向，去披荆斩棘，勇往直前，一如当年的我们。”
“我们或许有生之年，只能看着一个接一个的研算师，如春雨后的笋芽，突然地冒出了尖，那又如何？”
“就算我们现在正在行进的前路，它充满了未知，就算成功走到了最后，也还是空无一物，在感受到世界深深的恶意后，觉得自己的人生都浪费了，那又如何？”
“我们作为远在后来人之前的先驱者，我们这一生，难道就不是一个，指引后来人的明灯吗？难道就没有为后来人在选择方向时，留下佐证吗？”
“诸位，你们告诉我，为何要放弃？”梦柏问紧握住拳，神色庄重而严肃，对着扩音法阵，朗声道：“想想人族在称霸大陆之前，无数的先人。”
“他们，不正与现在的我们一样吗？前路多舛，最后的局面到底如何，谁都不知道。”
“可他们放弃了吗？没有！”梦柏问大喝道：“他们没有选择放弃，而是为了像我们这样的后来人，能不再过上如蝼蚁一般，随时可能被碾死的日子，去奋勇向前，去顽强拼搏！”
“他们是用生命，为我们现在的美好生活，照亮了康庄大道！”
“难道现在的我们，连时间和精力，都不敢去为我们的后来人，牺牲吗？”
“既然生而为人，那就生而为人！”
梦柏问像是将全身的力气，都花费在了这最后一句话上，吼出来的声音，透过扩音法阵，响彻了整片芷云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山院茅草屋内，虚老狂声笑着，眼泪却止不住的流淌着。
行学阁楼上，淡老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房顶，瞧着远处一阵阵无形的音波，扩散开来，不由撇嘴说道：“好吧，就当我输给褶子脸一次。”
练武场边缘，虚瑾寒微张着嘴，瞧着远方如松柏树傲然挺立的梦柏问，心间不由一颤，半响后才说道：“无耻之徒……”
倚着大树的院长大人，微眯着眼，试图阻挡眼中快要满溢而出的，对梦柏问的喜爱，双手搂着自己的肩膀，轻声道：“啧啧……小坏蛋。”
宛如醍醐灌顶一般，梦柏问的喝问，直接回荡在众人的脑海之中，将众人差点占据整个脑海的颓唐，一扫而空。
尤其是最后那句生而为人，更像是魔咒一般，烙印在了众人的心中。
到底是谁率先拍起了手掌，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在这一时刻，此处掌声，远比雷鸣般的掌声还要洪亮。
是真正的，因声音震动，引发的空气版的山洪海啸，席卷全场。
“第一节研算课，到此结束。”
梦柏问淡笑着，背起一只手，向众人鞠躬谢礼。
“鞠躬，敬礼，致谢。”
众人无一例外，甭管教师学生，皆是鞠躬执以学生礼。
此一节课后，梦柏问在行教院所有人心中的地位，都将是无可撼动的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