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穆办完事回到京海后，变得比以前更安静更加不近人情。就仿佛是个冰冷的机器人，失去人类所有的情绪。
舒沉婉远远看到他就会下意识避开。因为通过上次谈话，她觉得方天穆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说话。以后还是少招惹他，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天，舒沉婉协助主刀医师做完一个胃癌手术，出来后就开始头痛头晕。
那位病人整个胃里都是残留的食物，一切开就臭味熏天的，医生们其实都挺排斥做这种手术的。
舒沉婉被杨教授安排去做一助，就是想锻炼她的承受力。结果手术完了之后，她去洗手间净手时闻到消毒水的味道，胃里竟翻涌得厉害，想吐吐不出来，心脏特别难受。
她有些焦虑。
只有这个程度就无法承受了吗？那以后面对更重大的手术要怎么克服心里的障碍？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回到办公室就调出一些胃癌的手术过程来观看学习。结果无论她怎么告诉自己这是手术是每个主刀医生都要经历要习惯的事情，但就是反胃。
坚持看了十几分钟终于忍受不住，她把笔记本重重合上，跑到窗户前大口大口吸气。
这时杨教授走了进来，问她今天做手术的感觉。
舒沉婉老实交待：“做完手术后胃有点不舒服，不过教授您请放心，我一定能克服的。”
杨教授点点头：“必须要克服。你今天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气味比较大的手术，反应有点大也是正常的事。但我们医生见惯人体各种内脏，心理承受能力本就比普通人要强上几倍。你要尽快习惯。”
舒沉婉说：“是，沉婉明白。”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但她一整天都处于反胃状态，到下班时人都有些虚脱。好在今天不用加夜班，她赶回家里就跑到阳台上侍弄花草，在胸中郁结了一整天的气才算慢慢散去。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舒沉婉看到竟然是妈妈打来的，有些惊喜。这阵子她不知道给妈妈打了多少电话，但妈妈从不肯接。
她点开接听键，声音都有些抖：“妈。”
手机那一头，舒妈妈声音冷冷淡淡的：“沉婉，你现在重新回到医院工作了吗？”
舒沉婉顿时有些警惕，“妈妈，你想问什么？”
五年前的医疗事故，妈妈也被死者的家属辱骂了。舒沉婉一直不敢回医院工作，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妈妈对那件事耿耿于怀。这么多年来，只要她跟妈妈有矛盾，妈妈就会拿这件事当旧帐来翻。
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她心里的阴影就一年比一年重了。
舒妈妈平淡地说：“你还记得那个四表姨吗？她生病了，要做个什么心脏搭线的手术，你给安排一下住院的事。要找个好点的医生，让医院别收那么贵的手术费。你麻利些，她过两天就会到。”
舒沉婉马上说：“妈，我现在只是个实习生，病床的事我可以帮帮忙。但是要什么医生来主刀，收多少费用，这个我帮不上忙。”
妈妈一下就急了：“你是医生怎么会帮不了忙？你在医院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小忙也帮不上？”
“妈，我只是个实习生，连个正职都没拿到。”舒沉婉耐心地解释：“在医院里根本说不上什么话，这件事我真没法帮。”
“你没法帮？！”妈妈不满地叫道：“我都已经答应人家丽芬了，你不帮忙让妈的面子往哪里搁？我不管，这件事你无论如何得给妈应下来。”
“妈……”
“妈白养你这么大，就你整天给我惹麻烦，妈有求过你什么事情吗？你今天要是敢推拒，以后都别再认我这个妈了。”
舒妈妈啪的一声挂掉电话，舒沉婉反应了一下，急得直跺脚。可是再急又有什么用，那是她的妈妈，道理讲不通又不能翻脸，只能尽量想办法了。
第二天上班，杨教授见她心事重重，反复追问，她才无奈地把妈妈提出的要求说了。
五年前那次医疗事故过后，舒妈妈在医院大门口把舒沉婉骂了个狗血淋头，杨教授当时也在场。此时听到她说妈妈要求帮忙，沉凝了一下就说：“欧阳和小付做手术都是一流的，可以让他们尽量排个时间出来。至于收费，医院里有明文标示，决不会多收一分钱。”
舒沉婉连忙感激道：“谢谢教授。”
“都是些小事，谢谢的话就不必说了。”杨教授叹气，“至于器材和用药，我会去打声招呼，让他们都用最合适的，尽量把价格压到最少。这些事也不算违反医院规定，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杨教授是个很正派传统的人，能够帮这个忙，也不过是爱惜舒沉婉，怕她再被母亲为难。
舒沉婉深知自己给教授添麻烦了，红着眼眶点头应是。
隔天四表姨就来了，穿着一件大红棉外套，脸色有些发白，但看起来精神气还不错，不像是个得了重病的人。舒沉婉诧异地问：“四表姨，您的检查结果给我看一下，是哪家医院建议你来做手术的？”
“哎呀，我不是胸口一直痛吗，那些医生们又总说什么做个搭桥手术就能好。我听怡清说你在医院工作，就想来做个手术以后就不用痛了。至于报告什么的，到你家医院再做也行，总归大家都是熟人，你也不能骗我对吧？”
舒沉婉无话可说。
舒妈妈在旁边笑着应：“自家人肯定以诚相竺，不会骗你的。”
舒沉婉尽量给四表姨安排了一个靠近窗边视野好的床位，结果因为病房里还有另外两个病人，被表姨挑剔不已。
“小婉，表姨我千里迢迢来这里做手术，还不是因为信任你，不然干嘛给这家医院送钱赚？是，我们平时是不怎么来往，但表姨总是你的亲人。你对待亲人这么冷淡，让表姨太伤心了。”
舒妈妈在旁边被说得一阵脸红，舒沉婉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淡淡应付几句了事，惹得表姨心中十分不忿。
安抚好四表姨，舒妈妈把舒沉婉拉到外面好一顿训，无非就是责怪女儿让当母亲的丢脸了。
妈妈骂得起劲，舒沉婉的胃又开始翻涌难受，捂着嘴巴去洗手间里干呕起来。舒妈妈跟过去，见她脸色发青，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她：“你怎么回事？生病了？”
舒沉婉回答说：“可能是这阵子加班，胃总有点不舒服。”
“怎么会突然胃不舒服？你的胃从小到大都很健康。”
舒沉婉也不能说因为不适应手术，就撒谎说可能是因为最近天气转冷，感冒了。
舒妈妈看女儿支支唔唔眼神闪避，心中不喜，干脆直接地问：“你现在是跟姜慎一起住吗？你跟他做那种事多不多？”
“妈！”舒沉婉气红了脸：“我和姜慎在一起，除去没有那张结婚证，我们现在是真正的夫妻了。”
“没有结婚证谈什么夫妻？你丢不丢脸？”舒妈妈数落：“像那种有钱的男人就是喜欢你这种蠢女人，随便买几件衣服就死心塌地的了……”
舒沉婉说：“妈我有工作，我也能给自己很好的生活。我和姜慎在一起跟他有没有钱没有半点关系。”
“你就等着看吧，总有一天等他腻了你……”
对于妈妈的纠缠不休，舒沉婉厌烦到不想再说话，漠然地说：“妈，我的事我会处理好。我现在要回去工作，表姨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让她按床铃，会有专门的护士帮助她。”
舒妈妈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发沉。
从女儿种种闪躲的表情来看，她十有七八是怀孕了。
没有结婚就乱搞，实在是太让她失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