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厌恶她多嘴，认为她不只懦弱，还是个爱出风头的臭丫头。
冷冷地瞪向她：“闭嘴！也许是X光室的人照得不清晰，让他们再照……”
话都没说完，他突然惊骇地瞪大眼睛。
叶瑟夫医院是一流的医生，所有设备都是顶配，怎么可能照不清晰！
莫特医生接过了格尔没说完的话，看向舒沉婉：“你是在怀疑……主动脉瘤？”
舒沉婉沉重地点点头。
正好在前两个月，她跟着付医生做过类似的案例。那位病人腹痛难忍，但查不出原因，后来还是付医生建议做了动脉血管增强CT，一看，就是主动脉瘤。
这种病例不多见，而且一般都是破裂开来才会发现并进行抢救，所以一般的腹痛很少会考虑到这种情况。
付医生并没有把那位病人救下来。手术结束时，整个开刀室几乎都是血，付医生身心疲倦地对病人家属说已经尽力，当场有家属情绪失控上前撕扯付医生的衣服……
莫特医生马上让人拍了个血管摄影，结果证实，确实是主动脉瘤。
盖尔的几个儿子听说这个病的时候还有点蒙，问这是什么病，怎么似乎没有听说过？
莱恩达把主动脉瘤解释了一遍，郑重地告知他们，“必须马上进行手术，否则一胆破裂开来，神仙难救。”
盖尔的几个儿女着急地问：“如果开刀了会怎么样？”
莱恩达：“这种手术的难度非常大，如果开刀了，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三十。”
甚至更少的机率，但见这几个儿女已经满脸绝望，医生没忍心说出来。
盖尔就在里面躺着，他的儿女们在外面走来走去，时不时低低商量着什么，时而又会高声争吵几句。
签与不签，都很难。
最后还是那个比较年长的儿子问：“医院以前有没有过这样的病例，能救活吗？”
莱恩达如实相告：“有过，但不多。”
他没敢说，他从医几十年的生涯里，三个病例，只救活了一个。而且那些案例相隔的时间已经很久，久到他都不愿记起还有这种让病人绝望让医生束手无策的病。
最后，盖尔的儿子们还是同意做手术。
哪怕只有一线的希望，总不能让父亲的身上装着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子弹。
年长的儿子做为代表，一脸绝望地签下手术同意书。
“拜托医生们，一定救活父亲。我们从小就没有母亲，是父亲一人辛苦把我们拉扯大。他还没有享到清福……”
莫特郑重地承诺，“放心，我们都会尽全部的努力。”
说完他又马上看向舒沉婉：“既然是你发现了这种病，请你也进来一起帮个忙吧。”
舒沉婉也不推脱，进行全身消毒后，就跟着进去。
麻醉后，剖开腹腔，再进行组织分离……很快就看到了那几颗动脉瘤，鼓鼓的，就像是随便要爆炸的小汽球。
莱恩达正准备拿止血钳去取。
突然，动脉破裂了！
血立即喷了出来，在场的医师身上都溅满鲜血。
腹腔后腹膜都撕开了，整个满肚子都是血。
病人的呼吸瞬间就停止。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莱恩达医生只来得及眨眨眼睛，骂了句脏话。
最怕就是这种情况，此时把人救回来机率已经缩减到了一成以下。
其他医生和助手都不敢动了，屏住呼吸等着看莱恩达医生和莫特医生下达指令。但这两位医生的神情很肃穆，相互看一眼，都仿佛从对方的眼里都看出了手术失败四个字。
格尔也屏着呼吸。
这种情况，只怕是回天乏术了。
两秒钟的沉默过后，莫特医生深吸一口气对身旁的助手说：“马上进行心脏复苏……电击除颤准备，全力抢救！”
病人的心脏恢复了跳动，但很快又停下。无论如何电击，都没有丝毫反应，而且血还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整个开刀室都像个修罗场，血腥味冲鼻。
这种情况，病人已经再无可能救回。
在静默几秒钟后，舒沉婉突然站出来说：“让我来试试。”
付医生那次手术失败后，一直很自责，他反复研究，做出了几套解决方案，对舒沉婉他们说如果当时这样做，病人也许就不会死。
现在病人的呼吸已经停止，所有人似乎都要放弃抢救了，但她一定要再试试。
格尔想开口讽刺几句的，但是莫特却问：“你有把握吗？”
舒沉婉说：“现在所有人都没有把握。但我曾经遇到过这样的案例，我的前辈总结了许多经验，也许有用。”
是啊，心跳都停了，就算已经在做紧急复苏处理，但是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再次停住。医生们都知道这种情况已经不可能再有存活的机会。
但莫特却看向莱恩达，点头示意。莱恩达没有任何表态，却沉默地把手术刀交给了舒沉婉。
舒沉婉一接过手术刀，就马上熟练地指挥所有人开始干活。她的脸色沉静从容，丝毫不像个菜鸟小丫头。
源源不断的血从血库抽调过来，但是血止不住。心脏第四次骤停，没人再心存希望，甚至已经有人准备好该如何向家属们解释。但是舒沉婉仍然全神贯注地与病魔做抗急。
“让血库再准备四千毫升的全血过来。”
鲜红的血液不间断地流进病人的血管，旁边有助手帮忙把病人胸腔里的血液吸干，舒沉婉凭借着刚才发现动脉瘤位置的记忆，硬是从血液模糊中把那几颗动脉瘤给取了出来……
血渐渐止住，心电图上的直线突然有了起伏，并且不再呈直线。
手术结束时，天都已经黑透了。
舒沉婉浑身都是汗，大冷天的，连外面的大衣都温了一半。从开刀室里出来，她的脚步虚浮，差点摔倒。
格尔伸手扶了她一把。
舒沉婉感激地说：“谢谢。”
格尔有些别扭地转过头，不敢面对她那双虽然充斥了血丝，但清明无比的眼睛。最终还是用很不标准的中文说了句：“你不是菜鸟，你比我厉害，对不起。”
他傲是傲，但尊重强者，与对方的相貌和年龄都无关。
这声称赞却让舒沉婉受之有愧，一下就笑了，“是因为我刚好跟前辈做过一次这样的手术。”赢在了有经验。
这谦虚的态度让格尔的别扭感消失了一些，对她生出几分好感：“但你把盖尔救回来，就是个了不起的医师。”
莫特在一旁听到格尔心悦诚服的称赞，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个学生过于乖张高傲，就该让他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不过这个华国女孩，今天露了这么一手，手术过程中又沉静得与年龄太不相符，他也是小瞧了她，实在惭愧。
改天去华国，一定要去拜会拜会她的老师。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高人，才在短短几年里就带出这么个出色的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