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瑶的眼睛里露出得意的神色,毫不掩饰。
纪蓉脑袋里嗡的一下响了一下,周围众人的谈论声似乎都被这一声淹没了。
她觉得有些伤心,穿越以后,她一直以为亲人就是亲人,纪瑶就算再讨厌自己,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没脸,更不可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但她同时也知道,自己不得不站出来说两句话了。
“姐姐,我还叫你一声姐姐。”纪蓉清脆柔和的声音响起,看着家里的人包括所有看热闹的人都静悄悄地看着自己,她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她看着站在门口那个瘦瘦的,冷眼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那个急的一头汗,满脸通红的父亲,看着摇头猛吸旱烟的爷爷和气急败坏的奶奶,强压着泪意道:“我不是为了一时的开心,我也知道以前我做错了,若说我打扰了飞鸾温书,那确实是我思虑不周。只是如今冯月儿上门抢我未婚夫婿,还用金钱利诱,又要败坏我的名声,欺我辱我,我绝不会就这样算了。”
“月儿是我从小相识的朋友,我不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纪瑶摇了摇头,立时为冯月儿否认:“蓉儿,我知道你早就因为冯月儿和景飞鸾熟识心里不高兴,可你不该污蔑她的清白,你的名声已然毁了,莫非你也非要毁了别人才成么?”
纪蓉掉头去看冯月儿,果然看到冯月儿偷偷瞥向自己的目光里带着奚落和嘲笑。
居然是因为这样……纪蓉一瞬间明白,原来冯月儿之所以敢来,就是因为纪蓉不知何时找到她,并答应替她撑腰。
“我真的没有……我只是和母亲妹妹好心来探望牛姨,谁料到纪蓉一见我就哭闹,说我与她抢景家小哥,我母亲也是看不惯我被她欺辱,这才气的让景飞鸾好好考虑清楚,不要冲昏了头,娶回一个疯婆娘。”冯月儿轻声啼哭,她哭得很有技巧,梨花带雨,但同时绝不有损清淡的妆容,泪滴就这样从她的脸蛋滑落,直叫看到的人真的以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是啊,都怪我看到月儿受气就忍不住火气,这才说了糊涂话。可是我们月儿一个好好的良家姑娘,就因为平时和景家小哥多说过两句话,就被别人污蔑成这样,我这个当娘亲的,真的是吞不下这一口气。”马红缨适时道。
至于冯青青,这个女孩子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姐姐颠倒黑白,急的脸都白了,可她年纪太小了,再加上马红缨一直紧紧拉着她,想到母亲冷下脸时的恐怖,冯青青愧疚的低着头不发一言。
纪瑶看到众人已经动摇,毫不犹豫的往火里又加了最后一捆柴:“蓉儿,你果真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么?现在回头还不晚,快向月儿认个错,向大家认个错,向景飞鸾认个错——并且不再纠缠他,那你还是我们纪家的女儿,我会永远拿你当亲妹妹。”
“蓉儿你,你怎么……唉……”听到这里,事情似乎已经水落石出,纪老汉果然信以为真:“这一回你真的做的太过了!”
纪蓉不禁后退了一步,纪大成想要像从前一样袒护女儿,但面对整个院子的指责声,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汉子头一次退缩了,回想起纪蓉从前的形状,他也不由得怀疑冯月儿说的是真的。
毕竟纪瑶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踏实又稳重的孩子,她怎么可能说谎,怎么可能连自己的亲姐妹都不维护呢?
只有纪奶奶着急又愤怒:“贼喊捉贼!贼喊捉贼!”纪奶奶指着冯月儿道:“好你个撒谎精,你这么污蔑我们家蓉蓉,你……你……你真是!”她气的居然连张口就来的骂人都不会了。
纪蓉只能去看牛榆心,但牛榆心的目光一直盯着纪瑶,这个平时从不添麻烦的女儿,内心里居然一直是这样压抑的么?她究竟对景飞鸾执着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连亲妹妹都不顾,就是之前她犯了傻,没有在孩子们还小的时候阻拦这门亲事,这才让纪瑶冷了心,这才做出这样的举动……
纪蓉黯然的垂下眼眸,一瞬间对穿越了的自己想要冷笑三声,什么发家致富,什么努力赚钱,什么阖家欢乐,什么父母姐弟,什么赚药钱,什么养鸡鸭,什么描花样,什么蜂窝煤……
她真傻,她莫非是历代最窝囊的穿越者?明明有一肚子话想说,却因为心灰意冷,唯余苦笑。
“原来纪蓉是个女骗子。”
人群里忽然有人大声叫道。
“长得那么好看,心肠怎么那么歹毒?”
“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忘了么,她可是连隔壁村的王家都好好羞辱过一回,怕是仗着相貌,就想站在咱们头上,想戏耍谁就戏耍谁,想污蔑谁就污蔑谁?”
“那可不行!纪蓉,道歉,快道歉!”
“道歉!道歉!道歉!”
纪蓉平时太骄傲了,她的美丽让她和村子里的人似乎格格不入,这让纪蓉骄矜,也让其余人自卑。可现在这些自卑的人们忽然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可以把这个一直站在他们头上的人一把扯到尘埃里的突破口,就算冯月儿的话只有一分真,他们也愿意选择相信冯月儿。
心气那么高的纪蓉,在他们晔湖村必须要低下头,老老实实做人。
“道歉!道歉!道歉!”
整个家里仿佛只有纪奶奶为纪蓉的委屈而委屈,只有她知道可怜的纪蓉今天从头到尾都没有做错,她从小就对这个孙女不知道给予了多么大的期望,所以她从来不舍得乖孙女伤心,更遑论今天……
可她能做什么呢,她已经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太太了,她尽管着急的老泪纵横,也没有人肯再听她一言。
纪蓉有那么一会儿想着,干脆就认了吧,把景飞鸾给纪瑶,这样大家就还都是好姐妹,未来可能还有一日,她能找到其他合适的男人,能有另一段平淡的幸福。
可这微弱的退缩只随着她对景飞鸾的轻轻一瞥,就被铺天盖地的惊讶压灭了。
因为景飞鸾朝着她走过来,对着她笑。
“蓉儿,睁开眼睛看一看,你所处的是个什么样的世道,你身在一个什么样的人家。”
纪蓉讷讷的:“我在的世道,我在的人家。”
那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啊,他站在人群之外,冷漠疏离,但莫名的就重重击中了她的心脏。
“你要嫁的人是我,听那么多的闲言碎语做什么,这些人说的再多,也抵不上我一个人的心。我说我喜欢你,而这些跳梁小丑居然妄图通过诋毁你而想要让我变心,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更可笑的是,还有那么多人因为对你的嫉妒,对你的恶意揣测而选择相信他们。”
“我听得清清楚楚,也看的清清楚楚。”
“马大娘和冯姑娘在诋毁你,不过是因为我向你提亲,你就被人泼了这么多的脏水。你根本没有一见到她们就哭闹,马大娘也没有被你气到,实际上,是她们忽然挑衅你,忽然让我重新考虑,而你从一开始就在被动的接受这一切。”
“蓉儿,你没有错,错的是她们。”
他的声音淡淡的,十分冷静,但所有人都听在耳朵里。那些人不由自主的露出羞惭的神色,有些人转过眼睛看向别的地方,更有人涨红了脸,景飞鸾的态度,景飞鸾的人品,景飞鸾的冷静,都让他们从内心知道,他说得才是真相。
是的,他们说这么多有什么用?
马红缨和冯月儿的态度他们都看在眼里,分明就是这母女两个想让景飞鸾进他们家的门才来找事。
而那个纪瑶,谁都知道她为了景飞鸾同亲姊妹反目……如今说出这种倒打一耙的话来,简直再顺畅不过。
这是一对订了亲的小鸳鸯啊,他们在做什么?因为不服气纪蓉获得幸福,所以想要毁了她?
很多人低下头,还有人狠狠掐了自己,有人叹了一口气,还有人小声说:“对,对不起……”
纪蓉呆呆的听着,呆呆的看着。
他令她心脏冷却的血重新奔腾,让她从可怕的人群中重新挺直了腰杆。
她没有看错,他是能救了自己的那个人,景飞鸾,她从一开始就认定的这个人,那是她是为了活命,为了利益,而现在……
她纪蓉,虽然是穿越人士,但也不过是凡夫俗子,想要爱慕,想要被人爱慕,且是她这样一个在上一世孤寂了这么久的女子,她的心里,如今万万不能够再放下他。
“我不会道歉的。”看透了一切的纪蓉忽然笑了一笑:“我也不会放弃景飞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