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药将要装完时，郭辉忽然说尿急，对吴跃说：“你们把最后两块装上，等我回来。”
说完就转身往回跑，看那架势，像是晚一步就会尿了裤子。
吴跃从包里拿出一块炸药黏在洞壁上，又照着郭辉的做法将上面的电线同其他的相连。徐准看着吴跃弄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就问：“你不觉得用的炸药有点儿多吗？”
吴跃愣了一下看看洞壁上的炸药，脸色剧变，大喊：“快跑，郭辉是要炸死咱俩。”
两个人转身亡命奔逃，跑出去大约几十步，身后“轰”的一声爆响，巨大的力量将两个人掀起，像沙包一样落在地上，碎石如雨，子弹般迸射。
徐准在炸药爆炸的瞬间被强烈的冲击波震得陷入昏迷，洞顶土石纷纷掉落，几乎将他的身体覆满。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隐隐感觉有人把他拖出来，并拍打他的脸。他缓缓醒来，黑暗中感觉眼前有光，彻底睁开眼后才发现那是亮着的手机屏幕，再看持着手机的人竟然是余小京。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余小京关切地问他。
徐准两耳嗡鸣，根本听不见余小京说什么，只是见她嘴巴开合。
他爬起来，左耳有些疼，他伸手去摸，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看看手指，一片殷红。
或许耳膜被震破了，他想，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扯着嗓子问余小京：“我听不到你说话，你看到郭辉了吗？”
余小京朝他做个噤声的手势，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喊出来的，赶紧闭嘴不再说话。余小京扶着他靠在洞壁上休息，约莫过一刻钟，右耳耳鸣逐渐减弱，徐准的听力开始恢复，虽然左耳仍听不见，但总算没有彻底聋掉。他想站起，却被余小京按住。
“别急，你再休息一会儿，”她说，随后将手机递给徐准，“你的手机。”
这时手机忽然进入待机模式，屏幕灭掉，两个人顿时被无边黑暗吞没。
徐准摸索接过，触碰到余小京的手指，纤细冰凉。
他的心忽然漏跳一拍，甚至忘记摁亮手机屏幕，于是看着黑暗中余小京所在的方向，说：“我担心你会被他们抓到，然而一直都没看到你。”
余小京的声音悠悠地从黑暗中传过来：“我其实跟在你们后面。之前你让我跑，我没头没脑地跑一段，冷静下来才觉得不行，我不知道出路，自己走肯定出不去，于是我又悄悄走回来，在矿道旁找一个凹陷的地方躲在那儿，我刚躲好，你就钻过来，然后是那几个坏人。”
“你看到了后面发生的事儿？”
“嗯，我远远听到，后来那个瘦子被怪物吃了，”余小京的声调忽地提高，气呼呼地骂，“他活该，我们行的保安老金被他杀了，血流了一地。”
徐准吓一跳，没想到他们还真敢杀人，定了定神又问：“他们抢了多少钱？”
“具体数目不清楚，装了三个大旅行袋，总有一百多万。”
“你还挺勇敢的，看他们那么凶你还敢报警。”
“报警的按钮就在桌子下面，入职的时候省行领导给我们培训过，直接连通公安局。我看到老金脖子喷血趴在我面前的玻璃上，脑子一热就冲过去摁了按钮。”
“他们打你了吧？”
“嗯，被打两个耳光。”
“还疼吗？”
“不疼了。”
余小京说完，徐准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之后，他终于将盘旋在脑海中许久的话问出来：“你当年，当年为什么没有在岚山等我？”
徐准的这句话问完，余小京并没有出声。
“我找了你好几天——”徐准闷闷地说，刚说半句就被余小京抱住。
“对不起，对不起！”余小京哽咽着道歉，随后絮絮地说，“初三下学期，我爸被调到溪河市，我和我妈随后一起搬过去，走得很匆忙，后来最疼我的奶奶去世，中考又发挥失常，去了一个不太好的学校。那段时间我情绪特别低落，甚至一度出现抑郁的倾向，我妈到处带我看心理医生，等我缓过来已经过了一年，却像换了一个人，曾经那些事情都好像不是发生在我身上一般。于是，慢慢的，就淡了。”
“那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没什么好说的，高中毕业上了本省的税务学院，毕业之后换了几份工作，又考公务员，今年年初考上之后，才被分配到岚山来。”
听余小京说完，徐准特别想问问她想没想过来找他。转念一想，这种话问出来会很尴尬，就强咽回去。余小京见徐准不出声，就问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徐准讲自己辍学后的种种遭遇，奶奶的眼疾，自己如何缺钱，如何走上这条路。说完，两个人各自叹口气。
“你答应我，出去之后，去自首。”余小京说。
徐准沉默半晌，说：“好，我听你的。”
说罢，他扶着洞壁站起来，身上的沙土碎石扑簌簌掉落。他四下里寻找，终于在一堆碎石下翻出竟然还亮着的手电筒。捡起手电筒，徐准朝爆破的地方走去，矿道中到处都是煤炭样的碎石。才走几步，就看到吴跃仰躺在地面上，已然断气多时。
徐准走近，俯身察看，见吴跃前胸有大片血迹。
“是郭辉。”余小京说。
徐准一愣：“什么？”
余小京说：“是郭辉杀了他，我看到郭辉朝他开了两枪。”
徐准盯着吴跃的尸体看了一会儿，沉默地向爆破处走去。
愈是走近愈能感觉到爆炸威力的可怕，自己能活下来真是命大。
碎石由小变大，散落一地，不时还有小块的土石从洞顶掉落。
两个人走到豁口处，徐准从乱石堆里翻出背包。郭辉离开得似乎很匆忙，什么都没带走。徐准把吴跃的包倒出来，里面有水，有炸药还有两瓶汽油，本想只把水留下，但想了想一股脑儿都塞进自己包里。
两个人喝了点儿水，再次出发。
徐准持着手电向外照射，另一处矿道在手电的光亮中显现出来。
新的矿道分成两个方向在地下延伸。
徐准有些发蒙，这时余小京抓着他的手腕，把手电的光线指向一侧。
只见碎石遍布的矿道上印有几个清晰的鞋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