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雪菲冷笑,生不如死的滋味,她早已经体会,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离洛寒冷睨了她一眼,跃到岸上,寒气已经再次侵入了他的体内,再不离开,他怕自己会死在里面,咬牙施展轻功,消失在她的眼前,将她一人扔在此处。
裴雪菲湿透的衣袖搭上岸边,带出一摊水渍,身体狼狈僵硬的爬上岸,一身太监服已经被他扯得凌乱不堪,一步一步,冰冷的身体,微弱的月光清冷,寒气侵蚀着她的神经。
抬头看看四周,这里是养心阁的后院,平时不太有人来,现在离宫是不可能了,只能先回凤鸣殿再说,可是这样的她如何回去?
她长吐了一口气,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手里狼狈的忤着一根竹竿,慢慢前行,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不知走了多久,才瞧见了凤鸣殿的大门,守门的两个宫人显然已经发现了她,正在向着她走来,只是狼狈成这样的她,他们是否还认识?
突然,小腹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她不禁蹲了下来,紧咬唇瓣,捂着肚子,像是要来葵水之前的坠痛,突然想到自己有二个月没来了,心中一骇,千万不要。
不会的,她安慰自己,但心里的不安却在逐渐扩大。
她晃晃头,劝自己不要乱想,毕竟还是没有确定的事,可是剧烈的疼痛依旧,突然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离洛寒浑身散发出森冷肃杀的气息,原本湿透的蟠龙绵袍已经被他用内力烘干,但是衣袖早已被鲜血染红,上面更是布满皱褶,他步履紊乱匆忙,面色苍白阴沉的来到清苑阁。
清雅正在软榻上酣睡,宫女秋儿慌慌张张的进来禀报,她赫然转醒,微睁开睡眼,玉指拂鬓发,秋儿伶俐的将她扶起,稍做一番梳妆,娉婷之姿伫足在门口,美眸瞧着远处,渐行渐近的高大身影,唇角勾起一抹醉人的优美弧度。
秋儿低首,站在清雅身后,打心底替主子开心。
最近,皇上常常来清苑阁小坐,偶尔,也会留宿在此,漫夜缱绻,而且今晚主子刚从皇上的寿宴回来,皇上就紧跟着来了,看来,得到皇上的独宠,定是指日可待,要是能坐上那四妃之一的位置,她这个丫鬟都能扬眉吐气了呢。
近在咫尺,但他脸上冷凝的表情,明显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清雅收敛起脸上的淡笑,看着有些苍白的薄唇,秀眉轻蹙,不禁迎了上去,微微低首,盈盈俯身,“清雅参见皇上……”
话音未落,瞧见他指间中,滴滴答答流下的鲜血,一张俏脸失了原本的粉润,怔忡一瞬,粉唇微颤:“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离洛寒淡淡回应:“不碍事。”
清雅心中一悸,赶紧吩咐秋儿备药箱,秋儿躬身,迅速的跑了进去。
离洛寒大步走进厅堂,清雅紧随其后,他冷面落座,黑眸紧眯,薄唇紧抿,一股无处发泄的暴戾之气隐隐浮现。
幸亏他及时将寒气压了下去,否则现在后果不堪设想,但面色依旧是苍白的慎人。
清雅暗咬红唇,忘记分寸的撩开他的衣袖,一个深刻见骨的咬痕赫然出现,让她倒抽了一口气。
秋儿拿来药箱,放在桌几上打开,“主子。”
清雅眉睫微颤,失了原有的冷静,指尖在众多药瓶上掠过,最后,拿出一个白玉瓶,拧开,将药粉撒在伤口上,麻利的用纱布包扎好。
收拾完毕,厅内寂静无声,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滞。
清雅看着离洛寒,见他坐在椅上一语不发,阴寒着俊脸,不禁轻声道:“皇上心中可是有何烦心之事?”
“清雅,朕倒宁愿你一直装傻,有时候,太聪明的女人,会让男人心生厌恶。”离洛寒黑眸微眯,端起她的下巴,冷冷说道:“窥探朕的心思,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皇上太过偏执了,并不是所有女人都如皇上心中所想,全是虚伪,浅薄,狠毒之人。”清雅叹了口气,缓缓道。
她本出生于书香门地,无奈家道中落,双亲亡故,被寄养在舅舅家,舅妈嫌她糟蹋了她家的粮食,正好当时招宫女,她就进宫来了,也好过整日被舅妈打骂。
幸而她被派来伺候皇上,乖巧温婉的她后来又得宠幸,几夜侍寝,从一个小小的宫女成为了美人,成了这个清苑阁的主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由最初的惶恐变成了期待,每晚在期盼中等侍他来临,情愫一发不可收拾,即使,明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得到他的真心,但还是忍不住,深醉在他深情凝望的眼眸中,无法自拔。
她生性雅秀,不会妖媚惑人,也不去争夺不属于她的东西,就那么默默地守在他的身边,无欲无求。
离洛寒喜欢的就是她的无欲无求,每每有烦心的事情就会来清苑阁,即使什么都不说,但清雅却知道。
离洛寒冷睨着她,这种眼神太过熟悉,她们到底在图什么呢?
是他位高权重的身份带给她们的荣华富贵?是他这个人?还是这颗已经早已腐烂的心?
“清雅,朕将你从一个宫女变成了朕的女人,让你卷入这复杂的后宫争斗当中,你觉得痛苦吗?”离洛寒黑眸中的暴戾散去,隐隐泛着冰寒的薄雾浮现,薄唇微勾,嘴角的笑既冷邪又阴森。
“若没有遇见皇上,清雅的心还是属于自己的,但是,上天让清雅遇见了皇上,心不由己。”清雅淡笑,字字珠讥。
顿了顿,清润的声音继续响起,“皇上的痛苦来自于幼时的遭遇,过去的已然过去,无力回天。但是,皇上带给别人的痛苦,却是可以避免的,皇上何不解开心中的那道枷锁,让自己和别人都得到解脱。”
“朕不需要你来教。”离洛寒眼眸一怔,他有种被看穿的悲哀。
“皇上的执念太深,终有一天,会后悔的。”清雅原本不想说这些,但事已至此,她不得不说。
不过问后宫中的大小事,并不代表,她的心盲,她已经看出皇上对皇后动了心,却是源于恨,带着一种病态,扭曲了他的人性。
长此以往,皇上不光会变得更加冷血无情,更会将他整个人毁了。
离洛寒恼怒于她眼中的怜悯,剑眉紧蹙,大声怒呵道:“不要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来教训朕,朕所做的事,绝不会后悔。”
说完,便拂袖离去。
清雅瘫坐在椅子上,有种身心疲惫的感觉,秋儿望着皇上离开的冷然背影,不由怔忡的看向主子,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把皇上气走了?
清雅看着已然消失的身影,重新躺回软榻,深深地闭了闭眼。
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说了,即使是那么微不足道,但是能只要皇上能听进去一点,也是好的。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不知道皇上何时才能看清自己的心,但愿等他醒悟的时候还来得及。
到处都好黑,这是哪儿,到底是哪儿呢?
深一脚,浅一脚在泥泞的道路往前走,四处一片死寂,裴雪菲在这个漆黑空旷的地方,已经走了很久很久,浑身都痛,大脑停止了一切的思考能力,两只脚就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不由自主地往前不停地赶路。
突然,前方出现了模糊的光亮,好像走到了尽头,裴雪菲心中一喜,狂奔而去。
近了近了,仿佛是一眨眼之间,强光一闪,难受得闭上眼,再睁开,她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悬崖边,正对的,是一个巨大的,泛着白光的湖泊,那个之前梦见的名叫小羽的女子出现在湖泊里,身旁,是那天她看见和她一起坠入海中的男子。
男子背对着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女子的,她能。
她看见女子满头鲜血地倒在男子所驾驶的奇怪的交通工具前面;看见了男子冷漠地下来,却在看到她之后紧张不已;看到了男子整日守在女子的床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看见了女子对着他温柔的微笑,不苟言笑的男子尴尬挠头;看到了女子跟着他出入各种奇怪的场合,男子冷寒的脸上时而会因为女子的一句话而袭上笑容;看到了男子紧拥着女子,要她嫁给他,女子含着热泪点头答应了;看到女子和男子穿着奇怪的服饰在一艘装饰奇异的船上举行了婚礼;看到了不再有熟悉笑容的女子冷酷地举着一把奇怪的武器对着男子;看到了男子抱着女子一起跳下了高高的大船;看到了男子绝望而苦涩的笑……
一幕幕,那么真实地在她的眼前上演,就像是发生在她身上一样,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女子心中的情,其实女子是爱着男子的,但是为了正义,她只能选择背叛男子,在做出抉择的那一刻,她的心是那么的痛。
难受地纠紧衣襟,裴雪菲泪流满面地看着,看着那个熟悉的场景,那个悲剧再次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