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府管家认识司徒博,将司徒博、黎斯和吴闻一路引进了纪府。纪府庭院叠连,比从外面观望的还要宽敞气派。经过花厅时,黎斯眼光一瞥,从花厅门缝里,黎斯瞥到两人,一男一女。
女的娇秀端庄,男的温文尔雅。两人守在一张长桌旁,男子似在作画,女子在观赏。女子一会儿瞧瞧画卷,一会儿又看看男子。
这女子黎斯还有些印象,她是纪梁的娘子,纪府少奶奶。
这位少奶奶对作画公子还颇有别意,黎斯这般想。过一会儿,管家带着黎斯来到了纪府正堂。
“司徒大人,我这就去请少爷,您稍等。”管家吩咐了丫鬟速上茶点后,转身出了正堂,快步离开。
约莫一盏茶功夫,纪府管家大汗淋漓地奔了回来,带着一脸尴尬地说:“司徒大人,实在抱歉。原来少爷去黑虎山里猎狼了,我这才刚知道。”
“猎狼?”黎斯喃喃说。
司徒博面有不悦:“他什么时候回来?”
“少奶奶说,少爷猎完狼后,大概酉时前后就直接去南市狗井了。”管家回禀。
“狗井?”黎斯轻笑道,“纪家少爷的嗜好还不少。”
狗井是闹市勾栏之地中,专门用来斗狗的地方,将地面挖出半丈深的坑洞,称作‘井’。斗狗就在井里厮杀搏斗。
纪家少爷纪梁在南市就经营着一家狗井,除去米铺外,狗井同样给纪梁带来了大笔财源。
“黎大人,你看……”司徒博看向黎斯。
“去狗井。”黎斯撂下三个字。
申时,黑虎山密林。纪梁挥着描金绿葵扇,走在进山队伍的最后面。
纪梁身旁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他是狗井的掌柜,叫黄丙水。认识他的人习惯叫他黄麻子。
队伍最后面是一个破衣烂衫,披散着一头乱发的少年。少年叫夏九婴,是纪梁手下最低贱的一个奴仆。
“有发现了。”一个家奴小跑过来,“少爷,前面发现个狼窝。里面好像还有狼崽子。”
“好啊,看看去。”纪梁随家奴来到悬崖边缘,野草里传来了小狼“唔,唔,唔!”的叫唤声。纪梁兴奋地想抓走小狼。
倏然,从密林里跳出了一匹全身纯白的大狼。
白狼护崽,朝纪梁挥了一爪子,纪梁哪躲闪得及,手臂被划拉出一个大血口子。纪梁害怕地大叫:“来人,来人啊!”
少年面带病色,挡在纪梁身面。纪梁指着白狼喊:“我不要狼了。夏九婴,你给我杀了这匹白狼!”
少年木讷的眼神转望白狼,那空白的瞳孔里渐渐有了一抹深刻入骨髓的冰冷之意,白狼愣了愣,这空当儿纪梁和黄麻子已经带着队伍远远躲开了。他们忌惮这匹可怕的白狼。
白狼露出獠牙,深深弓下身子。而夏九婴竟也是同样的动作,双手插进土里,弓着身子,两只眼珠子贴近地面望向白狼。
白狼想不明白为何这个人类少年在模仿它的动作。白狼并不知道,九岁时,夏九婴就徒手掐死过独狼。夏九婴今年十四岁,他已经杀死了不下十五匹野狼。对于野狼的每一个动作,夏九婴都了如指掌,他更是将狼搏猎的动作运用在了自己身上。
白狼低吼,完美的身形纵向夏九婴。
夏九婴像泥鳅一样紧贴地面从白狼腹下划出,侧身朝内一蹬,鬼魅般地出现在了白狼左边,握紧的拳头重击在白狼肋骨上。
白狼大惊,猛兽天生的急速反应让它团住身子,堪堪避开了夏九婴的一拳。夏九婴飞出一脚踢向狼头,白狼不甘示弱,甩头咬向夏九婴脚踝。
夏九婴脚踝被咬出深深的伤痕,白狼脑袋也遭受了一脚,一人一狼跳开,对视、对峙,互相喘着粗气。
“咔!”白狼又成功地咬住了夏九婴的左腿。夏九婴吃痛地翻倒在地,后腰暴露在白狼口边,这般好时机白狼哪里会错过,它一口狠狠咬住夏九婴后腰。夏九婴一阵痛楚,双目射出精光。在白狼咬住夏九婴后腰的刹那,夏九婴爆发出一股怪力,侧身将白狼压住,手肘死死锁住白狼之喉。
后腰鲜血淋漓的撕裂,夏九婴几乎感受不到了。他的眼里翻滚出无尽的杀机、漫上一层层浓烈的寒冰,寒冰包裹着杀机,那是义无反顾的决绝。
白狼渐渐无法呼吸,狼眸弥撒出一层雾气。白狼努力地将脑袋转向后面,那里有一片生意盎然的杂草,白狼“啊啊呜呜”地艰难哀叫,像有话要讲。
夏九婴随白狼望去。同一时刻,他的手肘狠狠压了下去。
渐入黑夜的黑虎山只能让人感受到一个字,冷。
夏九婴从悬崖旁走进树林,鲜血从他的脚踝、左腿、后腰一滴滴溅落,仿佛一路盛开了妖眩的红花。
“白狼呢?”纪梁见到满身是血的夏九婴,先问这句。
“它死了,叼着……狼崽子跳下了悬崖。”夏九婴开口,这是他进入黑虎山山岗子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酉时过半,明岭县南市照往常一样熙熙攘攘。
南市尽头左拐一条巷子有三间大屋,屋前竖着鲜红刺眼的招牌——山海楼。
山海楼明面是茶楼,其实就是狗井。黎斯和吴闻,还有县令司徒博在山海楼柜台点了茶单,来到了一排平屋前。
撩开平屋厚布帘,有几个执笔的押头老先生。所谓押头就是你看中了哪条狗,便下银子押赌这条狗,押头老先生为你留字“押赌”。
“洪老板这头‘黑丝豹’听说在邻近县逞足了威风。其他狗只要见到它,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正在押注的一名客人说。
黎斯同吴闻走进狗井内部,司徒博也跟了进去。
狗井内一排排椅凳呈环形围绕,配有小桌,搁放茶水、瓜子。
狗井十分宽敞,可坐满百人,中间便是所谓的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