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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火车快开(1)

我知道,那将是一个日渐遥远的世界。

可还是忍不住在一首低语的《火车快开》的旋律中湿了眼睛。

——题记

【引子】

夜晚,沿着熟悉的街道散步。走到十字路口遇到红灯,总是没有读秒的耐心,总是趁机抬头去看夜空中的星星。在冰蓝色的星光下,我常常忘了时间。于是,红灯变了绿灯,绿灯又变了红灯。那么熟悉的信号灯在我的前方闪现,只不过那时是在千里铁道旁边等我。

等我经过。

那一段和火车相连的经历,断断续续地写过零零星星的文字。远方总在前面,可是我们向后回望的时候更多一些,关于难忘,或许还有若干,只不过是否能够平和的注视或呈现。在铁路上奔跑的日子给了我什么呢?是关于动荡的合理的而又强硬的,理由。整理的过程好像重新在弯弯绕绕的钢轨上走了一趟——双臂伸展——迎着深蓝色的微风——分明是无比坚定的轨道,走过来的时候却感觉到一种无法把握的飘摇……一步一步就这么走过来了。算算时间,又是十二年。

星空下,在这个城市的西边,南来北往的列车交错而过。夜深人静时,我听见火车在大地上呼啸,那种节奏和旋律在心底的空间产生共鸣。

十二年之后,依然清楚发声。

【1】

火车,曾经是我生活的全部。工作在火车上,住在外地的公寓是等待火车,回家休息是为了下一趟出乘,连睡觉都被称为“候班”。以火车为题写过五六篇文字了,但大多是背景。专门回想与火车同行的日子是艰难而茫然的,一是距今天太久了,二是当时急着离开。火车,当初是以“动荡”的面目闯进我的生活的,它不再只是少年眼中关于远方的意象,而是实实在在的煤、火、汗水和一夜又一夜熬红的眼睛,一年又一年反复上映的无声电影。日子,在火车的辗转中支离破碎,我的时间全部听凭某一列火车指引的速度而决定。我回家时,它跑得快一些,我就能很快地回到火车的掌控。它慢一点儿我就能多和家人说几句话。没有晨昏的限制之后,昼夜开始无边无际地轮回。我的那几年是用一趟又一趟出乘的数字累积成的,至于某年某月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这是火车对我的侵占,但是另一方面,火车的赠与同样不容拒绝,是身体和意志的双重礼物。刚开始跑车那一年,简直可以说是茁壮成长,肩膀迅速地变宽变厚,本来就不很热衷运动的人一旦加盟到重体力劳动者的行列,几乎只有频频招架的分儿了,甚至来不及上升到“无奈”的高度,又一趟出行又开始了。

那种磨炼,是翻天覆地的,是彻底的打造,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通常我们会将之称为困境,但也只有在困境当中,才能发现自己的韧性。没有人天生就坚强不屈,也没有谁生来就脆弱,甚至可以说坚强和脆弱共同锻造了韧性。时移事往,我可以平和地看待那些在平原、在晨昏交错时,在一个人双手承接的突如其来的成长之中——是一个男人必然而荣幸的经历,为此,我心怀感念。

整整三年,在这种从路线上看异常恒定,而内心却极其动荡的年月里,平安走过。第一年有抗争,包括对外界和对自己的宣战,在挣扎和压抑之间没有一条更好的出路。第二年风调雨顺,有认命之后的麻木和轻松,全年几乎保持了全勤记录。第三年是彻底的放弃,不管是否有出路,反正我要中途下车了。仅仅将其间的过程细述起来,也是一部个人的小型的成长史,而几个环节中的变换或落差更是环环相扣,一波三折。

爸爸离开前的那一年,我参加了工作。爸爸异常兴奋。他特别高兴自己的儿子能在铁路工作,他说这才是真正的铁饭碗。我领到路服的那一天,爸爸笑得像个孩子,把那件灰蓝色的衣服试来试去,他穿在身上有点儿紧,不停地要往前面拽,胸口的几个衣扣刚刚能扣上。爸爸还找出照相机让我给他摄影留念,就穿着这套路服,扎了一条大红的领带。本来我并不怎么热衷的一份工作竟然给爸爸带来这么多的欣慰,感染得我也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前途”。

即使在最艰苦的日子里,我会对自己说,这是爸爸给我的一件礼物,我不能扔了它。后来收拾东西,找到一个蓝皮的笔记本,发现爸爸在那一天的留言里写到,儿子到铁路工作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他还收集了我最初几个月的工资单,在背面详细地记上某年某月开始交养老金了,并计划着要以后逐月留存。我数了数,一共才七张……

【2】

就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我度过了那三年,这是爸爸的礼物。他不会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会知道当我面对亲人离去的骤变时,心底的惶恐和无措。我好像是被爸爸送上通往“前途”的列车,等我醒来,送行的人已不在了。我也不想去联系钢轨的终点,那么,我该拿什么维持原来被爸爸的喜悦平添了砝码的平衡?我不想倒什么苦水,即使当年也没觉得有多苦,只是我不愿用半生投入这样的生活,是无法继续之后的忽然豁达。如果说某一件事改变了我,好好想想似乎也没有值得记录的大事。记得有一次,雪夜归来,去澡堂洗澡。躺在铺着大理石的浴池边昏昏睡去。被冻醒时已天光大亮,空落落的澡堂没有一个人,淡淡的蒸汽闲闲地飘着,冰凉的大理石被暖得温热。那一刻,可怜自己。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继续这样的日子。火车,强健了我的身体,也时刻考验着仅有的意志。我已经顺应的变化又回到了原点。如果不能更好,那就更糟吧,只是我不能和可怜扯在一起,哪怕源于自己。

醒来又该出乘了,满眼都是白茫茫大地。看着车窗外银装素裹的树林,一棵棵、一丛丛向身后退去,雪花和蒸汽扑打在脸上湿漉漉的。我的工作服已经很脏了,黑得发亮。虚弱的火膛又在召唤了,乌黑的煤块转眼像花朵一样绽放,那是朝霞的红。那一路特别沉默,我认真地劳作,认真地看那些依然在飞逝的长路。看苍灰色的天幕里星星点点的雪,闪耀、坠落。看西边的山脉柔软得像天边一朵云。看散兵游勇似的风摇落树梢的细雪。犹如在认真刻录一幅可以解释“永远”的场景,我要记住,我会离开。这一程已经看到了尽头,只有目光所及,没有声音。火车一路呼啸,声声都是告别。人真的是健忘的动物,不管是欢畅的还是艰涩的经历,现在想来都已模糊了。假若赶上大雪天或许会想起那一年的冬夜,雪有多么厚,路有多么长,晶莹的白雪在路灯下熠熠生辉。我出乘回来,推着自行车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家。

其实,也写过两篇关于火车和司炉的文字,在此我也一直在寻找另一种角度和方式,以免雷同。我绕开了一些可以充当素材的片段,绕开了总会显得特别深情的回望,明明是坦荡的平原,奔驰的列车,却像是在某条预设的罅缝中艰难前行。要说距离也足够了,火车早已驶出了我的视野。于是,只剩下一个站在男孩和男人交界处的人,担当或逃避都无从谈起,只是在那一道关隘前,他会想起火车曾是他的生活,他的一切。分别了,他仍愿目送火车的去影,一点点浓缩成天地间的一个句号,一个墨点儿。

火车上的年月重新塑造了我,火车用它的阳刚和力量改写了我的轨迹,很完整。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浓重的一笔,但是我更想用清淡的语气来叙述,把火车希望留给我的确凿、沉默、坚忍这些男人的品质,珍藏在心底。在往后的日子里,徐徐渐进,慢慢微笑。

竟不忍收笔。在十几年后的冬夜,依然能听到西边的铁道传来或炽热或清凉的汽笛声声,炽热的是匆匆赶路的战士,清凉的是停在站里的守望者,似是召唤,似是回应。对于火车来说,我或许就是一个中途的逃兵,我不会否认。我觉得自己更像一个学生,在有限的课业中,学到了可以受用终身的成长的流程。

我知道,那将是一个日渐遥远的世界,可还是在一首低语的《火车快开》的旋律中湿了眼睛。

时过境迁,许多可以诉诸笔墨的渊源显得既恳切又虚无。我不再牵扯那些真实存在的和可能掩埋的种种线索了,火车不是通往远方的某条途径,也不是托付怀念的有效载体。火车,就是我必经的一站,它在等待我,我在走向它,于是,所谓的渊源顺理成章的确立。

钢轨、枕木、三色灯、站台、汽笛,连同风雪里的汗水、明亮的长夜、温暖的故事所组成的“火车”仍在我的前方,时常鼓舞我。信仰,与其寄托于玄虚,不如交付给赋予我力量的某种精神,或品质——比如说火车,它并非什么象征或寓言,既看得见雪白的蒸汽如云翻卷,也摸得着黑亮的车体和山一样坚固,当我在那团给了火车无限动力的炉火中发现了燃烧的意义,我知道了哪怕自己是一块煤,也要争取最耀眼的一瞬。

【3】

大街上车水马龙,这儿不是我的车站。一样的星光照着刚劲而柔软的钢轨,那段既平凡而又凝重的司炉岁月在记忆的广场上,卷土重来——

从我家到铁路,八十米。

我与铁路有缘,童年在城市另一个边缘的铁路边度过。我的家一直在铁路附近。搬来搬去,不过从这个城市的进站信号机搬到了出站信号机,一直没有远离钢轨。

童年时,我是把铁路当做“远方”或“梦想”来憧憬的。看着列车在眼前穿梭,眼里满是羡慕。我和小伙伴向列车消失的方向追逐,那时我们都不明白,远方究竟有怎样的世界?梦想为什么总和远方相依相伴?

我想,有必要解释一下,“司炉”的意思是——负责烧锅炉的工人(多指火车机车上的)。在词典里,“司炉”是个名词,但在我内心却分明是一个真切的动词——它由一锹锹投送的煤,一次次烈焰的燃烧,一站站流动的城市,一年年岁月的轮转所组成的……司炉是铁路最基本的一个分子,像一颗平凡的道钉,像一粒道基的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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