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参花(上)》2017年第12期
栏目:中篇小说
盛夏的沙家坝,四山颓顶,看不到一点点生命的迹象。
钱际宁站在左岸上坝的道路上,一阵阵发呆。
这是钱际宁在沙家坝水电站施工的第六个年头。工程干干停停,手底下人像走马灯一样,换了一茬又一茬。作为项目经理,眼看着项目扭亏无望,就开始苦想脱身之计。
但是,身为这样一个烂项目的经理,怎样才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呢?
就目前这种用人节奏,作为一介没有任何背景的草民,要想找到一个好的归宿,着实不易。要好,就得想办法证明自己有能力,而且这种能力正好是某个说了算的重要人物毫无挑剔地偏好的那种。这就是所谓的:首先要你行,同时要欣赏你的人也行。
——当然,正常的人情走动是必不可少的。要不然,能混日子领工资的人多得是,要谁不是要?光领导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解决不完。
副经理林雨晨是这几年人员流失中大浪淘沙沉淀下来的几个骨干之一,为数相当有限。应该说,他和钱际宁属于共同患难过的弟兄,有着唇齿相依的感情;至于其他几个原配领导班子成员,早就另谋高就去了,哪里还知道他们的去向!
林雨晨多次也想一走了之,可架不住钱际宁一再苦苦挽留。哥儿俩往往是几杯烧酒下肚,让钱际宁那么一忽悠,林雨晨就又热血沸腾起来了:“愿为朋友两肋插刀,誓与钱经理共存亡。”
可酒劲儿一过,又都有些后悔。这样的烂项目,什么时间才能熬到头啊?要收入没收入,要荣誉没荣誉,要前途没前途,到底图个什么?
可令林雨晨意想不到的是,就在自己不断地顺应钱际宁的央求、全力支持钱际宁“血战到底”的时候,钱际宁自己的思想却松了劲儿。突然有一天,钱际宁说他不想干了,原因是:实在撑不下去了。
也是,要账的账主能把电话打爆、能把门槛踢塌。有的干脆天天跟在钱际宁的屁股后头,软磨硬泡;就连上厕所都有人盯着,害怕钱际宁跑了。
还有,业主大会小会批评。单位领导开始还资助一下,到后来也就爱莫能助了,似乎是眼睁睁看着沙家坝项目,任其自生自灭。
可钱际宁说他撑不住了,林雨晨反倒开始给他打气:“你的帅旗不能倒呀,你要走了,我怎么办?不光我,咱手底下还有十来个从项目开工一直坚持到现在的弟兄呀!就是后来的这百十号人,怎么也算是咱的手下吧?跟你这么没日没夜地苦干,到头来你一拍屁股走人了,不管大家了?”
钱际宁知道林雨晨说得没错,这也是他自己经常顾虑的问题:当领导就要有担当!可是现实太残酷了,项目干到这个份儿上,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辛苦几年,不光效益一直不景气,还惹得青山水电工程局有限责任公司(青山局)五公司上上下下是“爹不疼,娘不爱,舅舅见了用脚踹”。
钱际宁道:“这些弟兄就交给你了,你带着他们继续坚持吧。要不然,领导该说咱们这是怎么回事了。说干都干,说不干就都不干了?还向组织示威呀?”
林雨晨慢悠悠道:“怎么回事?爱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咱们在这里受的什么罪,谁关心过?我告诉你际宁老兄,只要你前脚走,我后脚立马也溜。不论谁来当这里的经理,我林雨晨都不伺候!”
钱际宁料到林雨晨会有此说。可接力棒总得有人接呀,就道:“不是让你伺候谁,而是我觉得你把我这个项目经理一代替,你带领大家继续战斗。咱也来个爱心接力,薪火传承。”
这倒是出乎林雨晨的意料。可林雨晨想了想,觉得这么一个破项目的经理,也没有什么吸引力,便摇摇头道:“这个烂摊子我接不了。要钱没钱,合同是个霸王条款,业主一分钱都不想多掏。要人没人,好一点儿的技术骨干都流失完了,而且是培养一批走了,再培养一批又走了。我靠谁干?”
钱际宁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很正常。话说回来了,要人多得是。两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人一抓一大把。”
两个人唇来舌往,终究没有讨论出个结果。
就在这时,要账的民工又来骚扰钱际宁了。钱际宁只得打住,悻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