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末尾没有署名,却有一行由绒花的细蕊拼成的字:小九,等我,这是我们的约定。
小九拿手摸向花蕊,好奇叔叔是怎么黏贴上去的,可刚一触碰着,字就没了,仿佛瞬间融化、化作了空气,而心中那种奇特的感觉又来了,久远,温暖,亲切,似曾熟悉,不知缘何而来,却就在那里,不明不灭。
“阿忠,叔叔回来之前得由我帮你洗澡了,你要乖哦,不听话是要打屁屁的。”小九蹲下身抓住阿忠的耳朵摇了摇。
阿忠哧溜一声逃走,心里暗叫:“不要啊,才不要你看到我的小JJ!”
“坏宝宝狗,不爱洗澡没有人喜欢!”小九大叫着追了出去。
一人一狗打闹一番后吃早餐。
迦弥临走前再次将阿忠弄醒,拖到楼顶,这次是百分百跟它推心置腹的谈话,希望它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保护好他的小九,这也是对它修行的考验。阿忠当场宣誓效忠,心底格外骄傲——终于有机会表现它man的一面了。
迦弥还去拜访了土地公,将自己连夜赶制出来的艺术雕像存放在他那里,隐去外形,又拜托他暗地里多多照顾小九,并说日后定要报答他老人家。土地公抹着眼泪说他虽不太懂男女间的情感,但觉得一个仙君对一个凡间女孩关爱若此很令他感动,当即答应下来。
迦弥启程时已做好打算,返回天界后立即打报告辞职,无论帝君是否同意都得这么做,他只想跟小九在一起,哪怕因此被贬为凡人。但他又觉得此举对帝君来说应是大好事,一个解甲归田的普通人是不会对储君之位造成任何威胁的。
然而,现实远比他想的复杂得多,这趟回去他本以为最多耽搁个把月,没料到竟是两年之久。
天界的一天格外漫长,迦弥驾驭风驰电掣诀回到天上时,夜色刚刚降临,把守南天门的还是原来那帮兵士,看到电闪雷鸣之后出现的面目全非的某物,一时没认出是迦弥,如临大敌。
“何方妖孽,胆敢擅闯天界?”一个傻乎乎的新兵蛋子斗胆问道。
“傻逼啊,本仙官接到圣旨,路上赶得急了点不行么?”迦弥吐出一口黑烟说道,又呛咳了两声。身上被雷电击打得生疼,加上一刻不想耽误,语气自然不敬。须知这里耽搁一秒,人间就是数分钟过去,他得争分夺秒,早点回到小九身边。
新兵被他的气场唬住,噤声不敢言语。
“仙君果然神速,从凡界来的众神中,您是头一个到的。”另一个天兵从他身上的仙气辨认出是自己人,连忙将新兵挤到一旁去说话。
迦弥已猜到天兵下一步要做什么,不等叫他出示令牌便窜进门去。
天兵没去拦截他,其中一个道:“看在他如此忠君的份上就算了罢。”
经过天宫,一帮带刀侍卫突然从云里钻出来拦住他,“迦弥花释耶听旨!”
一分钟后,跪在帝君面前了。
迦弥心里扑通扑通乱跳,不知帝君为何单独见他,而且是在偏殿,这会儿如果杀他灭口神不知鬼不觉的。
令他吃惊的是帝君站到他跟前先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迦弥一怔,抬头瞥了一眼威仪,咦,挺和善的。
“下去泡妞了?”帝君完全没对他摆出一副帝王的架子。
迦弥嘴角抽了抽,心想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怎么,嘴巴被雷电打坏了还是藐视朕不愿开口?”桓珩拿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
“微臣不敢。”迦弥可不想被扣上藐视君王的大帽子,那是要灭九族的。呃,最多灭他一个吧,帝君不是他二叔么,哪有灭自己的道理?
“为何不回答朕?”语气里颇有戏谑之意。
“既然陛下心知肚明还这么问……微臣不得不琢磨一下才好作答,毕竟……泡妞有违天规。”
“滑头!”桓珩又拿扇子敲了他一下,“你倒是很有朕当年的胆色,什么妞儿都敢泡啊。”
迦弥又是一愣,心想帝君为何毫不避讳当年之事,好像真拿他当亲侄子待呢。“微臣区区一个伺候鸟的小仙怎敢与陛下之倜傥风流相提并论,恳请陛下责罚微臣私自下凡、扰乱天规之罪。”
“是该责罚,你觉得如何责罚才合乎律法?”桓珩退后数步,坐进龙椅内,饶有兴趣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少年,脑中却浮现桓迦的脸,心里一阵痛楚。这孩子跟他亡兄长得极为神似,眼睛却像极了那个魔女。
“呃,微臣觉得理应剔除仙骨,打下凡尘最为妥帖,如此可以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你倒对自己下得了狠心啊。”桓珩笑道,神色温和。
“呵呵呵,”迦弥突然觉得自己离梦想如此之近,心下暗喜,“微臣下凡后做了不止泡妞一件错事,还擅自大开杀戒,扰乱凡界和冥界秩序,自知罪不可恕,甘愿数罪并处。请陛下恩准。”
“有你这样的仙官么?”桓珩脸色突然一变,啪的将折扇扣在桌上。“天界都似你这般自己替自己做裁决,还要朕做什么?”
“微臣罪该万死!”迦弥心想坏了,帝君这是请君入瓮呢,又有什么阴谋?
“万死?万万死都不足以消朕心头之恨!”桓珩凌空一掌,迦弥便飞到了殿柱上。噗的一口鲜血喷出,五脏六腑都震得似要裂开。
“陛下息怒,微臣罪该万死!”迦弥伏地不起心里倒是还抱着一丝侥幸,只要不是罚他灰飞烟灭,他就有希望做个凡人。
桓珩一把将他从地上拎起来,双目之间射出一道神光刺向他的眉心。
灼痛难当,迦弥大叫起来,“要杀要剐随便!你既有心灭我,何须装好人将我救出冥界,有本事将我一掌打到凡间去算你本事!来呀!”
“臭小子,横得很!”桓珩紧盯着迦弥的眉心,还是窥出了秘密,心中仿佛被扎了一刀,剧痛。想自己为她痛苦了四万年,她居然这样待他!为了这个只会惹是生非的混小子,她居然剜出自己的心头血助这混小子对抗他的封印!
爱与恨皆无边无际。
无声无息,四名侍卫闪现殿内。
桓珩冷声下旨:“将他关进玄冰地宫!没有朕的口谕谁都不得靠近!”
空中弧光一闪,迦弥被捆仙索捆了个结实,张开要说话,却出不了声,帝君已用仙术封了他的口。
偌大的偏殿,华美的明珠映照着一代天君高大却显得格外落寞的身影。“金凤,你欠吾一个理由……”
阿忠谨记迦弥主人的交待,早上送小九主人去站台直到校班车接走了她才回去,下午再一路小跑,提前十分钟抵达学校,等女主人散学。
狗是不被允许进入校区的,阿忠便坐在大门口等。狗脑子不比人脑,看钟表时看错了几格,来早了许多,只得多等上一些时候。时间一久,引来过往行人的关注。
“哪家的沙皮狗,好乖啊。”
“这么肥,而且长得真丑!”
“样子傻傻的,瞧那肚子。”
“表情很严肃呐,好像在生气。”
“哇,还会翻白眼!”
各种评论的声音不断响起,阿忠努力当做没听见,威武地蹲着,尽量仰首挺胸,但下意识地将下坠的肚皮拉离地面。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大门开启,各个年级的学生排着路队步出校门。阿忠很快拿他那狗眼看到绿树丛中那一点红——小九主人。
它立即站起身,摇摇尾巴迎了上去,在小九腿上蹭来蹭去,不顾“宠物不得乘车”的规定,跟在主人身后爬上校车,而且占了一个座位。刚才跑了那么多路,腰酸腿疼的,它不想再跟在车后头追。
司机回过头看向这只肥狗,蹙了蹙眉,但为了赶时间便没再考虑撵狗下车的事。
阿忠很快出了名,所有的学生都知道他们学校一个叫袁小九的丑陋女生养了一只非常胖也非常棒的狗——阿忠。这只狗每天早晨都会送女主人到校门口,下午又准时过来接女主人,风雨无阻。不仅如此,这只狗大有灵性,时刻警惕主人周围的状况,一旦发现有丝毫的不对劲,立即用呲牙、低吼、炸毛等诸多方式发出警告。仿佛能听得懂人话,但凡有人说它形象差、身子肥它还会朝人翻白眼、并别过脸去拿屁股对着人家。
养宠物的学生因此带着各种崇拜的心情接近原本不屑一顾的袁小九同学,尤其是家中养狗的,虚心向她请教驯养宠物的门道。小九老老实实的将平日里如何喂食,如何建立与宠物间平等生活的理念一一告诉给好奇心有增无减的大小同学们。
因为阿忠的出色表现,原本冷落小九的同学也友好起来,暂时替代了叔叔离去后的种种不适。
阿忠每天也学会了像人一样照镜子,幻想不久的将来主人鉴于它的优秀表现立即帮它恢复英俊容貌。
它感觉未来格外美好。
阿忠也没料到真正展现它很man的一面却是在迦弥主人走后的第十天。
深夜,动物特有的直觉让阿忠惊醒,看了看头顶睡得正香的女主人,抖了抖狗毛,竖起耳朵警惕的看向屋外,两道鬼影正在飘近。
不好!与冥界的官差打过无数次交道的阿忠立即意识到危险降临。
只是,不知他们是冲它来的,还是冲小九主人来的?
阿忠龇出獠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谁都别想得动他的女主人一根毫毛。
两个鬼差探头探脑的刚上楼,阿忠咆哮一声朝头里那个扑过去。
“大胆肥狗,竟敢阻挠我等执行公务?”鬼差闪开,避过极为凌厉的一扑。
另一个诧异道:“它怎会看得见我俩?”
“没错!”第一个也发现不对。
“滚回去!”阿忠这一声怒吼算是泄露了身份。
“阿星!是你这鬼东西!”鬼差冷笑,“正好带回去复命!”拿了勾魂索就来套狗头。
阿忠使出浑身力气跳开,反口一咬,啊呜,咬中鬼差的屁股,哧啦,黑袍撕扯下一大块,露出半个屁股和一截大腿。
“哇呀呀,反了,反了!以前只晓得躲,如今可好,袭击公差!”另一鬼差一扬鞭子,抽向阿忠。
阿忠不闪也不躲,生生受了一一鞭,被鞭子击中的地方哧啦一道白光闪烁,一股遒劲的仙气迸发,灼伤了使鞭子的鬼差,蹬蹬蹬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它身上有仙君的封印!”受伤的鬼差叫道。
“呜哈哈!”阿忠忍着痛扭摆了几下肥硕的身躯,“想趁主人不在偷袭,做梦!主人能叫尔等鬼魅得逞?”
“我等可不是索命来的,是将上次黑白无常留下的戳记消除,如此,袁小九的命不属于冥界,只看天命。”
“谁相信你们的鬼话?你们就是来索取我家主人小命的。”
“他妈的好鬼做不得!算了,走!”两个鬼差见没法跟它沟通,倏地没了影踪。
阿忠站定,仔细感知周围动静,确信鬼差确然离去,这才瘫软到地上,舌头上尽是冷汗,滴滴答答坠下。“好险。”在地上粗喘了一会儿,爬到女主人身边察看。
小九睡得正香,丝毫没被冥界的访客打扰,阿忠当下释然,咧开狗嘴笑了。“有阿忠在,小九主人不会有事!”
若她被带走,还有谁天天为它准备美味的狗食,给它挠痒痒,捉虱子,洗泡泡浴,玩飞碟神马的?即便不为迦弥主人,仅为捍卫自己美好的狗生它也必须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