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上一支烟后,突然说,洪琛可是个好小伙子,英子收到通知书后,我打听到了有个上一届考入煤校的学生,假期里我到他的家里去了,家庭很殷实,人也厚道,小伙子礼貌得很,我到家说明来意,说我的姑娘也考到了煤校,他立马跑到西瓜地里摘了西瓜来杀上让我吃,临走时还给我装了半尼龙袋子让我拿上,他说,他是上一届的老大哥,一定要好好照顾英子呢。说完,他似乎有些得意地望了望程川,又向着英子说,你去了找着,各方面也好有个照应。又说,他说他们提前开学,就是为了接应新生,我们去应该就由他接应上了。
说不上还能处对象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英子,更可能是说给程川的。语气虚空而带些说教。
两个维族小伙走了过来,示意他让让坐位,他不屑地说,那么多的空坐位,你们不坐,偏偏坐这。还要以理说下去时,看到那两小伙子沉默的脸上有股怒气在汹涌,他赶忙向里挪了挪,英子也把程川向里推了推,让他们坐。那俩小伙子同时落坐在了方则圆那边的座位上,拿出一副扑克,邀英子和程川打牌。
方则圆泄气似的哼了一声,靠近窗玻璃,看外面的风景去了。并摘下了咖啡色的石头眼镜。
从山丹县城到陶瓷厂有两公里多的路程,程川骑辆自行车。他是从六十公里开外的煤矿下来,到陶瓷厂看英子去的。
也是程川太专注于某件事情的思考了,脑海里思绪飞扬。而路两旁杨树的白絮也在些许的热风中飘飘荡荡。两种景象的碰撞也许就能造成一个事件的发生和张扬。出了城区的郊野上,一条铁路从褐红的山脚下延向远方的一个工矿企业,铁路旁边是经年没有维修过的柏油路,凹凸不平不说,有些地方已看不到是柏油路而退化成了老旧的砂石路。马上就到陶瓷厂了,周边也有了三三两两的农家住户,用陶瓷厂烧废而淘汰下来的破缸烂罐码起的院墙,反射出刺人眼目的破败之光,而一边的白杨树也更加密集了,似乎那就是一个个蜂箱,飞絮像是油菜地上空的蜜蜂,密密麻麻地横冲直撞着,时不时地就打在了程川的脸上和眼睛上。
一团飞絮像冬天里的一朵鹅毛雪片落在了他的眼角,雪是忽而就化了,而这,需要他举起手来摘取掉,正好是一个拐弯处,迎面驶来一辆拉着满满一车瓷缸的手扶拖拉机,急慌间,一只手把握不稳的自行车,左右摇晃起来,前轱辘陷进了沙窝里,一扭,横陈在了路上。手扶拖拉机已突突突地到了跟着,程川急中生智,一斜身子向路外倒去,头碰在了旁边的一根水泥桩子上。手扶拖拉机司机刹住了车,车帮上坐的女人也跳下车来。
怎么样?师傅,伤着了吗?男的满怀歉意地走到跟前说。女的已经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几张创可贴。
幸好,只碰破了一个小口,渗出不多的一丝血,女的赶紧掏出手绢给擦干了伤处的血迹,贴上了创可贴。男的还是很内疚地说,师傅,要不就到医院检查一下去。
程川摆摆手,不用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又好奇地问,你们怎么随身就有创可贴?男的看来是个实在而又老实的人,还迟疑在程川的伤势中。女的已从刚才的惊慌中缓过神来,忙说,我们拉缸的,装缸卸缸时,动不动就有擦破皮肤之类的小伤发生,不随身带些创可贴,一时间哪里找大夫去。小师傅,你这是去哪儿?
哦,我就到前面的陶瓷厂。你们忙去吧,我没事的。程川说着,已扶起了跌倒在地上的自行车。男的还想说什么,见程川已推上自行车前走了,才把你……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望着程川骑上了自行车,喊了句,陶瓷厂有医务室,你去了看看。拿起摇把呼噜呼噜地摇着了手扶拖拉机。
程川进了陶瓷厂,并没到医务室去。他问门房值班的,方英子住哪?门房的老头从打开的窗扇里探出头来,边指划边说,在五排十二号,其实他看不到他指划的那个位置,是他最后说的,向北走,给程川点明了去向。
一条水泥路从厂部大门口一直向东延伸到尽头,是一座烧制窑,如果不是上面那一股青烟弥漫在空中,就像一座古堡。几声铁皮的敲击声像是正在发动一场战争,其实是一辆拉煤的架子车从煤场往烧制窑的炉口运煤呢,卸完煤后,铁锨磕车子的底板的声音。这些煤就是他们矿上生产的。程川好奇地思谋着,本应该他可以坐上陶瓷厂去矿上拉煤的汽车直接就到厂里来,但他还是决定先坐上煤车到县城了,找辆自行车来,方便回城。在煤车上,他试探地问过司机方英子的情况。
司机好奇地说,你怎么认识我们厂的方英子?不待程川回答,他细数了方英子的许多好处。方英子是他们厂的技术骨干,工作能力强也吃苦,就是高傲得很,厂里的那些小伙子有几个想追的,最终都没成,那姑娘就是直爽得很,她还非常听她爹的话,处对象得爹拿主意。到现在了也没啥结果。司机自嘲地笑了笑,不瞒你说,我也追求过方英子,最后成了好哥们的那种朋友了。司机说到这,突然又愣过神来,想到刚反问过程川没有等到回答的话。
你们认识吗?该不会是去相亲的吧?
我们是同学,程川尴尬了一下说。那你也是煤校毕业的了,司机热心地说,要不,我给你们当媒人,怎么样?顿了顿看程川只是哂笑,又自我解脱地说,是啊,你们是同学,肯定熟悉得很,何必我多此一举呢。干脆在城里下车,一块去陶瓷厂,看你老同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