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传奇·传记文学选刊》2006年第03期
栏目:拍案惊奇
在中国——越南漫长的边界上,以友谊关附近的平而河为起点,向东延伸至东兴,向西延伸到云南,分东路和西路,矗立着数不清的界碑。这些镌刻着“中国广西”字样的界碑,经亚热带风雨的洗礼和战火硝烟的熏陶,殷红的字迹仍然十分醒目,因为它们象征着国家的尊严和领土主权。
通常情况下,边境是静谧而恬淡的,槟榔树婆娑的树冠在亚热带的季风中摇曳,世代有通婚习俗的边民自由往来,飞禽走兽倏尔隐现,呈现一派宁静和平的景象。然而。2005年4月20日下午,在东路八号界碑我方一侧,狙击步枪、手枪、“五六”式冲锋枪组成的交叉火力,夹杂着手雷震耳的爆炸声,撕破了边境的宁静。在边民们惊愕的目光中,一组组穿迷彩服的特警队员和身着靛青色作训服的公安防暴警察灵巧地纵跃、穿行在亚热带雨林中,像机警的猎手一步一步迫近猎物……
金秋十月,桂西南边陲重镇凭祥。
凭祥是一个袖珍城市,常住人口不足十万,但其历史地位却十分显赫。这里不仅是东盟国家进入中国最便捷的陆上通道,还是越南人民当年抗美救国战争最重要的补给线。一百多年前,民族英雄冯子材在这里指挥了著名的关前隘战役,歼灭法国侵略军三千余人,捍卫了领土的完整和民族的尊严。辛亥革命前夕,伟大的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与他的“光复会”同志从安南秘密潜回广西,在这里发动了“镇南关起义”,举起了推翻旧制、走向共和的义旗。中越两国关系正常化以后,告别了硝烟的边城一片欣欣向荣的改革开放景象,边境贸易十分繁荣。
2001年10月21日,原本是个普普通通的日子,但就在这一天,在游人如织、商铺林立的北大路上,发生了一件震撼边城的血案。
下午三时许,朱武军从北大路上一家工行分理处取款出来。没有打出租车,沿街步行二百多米,拐进他租房所在的北三里胡同。
北三里胡同很窄,勉强能通过一辆双轮摩托。这大概是朱武军不愿雇出租车的原因。他的裤头上缠着一条类似于拳王的“金腰带”,那是边境生意人特制的大钱包,里面揣着刚从银行里提出的十万元人民币。三十六岁的朱武军,身高一米七八,体重八十五公斤,在身材普遍不高的桂西南男子中显得十分魁梧。况且他曾师从桂南某著名武术教头学过散打,徒手搏击对付两三个歹徒不在话下,所以敢身携巨款而不采取任何安全措施,以致酿成大错。
北三里胡同又窄又深,两侧都是四五层建筑,像一条峡谷,大白天都显得昏暗。再有刁;到:二十米就要拐进自己的租住屋,朱武军更为放松,脚步也慢了下来。这时,突然从身后面传来摩托车的轰隆声,朱武军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驾车的人头盔压得很低,几乎罩住了半张脸孔。摩托车车速很快,靠近了自己也没有减速的意思,朱武军有点愠怒,但还是忍住了,背贴墙壁侧身避让。
然而,就在擦身而过的一刹那,摩托突然急刹车,车轮摩擦水泥路面发出刺耳的怪叫。没等朱武军作出任何反应,一支手枪已经抵在了他的胸口,他甚至看清了头盔下从眉骨斜劈到颧骨的一道伤疤下的两只眼睛里的凶光。可是一切都太晚了,枪声短促而沉闷,“噗”地一声,灼热的弹头轻易穿透他发达的胸肌,准确嵌入他的心脏。他痛苦地捂住胸口,踉跄几步,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地。摩托车手没有丝毫迟疑,熟练地用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割断朱武军的“金腰带”,重新跨上摩托车,风一样驶出北三里胡同。
偏僻的北三里胡同即使大白天也很少有人出入,朱武军的尸体一小时后才被发现。待警察赶到时,他全身的血已经流尽。法医尸检后得出结论:死者被人近距离开枪射击,子弹穿透心脏,大出血引起血气胸而亡。凶手枪法熟练,大白天在胡同口杀人而能从容脱身,说明其胆大心狠,而且经过长时间的跟踪守候,对死者的行踪了如指掌。
当晚,报案人接受了警方近四个小时的询问。他叫朱文军,是死者的胞弟。朱文军说,他是年初跟胞兄从玉林市到凭祥做家具生意的。主要从越南购进红木制品,返回玉林加工包装后销往广东等地。在凭祥,兄弟俩并不居住在一起,朱文军接到越方合作商的通知,一批货将于下午五时运抵离市区十五公里的浦寨边贸点,他当即打胞兄的手机,让胞兄从银行里提现金十万元人民币,下午五时前赶到浦寨提货。朱文军当时还特意提醒,边境社会治安复杂,为防万一,他要过去跟哥哥一起到银行提款。朱武军平时自恃体格强壮,有两下拳脚功夫,颇不以为然,说“兄弟多虑了”,让弟弟先到浦寨,联系运输车辆,自己下午四时前携款到浦寨。从下午三时三十分开始,朱文军连续打哥哥的手机,一直都无人接听。他顿觉大事不妙,祈求千万别出什么问题,自己急急忙忙赶往北大路北三里哥哥的租房,却在胡同里发现了哥哥的尸体。
检查死者的手机,证明朱文军没有讲假话。银行工作人员也出具证明,朱武军遇害前,身上携带十万元现金,而现场并没有发现这笔钱,案情已经明朗,这是一起持枪抢劫杀人案。种种迹象表明,凶手是有预谋作案,对被害人进行过长时间的跟踪、盯梢,然后选择在北三里胡同这样偏僻的地方下手。
从现场提取的弹头可看出,凶手用的是一支杀伤力极强的“五四”手枪。经弹道检验,却发现这是一支没有登记注册、身份不明的“黑枪”。
凭祥市公安局刑侦大队迅速对这起命名为“10·21”的案件进行立案侦查。在对朱氏兄弟的几名关系人的调查被逐一排除后,警方围绕工行北大路分理处。重点排查案发当日在银行附近出现的可疑人物。结果获得一条很有价值的线索。
一位长期在工行北大路分理处大门外摆摊的老人提供,案发当天朱武军从银行提款后,出来在报摊买了一份《参考消息》。朱武军是报摊的常客,几乎每天都来买报纸,所以跟老人很熟:老人知道他姓朱,做边贸生意的,平时就叫他“朱老板”。朱武军离开报摊后往北三里胡同方向走去,马上有一位骑摩托车的男青年不紧不慢地跟上去。当时老人并没有怎么注意这件事,待警方向社会公布案情,发动群众提供线索、协助公安机关破案后,才引起猜疑。因为这名摩托车手戴副很大的太阳镜,几乎遮住了半边脸,看不出年纪大小,一连几天老是在银行门口转悠,有时还进去看一看再出来。卖报老人开始以为这人是“摩的”司机,但一直又刁;见他搭客,所以感到有点奇怪。
侦查人员查看了案发当天银行内部监控装置拍摄的录像,果然发现朱武军取款时,旁边有一个形迹可疑的戴墨镜的男青年。请卖报老人辨认,老人肯定地说:没错,就是他!
摄像探头为案件侦查留下了极其宝贵的线索。侦查人员在录像资料中发现,在10月20日至21日两天里,这个戴着墨镜的神秘人物先后六次进入银行营业厅,每次都不取款,只是站在一旁不露声色地观察。从效果不很理想的镜头里判断,此人个子不高,一米七以下,头发很短,有点自然鬈曲。已是晚秋时分,边城的天气依然是溽暑难当,此人却穿了一套厚厚的牛仔服,那宽大的墨镜始终没有摘下过,无法看清其“庐山真面目”。侦查人员不甘心,继续调看10月19日全天二十四小时的录像资料,终于发现在这天上午十时二十分,这个可疑人第一次进入银行营业厅时,还是一套牛仔裤,还是一副太阳镜,不同的是这次他在营业厅待的时间稍长,大概有五分钟。期间有三十秒左右曾摘下太阳镜。在衣袖上擦拭镜片,还有意无意地朝摄像探头看了一下。基本可以看出,这是一张很年轻的脸,绝对不超过二十五岁,肤色白净,眉毛粗黑,细长的类似于女性的眼睛却露出一种戾气,右眼角处有一道一寸来长的伤疤!
这已经足够了。从嫌疑人连续几天按时到工行分理处踩点,并且十分熟悉作案地点的地理环境看来,他应该是本地人,至少是长期在凭祥居住,有固定的住处。凭祥警方根据银行的录像资料复制了数十份嫌疑人的照片,分头深入市区街道、居委会和夏石、友谊两镇各村委,发动群众和治安积极分子进行辨认。第三天便有消息传来:友谊镇匠龙村一位村民反复看了照片,说很像本村的男青年阿元。
“10·21”专案民警很快查清,阿元真名叫潘忠元,二十三岁,体貌特征与录像资料中的嫌疑人极其相似。潘忠元年纪不大,在边境黑白两道上却小有名气。十六岁时曾因持刀伤人被劳教,成人后不务正业,一直混迹于黑白两道,敢玩命,曾为贩枪贩毒分子当过“马仔”。更重要的一点是,潘忠元既具备作案动机,也具备作案时间。有人发现,案发当天潘忠元多次在凭祥市区出现,当晚匆匆回到匠龙村,第二天不知去向。
凭祥市警方立即对抢劫杀人犯罪嫌疑人潘忠元组织抓捕,结果扑空。但在他家后院的土坑里起出了朱武军的“金腰带”,并提取了一枚血手印。根据各方面的情报,证实潘忠元已逃往境外。于是,被定为公安部督捕的负案在逃犯罪嫌疑人,上网通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