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公路两旁的树林沙沙作响。
不知什么时候乌云布满了天空,大片大片的黑色云块迅速聚集。
“要下雨了。我们找个洞穴避避雨吧。”赵姗说。
高原气候说变就变,狂风越刮越猛,一阵电闪雷鸣过后,大雨骤然而下,树林在横泼的暴雨中发抖。
“石洞,这儿有个石洞。”沉雷发现不远处有个黑森森的洞穴。他朝孤狼一挥手。孤狼忽地一跃,进入石洞。为新主人去搜索有无危险的气味。
洞穴不大,有三米多深。二米多宽。在里边可以看见盘旋而上的粗劣公路。
洞内充满了使人难以忍受的寒气。
“真冷!”赵姗连打几个寒噤,薄薄的红唇变成了紫色,湿透的薄军衫已经粘在身上,那俏丽的躯体被勾勒得越发迷人。
她站在那里不住地发颤,犹如对着禁果树发抖的女神。
“盯着我干吗。有取暖的办法吗?这样下去,要冻死我了。”赵姗对沉雷说。由于几天来的相处,双方都比较随便、无拘束了。
“在生物界里,女性应当比男性耐寒。无论是狮子或是山鹰,雌的永远比雄的不怕冷,这是自然规律,你却违背了这条伟大的自然规律。”沉雷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在赵姗身上。
“真是个书呆子,你那湿淋淋的衣服加在我身上,我不是更冷了吗!你是存心冷死我。”
“那怎么办?”沉雷束手无策。
“你,唉,空有个男子的滚烫躯体。你就不能抱抱我?”赵姗把沉雷的衣服扔在地上。
两个人静静地注视着,紧挨在一起,笔直地站着就象化石一样。
外面的风雨渐渐止息,太阳欲露不露地从云层中闪出光辉。
洞内的寒气逐渐消退,沉雷和赵姗的体内却涌起一股股情欲的热浪。
残阳如血的时候,他们才恢复原来的理智。
赵姗穿上了快干的草绿色女军衫。望着显露出红卫兵装束的赵姗,沉雷双目失去了原先的光泽。他内疚地说:“我伤害了你。”
“谈不上伤害,这是我们自愿的。”赵姗抚摸着孤狼,突然话锋一转说,“你是公安部通缉的沉雷!”
“啊!……”沉雷一下子怔住了
“是逃犯吗?”
“你凭什么说我是沉雷?”
通缉布告上有你的形像,高172CM国字型,年龄39岁,有一颗假牙!”
“就凭这些?”
“不,你替我修车时我趁你不注意,翻了一下你的背包。里面有五·一研究所的号码。”
“你真想叛国潜逃吗?”
“公安癌的通缉令提按照八·一八造反兵团的意思写的。”
“难道公安部还受八·一八造反兵团指挥不成!傻瓜,你自己的行动就证明了他们对你的指控。”
“我是想把093工程带到祁连山,交给雷达监视总站的张正毅站长保管。他是老红军。”
“书呆子,你好像”
沉雷一愣,突然向她扑来。
“别动!你的身子太慢了。”赵姗的刀子抵住了沉雷的咽喉。
孤狼在一旁惊望着,它一动不动。
“别指望这条狗会帮助你。几天来它和我的感情比你更深。”
“你是公安部门的?”沉雷沮丧地问。
“笑话!”
“那你是……”
“别问我是谁,是我问你,这才合乎逻辑。是沉雷吗?”
“是”沉雷已被赵姗的气势所摄服。是从其它星球上飞下来的蠢物!国家主席都被轰下了台,一个老红军能顶什么用!”赵姗收了刀子,说,“你到祁连山只能给那位老红军带来厄运。藏匿叛国潜逃犯,你说该定什么罪?在眼下,凡是跟你接触过的人,都会受到国家专政机构的追缉。”
“那怎么办?”沉雷焦虑起来。无须证明赵姗是什么人物,至少她是同情者。
夜幕降临了大山,洞穴里变得黑暗异常。
“你应当振作起来,”赵姗鼓励他说,“人一萎靡不振,死亡就会悄悄逼近。你无论如何不能再向北走了。一进甘肃就靠近了内蒙古,你无论是在甘肃或是在内蒙被抓住,都会背上叛国罪。你死了事情也没完结,你的妻子和孩子还将永远背着你加给他们的沉重十字架。这意味着什么呢?”
“你的意思?”
“向南,进四川、入湖北,那里山高林密,周旋余地大,即使被抓住也背不上叛国投敌的罪名。”
沉雷凝视着山下那撕裂黑暗的车灯光柱,心想:赵姗真是个高深莫测的女人。
溶溶的月色把森林染得朦朦胧胧。四周一片静寂。
西北高原的森林夜晚即使是夏天,气候也是寒飒飒的。
远处,传来狼的嚎叫,一声声、一阵阵,悲惨、凄凉……
沉雷被狼的叫声惊醒后,再也无法入睡。狼是纯食肉动物。狼在野生兽类中以强者著称,在追袭行动上永远比其它动物慢一拍,所以,它常常在饥饿和恐怖中窥伺猎物,又得防止别类猛兽的袭击。狼,永远是孤独、绝望、颠沛流离的象征。自己的处境不正是狼的真实写照吗。
流浪是艰苦的,作为全国通缉的罪犯,自己就象在无数个猎手的枪口下游离的独狼,每时每刻都存在着死亡的威胁。
“反革命,不,他不是反革命……”黑暗中传来赵姗的梦呓声。
多好的女人!沉雷叹息着。他突然感到自己应该赶快离开这个女人。这女人身上凝结着一股深莫可测的危险气息。从她对他的一系列行动来看,这是个手段不让须眉的危险女人,虽然目前她不会构成对他的威胁,可他仍感到有一种潜在的危险。如果这个女人是一个真正的好人,他更要离开她,他已害了一个女人——楚英。难道还要害一个可爱的女人不成?
沉雷揿亮了电筒,留恋地望着酣梦中的赵姗。真美,这个女人,醒时象夏花一样绚丽,睡时却象秋叶一样静美。一想到马上要离开她,沉雷心里升起了一股悲怆的凄凉。
他轻轻地呼唤着孤狼。孤狠似乎意识到什么,它留恋地瞅了瞅黑暗中的赵姗,摇动了几下尾巴,呜咽地离开。
沉雷刚走出洞口,突然,听到赵姗的饮泣声,他心头一紧,急忙转身,电筒光中赵姗沉沉地睡着,哭声好似从重压中进发出来,眼窝里滚落出泪水,脸肌在微微抽搐。
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看来这个女人也是在痛苦的生涯中挣扎。
无论如何不能指望这个女人来保护自己,自己更保护不了这个女人。沉雷想起白天她对他说的话:“……在眼下,凡跟你接触过的人,都会受到国家专政机构的追缉。”
沉雷沁出了冷汗。
为了她必须离开她!不声不响地离开她!
作出这个决定是痛苦的。
按照赵姗的话,沉雷在进入肃南边境的前夕。又返回身,往南行进。
自从偷偷地离开了赵姗,沉雷一直感到内疚和惆怅。虽然自己是在怕累及她的念头已成了苍鹰爪下的地鼠,稍有疏忽就会被擒获。
突然,孤狼止住了脚步,嘴里发出威烈的低呜声,全身的毛竖了起来,身体仿佛增大了一倍。
——前边有危险的物体!
沉雷立时绷紧全身的神经。
雾气中突然跳出几个彪汉。
“啊!”沉雷发出了一声绝叫。为首的男子就是在野牛沟车站盘诘他的那个人——脸上留有狰狞的伤疤。
“沉工程师,我们又见面了,想逃出我李红忠布下的罗网,哼,可惜你娘没给你插上两个翅膀。”
孤狼一见李红忠,怒嗥一声,四肢腾空向他扑去。
砰!李红忠慌忙疾射一枪。
“孤狼,快跑!”沉雷喊道。
孤狼飞快地向沉雷瞥了一眼。还没等李红忠瞄准第二枪,它腾空而起,箭一般地朝林子里疾奔。敏捷的身形一缩一伸,悄没声息地消失在密林之中。
“把这反革命分子抓起来!”李红忠嚎叫着。
一阵劲风掠过林子。
密林间,一双诡谲的眼睛正注视着这可怕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