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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慕容家的女儿,从小爱画画,还没学走时,趴在地板上转着圈儿画。学走时,扶着墙涂他个四壁花花草草。学会了走,便搬到桌上规规矩矩地画。画山像山,画水像水。于是,长成了出洋,还学画画。

慕容皑读书的地方,在肯塔基州。那地方挨着俄亥俄河,俄亥俄河又弯弯曲曲地流进密西西比。有水的地方必有雨。春夏交季的时候,淅淅沥沥、没完没了地,能把人下得从里到外地腻透。

凯西裹着一条绒毯,百无聊赖地蜷在沙发上看雨。刚到美国时,皑给自己起了这个洋名字,冷丁一喊,还不知是在喊自己。后头这些年,凯西来凯西去的,她便连自家的真名本姓也快淡忘了。

她不愿早起,也不选大早上的课。这是那年辞了工作,一心呆在家里等护照签证时养成的习惯。为这事,没少受姆妈的数落。姆妈若没了数落的机会,便没了活着的兴头。姆妈到如今那一封又一封标着日期编了号码的信里,一字一句的,还是数落和抱怨。天气越来越闷热了;头发越掉越多了,洗头脸盆里一抓一把的;丁香街的房子一年比一年旧了,阴闷的天里白蚁飞得满屋转,刮起风来,窗格子摇得人心都要跳出来;平平和桔子晚上回家就吵骂,叽叽呱呱不让人合眼;米涨到一块五一斤了,一个月光米就得花四、五十元,皑皑你寄的那点钱如今是顶不了什么用的了;皑皑你的信是越来越少了,说的事也越来越不具体了。上次给你列的十五个问题,回信居然一个也没有回答。姆妈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姆妈?姆妈为你一辈子都牺牲了,好不容易盼到你长大有出息了,却和姆妈如此隔心了。将来你有了孩子,就明白姆妈这时的心境了……凯西的耳朵,早长出厚厚的茧子来了。

透过窗帷的缝,依稀看得见雨珠顺着玻璃窗缓缓流动汇成一条细线,陡地跌落了,又有新的雨线汇集、生成,跌落;汇集、生成、跌落。玉兰花已经开了很久,洁白的、硕大的花瓣庸庸懒懒地搭拉下来,有些个幽香沁出。在家时,城皇庙的玉兰开时,她是一定要骑着脚踏车,风风火火地赶了去看的,总以为是奇景。如今玉兰长在窗口了,反倒懒得去理会。常常是开过了,落了一地的花瓣,方知是夏天过完了。楼下临街,早过了上班的高峰期。虽有些个来来往往的车辆,那车胎滑过路面溅起的水声,已有掩盖不住的倦意了。

数落归数落,凯西知道,姆妈终究还会把她的来信,藏了头掖了尾地念去给丁家听的。姆妈是难得放下架子与人搭话的,可对丁家现在是例外。姆妈心里还没放开那桩事。想起姆妈那张菜黄色的脸上由于夸张的炫耀而染上的潮红,凯西在黑暗里,还是把脸臊热了。

楼下房东的德国牧羊犬,嗷嗷地吠了几声。凯西不动声色地坐着,顺手把案头的小灯关了,耳朵却直直地竖了起来。咣当一声,两片金属撞了一下,那是邮差放完信件报纸,关上信箱的声音。

自从老宋那天走,日历已撕了五张了。

每逢老宋下楼来,眼睛不看她,问她米够吃几天,盐糖酱醋缺不缺,要不要添点蔬菜瓜果的时候,凯西便知道,老宋又要出远门了。凯西刚搬进来时,老宋一个月出两趟远门。后来他们认识了,便一个月出一次远门。再后来,两个月一次,现在却是一个学期一次了。走的时候,他不声不响把那辆丰田开走,从不道声再见。回来时,也不给凯西捎点什么。她不问,他也不提。日子久了,凯西恍恍惚惚地,也真怀疑他是否真的离去过。老宋做事就是那样细致的,而平平却从来是毛毛糙糙的。所以平平娶了别人。

“皑,我一直以为,你会是我嫂子呢。”那日安安突然说。飞机飞在三千米的高空。安安已睡了多时,口水淌了皑一肩。

平平没有来送。倒是桔子来了,塞给安安和皑一人一信封的成绩单,要帮忙她弟弟联系学校的。后来,听安安说平平临时雇不到出租车,骑了两小时的脚踏车赶到虹桥,她们的飞机刚刚起飞。平平追着飞机拍了张机肚的照片,但平平并没有把照片寄给皑。

桔子这个名字,开始谁也没有听说过。

丁香街的人,都知道平平在办公司,平平忙。平平一大半的日子,是在飞机和出租车上度过的。

可他还是抽了整整一个礼拜,陪皑去了一趟雁荡山。只说公司出差,谁也没有在意。皑知道姆妈不喜欢丁家的人,说那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读书人,说那家是庸俗的小市民。其实平平安安都上了大学,尽管是走读的。姆妈把全国重点大学分门别类地全存在脑子里,名次倒背如流。平平安安的学校,都不在其列。

皑到雁荡山是写生去的,那一年,她大学毕业。平平对画一窍不通,可他陪她爬那七七四十九座峰。早上合掌峰上古庙钟声响起,便是平平美梦完结之时。他给她当挑夫,把画板、颜料和照相机扛上去。她坐在秃石上抹她的绿水青山,他便一支又一支地抽他的红牡丹,读他的《艾科克传》。等得不耐烦时,也会扔掉烟头,吼一声:“搓伊娘,这倒是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好去处!”山便把他的声音扯碎了,嘤嘤嗡嗡地送回来。

皑那日下山回到下榻的尼姑庵,夜半醒来,发现身下湿了一片。开灯,见是殷红,便知是劳累过度,提前来了例假。没带卫生纸,又不敢惊动熟睡的女尼,只好摸黑去敲平平的门。

平平住在隔壁的招待所。说是招待所,其实只是两间农民屋,横七竖八地摆几张床铺。他二话没说,打着手电,翻着山走了一小时的路,敲开了供销店的门。

九月的夜在山里已经很凉了。白露涮涮地下来,湿人一身。皑缩成一团,哆哆嗦嗦地被平平扶着走。“就到了,就到了。”可却等不到回尼姑庵。平平背转身去,皑宽衣解带,换上了卫生纸。树梢上老鸦被惊醒。呱地一声,掀落一堆叶子。皑靠在平平肩上,觉得已和她做了一生一世的夫妻。

可下了山没多久,平平就娶进了桔子。

桔子高挑的个儿,容长的脸。说话时眉毛一挑,颧上飞起两朵桃红。桔子一笑两酒窝,笑声脆铃似地,震得窗户嗡嗡响。桔子参加青春健美赛,得过名次。

可皑知道,平平娶桔子,不为这些。

桔子的爸,在外贸局工作,管出国配额。平平的公司,做的是丝绸成衣生意,啥也不缺,就缺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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