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来到淮城没有先找我,而是直接到了李冠军的单位。李冠军当天晚上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樊老师来了,住他的集体宿舍不方便,想住到我这边。我说那太好了,冠军你也一块过来算了,反正我的房间大得很,我们在一起聊聊天更有益于帮助樊老师摆脱可怕的精神状态。樊老师和李冠军就在临时搭起的行军床上住了下来。刚来到我的住处樊老师还是放不下,很客气地对我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说樊老师您就太见外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况且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呢。我真诚地希望樊老师能够在我这里多住些日子,一来让我能够尽学生的谢意,二来可以从容地调整好眼下的生活状态。
樊老师在我这里住得很不错,我和李冠军下班之后都守在他身边,陪他散步或聊天。开始的时候聊得比较多,我们一起回忆了高一(3)的很多同学,也只能聊高一(3)班,因为我的记忆到此为止了。此后的事我只有竖着两耳旁听的份。聊过的人越来越多,也就意味着可聊的人越来越少,也就意味着我们越来越逼近有关我和卫青青的话题。我们都感觉到了,谁都不愿提起那件事,但它分明触目惊心地摆在那里。我们小心翼翼,那是樊老师十年来怎么也丢不掉的包袱。于是我建议出去游玩,现在正是春游季节,淮城的很多公园还是值得一游的。
因为工作比较忙,我和李冠军都有两三年没去过清晏园了,听说前不久刚刚整修过,因此决定先去清晏园。这里曾是清朝某个官吏的后花园,修建得极其精致,一般的园林中具备的景观这里都有,加上沾了一点前清的古味,整个园子看起来还真是那么一回事。游人不多,天气也不错,我们在曲曲折折的回廊和小路上慢悠悠地晃荡,樊老师心情渐渐开阔了,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我和李冠军都很高兴,一边伴随樊老师左右一边商量接下来的游玩景点。我们来到园中最大的一块草坪上,草色嫩绿,像地毯似的铺满了操场那么大的地方。草坪上坐了不少人,多是一家三口,舒展随意地嬉笑成一团。草坪前面是一丛丛的迎春花,和其他一些在这个时候就已盛开的花草。樊老师显然被眼前浓郁的春意感染,不停地点头,樊老师说,美啊,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我没有受到学校处分。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也没弄明白,我想大约与樊一生和顾红梅两人即将到来的婚礼有关。他不愿意把事情闹大。那天樊一生气冲冲地出了教室,我开始担心了。其实他不止一次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但那些我不害怕,不就是成绩差一点嘛,总得有个人垫底吧,说到底这是能力的事。这回不同了,我一时也没了主张,我想我会被学校开除的,我竟然看了老师的半个乳房。最主要的是,那时我把与身体有关的东西都视为肮脏不可饶恕的罪过。我一下子沉默了,每天老老实实地坐在教室里不敢吭声,上课时认真地设想即将到来的惩罚。就是在那些日子里,我和卫青青开始有了接触。
卫青青是走读生,她的家离医院不远。当时我住在医院的职工家属区里,是父亲托人给我弄到的一间空闲的小屋。本来打算住校的,樊一生说我因为成绩太差,所有床位都安排给了前三十名的学生。我一个人住在小屋里,在医院食堂或在学校食堂填饱肚子。我几乎每天都能遇到卫青青,我们要沿同一条路去学校。经过一个斜坡,上了运河大堤,然后过桥就到了。那时我很少和女生说话,见了面也不打招呼,即使她慢腾腾地走在我前面,只要时间足够,我是不会超过她的。
尽管我从不和她说话,但说实话,我还是有点喜欢她的,因为她长得好看。班上的男生几乎都喜欢她。她是学校的短跑运动员,鼻子有点翘,下午一放学她就在教练的指挥下脱掉长裤,在跑道上一圈一圈地跑,两条挺拔白嫩的长腿把高年级男生的眼都晃花了。据李冠军他们说,那个满脸疙瘩的教练对她特别关照,仰卧起坐时总是亲自为她抓住双脚,以便在训练的过程中寻找借口不断向上移动,抚摩卫青青的大腿。她和我一样都被樊一生列入了不愿看见的学生的名单里。卫青青的成绩也不好,更重要的是她的名声也不好,谁能相信一到下午就露出诱人的大腿的女生是个好学生,而且她让我们班早熟的男生心里烧起了一朵不大不小的火苗。
我们的接触始于一个晚自修的路上。她走在我前面,开始速度还正常,在斜坡拐弯时看见我后就慢了下来。她慢我也慢,反正离上课还早。她越来越慢,我也越来越慢。她终于意识到只要她还有位移,我就会永远落在她后头,于是干脆坐到了路边上,盯着我看。这我就没办法了,没有什么能够帮助我一直向前走而不超过她。眼看越来越接近上课时间,我因为担心不久将至的审判而不敢再迟到了,可卫青青就是原地不动。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谢天谢地,她没让我先开口,而是站起来红着脸问我,我是老虎吗?会吃人哪。我尴尬地笑笑。不是,我说,然后就不知该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