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很清楚,我对汪锐的爱注定只是一厢情愿。他喜欢的是闻小荷那种风情万种的女生,而我,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物种:我从小就是一副假小子的造型,留着男孩们一样的短发,穿着偏男性化的衣服。发卡、裙子、高跟鞋这些女孩们最普通的装备,都跟我无关。二十岁前后,妈妈企图把我扭转过来,逼我向女孩子的样子打扮,可花枝招展的淑女装在我身上待不了三分钟,就被我怨恨地扯了下来。我实在不喜欢那些飘飘荡荡、飞飞扬扬的玩意儿,运动鞋、牛仔裤、T恤衫、休闲夹克,它们才让我成为我自己。
除了外表,我的名字也是男儿气的:何健,哪像“闻小荷”三个字,满满当当的女人味儿。
我的外部设施虽如此阳刚,里面藏的,却千真万确是颗女人心。可这世界上啊,懂我心的人又在哪儿呢?我可不是你们指指点点瞎猜疑的同性恋。
闻小荷打算专门去一趟山东高密给光子的姥姥送药。她打开“茶花”,把药一件一件往拉杆箱转移。拉杆箱比“茶花”大得多,“茶花”空了,拉杆箱还剩三分之一的空间。
“干脆把汪锐送来的橙子都给姥姥带去吧。”我提议。
“好主意!”闻小荷十分赞同。
我从阳台上搬来橙子,闻小荷立即把它们拾掇进拉杆箱。
“哎呀,忘了给你留两个了。”一看装橙子的箱子见了底,闻小荷有点儿不好意思。
“没事儿,我不爱吃橙子。”
其实橙子是我的最爱,但为了自尊,汪锐送来的橙子我一个都没吃。
我刚好要去西单给朋友送一份文件,就同闻小荷一块儿来到了地铁站。我们正要过安检,从身后冲上来一个人,拎起闻小荷的拉杆箱就往安检带上放。原来是汪锐。我敢打赌,汪锐肯定是瞥见我们的行踪一路追上来的。
他气喘吁吁,满脸热情地问道:“你们去哪儿?”
“少管!”闻小荷抛给汪锐老大一个白眼。
“汪锐,你去哪儿?”我凑过来跟他说话。闻小荷的残忍让我于心不忍。
“去艺考辅导班上课。”
“哦哦。早听说你是艺考辅导专家。”
“那里还差一个教编导的老师,你们去不去?”
“上一天多少钱?”我问。
“1500。上6小时。上午3小时,下午3小时。”
“1500?”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会有这么多吗?”闻小荷也半信半疑。
“一看你们就是老外,早这个价了。”
“怪不得博三的一个男生硕博六年做艺考挣了30万。”我说。
“你刚才说什么,还差一个老师?”闻小荷来了兴致。
“是啊。想不想去?去吧,一个周就做万元户。”总算吸引了闻小荷的注意力,汪锐兴致勃勃游说起来:“这个班是我朋友开的,我直接带你过去就行。”
“可是我啥都不懂啊。”
“没事儿,回头我把资料全发给你,你一看就明白。”
“上课的地方离咱学校远不远?”
“就在木樨地。”
“艺考怎么这么火爆,都跟疯了似的。”我说。
“那当然,今年我们学校艺考总人次达到了三万七,跟中戏、北电,差不多。每个专业竞争都特别激烈,表演231∶1,广播电视编导106∶1。”汪锐说。
“都跑来爱艺术了!”我和闻小荷不约而同地说。
“其实也就少部分孩子是真正为梦想而来,更多的人走这条路,就是图分数线低,想走捷径。考不上大学的,想通过艺考读大学;只能考二本的,想通过艺考读一本。跟你举个例子,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学院,我一个同学的妹妹考中文考了570;另一个同学的妹妹考广播电视编导,460就进去了。”
“这么多参加艺考的,你同学办艺考班岂不是发了?”闻小荷问。
“那当然。岂止我同学,跟着发财的人多着呢。艺考期间,考点周边宾馆坐地起价,平常一两百的,考试那几天涨到五六百。连出租车都不放过分一杯羹的机会,拉艺考生不打表、随意喊高价。我去年带学生出去考试,一个学生从酒店去考场,平日10块钱的路程,司机问他要50,学生不给,两人差点打起来。司机还邪乎得很,喊了几个出租车哥们儿过来,要收拾学生,幸亏我及时赶到,拨打了110,才了结此事,不然我那学生非遭殃不可。”说到这儿,汪锐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神情。
“不然怎么叫穷人高考、富人艺考。”在我们旁边坐着的一位大妈突然冷笑着说道。
汪锐并没有去往木樨地,而是同我们一道,在西单站下了车。我独自走向出站口,汪锐颠颠儿地跟在闻小荷屁股后头去换乘4号线。回望汪锐兴高采烈的背影,我猜,他恨不得跟她一起去高密吧。
闻小荷从高密回来后,我问她:“那天汪锐跟你走到了哪儿?”
闻小荷得意扬扬地笑起来:“他想跟我去北京南站,结果在菜市口被我一脚踹了下去。哈哈……”
“为什么?”我很不解。
“得了赚钱法宝,就不稀罕他了呗。”
“你真的对汪锐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哪儿是我的菜!”闻小荷“咣”地把清完衣服的半盆水倒进了卫生间,手中的动作和嘴上的语言一样爽快。
这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闻小荷给我看过她男朋友光子的照片,一个体格健壮、长相彪悍的男生,与汪锐这种奶油小生完全不同。闻小荷对光子的爱称得上空前绝后,她自封的淘宝达人的身份,都是给光子网购礼物网购出来的。
“汪锐要再缠我,我就把他娶过来送给你算了。好歹也是一博士,长得也不难看。你要不要?”闻小荷湿漉漉的手对着我一甩,一片冰凉飞溅而来,激得我一哆嗦,正遮掩了我内心慌乱的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