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安徽文学》2011年第12期
栏目:中篇小说
在人群中,我是隐匿不见的,必须要大声尖叫,人们才会发现我。
——题记
有村干部在路上跟无双父亲开玩笑,说县委工作组的叶组长看上了无双。无双父亲当然不会相信,盯着那村干部的脸看了半晌,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没再搭理他,仍旧担着一担茅草往家里走去。走着走着,无双父亲又有些将信将疑了,有心想跟那村干部确认一下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但又担心村干部是逗他玩的,如果自己还那么认真,那就有些丢脸了。
走进院子,无双父亲把茅草靠墙放好,就看到家里的那三只母鸡正咯咯嗒叫着从柴房里出来,领头的那只母鸡走到门口抬头看了一下,就低下头在地上啄食。无双父亲心里一动,就走进有些阴暗的柴房,弯腰从鸡笼里拿出三只鸡蛋,往厨房里去了。
无双父亲走进厨房,看到无双手正持菜刀舞得飞快,眨眼工夫就切好了一盘菜。旁边的饭甑上热气蒸腾,还传来一股红薯丝的香气。不光是无双一家,村里人家种的大米都不够吃,所以煮饭时都会往大米里面掺些红薯丝。由于红薯丝没有大米口感好,而且不易消化,人都不怎么喜欢吃。但对于无双一家人来说,不是喜欢不喜欢吃,而是有没有什么吃。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看到无双手脚这样麻利,父亲打心眼里感到满意。父亲想起村干部跟自己开的玩笑,就想如果叶组长真的看上了无双,那也是叶组长的福分,因为无双是广寒寨里公认的既能干又长得漂亮的姑娘。
山里的太阳下山早,本来就有些暗的厨房里显得更暗了。无双母亲坐在灶边烧茅草,不时有火光从锅边冒出来,屋里就有些亮堂,把无双的身影照到墙上。火光时大时小,无双的身影也就时亮时暗的,还不时摇晃。父亲把三个鸡蛋递给无双,吩咐无双晚上煎了吃。无双嗯了一声,随手接过鸡蛋放在灶台上,眼睛却往母亲那边瞄了一下。无双母亲有些看不下去,嘴巴里罗嗦起来,意思是鸡蛋准备赶集时用来换油盐钱的。
别看父亲在外面老实巴交,但在家里却是说一不二,所以母亲的罗嗦就没有一点用。母亲有些恼火,借口上厕所,丢下手里的茅草起身出去了。母亲边走边埋怨父亲道,你是不当家不晓得柴米油盐贵,钱赚不到一分,手脚却这样大方。
由于没人及时往灶眼里放茅草,灶眼里的火小了下去,开始还看得到红红的火上,很快就盖上一层暗灰色的茅草灰。无双想打一碗鸡蛋汤,再炒一碗辣椒炒鸡蛋,就拿出一把红辣椒丢在水桶里洗,看到火要黑了,忙大声叫大妹妹,可半天也没听到她应声,无双就有些生气地向父亲诉苦:都十四岁的人了,什么事也不做,还一天到晚不落屋。
父亲嘴里嗯了一下,算是知道了,但也没说大妹妹的不是。父亲想跟无双打听一下县委工作组的叶组长,搞清楚怎么会有叶组长看上无双的话传出来,就一屁股坐到了灶台边。父亲顺手抓起一把茅草,用几根茅草稍微捆扎一下,塞进灶眼里,顿时,就有一股青烟从灶眼里挤了出来。父亲不慌不忙,从地上抄起吹火筒,插到茅草灰里拨弄了几下,然后凑到吹火筒边,鼓起嘴巴用力一吹,先是红色的草灰四下飞了起来,紧接着茅草就轰的一下燃了。无双看到父亲的脸被火光照得亮亮的,眉眼之间好像有些喜气。无双这天心情本来就很好,此刻又受到父亲的感染,心里就像这火一样也亮堂起来,刚才那一点对大妹妹的不满也在瞬间烟消云散了,因而在切辣椒时就切得飞快,只切得菜板丁丁作响。光听声音,父亲就知道无双是做家务的好角色,心里自豪起来。
今天村上来了几辆吉普车呢。父亲有意无意地跟无双说了起来。
无双哪知道父亲的心思,顺口接道,是工作组叶组长的汽车,听说叶组长官蛮大呢,是县委的组织科长。说着,无双忽然笑了起来,又说,这叶组长极有意思。
父亲抬头看了无双一眼,发现无双是越长越漂亮了。他还想听无双说说叶组长的事情,无双却没说下去。因为饭熟了,无双就把饭甑端了起来,然后忙着炒菜。父亲也就没再问无双叶组长的事情。
天黑了下来,一家人围着洋油灯吃饭。母亲先用碗把一大碗鸡蛋汤分成八份,无双那七个弟妹像小鸡一样围在母亲身边,嚷着要往自己碗里多分一点。母亲喜欢儿子,而且只有这一个用来传宗接代的宝贝,就不自觉地往他碗里多加了一勺鸡蛋汤。无双的小妹妹看到又是吃红薯丝饭,很不满地叫了起来:每天都是吃红薯丝饭,吃不下还总打屁。话音刚落,小妹妹就打了一个屁,立刻引来孩子们一阵笑声。
父亲觉得小妹妹是故意打的屁,很是恼火。父亲平时家教很严,要求女孩子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就是吃饭也要有吃相,当然更不能当众打屁了,因为会让人以为没有家教。于是父亲张口就朝小妹妹骂道,不想吃就滚远些,你知道不知道?在过去一个小姐如果当众打屁,会羞愧得上吊自杀。
小妹妹红着眼睛不敢吭声。无双其他几个弟妹也无暇注意小妹妹,只是把眼睛瞪得牛眼大,死盯着鸡蛋炒辣椒,用筷子飞快地往碗里夹,生怕动作慢了会夹不到鸡蛋。到底还是孩子,不一会儿,桌上又有笑声传来。大妹妹忽然很稀奇地说道,今天村上来了汽车呢,我都没见过,说是吉普。
我也看到了,我还摸了汽车呢。刚刚还要哭的小妹妹也抢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