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佳懒得理她。思佳的眼前出现一个很精神的高个男人形象,谈不上漂亮也谈不上潇洒,只能说很精神,与众不同的精神。半年前他们在飞机上恰巧坐同一排座位,他在大学教书,教一门很滑稽的课:秘书学,思佳说这我有实践经验,我已经给厅长干了两年的文字秘书。他们便聊了起来。思佳第一次坐飞机,他给她拍了几张照片,他说朝这边看笑笑的时候,思佳莫名其妙地心跳加快脸发红,无论如何她不肯正眼朝他眼前的那个小黑框处看。那次以后他们便失去联系,但这个很精神的男人偶尔会在她的梦里出现,早晨醒来时她会有怅然若失的感觉。
晟说:“我想请你共进晚餐。”思佳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他们约好他五点半来接她。思佳放下电话时朝墙上的石英钟瞄了一眼,石英钟比正常时间慢五分钟,那么正确的时间该是五点零五分。回宿舍加件衣服已经来不及了,她就双臂抱于胸前耐心等待,奇怪的是她不感觉冷了,心里有种难言的兴奋与渴望,如同二十年前期待父亲的新年礼物。王姬还没有走,正跟同事大谈今年夏季的流行色,声音又尖又高,突然间她又会降低声音附在同事耳边窃语几句,同时眼睛神秘地向这边斜,于是大家发出一阵会心的笑声,王姬的笑声实在刺耳放肆无羁。思佳正襟危坐,根本打算理睬他们。
将近五点时电话又响了,思佳挤过同事冲上去抓起电话。晟在大门口等她。
远远的,她就看到晟又瘦又长的身影,晟穿着白色条纹衬衫米色长裤,两手随便地插在裤口袋中,下巴微微上扬,真有种玉树临风的味道。思佳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晟朝她招招手。
“你好吗?”晟笑着问她,目光炯炯有神。他的消瘦的脸上依然找不到多余的肉,鼻梁骄傲地挺着显出他的执着和坚强。他不漂亮,可是挺吸引人,因为有味。思佳暗地里把这种味称之为成熟。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我?”思佳问。
“突然吗?其实心里一直都挺惦着你的,只是不敢冒昧打搅,如今的小姐可太厉害了。”
思佳又笑。从一开始晟给她的印象就与众不同,他们并肩走在路上,完全没有从前跟其他男孩子约会时的那种感觉,用不着矫柔造作,用不着掩饰猜测,她只要放松,彻底地放松,她很明白,在他这种年纪的男人眼里,她的所有任性放肆都可以成为可爱的表现。
他请她吃饭的餐馆有个古怪的名字:鱼咬羊酒楼,大概是想告诉食客它的菜味道鲜美无比。酒楼大开的门前立着一位穿女裙的迎宾小姐,小姐不难看却有些呆头呆脑,最糟糕的是她竟光脚穿塑料凉鞋,颇令人反胃。思佳说;“这家饭店的生意肯定不好。”
晟问:“为什么?”
思佳说:“它的风水不好。开饭店最忌穿堂风,可这家饭店站在门口就能看到最里面那间黑黢黢的烧火间。”
晟笑了,说:“你小小年纪倒还讲究这些。”
不过酒楼的生意确实很糟,偌大的餐厅里除了他俩就只有一个看上去像做生意的男人一边大喝啤酒一边往嘴里填卤菜。晟解释说:“这里很清静。”聪明的思佳有些明白晟选择这里的用心了。面对她最爱吃的盐水虾和蛋羹炖鲫鱼,她一点胃口也没有。一阵风从门外刮进来,思佳打了个很响亮的喷嚏。
“你感冒啦?”晟关切地看着她,摸摸她的鼻尖,又摸摸她的额头,“哎呀,还有点发烧。”
思佳不在乎地说:“没啥,换季的时候我总是感冒。”
晟检讨自己选择了一个不好的日子。
从饭店出来,晟说:“我送你回家。”思佳连连摇头,她不想就这么缩回到那间狭窄的小屋里去,月光很好,在深暗如海的背景上水一般清亮,弯弯的,像小姑娘美丽的笑眼,她更愿意在月光下溜达。镜子湖畔的柳荫浓密得足以隐藏秘密,一对对情人选择各种方式享受着爱情。不知什么时候晟的手已经落到思佳的腰部,思佳回头望望,她想如果从后面看过来谁都会当他们是一对情人吧。她忍不住笑。晟问笑什么,她说没啥没啥只是想想觉得好笑而已。
思佳又打了个很响的喷嚏,而且流出眼泪鼻涕,“我有点冷。”她老老实实承认了。
晟说:“你贴着我的胸口,我给你暖暖。”晟的表情是真诚的,全没有要占便宜的意思。
思佳闭上了眼睛。晟的胸膛是温暖的,心跳是有力的。思佳嗅到一种气味,这种气味令她陶醉,她希望这个男人把她搂得紧点、更紧点。他突然俯下身子,将脸贴在她的脸上,他的滚烫的舌撬开她紧闭的唇在她口中翻腾,如同一条火龙冲进她的体内,搅得她天旋地转,那一刻,她觉得她就要死去了。
“我爱你,”他低低地喘息着,热烈地说,“你有过被电击的经验吗?我有过,十二岁那年我玩电灯泡被电击过一次,突然那么一下子,浑身麻酥酥的,身体就好像飞出体外不再属于自己了。我第一次见到你时那种感觉又回来了,我简直不能自己,心里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天哪,就是这个姑娘,我用一生时间寻找的就是她。”
那个夜晚留在思佳记忆里的是一片梦幻般的蓝色,蓝得深邃,蓝得沉静,以致她一想起来就有种似梦似醉飘然若仙的感觉,她甚至不能肯定那个在男人猛烈的攻势下如痴如狂又哭又笑的女孩子会是她本人,她是个聪明潇洒的女孩子,她不该有那样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