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会儿，凤惊珩也来了。见帝凰羽端着茶杯的姿势，眉心一皱，赶忙走了过去，“韶千，你这伤严不严重？”那日天黑，看得也不真切，只知道是流血了。但今天看他的手被包的如此严实，难不成破了不该破的地方？
“无碍，只是伤到了肉，经脉都没有问题。”帝凰羽抬手，示意他坐下，“你也是来看我伤情的？大可放心，不过半个月就能好。”
“那就好。”凤惊珩松了口气，缓缓笑道，“对了，这是五哥让我去母后那里拿来的凝脂露，你伤好后，在疤痕上涂个半个月，基本上就看不出什么痕迹了。”他取出瓷瓶，朝帝凰羽递了过去。
帝凰羽一愣，接了过去，有些好笑，“这东西其实我用不着的。”凝脂露在外人看来珍贵非常，但对玄机山来说并不算什么。珍贵草药玄机山应有尽有，再加上璇玑子出类拔萃的医术，调配出这凝脂露自然不在话下。而继承了璇玑子衣钵的她和大师兄，对于凝脂露的调配也是轻而易举。
帝凰羽的意思在凤惊珩听来却是南辕北辙，他摇头道，“虽然你是男子，不在乎身上有没有疤痕，但这疤痕你当真想留着么？”说着，他朝帝凰羽一挑眉，眸中带着十分确信的自信。
帝凰羽也没有否认，“确实不会留着，只是……”她看了眼手中的瓷瓶，无奈道，“皇后娘娘应当很珍贵这瓶凝脂露吧，你们要来给我，这会不会……”
“说到这个，母后确实很舍不得呢。”凤惊珩抿唇一笑，“不过，我说是给你用的，她也就给我了。母后她说很欣赏你，想要请你去她那里坐一坐，顺便聊一聊。”自然而然的，凤惊珩把蓝诗雨的邀请说了出来。
帝凰羽却是能够猜到这位皇后请自己过去坐一坐，聊一聊到底所为何事。若是平常人有这样的心思，她定然是懒得搭理，可这人不是别人，抛开她背后的蓝家不说，单是她是凤惊澜的母后的这个身份，她就不能置之不理。再说……帝凰羽略微眯了眯眸子，这位皇后的想法她也确实想要知道。
于是，她道，“有劳皇后娘娘挂念我。正巧这些日子我也不用上朝，也不必处理那些琐事，索性进宫去拜访皇后娘娘好了。”说罢，她又道，“我用了皇后娘娘的心爱之物，自当有所补偿才是。这凝脂露正好我会配制，不如我配制好两瓶送进宫中，权当是送给皇后娘娘的赔礼。”
凤惊澜却是一凝眉，“你少整点幺蛾子吧，手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老实。”配药不用手啊，这家伙就知道让人担心。
“我指导着妍儿配制就好。”帝凰羽笑了笑，“总不能，皇后娘娘这般着顾及我，我却空着手进宫吧？虽然大可向那些大臣们一样搜罗一些玩意儿来，但说到底，还是少了几分诚意。承蒙皇后娘娘看得起我，我怎么能敷衍娘娘呢？”
“你对我们母后倒是真心实意，可惜了我们那个父皇，恐怕在你心里已经是印象极差的了。”凤惊珩突然摇头说道，而帝凰羽脸上的浅笑也因为这句话有些收敛。
帝凰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问，“你到底想说什么？”连凤惊澜都在这个时候对凤帝避而不提，她可不行凤惊珩没有半点眼色，除非……他有别的目的。
“应该是我问你吧。”帝凰羽有些质问的语气并没有令凤惊珩感到生气，他脸上依旧是一副微微浅笑的表情，“父皇那日所作所为，你若是真的生气，大可一走了之。但你非但没有走，还公开拒绝上朝，你这不是逼着他先示弱么？我不知道你这样做有什么目的，所以，只好来问你了。”
“什么目的？”帝凰羽冷笑一声，“我韶千自问也是名满天下，即便没有凤天，我也可以侍奉任何一个君主。我也可以实话告诉你，曾经不止一次有别国君主邀我成为他们的幕僚，如果不是宸瑾，如果不是你们，我大可一走了之。我不过是不想把师妹的幸福葬送了而已，他就用如此手段想让我服软。如果是我做过的事也就罢了，可我没做过，我又为何要低头？”
“既然他以为他能权掌一切，那我今日就要告诉他，即便是天下臣服，我绝不可能。”
帝凰羽的话半真半假，但却足够引起凤惊珩的思索。他略微沉默了一会儿，道，“可你这么做还是太激动了。他是君，你是臣，他要杀你，你又有什么理由可以逃脱呢？只怕这次过后，即便你们和解，彼此心里也有了隔阂。”
“不，是你想太多了才是。”帝凰羽唇角微扬，上扬的弧度中，带着些许的嘲讽，“我从一开始，想要侍奉的君主就不是他，何来君臣之说。至于隔阂……我和他，从一开始就各有保留，隔阂早就存在才是。”说着，她的视线落在了凤惊澜的身上。
凤惊珩察觉到她的视线，心中顿时一惊，难不成……他是想？
凤惊澜对上帝凰羽的眸子，抿了一下唇，说，“你选择的人，是我？”
“从一开始就是。”帝凰羽十分肯定地说。这个决定，无论是出自自身情感，还是出自天道规律，都是势不可违的。
“朝代更替如同流水，更何况是换一个君主呢？凤帝已经老了，他在位也没几年了，即便是现在他有意牵制各皇子的势力发展，却已经力不从心了。”帝凰羽说得十分悠哉，甚至是压根就没有把凤帝放在眼里过。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目的么？”帝凰羽挑起唇角，“那我就告诉你。我就是想让凤帝感到内疚，只要他觉得欠我的越多，他就会越弥补我。虽然伴君如伴虎，但不得不说，皇帝手里的那点权利还是令人眼红的。起码，有皇帝的照拂在，我可以借着他的手铲除异己。只要把威胁宸瑾的那几个皇子除掉，有你我推他上位，那凤帝即便是不乐意，他也必须退位让贤。”
心理战术么？凤惊珩微敛眸子，却是开始思索帝凰羽的话可不可信。就他目前对韶千的认知来看，这句话也不见得是真的，但也不见得是假的。起码有一点，他对五哥的一切，都是真心的。
凤惊澜却是眯了眯眸子，有些诧异，“你为何要推我上位？即便你我认识了十年，也不该如此确信我就该登上那九五之尊之位。”
“想知道？”帝凰羽眉头一挑，笑得有些神秘，“等你该知道的时候，我都会告诉你。你只需要记着一点，我不会害你。”
那日书房密谈之后，三人基本上已经达成了共识，站在一条战线一致对外，也拒绝内讧的事情发生。而帝凰羽，在过了几日，觉得手心好多了之后，这才带着让乔语妍配制好的凝脂露，和十三一同进了宫。
本来侍卫是不允许进宫的，但十三的性质又有些特别。除了侍卫，也是暗卫，甚至在帝凰羽身边演绎过不少其他角色。但进宫终归是进宫，十三也不能把武器带进宫内。
“公子，凤藻宫内都是女眷，您应邀入内无碍，属下就先待在宫门口好了，以免招惹来闲话。”还未到凤藻宫大门口，十三就已经开了口。相比较非花那种到哪里都要跟着的态度，十三明显更加理智。他的喜欢不会让人透不过气，而是十分自由，像风一样的温柔体贴。
“那好。”帝凰羽点头应下。
今日进宫是一早让人来宫里通报的，所以帝凰羽到了宫门口，也就有宫婢领着入内而去。并没有去皇后的寝殿，而是在凤藻宫亭台水榭的一角停了下来。
这厢，蓝诗雨正坐在湖上的亭中，听着戏班子叫唱。
帝凰羽抱着木盒子走了过去，“韶千见过皇后娘娘。”
蓝诗雨的视线从戏班子转到帝凰羽的身上，她抿唇一笑，热情地招呼道，“来了，快坐，快坐。”
帝凰羽在一旁坐下，将怀中的盒子交给了宫婢，“听闻娘娘喜好凝脂露，这里是在下让师妹调配出来的，效果比起娘娘之前所用丝毫不差，还望娘娘不嫌弃才好。”
闻言，蓝诗雨先是一愣，旋即大喜，“当真？韶千你真的是有心，本宫最近没有涂抹凝脂露还想念的慌呢。这不，你可给本宫送了过来。真是有劳你挂念本宫了。”
“娘娘何出此言？”帝凰羽微微一笑，“娘娘连心爱之物都送给韶千，韶千怎能吝啬？只不过，不好意思承蒙娘娘的宝物罢了。”
两人相谈甚欢间，却听宫人前来禀告——“陛下驾到！”
帝凰羽面色不变，眸中的温度却是冷却了下来，再难见到刚才面对蓝诗雨的和颜悦色。蓝诗雨瞧在眼里，心里不禁没有不高兴，反而更多了一丝放心。若是韶千和凤帝一条心，那才是她应该担心的事情。
“韶千也在啊，看来今儿朕是来对了。”凤帝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他又哪里是来看望皇后，分明是听说帝凰羽进宫了，他这才赶过来，想要缓解一下彼此间的冷硬关系。
蓝诗雨又怎么能不清楚？心中不屑地冷笑一声，面上却是附和道，“那还是无巧不成书。陛下既然来了，不如陪臣妾一同看完这出《蝶恋花》吧。”
凤帝对这种女儿家的戏没有半点兴趣，只想着带走帝凰羽，去御书房好好谈一谈。但他还在打算如何做的时候，帝凰羽却是没有丝毫这样的意思，“陛下向来公务繁忙，我等也不敢耽误了陛下。这个时辰，陛下应该是要去批折子了。”
帝凰羽的故作不知，又令凤帝徒生恼怒，脸色一变，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帝凰羽再次打断，“承蒙娘娘之前挂念本座的伤情，这《蝶恋花》还是本座陪您看吧。”
这时，帝凰羽不经意地抬了一下手，扶了耳边的一缕碎发。那裹着白绸的手，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凤帝顿时有些心虚了起来，也顾不得生气了，只得抱歉地看着帝凰羽，“国师所言极是，朕这确实是要要去批折子。既然皇后还有戏曲要看，那朕就先走了。”
“微臣恭送陛下。”帝凰羽起身回礼。
“臣妾恭送陛下。”蓝诗雨起身屈膝道。
两人几乎同时起身，虽是默契，但却不免有些气人的意味在里面。此时凤帝心怀愧疚没有往这方面想，只是草草地点了一下头，转身带着身后一干仆从离去。
帝凰羽在凤帝转身的那刻，脸上的表情就什么都没有了。而蓝诗雨则是好笑地望着他，“你这孩子，连澜儿和珩儿都不敢在他面前给他脸色看，你倒是敢。”
“皇后娘娘言重了，韶千可不敢。”帝凰羽朝蓝诗雨微微一笑，只是话中的诚意却显得相当敷衍，甚至是带着玩笑意味。
不敢是不可能的，她是真的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