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瑜州是在一个星期后的事情。好在南方城池之间相隔不远，赶了一个星期的路便抵达了。瑜州位置虽然靠南，但却是位于丘陵地带，所受涝灾的侵害倒是不怎么严重。只是冲垮了周边的房屋，其中心倒是无恙。
姜晨那五千精兵被帝凰羽下令驻扎在了城外，毕竟瑜州就那么大点地方，实在没有多余的地方给军队驻扎。不过好在离瑜州不远，骑马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瑜州的城主名叫柳成安，为人亲和，待人友善，在瑜州的百姓口中也是个颇得民心的官。这赈灾之事当初朝廷一下令，柳成安就已经派出城防兵在城中发放物资，以至于帝凰羽到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没有她需要顾及的地方了。
“国师大人请。”柳成安行了一礼，把帝凰羽迎进了府中。这府邸是柳成安给帝凰羽等人暂住的，比起当初在雨霖城的住处，柳成安可以说是真的上了心。
帝凰羽走在柳成安身后，身上披着披风。现在已经入秋，瑜州的温度又比周边地区要低上些许，不得已，帝凰羽这才把披风穿上。只是衣袍之下，她穿得又比旁人厚些。
似乎瞧出了帝凰羽怕冷，柳成安把帝凰羽带去卧房的时候，还特意问了句，“国师大人，瑜州夜里比较冷，可需要下人多取床被褥来？”
“那就有劳柳城主了。”帝凰羽微微点头。那厢，十三已经将房间中通风的窗户尽数合上，以防冷风吹进来。
柳成安走后，帝凰羽在桌边坐下，解下了披风放到一旁。十三从炉子上端来热水，拿起桌上的杯子，到了一杯放到帝凰羽手边，“先暖暖手。”自从知道了帝凰羽的真实情况后，十三对帝凰羽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了。无论帝凰羽到哪里他都是不放心，更是衣穿住行都打理得相当妥当。
“有披风暖着，倒也不算特别冷。”帝凰羽怕他担心，便多言解释了句。只是微僵的手指，还是暴露了她体寒的事实。
如今入秋已经足够冻僵了手指，那若是入了冬，岂不是连走路都成问题？十三思及此，更是担心，“公子，要不，您还是请旨回去吧。南方冬季虽比不得北方冷，但也足够您受的了。您又没有自己府邸，我们照顾总归有遗漏之处。京都虽然到了冬季大雪覆城，但国师府有温泉在，您也好过一些。”
帝凰羽沉默了一下，摇头，“这赈灾的事情既然接下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她的眸色略沉，有着化不去的阴暗，“再者，我需要走这步棋。”凤帝的完全信任，是她整个棋局当中不可或缺的因素，如今已经唾手可得，那又有什么舍弃之理？
“公子。”十三并不赞同，他在帝凰羽的身前位置坐下，一双剑眉紧蹙着，“现在景叔还不知道您的情况，您以为他若是知道了会怎么做？”
帝凰羽沉默不语。虽然景天大多数时候都会听她的决定，只是在安危上，他绝对不会与自己妥协。若是让景天知道了自己因为解毒身子损耗至此，定然不会顾及其他，就是捆也得把她捆回去。
张了张嘴，帝凰羽站起身，“这事以后再说吧。”
帝凰羽不想多谈，只是想要把这件事延期。只是到了冬天，她那副痛苦的样子，即便是隐瞒，但凡长眼的人也会看出异样。可现在，她只想瞒一天是一天。
“公子！”
十三站起身，好像要说什么，却被帝凰羽打断了，“十三，这刚到瑜州，我已经很累了，你让我歇息会儿可好？”
抿了抿唇瓣，十三叹了口气，转身出门离开。他把房门关上，满脑子却是在想如何劝解帝凰羽回去京都疗养。
“十三。”
听见有人叫自己，十三一下子惊回了神。转身，是景天。十三愣了一下，想起帝凰羽的嘱咐，稍稍犹豫了一下，面上恢复了常色，“统领。”
“公子歇下了？”景天问。
“是，一路奔波，似乎是累了。”十三回答得十分从容，丝毫没有撒谎的心虚。
“嗯，是么。”景天面上露出了一丝思索之色，他撑着下巴，往房门处瞟了一眼，而后又将视线转向了十三，“公子最近的精神似乎不大好，是生病了么？”
“生病的话，公子应该会说的。”十三心中一突，却是心中一横，说了假话。
“那倒也是。”景天皱了皱眉，话锋一转，“不过，公子怎么会怕冷？以公子的体质，这点风寒别说是感觉到冷了，哪怕是寒冬飞雪，公子穿着单薄的衣衫也未必会感觉到寒冷。”
话已至此，景天话中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了。但十三只得替帝凰羽隐瞒实情，“可能……是之前替凤惊澜解毒的副作用，极寒之体的寒气连公子都受到了影响。”
“这样啊……”景天不疑有他，点头道，“那我去找瑜州的负责人要点暖体的东西，最好有暖玉，也可让公子暖和一下。”
“是。”十三目送景天远去，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第一仗算是瞒过去了，只是……以统领的侦察力，不难看出公子的身体是真的出了问题。只希望到那时，公子的身体，可以好一些。
翌日，帝凰羽用过早膳后，被柳成安邀请着去城中转一转。帝凰羽并未拒绝，只是让柳成安在前厅稍候。那厢，她回了卧房，十三照旧从厨房端来一碗汤药，给帝凰羽服下。
虽然知道吃药不过是为了延长这副身子的寿命，但帝凰羽清楚得很，这汤药能起到的作用不大。除非找到奇茸通天菊，否则，她只有死路一条。而服汤药和不服汤药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你们这是上哪儿去？”在去往前厅的路上，帝凰羽与凤惊澜迎面相撞。帝凰羽穿着披风的样子惹得凤惊澜稍稍眯眼，但帝凰羽却是平淡道，“柳城主邀我去城中转转，我想趁此机会，也好看看瑜州赈灾得如何。”
凤惊澜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一紧，他分明唇角抿了起来，却是面露笑意地问，“你最近不是身体不好么？怎么不在房中休息？如果是觉得为难的话，我替你去就好。”
“不打紧，又不是多大的事。”帝凰羽淡淡笑了起来。感受到凤惊澜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只觉得自己隐瞒的事情快要瞒不住了，索性不打算再和凤惊澜交谈下去，话锋一转道，“时候不早了，别让柳城主等急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凤惊澜与帝凰羽点头相视，让开路让帝凰羽先行。望着帝凰羽越发单薄的背影，凤惊澜脸上的笑意全无。他不是傻子，这些天韶千的变化他是分分看在眼中。自从替他解了毒后，韶千的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现如今竟然都开始怕冷了。若说韶千没有付出什么代价，他是死也不会信。
“清风。”凤惊澜握住扶手，眸子眯起。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也有些紧张。他没办法想象，韶千为了自己都付出了什么代价。如果这个代价太过沉重，他宁愿自己身上的毒永远都解不了。
“属下在。”清风俯身应道。
“韶千这段日子定然暗地里有服药，你瞧瞧去他院子里探查一番。拿到药渣，去市集上的药房让大夫看看。”顿了顿，凤惊澜道，“你去的时候，小心一点。韶千既是不想让人知道，定然会做得十分隐蔽。他院子周围，定然会有不少暗力，你尽量避开。”
“是，属下明白。”
那厢，帝凰羽可不会知道凤惊澜已经起了疑，更不会知道凤惊澜已经铁了心要打探她隐瞒的事实。此时此刻，她正和柳成安坐在马车上，往市集而去。
瑜州的市集十分热闹，也不像雨霖城那般经历了涝灾后千疮百孔。帝凰羽掀开窗帘向外看了一眼，便把窗帘放下，转而对柳成安道，“瑜州有柳城主这样的父母官，确实是百姓之幸。”百姓和乐四个字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是极难。这世上无论是那个君主也不敢大夸其词说自己一定能够做到。但瑜州，确实是做到了。瑜州百姓的脸上的笑意，她看得出不是虚假，而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幸福。
得到如此夸奖，柳成安并未沾沾自喜，而是慌乱地作揖，谦虚道，“国师大人谬赞了，这不过是下官该做的事，哪里称得上是功劳？”
“是柳城主你太谦虚了。”帝凰羽淡淡一笑，视线又转向了窗外。忽地，她想了起来，“话说，瑜州的少林寺难况如何？”
少林寺也是南方附近有名的寺庙，不少信男信女都会去寺庙里烧香拜佛。如今南方出了天灾，想来去上香的人应该更多了才是。
“回禀大人，少林寺位于瑜州高低一带，并未受到半点涝灾的影响。”柳成安回话道，“而且，少林寺的主持为人仁慈，在涝灾之际，还收留了不少无处可归之人。也算是，积德了。”
听到少林寺无恙，帝凰羽倒是松了口气。既然无恙，想来楚牧玑应当是没有大问题才是。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弟子，帝凰羽不去看看还是不放心，于是说道，“本座想去少林寺看看，柳城主意下如何？”
“国师大人想去，这自然是没有问题。”柳成安笑着应承下，掀开门帘，对门外的马夫吩咐了句，“改道去少林寺。”
少林寺位于瑜州的东边的山上，从帝凰羽现在所在的城南过去，行山路大约也要两个多时辰。等到了山脚下，便已经是下午了。
下了马车之后，还有千层的台阶要爬。帝凰羽看着周围一群一群擦肩而过的人，不难想，这都是去上香乞求平安的人。十三担心帝凰羽的身体吃不消，于是道，“公子，要不我上去给楚公子打个招呼让他下来好了。您现在的身子……”真的吃不消这样的体力消耗。
“佛门清净之地，若是没有诚意，可是会遭天谴的。”帝凰羽偏过头，却是有爬上山的打算。没看到周围人已经开始发生转变的眼神么？这里都是佛祖的信奉者，若是有半点不敬，可是会惹来大麻烦的。
帝凰羽意有所值地让十三看看周围，十三看过后，也明白了帝凰羽心中的顾忌。只是，他真的是怕。左思右想，十三道，“公子，那您要是撑不住了，可一定要告诉我。”
“会的。”帝凰羽笑罢，转过身去，看向神色有异的柳成安，问道，“柳城主，我们现在上山？”
柳成安犹豫了一下，道，“大人，您身子若是不好，就不要强求了才是。向佛之心固然难能可贵，可是还是身体更重要。”
“无妨。”帝凰羽摇头。
帝凰羽既是拒绝了，柳成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道，“既然如此，那就由下官在前面领路吧。”
柳成安的体型算不上精壮，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胖子。但爬起山来，却一点都不比那些行人差。他奋力地向上爬，不时询问一下帝凰羽的身体状况，每当帝凰羽说一声无碍的时候，他的神色才会稍缓。
“大人可是要去少林寺找什么人？”说起帝凰羽的来意，柳成安倒是来了兴致。毕竟，天下名公子的八卦，谁不想听？
帝凰羽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眼前蓦地一黑。身子稍稍一晃，十三便扶住了她。十三问，“公子，如何？可是难受？”
帝凰羽喘了几口气，掩唇咳嗽了几下，拂手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话罢，她这才回答柳成安的问题，“我有名弟子在少林寺道广大师的名下讨教，今儿来此，特别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柳成安注意到帝凰羽有些发白的唇瓣，心中揣测是不是国师大人身上有伤，不然怎么会虚弱成这副样子？不敢耽搁，他赶紧道，“大人，少林寺有供香客休息的地方，您可要歇息一下？”
“好。”帝凰羽笑了笑，应了下来。
